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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靜一直覺得,嫁給杜曉風是理所當然的事。
16歲的時候,杜曉風對她説:“男人要保護自己的女人。”
18歲的時候,杜曉風對她説:“温靜,我一定會娶你的。”
20歲的時候,杜曉風對她説:“你許我一個未來,我給你全世界!”
22歲的時候,杜曉風對她説:“你願意跟着我嗎?等我有錢了,讓蘇蘇羨慕死你!”
24歲的時候,杜曉風對她説:“我能交首付了,就是房子太貴。”
26歲的時候,杜曉風對她説:“老婆,對不起……”
從16歲的老槐樹到26歲星空下的法式餐廳,温靜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失去了杜曉風。10年的相處,不可能每個時刻都在相愛着,但是卻產生了或許比愛情還要深刻的牽絆,這才是兩個人攜手一生的力量。
所以當畢業、工作、家庭、房子、車子這些他們最初不曾想象的問題一湧而出時,温靜仍然是懷着希望和勇氣的。她還記得在高中的校友錄上,杜曉風留言説:“奧運會那天温靜就進我們家門了!”
很多同學在下面留言,調侃着他們,嚷嚷着要吃喜糖。
連鮮少上線的孟帆,都寫下“恭喜”兩個字。
温靜覺得然後他們就應該帶這麼多的祝福,過上平凡的日子。所以,在那個夜晚,被杜曉風約去她嚮往已久的餐廳時,其實温靜以為他是要求婚的。
開胃菜、例湯、沙拉、主菜、甜品……每一道菜上桌,温靜都小心翼翼的,直到最後一客碎花巧克力冰淇淋上來,她還偷偷用小勺碰觸杯底,找尋戒指的痕跡。蘇蘇説去西餐店的話,基本上戒指都是在菜裏出現的,waiter很喜歡配合男方做出這樣的設計,儘管温靜覺得從冰淇淋裏吃出一枚戒指並不怎麼浪漫。
那天晚上杜曉風一直看着温靜,而他悲傷深切的目光,被她誤認為是莊重和執著。
“温靜,想去哪兒旅行嗎?”杯中的紅酒在杜曉風眼中閃爍,紅色的光浸透夜色。
“想去塞班!”温靜嚮往地説,“或者馬爾代夫!那種地方一輩子一定要去一趟!蜜月就定那裏吧!好嗎?”
“好啊。”杜曉風放下紅酒,酒杯上掛着暗暗的紅,恍若最終的美麗餘香。“一定會有人帶你去的,去很多很美的地方……”
“什麼叫有人!你不帶我去嗎?”温靜撒嬌地嘟起嘴。
“我……大概不行。”温靜直直地盯着杜曉風,在那一瞬間,她並不能明白杜曉風的意思,她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或者説謊,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
然而看到杜曉風臉上和她同樣絕望的表情,温靜才知道,他獨自給他們的感情判了死刑,七年的時光,他們竟然就這麼走到了盡頭。
温靜哭了,杜曉風也哭了,兩個人抱在一起,温靜反覆在説為什麼,杜曉風反覆在説對不起。
温靜記得很清楚,那天夜裏她把頭紮在杜曉風的圍巾裏,那是她織的圍巾,針腳或松或緊,因為織了很久,所以毛線上都是她抹的強生護手霜的味。現在那上面已經佈滿了杜曉風的味道,連氣息都分不清的兩個人,可是卻終要一東一西。
其實後來她並不常去想分手的那一刻,想起杜曉風時,往往是那些簡單美好的事。比如路過24路公交汽車站,她就會想起上高中時杜曉風穿過馬路騎着自行車停下來的樣子,他總是拍拍自己的後座,大方地説“上來”。那時只要温靜坐公交車,就會期盼這樣的偶遇。以至於多年後等車的時候,温靜還會不自覺地看向馬路對面。
再比如每每買桔子,她都會想起大學軍訓時杜曉風去看她的事。他買了一大包的吃的帶給她,但是隔着鐵柵欄門卻怎麼也塞不進來。於是他就打開了塑料袋,一個個地把桔子遞給她。最後温靜抱着滿懷的桔子回了宿舍,引起了一片豔羨的叫聲。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久到隨便什麼物件、隨便哪個街角都有曾經,久到七年間細碎的幸福也足夠積累成永遠懷念的程度。然而這些好想着想着就都變成了哀怨,因為當初越是好,日後失去的時候就越痛心,被欺騙的感覺就越敏鋭,沉澱下來的苦澀就越刻骨。不被愛是一種痛,但是更厲害的痛是在被愛之後又不被愛了。
“老婆,對不起……”
這是分手那天杜曉風對她説的最後一句話。老婆後面不是明明應該跟着“我愛你”嗎?卻為什麼是“對不起”呢?這個問題,温靜再也沒問出來。
她也無須再問,金薇薇就是答案。
江桂明把車停在《夏旅》雜誌社門口的時候,温靜不禁又把這個答案想了一遍。
江桂明得意地笑着説:“孟帆辦公的地方。”
“哦。”温靜沒有絲毫驚喜,這讓江桂明有些意外,他打開車門説:“下來吧,我帶你進去!”
“不了。”温靜搖搖頭。
“怎麼了?”江桂明徹底不解,“我好不容易找到個熟人,能從這裏幫我淘幾本往期的《夏旅》,你不想順便進去看看嗎?”
“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温靜沒什麼好解釋的,婉轉地拒絕他的邀請,説實話,她不想再見金薇薇第二次。
“不舒服嗎?”江桂明探過頭問。
“有點。”温靜搪塞地説。
“那我不熄車了,開着點空調,外面熱。”江桂明重新插回鑰匙。
“不用了!我就在外邊等你吧,吹吹風。”温靜阻止他,下了車。
“也成,那你稍等我下。”江桂明鎖上車,過了馬路走向雜誌社。
温靜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些功利地想,找這麼個金領結婚應該是讓所有人都滿意的事吧,也可以在金薇薇面前趾高氣揚一下。
就這麼胡思亂想的温靜靠在江桂明的寶萊車上四處張望,前邊一輛標緻307停了下來,車後窗上擺着趴趴熊和喜羊羊。温靜不禁笑了笑,想着如果在江桂明的車裏擺上這些,他會是怎麼一副彆扭的表情。307開了車門,温靜的興致一掃而光。
杜曉風站在車前,掏出手機,熟練地撥了個號碼:“薇薇,我到樓下了,下來吧。”他掛上電話,微微轉身,看到了站在路邊的温靜。
一剎那,車水馬龍驟然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