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李劍銘與丐幫幫主飄渺灑丐在郭村“英雄樓”喝酒之際,來了白骨邪魔以及吝嗇二仙一毛不拔丁一與半分不給丁二兩人。
一毛不拔丁一與半分不給丁二為一對攣生親兄弟,然丁二一向不服丁一為老大,故每十年一次吝嗇比賽,即決定兩人之長幼。
此次正為十年一次的吝嗇比賽,結果還是老大丁一獲勝,保持兄長之位而不墜,三人正要離去之時,李劍銘喝叱道:“哼!要走?可沒這麼容易,把你人頭留下吧!”
白骨邪魔和吝嗇二仙齊都回過頭,向着聲音發出之處看來。
他們見到了一個年青英俊的公子,和一個背搪葫蘆,手拿竹杖奇形怪狀的老叫化在靠牆的一張桌子旁坐着,安祥地望着他們。
白骨邪魔一見老叫化,起先心裏還是一驚,待至認清是飄渺酒丐時,他一陣哈哈大笑,隨即扳着臉,冷哼一聲道:“哼!我還道是那個人敢説這句話,原來是你這小叫化子,哈哈,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惹到我的頭上來了。”
敢情他早先還以為是竹杖神丐叫他,故而吃了一驚,待到認清了飄渺酒丐後,他便發出這個狂言了,看得飄渺酒丐恍如無物,當然更不會看得起公子打扮的李劍銘了。
要知他乃是竹杖神丐一輩的成名魔頭,早年被竹杖神丐用一招“惡狗翻身”打得抱頭鼠竄,險些送掉性命。
後來在洛寧城外,恰好見到竹杖神丐在一個小土地廟裏,替李劍銘打通穴道,治癒那嚴重“五陰絕脈”時。
他心裏大喜,遂施出“百骨掌”來,朝竹杖神丐頂門打去,欲置之於死地。
然不料適時恰好李劍銘體內之內功衝出,遂將他震出兩尺之外,他心裏大驚,以為竹杖神丐已練成“金剛不壞”身法。
故而一見竹杖神丐立起,揚出手掌,鬚髮蝟立之際,立即嚇得逃出小土地廟,再也不敢逗留在洛寧了。
他因為鑑於竹杖神丐已練好“金剛不壞”之身法,所以途遠遠的跑到大雪山的深處,去練他的白骨掌邪門功夫。
他一連在大雪山呆了半年之久,心裏也不耐煩,正想要離去時,卻給他碰上了大雪山雪崩,被大雪封住在山洞裏。
待到雪崩後,他卻在一個地府中得到一本前輩邪魔練功的手抄本,在裏面載有邪門“寒煞真氣”的練法。
他一見之下,登時大喜,途又留在山裏,靜心修練“寒煞真氣”,一連犧牲了許多女童的性命後,倒被他練成了。
前些日子他方始從大雪山裏出來,心想自己挾着一身秘技,必可獨覇江湖了,然不料僅僅三年多,江湖上便大大的改變了許多。
各派秘傳絕技,陸續的被發現了,而他的師伯河套煞君也沒有死,江湖上又出了個落星追魂,聲譽蒸蒸直上,不可一世。
他心裏懊喪之下,遂又來到河南,因為他聽到了少林武當聯合了起來,要與丐幫作對之消息,而且他知道丐幫的幫主已換了飄渺酒丐,那竹杖神丐已消失地江湖之上了。
他在路上兼程而來時,恰好碰上吝嗇二仙,雙方因是舊日相識,而他們正是十年期滿之日,須要重定長幼。
故而乃邀及白骨邪魔作中人,比賽吝嗇之法,來決定誰是大哥,途上了這個酒樓,也正碰上了李劍銘和飄渺酒丐兩人。
且説飄渺酒丐正要答話之際,那吝嗇二仙中的丁二哈哈笑道:“叫化子,原來是你呀!
你那個大空心元寶呢?怎麼不見你擺在桌子上呀!”
老叫化乾笑了一下道:“嘿!我那命根兒,早就給人壓扁了,那人賠了我十兩銀子,也給我花光了,好在我是有吃有住,尤其最近找了一個闊佬代我付帳,真是太舒服了……”
他説到此處,眨了眨他那鼠眼,悄聲道:“不過最近我想再做一個重三十兩的空心元寶,你不要説出去啊!”
丁二一聽,輕笑一聲,做了個鬼臉,也輕道:“沒關係,你放心好了,我半分不給丁二最不願多話了,因為話多説了,又要多喝兩杯開水……”
老叫化鼠眼一轉,問道:“你們原先掛在胸前的肉骨頭呢?怎麼不見了呢?你們竟這樣闊起來,把它扔下?”
一毛不拔丁一臉上肌肉一動,皮笑肉不笑的道:“嘿嘿!你説是那塊肉骨頭啊!我們怎麼會把它扔了呢?每一天我們吃稀飯時,都要浸它一浸,以保持稀飯的鮮味,我們只吃了一年,自然不會扔掉它……”
丁二接上去道:“上次我們坐在樹下睡午覺時,卻不料來了好幾條野狗,一下子就把我們掛着當菜吃的肉骨頭搶去了。”
“我一見之下,僅僅兩掌就把它們打死了,嘿嘿!那些狗肉,我們一直吃了兩年才吃完,而且那幾條花狗皮,我們也賣了六錢銀子,一人分得三錢,到現在還沒用完……”
老叫化瞪大了眼訝道:“幾條狗怎能吃兩年呢?你們是怎麼吃法?”
丁二得意地笑了笑,説道:“我們用狗骨頭煮湯自己喝,狗肉拿來當羊肉賣,賣得的銀子放在荷包裏,當天晚上我們又跑到那家飯店裏吃羊肉,哈哈!我們吃的正好是狗肉,待到我們叫那老闆來,把他臭罵一頓後,還又敲了他一筆大大的……”
老叫化問道:“你怎麼能敲他的呢?”
丁一道:“我説他掛羊頭賣狗肉……”
老叫化訝然失笑道:“哈哈,你們哥倆的確偉大,真是吝嗇到家了,只不過這下可苦了那店裏的老闆……”
丁一道:“這下,我庫房裏的銀子可增加了將近一千兩……”
老叫化道:“你們現在有多少銀子了?”
丁二得意地道:“先父留下了二十萬兩銀子,現在我們已經有將近五十萬兩了……”
他説到這裏,好似驚覺到自己失言,故而趕忙住口,換了口氣狠狠地道:“告訴你,叫化子!你手下的那些叫化子孫,一個了兒都要不到,如果他們到我家來的話。”
老叫化淺笑一聲道:“算了,我們叫化幫的碰上你們,可説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你們連碗上的稀飯汁都要舐個精光,還輪到我們的份兒?……”
他正説到這裏時,白骨邪魔嘿嘿笑道:“你這個小子倒是標緻得很!根骨倒也不差,你這麼盯着我,是不是想做我的徒弟?”
“哈哈!我看你乾脆就跟我學武藝算了,跟這個臭叫化在一起有什麼出息?”
他這話一完,丁一也接着説:“哈哈!我看你還是做我的徒弟算了,你年紀輕輕的,不知道錢財來之不易,胡亂花用。”
“你跟我們在一起時,銀子可省下來不少,而且我們有一套‘要錢不要命’杖法,以及一套‘棺材裏伸手’掌法,足可行走江湖而無虞,比臭叫化子的打狗棒招可高明得多了……”
“哈哈哈……”老叫化還沒等他説完,便放聲大笑,他雙手摸着肚子,笑得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沾在臉上一團團的。
李劍銘聽到白骨邪魔和一毛不拔丁一自吹自唱,竟然要收自己為徒弟,也不禁心裏好笑,但他卻忍住了,他説道:“幫主!有什麼好笑呢?”
老叫化聞言,用那沾滿滿膩的袖袍,胡亂地往臉上擦了擦道:“好!我不笑了……”
他張眼一看,見到正在楞住的白骨邪魔和吝嗇二仙,不由得又是想笑,他翹着那大黃板牙,咬緊了他那翻轉過來的紅嘴唇,“嗤嗤”地笑了一下,再也忍不住了,他張開大口,笑道:“哈哈!你們……”他把手指着白骨邪魔,放聲地大笑起來。
白骨邪魔三角眼一瞪,豎眉吼道:“住口!你笑什麼!”
他目射兇光,雙掌提起,向前了一步,陰險地冷笑一聲道:“嘿!你不怕死了!要不要嘗害我白骨掌的滋味……”
李劍銘朗笑一聲,踏前一步,擋在白骨邪魔面前笑道:“你要教我武功,有沒有想到我也會武功?”
白骨邪魔聞言一愕,他打量了一下李劍銘,狂笑道:“哈哈!你會武功?你頂多會上幾招打狗棒罷了,臭叫化子還會教你什麼好的不成?”
李劍銘道:“我就只要會這幾招打狗棒法,你就不能夠贏得了我——”
白骨邪魔嗤之以鼻,不屑地道:“這話連你師祖竹杖神丐那老化子,都不敢説,你這小子竟説出這句話,真是可笑——”
老叫化接口道:“哈哈!真是可笑!真是可笑極了。”
白骨邪魔怒道:“你有什麼好笑?”
老叫化道:“我笑不知那個不要臉的混蛋,當年被我師父施出一招“臭狗翻身”,竟逃得無影無蹤……”
白骨邪魔老臉一紅,大怒道:“你再多説,我要了你的狗命……”
李劍銘道:“你發什麼脾氣?你不是説要教我武功嗎?我們比比看——”
白骨邪魔冷笑道:“我看你吃了熊心豹膽,真不要命了,我不教訓教訓你,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
李劍銘道:“口頭不要多説,我們走吧!到空曠的地方去比一比……”
白骨邪魔哼了一聲,昂首闊步而下,吝嗇二仙也都望了望李劍銘一眼,悶聲不響的走下樓去了。飄渺酒丐低聲對李劍銘道:“這吝嗇二仙除了貪便宜,死要錢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壞處,為一人也是介於邪正之間,你等下可以放過他們。”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今日就是白骨邪魔應斃之日子,我再也不會饒過他了。”
老叫化問道:“老弟!你和他有什麼仇?”
李劍銘道:“這個,我想現在不必和你説,待至事後我再告訴你好了。”
老叫化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隨着他下得樓來,牽好白馬直往東邊曠野而去。
就在他們走了不到半刻時光,從西邊街道上,來了一行三匹駿馬。
中間是一個白髮銀鬚的老者,左邊是一個美豔如花的勁裝女子,而右邊則是一個身着長衫,手拿一枝長長黑笛的俊俏青年。
他們來到英雄樓面前,中間老者道:“謝老弟!我們就在這裏用午飯吧!喝個兩杯酒休息休息,也趕了一上午的路了,我的肚子在唱空城計……”
謝宏志點點頭,道:“我是隨便那裏都可以的,不過公孫姑娘……”
公孫慧琴答道:“我也要休息一下了,不過我是不會喝酒的。”
劉億紅道:“這兒的醋溜鯉魚好極了,我們一面慢慢的吃,一面可以等我手下的人來報告洛星追魂是否來此……”
公孫慧琴温柔地道:“有煩劉莊主了……”
她兩眼凝視天邊,臉頰緋紅,澄清的秋水裏,閃現了夢樣的光輝,心裏忖思着那名震天下的李劍銘,那天下聞名的落星追魂!
她的心裏微微的緊張,她怕見到李劍銘後,不知要説些什麼話才好,因為她現在還是認為李劍銘對她不瞭解,有了一些成見,而她要解開它……
她根本沒想到李劍銘才剛剛從這個酒樓出去,否則她的心裏將會是個怎麼樣的滋味呢?……
然而就是這麼一段短短時間的相差,使得他的今後一切都不相同了,當然,她的今後,也將會有很大的影響………
時間的確太偉大了,它主宰了宇宙裏任何的東西,它創造了生命,也影響了生命。
人們常常因為沒有把握住一個短暫的時間,所以,他的一生都整個改觀了。
故此,人們常常後悔着自己的愚笨,常常嘆息着時間的不能再來,生命的不能閃出光輝……
就在這些嘆息中,他又浪費了自己的生命,又虛渡了一段時間,又滅熄了一次閃光……
朋友們,把握住你們眼前的所有吧!不要懊喪着自己的過去,不要幻想着自己的將來,要把握住自己的現在,來埋頭做你所要做的事情。
往者已逝!來者可追,過去的一切,就由它過去吧!記住,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努力之後,緊接着就是成功……
且不説公孫慧琴等三人上了英雄樓喝酒之事,讓筆者掉轉筆尖來説李劍銘和飄渺酒丐隨着白骨邪魔,吝嗇二仙等到曠野去比武之事。
他們一直走到東郊的一塊廢墟旁,才停了下來。
白骨邪魔冷笑道:“小子,你既然口出大言,現在我可要教訓教訓你,嘿嘿!不過我倒是很欣賞你那股硬氣……”
李劍銘兩道劍眉一軒道:“你不用多説廢話!告訴你,今天你是沒命了……”
白骨邪魔三角一睜,仰天一個哈哈道:“我白骨邪魔至今七十餘歲,縱橫江湖從未見到這麼狂的小子,哈哈!我沒命了………”
他説到這裏冷哼了一聲,道:“嘿!今天你是死定了……”
他兇睛一瞪,瞥了一下飄渺酒丐道:“你也活不了,今天我讓你嚐嚐我白骨掌的味道,看看如何。”
李劍銘理都沒理他,逕自回頭對飄渺酒丐道:“幫主!你的竹杖借給我用一下,今天我要代丐幫除一大害……”
老叫化輕輕地道:“哈哈!你拿去吧!可惜你不願穿得破破襤襤的,否則你來當丐幫幫主,可有多好!”
李劍銘謙虛地道:“在下才疏學淺,怎能當得瞭如此重任呢?何況……”
他露齒笑道:“何況我還沒有娶親,做了叫化子,誰還要嫁給我?”
老叫化滋牙一笑道:“老弟!就憑你這個臉孔,我老叫化若有女兒,都要送給你,何況……哈哈!我不説了,我早就知道你已有意中人……”
白骨邪魔見他們這樣輕鬆的調笑,根本視自己於無物,直氣得五內生煙,氣往上衝,他吼道:“你奶奶的,送命來吧!老子等着你……”
李劍銘手拿翠玉杖,向前走了兩步道:“現在我要在三招之內將你打得扒在地上,而後空手要你的命!”
白骨邪魔原先心裏充滿了信心,這時見到李劍銘如此從容,他不由得心裏忐忑,他猛地一想到剛才老叫化稱呼這年青人為老弟,他不由得心裏一跳,問道:“你可是叫黎雲?”
李劍銘哈哈笑道:“我乃李劍銘是也!”
丁一和丁二驚叫道:“李劍銘—落星追魂!”
老叫化得意地掀着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笑道:“你們也不問清楚!你們可知道落星追魂乃是我丐幫長老?哈哈!你們教他武功吧!哈哈……”
白骨邪魔一驚之下,旋即膽子一壯,他忖道:“有什麼好怕的?他功夫再好,也不過這麼一點大而已!我五十餘年的功夫,還會敗給他不成?何況我還練有寒煞氣功呢!”
當下他桀桀冷笑一聲道:“落星追魂!哈!落星追魂嚇得了別人,可嚇不了我白骨邪魔!”
李劍銘叱了一聲道:“那麼你吃我一杖!”
話聲裏,他一領竹杖,身子幌動問,已到了白骨邪魔面前三尺之處,只見他長臂一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地向後一彎,竹杖變幻莫測地顫出一個綠色的光弧……
白骨邪魔才聽對方把話説完,身子便已欺近自己面前,他一提氣,正要出招之際,突地眼前一花,頓失敵影,只見到滿眼的綠色,層層的寒氣湧到……
他陰森森的怪叫了一聲。獨門白骨掌,已經使出,只見他兩隻已經枯瘦的手掌,此墜見然變成灰白,已沒有半點肌肉了。
他的十隻長逾五寸的指甲,此時竟然舒捲起來,掌骨根根露出,好似枯骨……
他臉色慘白,兩頰下陷,張開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怪叫聲裏兩隻手掌連環劈出,一大蓬狂刮飛出,撞向面前的綠影。
李劍銘擊出兩個方位便覺手上一沉,撞到一股阻力,他手腕沉下二分,原式不變,僅只腳下一轉,便漏溜溜的轉到白骨邪魔後背。
手腕推前一分,仍是原式不變的,擊向白骨邪魔後背重穴……
他這招式變幻得異常奧妙,使得吝嗇二仙不由得張大了嘴呆住了,自己苦思着破解之道。
而老叫化卻再也忍不住了,他叫道:“好一招‘打斷狗腿’。”
就在叱喝聲中,白骨邪魔也狂吼一聲,並足一跳三丈,避開李劍銘這招“打斷狗腿”,樣子真是狼狽非常。
他身子躍出站定後,右腕一帶,反手一招“荒墟累累”手掌劈出一股腐臭的掌力,身子順勢轉了過來,左掌護胸,五指箕張,根根指甲豎立,以作下招之變劈。
李劍銘招式擊空,他吸一口氣,一收竹杖將身子一屈,提起右足,以左足為軸,左掌擋住面門,竹杖自胸推出。
他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轉身回頭,帶起來一股巨大的漩渦,向着白骨邪魔捲去。
他喝道:“第二招‘趕狗入洞’。”
白骨邪魔右掌劈出,突地手肘一震,自己發出掌力被反震而回,手掌一陣輕響,骨頭幾乎要散了似的。
他大驚之下,只見到又是一片綠影壓來,點來的杖影,也不知道擊向何方,只覺得全身穴道被罩,只有俯身躍開才是辦法。
但他卻偏不如此,只左掌五指一伸,向前一抽,右掌收回,向外一揮,提起本身真氣,拍出一掌。
那知只聽“啪”的一聲,他抽出的左手手背,已為對方竹杖敲了個正着,一陣痛麻,幾乎把他的手骨都敲斷了。
他飛快地收回左手,待要變招,卻巳不及。
他只覺拍出的右掌已經落空,手腕“大陵穴”上,已被點到,頓時整條右臂一麻,一股巨大的迴旋之力一送,把他整個身子推出三丈之外。
他狂噑一聲,弓身躍起,一招“髓乾骨竭”,十指指甲箕張,往李劍銘頂心插下。
李劍銘見列他這招狠毒無此,真個欲置已於死地,心裏暗暗冷笑,忖道:“現在我三招使完,就有你好瞧的了。”
他理都沒理將要插下的鬼爪,逕自飛快地將左足斜跨一步,左掌微幌,右手杖頭自左掌下點出,他大喝道:“臭狗翻身!”
只聽一聲怒叫,挾着一聲輕響,白骨邪魔整個身子,在虛空裏連翻三個筋斗,倒跌出二丈之外,一交摔倒地上。
他雙肘一撐,整個身子倒彈而起,滿臉憤怒裏夾着驚恐,望着李劍銘。
他想不到自己在二十年前敗在竹杖神丐這招“臭狗翻身”上,二十年後,自己功力更為深湛了,卻又敗在一個更為年青的少年手裏,而是以同樣的一招“臭狗翻身”……
他簡直想不通為什麼會避不開對方那道奔向咽喉的杖影,而身子又為什麼會不自由主的連翻幾個筋斗……
原來他剛才施出一招白骨掌中的絕招“髓乾竹竭”,頂備插入李劍銘頂心“百匯穴”中置之於死地。
那知他距離對方頂心才一尺時,突地對方左掌一幌間,已將自己掌式完全封死,兩肘“曲池穴”已入對方左掌範圍之內。
他大驚之下,雙手化抓為拍,身子盡力一提,預備避開對方左掌的一招怪招。
豈知自己掌力拍下,立時消失了掌勁,只覺毫無可着力之處,手掌拍空,身子只有往下墜落。
正在這時,一道綠影,急嘯而至,直奔自己咽喉,他在急忙裏,腦中有如電光石火似的想了許多自己所會的招式,但是卻沒有一招能夠避得開去的。
他覺得僅僅只有一招,才可避開對方這一記神奇莫測的一杖,那就是倒翻出去。
時間再也不容許他多加考慮了,他只得一仰頭,倒翻出去。
但是這下可不妙了,那股軟綿綿的掌勁,順着他的勢子,直圍過來,砸緊了他的身子,連翻三個筋斗,方始束縛一鬆。
但是這時,他的身子也已經結結實實的摔落地上了。
李劍銘冷笑了一聲道:“以上這是三招打狗招法,但是人也一樣的受不了的,現在且看我本身的落星神功吧!”
他一面説着,一面將竹杖扔回給飄渺酒丐。
白骨邪魔痛苦地狂噑一聲,只見他鋼牙一挫,全身一陣抖動,骨骼軋軋直響……
他一個瘦高身子竟然縮短了不少,尤具襯了他那鼓起老高的長衫,看來竟好似變得較為矮胖。
老叫化叫道:“老弟小心!”
李劍銘哼了一聲,右足後撤半步,右掌緩緩提到胸前,兩眼凝神的望着白骨邪魔,他的半邊臉在遂漸變青……
白骨邪魔頷下的那叢山羊鬍子此時蝟立,滿頭灰髮豎立……
他喉裏悶吼一聲,張開手掌,向前慢慢踏進一步——
李劍銘冷笑一聲,分心注視着那緩緩移近的吝嗇二仙。
白骨邪魔雙掌此時漲大有若巨靈之掌,他喉間低哼一聲,三角眼又睜大了一些,斗然向前踏進一步——
驀地裏——
“啊”!一聲慘叫,夾着一大聲巨響,兩響悶哼,五道人影向外分了開去,地上冰雪飛濺而起……
冰層,泥土,鮮血,斷肢,都摔落在地上後——
李劍銘寒着臉道:“你們兩人竟然想到我背後來偷襲,哼,現在你們受了白骨邪魔的獨門邪功,也怪不得我了,現在你只好盤坐療傷,否則,哼!我想你們也知道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不是你們的了………”
敢情剛才李劍銘眼珠斜向吝嗇二仙時,白骨邪魔已覷準這個空隙,獨門寒煞真氣擊出。
一大股寒森森的狂飈,卷撞而出,佈滿了面前一丈方圓之處,朝李劍銘撞去——
李劍銘真力已壓至掌心,待至一見白骨邪魔手掌剛剛揮勁之際,他便也推出一招自己所練的“落星神功”。
由於他此時玄關已通,內功充沛無比,而“落星神功”威力又較大,故而雙方一觸之下,白骨邪魔頓時受到大擊。
他雙手齊腕之處,因為受到掌力一擊,所以整截折斷,只痛得他滿頭冷汗,隨着對方一陣掌風下,他的一個身子跌出三丈之外………
就在他發掌的當時,那吝嗇二仙,也都一同躍起,向李劍銘後背攻去,而老叫化見到他們躍起,也喝叱一聲,截了上去。
就在這麼一剎那間,白骨邪魔跌翻出去,老叫化被李劍銘左手一揮,擋了回去,那吝嗇二仙卻結結實實的中了白骨邪魔發出的“寒煞真氣”,一跤摔在地上,全身在顫抖着,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他們聞言之後,連忙盤坐在地,以自己內功來療治此掌傷。
李劍銘掉過頭來,看着三丈外卧倒地上,鮮血直流的白骨邪魔,冷笑一聲道:“現在你可再也跑不了了吧,白骨邪魔!我找得你好久………”
他雙眼圓瞪,煞氣滿布眉宇,緩緩的向前走了一步,説道:“你還記得四年多以前,在洛寧城外一個土地廟的事嗎?……”
白骨邪魔驚叫一聲道:“你,你是……”
李劍銘又冷冷的笑了聲道:“嘿!我正是那個年青人,那個幾乎被你害死的年青人……”
白骨邪魔驚悸地站了起來,他顫聲道:“竹杖神丐呢……”
李劍銘沉聲道:“他——死——了!”
白骨邪魔一聽之下,先是一楞,續即張口淒厲地一笑,説道:“哈哈!我仇已報——”
他話還未説宗,飄渺酒丐大叫一聲撲了上來——
但是比他更快的一條人影,已經抓住白骨邪魔的手臂,將他拖開。
老叫化一見,狂叫道:“你為什麼要拉開他!”
李劍銘道:“幾年來,我恨不得將他寸屍萬段,現在我不願這樣做,但我會叫他在不愉快中”
他一説完,兩指飛點處,獨門“七陰絕脈手法”施出,已將白骨邪魔全身七處穴道點住。
他冷哼一聲,將在慘噑中的白骨邪魔扔在雪地中。
白骨邪魔只覺此時自己全身好似螞蟻咬似的,骨頭又好似根根拆散,尤其更痛苦的是他本身的“寒煞真氣”此時倒竄入全身經脈之中,又冷又寒,直凍得他全身發抖,不可遏止………
隨身上陣陣的冷汗,串串的流下,轉眼就濕透了衣衫………
他忍不住慘噑起來,一個身子在雪地上滾夾滾去,兩眼突出大大的,血絲布滿,頭髮沾在臉上,好似鬼一樣的,他兩條斷臂在身上亂擦,直擦得滿身都是血……
李劍銘對飄渺酒丐道:“四年多以前,我在洛寧碰到竹杖神丐前輩……”
於是,他詳詳細細的把以前廟裏的情形説出。
老叫化聽完後,張開嘴哭道:“師父!你的大仇今日得報了,你高興嗎?你……”
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了一頓,走到白骨邪魔面前,踢了一腳道:“今天你還有什麼話講沒有,可不要怪我狠心——”
他這話還未説完,那本來已叫喊得沒什麼聲音的白骨邪魔,此時猛地躍了起來,緊抱着他,張開了滿嘴牙齒,就往他頸上咬去——
飄渺酒丐不及提防之際,竟被白骨邪魔摟個正着,他見到白骨邪魔竟張開口,向自己咽喉咬來,心裏大怒。
急忙間,他雙掌一夾一推,運足功力向白骨邪魔身上打去——
只聽一聲慘極淒厲的噑叫聲裏,白骨邪魔一個身子,倒飛出一丈之外,“叭”地一聲,仰天摔落地上。
他的腹部已被擊的糜爛,裏面的五臟六腑,流了出來,花花綠綠的,染遍了雪地上。
他的鮮血,從體內流出,又迅速的被吸進雪地……
老叫化摸着咽喉的破皮,忖思道:“想不到白骨邪魔這樣兇狠,臨死都差點害了我……”
他説道:“老弟,現在……”
驀地一聲喝叱,自他們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口音罵道:“好狠心的叫化子!”
他們聞言,齊都一驚,立即回過頭來,一看——
※※※
他們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全身翠綠,手拿古琴,背插一根墨綠寶劍的女郎,正在圓瞪着眼,張口喝叱着。
李劍銘一見,哈哈大笑,他一提氣,身子一幌,有如一陣風似的,已躍到那女郎面前,他喝道:“寶劍拿來!”
喝聲裏,他左掌一幌,抓向對方面門,右手卻伸向她背後的寶劍上,一招兩式,快愈急電驚雷。
那女郎敢情就是凌波玉女鍾菁菁,她正從少林派駐錫的“法恩寺”裏出來,想到街上來看看落星追魂有沒有來。
那知正好走到這裏時,遠遠看到老叫化揮掌擊斃白骨邪魔,因為她想到老叫化如此兇狠,又加以丐幫為少林之敵,所以喝叱了一聲便躍了出來。
那知身形還沒站穩,便見到李劍銘躍了過來,她在不及提防之下,趕緊一沉身,手中古琴一擋,右手食中兩指曲指一揮,一縷指風,直揮對方“染關”穴上,腳下飛起一足,直踢對方關節之處,出招之速,真個無與倫比。
李劍銘招式還未遞全,便見鍾菁菁變幻攻來,他仗着身上銅甲護身,所以對於胸前一縷指風,毫不在意。
他左掌化抓為拿,往下一抄,右手原式不變的,僅只右移兩寸,仍然抓向她背後的寶劍上。
鍾箐菁依仗“彈指神功”的絕妙功夫,以為李劍銘只要中上,便會全身痠麻倒地,所以僅只左手古琴向右一掄,砸向對方伸來的右掌上的“曲池穴”,下面右足改踢李劍銘腕脈“大稜穴”。
那知她“彈指神通”的一縷指風,已經彈到李劍銘身上,只聽噗地一聲,便無反應,而她那踢出的左腳,也被李劍銘一個反手,握握緊緊的。
而左手掄出的古琴,也已在對方一升一沉之下,掄空了。
她心知不妙,待要變招,卻已不及,肩上寶劍已被李劍銘奪去。
李劍銘寶劍到手,他朗笑一聲,左手一拋,已將鍾菁菁右足踢出的一招閃開,順勢將鍾菁菁拋出一丈之外。
他腳下一移,已退回丈外,雙手愛撫地摸娑着手中的寶劍,心裏喜悦之情不可遏止。
鍾菁菁左足被李劍銘揑得酸酸的,她身子一落地時,臉上一片緋紅,心裏怦怦地跳個不停,一種似酸似甜的感覺湧現在她的心裏。
她嬌羞欲滴,頰上梨渦正要湧現之際,突地睨視到李劍銘僅只看着手中的寶劍,理都沒理自己。
她頓時全身一冷,再也笑不出來了,一陣羞辱的感覺,立時代替了心裏的喜悦,她眼睛一紅,倒想要哭出來了。
她呶着小嘴,心裏忖道:“一把斷劍有什麼了不起!你寶貴它,我偏偏不給你。”
她嬌叱一聲,提氣縱身,一個身子有若隨風飛行似的,飄到李劍銘身旁,左手古琴一砸,右手一揮,師門“飛花手”使出。
只見她手揮五絃,目送飛鴻,扣向李劍銘臂上“前谷”、“腕骨”、“陽穀”、“養老”、“支正”五處穴道。
李劍銘正在感慨地欣賞着手裏的王者之劍時,突地面前一花,一道凌厲無比的風聲,當頭砸到,右臂穴道受到威脅。
他長吸口氣,“天星步法”施出,身子一個幌動間,轉出個半弧,已將對方招式躲過,他一看清是鍾菁菁咬着牙,杏目圓瞪詫異地呀道:“姑娘!”
鍾菁菁哼了一聲,右手招式一變,左手古琴一招“問訊蒼天”,直向李劍銘撲到,招式詭絕無比,有若一道白色光虹,長瀉而去,威勢嚇人已至。
李劍銘身子方一立定,便見到鍾菁菁舞動古琴飛撲而來,勢同拚命,他驚叫道:“鍾姑娘!”
他叫聲還未完,呼呼的風聲裏,古琴挾着一股窒人的壓力,向他當頭壓到,白色琴影裏,繽紛的掌影,向他臉上罩到。
他低哼一聲,右手劍鞘斜斜一抖,身子沉身坐馬,一招“劍定中原”使出,劍鞘尖端上指,已將對方的萬斤壓力破去。
他左掌一個翻掌,“啪”地一聲,已覦準對方來掌,拍在鍾菁菁右手掌心上。
鍾菁菁本是蓋惱戍怒,所以內力洶湧而出,砸出一招“問訊蒼天”,那知招式一出,便覺自己內力,竟然在對方劍鞘舉起時,一分為二,打在地上,枉自激起一地的碎冰新雪,絲毫對李劍銘沒有傷害。
她心裏微怔之際,右掌心已被拍中,頓時一股熱溜溜的感覺,傳進她的心裏。她忙不迭地腳下一移,向後躍開數尺,左手古琴擋在胸前,右手半抬而起,以防止李劍銘猱身進攻。
她心裏暗罵道:“僅僅一天不見,他的功力竟好似又增加不少,而那個招式也古怪得很……”
她兩眼滴溜溜的在他臉上轉了一下,心裏暗暗跳動,忖道:“啊!他真是太英俊了,丰神朗逸,瀟灑俊俏,看他那斜飛的劍眉,更是……”她想到這裏,心裏暗啐一聲,旋即一悲,她傷心地忖道:“只可惜我以前發過誓,要繼承師父的香缽,以一襲布衲,過着青燈古佛的日子,來終止一生………”
“唉!我怎能夠像常人一樣的享受人生呢?我……”她一念到此,心裏悲痛欲絕,惹得她漣漣的淚水,湧現在眼眶之內。
她見到李劍銘在愕然的看着自己,心裏不由得一陣酸楚,哀怨地忖道:“唉!你為什麼要挑動我的情弦,你又為什麼要出現來擾亂了我平靜的心湖……”
她正在哀傷地忖思着之際,李劍銘微帶愠意的道:“姑娘,這把劍乃在下師門所有,你又為何要挾持而去呢?難道在下得罪了你?”
她一怔之後,旋即一怒,她叱道:“就是你得罪於我!”
聲音裏,她又猱身撲上,古琴一抖,當胸砸去。
這時那一直在迷迷糊糊的看着的老叫化,心裏才攪出一個頭緒來,他見到鍾菁菁三番兩次的撲了上去,大喝一聲,腳下拖鞋一陣怪響,已經好像一陣旋風似的,滾到了李劍銘面前,擋住撲上來的鍾菁菁。
他嚷道:“喂!找漢子也用不着這麼兇啊!慢來!慢來!有我老叫化呢!”
嚷聲裏,他竹杖一擺,“十八招打狗棒法”的第一招“叫化打狗”使了出來。
只見他身子半弓,竹杖抖了個半圈,斜斜向上挑去,一溜綠影幌處,杖尾直點鍾菁菁右手虎口,腳下一勾,往對方腳上踢去,招式怪異之至,不愧為叫化子打狗的絕招。
鍾菁菁含忿撲上之際,眼前綠影一閃,一溜杖影竟向自已右手虎口打來,她冷笑一聲,右臂一沉,已經避開來招。
她食中兩指,圈指一彈,一溜急鋭的指風,直往杖上點去,她腳下一個反勾,腳尖反踢老叫化腳彎“三陰焦”上,招式凌厲之至。
李劍銘一見錘菁菁這兩招都是神妙無比,他喝道:“這是彈指神通,小心!”
那知他喝聲還未完,只聽“噗”地一聲,老叫化虎口一熱,杖上受到大擊,整個身子都向後一傾,翠玉杖幾乎要脱手飛去。
就在他身子後傾的一剎那,—卻閃過了鍾箐菁踢上的一腳,只是穴道雖未被點,但小腿已被踢中。
只見他怪叫一聲,一個身子,倒翻在空中。
他四肢一陣亂舞,連翻三個空心筋斗,方始站在地上,他叫道:“哇!好狠的女娃兒,若非我老叫化的筋斗功厲害,豈非完蛋了?”
鍾菁菁見到他這怪樣子,忍不住心裏好笑起來,她哼了一聲道:“這招叫做餓狗吃……”
她本來想説餓狗吃屎的,但是一個女孩子家,竟説不下去了,一直是吃………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看我的“餓狗吃屎”。”
話聲裏,他竹杖一勾一點,緊接着往上一跳,怪異的招式又使將出來,一蓬綠光,朝鍾菁菁點去。
敢情這正是“十八招打狗棒法”中的第四招“餓狗吃屎”,原先是接着第三招“瘋狗亂咬”後使出來的。
這時老叫化不按順序使出,倒也威力不小,毫無遜色之處。
要知這套“打狗棒法”乃丐幫第四代幫主“苦丐”所創,其時也僅僅只有十二招而已。
但是經過歷代幫主的演練,又加以增添成為十八招,招式威力愈來愈強,而名稱愈來愈怪,由第一招“叫化打狗”開始,一直到第十八招“四足仰天”為止,每一招有每一招的絕異之處,連環使出,威力驚人之至。
歷代的幫主,也仗此杖法,而擠身為江湖第一大幫,統率南北兩路的丐幫,與江湖羣豪一爭短長。
尤其第二十七代幫主“絕代異丐”時,更是為江湖上的一代覇王,聲譽超越各大派之上,與東海黃沙島的“卜絕天君”齊名,一個獨覇中原,一個獨覇海外。
而丐幫的三大絕招,也就是他所手創,而致傳下的。
後來東海黃沙島的武功沒落了,終致無人知道黃沙一脈是否承繼下去,而丐幫的絕招,卻仍然隨着時間的過去,而傳了下來,丐幫也終為江湖第一大幫。
這時飄渺酒丐的“餓狗吃屎”使出之後,鍾菁菁“噗嗤”一笑,右手使出“飛花手”的一招“塞外飛花”,扣向老叫化竹杖,左手古琴斜斜一掃,又是一記絕招,琴角往老叫化肩上“肩井穴”敲去,但是琴身卻掃到老叫化面門上。
她這招“鴻飛冥冥”乃南海普陀絕招,使出之際,可將對方胸前所有要穴罩住,而對方卻只會覺得好像攻向自己面門,而產生了一種幻覺,遂往往神效非常,為南海鎮山絕學。
老叫化招式一出,即覺全身一緊,眼見對方五指已經快若電閃般的扣向竹杖,而胸前又是一悶,眼前大片白色光幕壓到。
他心知不妙,經驗告訴他,要躲開對方這招,所以他急忙呼出一口濁氣,吸了口清新的空氣,怪叫一聲,沒有任何的思考,第五招“狗急跳牆”已經使出。
只見他騰身一躍,右手一抖,竹杖直劈而下,下面雙足交踢而出,快迅有逾飄風,奇詭無比。
鍾菁菁招式剛出,就見老叫化閃躲了而又攻來一招,她輕蔑地一笑,“鴻飛冥冥”的變式,正待使出——
突地——
一陣驟臭撲進她的鼻裏,令她眉頭一皺,趕忙閉住呼吸,就在這時,一個紅色物件,急嘯一聲,激射面門而至。
她心裏一驚,以為是對方發了什麼暗器,所以湧身一退,古琴半封半閉,右手一招,已將射來之物抓住。
“呸!髒死了!”她驕叱一聲,便將手中握住的“暗器”扔了出去,頓時臉上飛起一陣嫣紅。
老叫化一見,張開大嘴,笑道:“哈哈哈……”
連在一旁觀看的李劍銘,和才調息好的吝嗇二仙,也都忍不住的張口大笑。
原來剛才老叫化一招“狗急跳牆”使出,雙足交擊踢出。
那知他用力過度,腳下的那隻由垃圾箱裏撿來的紅拖鞋,遂“脱腳而出”,直奔鍾菁菁面門。
因為他已有半年未曾洗腳,故此一股腥臭之氣,直撲對方鼻孔,鍾菁菁才會閉住呼吸。
待到她手裏接到一隻破拖鞋時,她不由得臉上一陣羞紅,趕忙扔在地上。
老叫化左腳拖着一隻綠拖鞋,右腳光着腳板,在哈哈大笑,他的眼淚都已經笑出來了,但是還在笑……
這時吝嗇二仙中的老大丁一笑着對丁二道:“弟弟!我們今天又省下了一釐錢的聽相聲費,面所收的效果相同……”
丁二眯着眼,用手託了託玳瑁眼鏡道:“哈哈!這下至少可抵了兩碗飯……”
原來這兩個吝嗇仙,一向的宗旨是節省,但他們為了使身體不致衰弱下去,所以千方百計的想着不必花錢而能使精神飽滿身體健康的方法。
不知道是那一天,他們看到了一本書裏記載每日大笑,能增進健康,促使體內機能代換,充一實生命力……
所以他們每天都要大笑三次以上,還要跑到小巷角聽那從北京天橋來的説相聲者,説個一兩段相聲,以增加真正的大笑……
所以這下他們見到老叫化如此一來,也就大笑一番,才會説出剛才那麼樣的話……
且説鍾菁菁看到老叫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腳下一隻有鞋一隻光腳的情形,不由得也想笑起來,但是她一想到自己被老叫化捉弄了一下,又不禁羞怒從心而起。
她叱道:“有什麼好笑!”
老叫化一聽,更加放聲大笑,他笑道:“哈哈哈!………”
鍾菁菁嬌叱一聲,揚起手掌,飛身躍前,劈出一道掌風向老叫化攻來。
老叫化怪叫一聲,嚷道:“看法寶!”
嚷聲裏,他右足綠拖鞋一舉,待要踢出——
鍾菁菁雙掌一拍地上,飛身躍起一丈,清叱一聲,雙足連環踢出,攻向老叫化臉部“眉衝”“人中”“太陽”“晴明”“太陰”五大要穴,招式狠毒之至,看來她是真個惱了。
老叫化左掌一翻,向上劈出一道狂飈,右手竹杖一招“黃狗吠天”,直敲鍾菁菁腿部“湧泉”“大溪”兩穴,並且順勢直上,已將對方“大鐘”“水泉”“照海”罩住。
鍾菁菁淺笑一聲,左手古琴砸下,右手伸手一抓,往敲上的竹杖抓去體內真氣、一轉,斗然拔高三尺,變成頭下腳上,倒瀉下來。
老叫化狂叫一聲,飛足一踢,那僅有的一隻綠拖鞋,電射而上,帶着一股臭氣,直朝鍾菁菁面門而去。
鍾菁菁悶哼一聲,右掌一拍,一股掌風將拖鞋拍落,僅只式子稍緩一些,仍然照樣的挾着巨大勁力壓了下來。
老叫化覷得對方勢子稍緩,身子向後美妙地一曲,右手竹杖劃一弧形,擊出一蓬綠色光彩,迎了上去,他大喝道:“打斷狗腿!”
鍾菁菁正要施出煞招時,突地眼前整片都是綠色,一股寒氣襲至面前,她嘿地一聲,將體內濁氣吐出,迅速的吸進一股空氣。
在空中,她施出南海一脈的絕傳輕功“柳絮飄飄”,身子輕巧無比的在杖影上飄了兩飄,便落在三丈之外。
她身子一落,便杏眼圓睜,啐了一口,心裏怒火上騰,腳下一彈而起,飛花手的最後一記絕招“花影飄零”使出——
老叫化根本不是對方的敵手,但是仗着有李劍銘在旁,而且身子滑溜,輕功絕妙,而又施出無賴打法來。
所以一直在鍾菁菁琴下走了十多招,末見落敗,但他心裏卻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實在不是這女娃兒的敵手。
這時僥倖以一招“打斷狗腿”將鍾菁菁逼退,眼見她瞼上已浮現真正怒容,所以他心裏一驚,嚷道:“老弟!快來!我老叫化!……”
他一叫到這裏時,便見鍾菁菁躍了過來,所以連忙拔腿就跑,大聲嚷道:“老弟!我吃酒的肚子還要呢?決來!……”
這時李劍銘朗笑一聲,躍到鍾菁菁面前道:“姑娘!尚請息怒!……”
那知他話未説完,鍾菁菁哼了聲道:“你們都是壞東西,我不聽你的——”
她左琴右掌,挾着風聲,絕妙無比的襲了過來,這時她的心裏忿怒欲絕,一股莫明的情緒壓制在她心底,使得她不得不想發泄一番。
要知她幼小時即為紫竹神尼帶到普陀山紫竹林後的潮音庵裏,一直到她長成為止?她都是處身在佛門之內。
後天環境的影響,使得她響往着淡泊恬靜,一塵無染的佛門生活,同時她也習慣了佛門寂靜悠閒的歲月。
故而她自十五歲起,即發誓要繼承紫竹神尼的衣缽,而紫竹神尼也好似並沒有反對,只一直留她在身邊學藝。
此次紫竹神尼接到少林的邀函,言及落星天魔之徒落星追魂,出現江湖,造下無邊之殺孽,所以邀紫竹神尼重履中原,共剿落星追魂。
然而神尼已久不問世事,而且對於往日之事,不勝唏噓,所以只派了凌波玉女鍾菁菁而來。
欲令鍾菁菁助各大正派一臂之力,圍剿落星追魂,若是落星追魂作惡多端的話,以佛門無相神功斃之——
她初次從寧靜狹窄的南海,走到了喧嚷的中原,心裏上的一切反應都是不同,尤其是對落星追魂,更是懷着一種好奇而神秘的感覺。
待到她發覺到李劍銘這個俊逸高昂的年青人時,她那十八年平靜無波的心湖,開始激起一絲漪漣……
後來,當她知道落星追魂就是李劍銘時,她的心版已抹不去他的影子了,故此才會有盜劍施計等舉動……
她那時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已暗自發誓要削髮為尼,只是一種回異於常的情緒,支持着她那麼做。
待到她剛才想起自己已經發過誓了,頓時整個情緒都變換了,她懊惱,悔恨,失望,傷心…
所以她在這種心情下,已將南海的一套無上絕藝“大衍十掌”使了出來,只見她左琴右掌,神妙無比的攻出一招“天羅地網”。
李劍銘話聲才一出口,即失去了凌波玉女的嬌美倩影,耳邊充滿了尖鋭呼嘯的風聲,身子四面八方都被封死,簡直絲毫不能動彈,只能站住不動,才會不致受到威脅,但這樣是等於束手待斃,毫無生機……
李劍銘初次感到心悸,但已不容他多加考慮了,他大喝一聲運足功力向前劈了一掌,腳下轉動“天星步法”,右手一按劍上啞簧,“錚”地一聲,劍上彈簧已開——
一道銀色光芒,斗然大熾,幌動之間,聲聲龍吟之聲,自他手中的寶劍傳來,已經封住對方來勢。
錘菁菁一見李劍銘劍眉倒豎,亮出這枝寶劍,她心裏一驚,趕忙收招後退,一直退出一丈開外,方始停住腳步,凝神的看着李劍銘。
李劍銘寶劍一出鞘,他即細細的打量了一番。
只見手中這把劍,全長大約五尺,在鋒刃之處,斜斜斷下,斷處不平,星鋸齒狀可見原先是還要長的。
這枝斷劍通體泛出一層銀色的瑩光,在鋒刃當中,從劍鍔處通到劍尖,有一條隱現的硃紅色血痕,晶瑩流轉,煞氣佈滿劍上。
在劍柄雲頭之處,有一塊墨綠色的玉石,襯着墨綠色的柄把,不大分得出來,而往劍首處有一條墨龍盤亙其間,看去栩栩如生。
他神情肅穆的舉起斷劍,左手劍訣搭在劍鍔之上,朝天一豎,祈禱了一下,施即橫置於胸。
就在他舉起寶劍禱畢時,他突地見到劍譚之處刻有“周昭王十二年鑄”七個字,他心裏一驚,忖道:“這難道就是昔周昭王所鑄之五劍之一?用來鎮五嶽的?怪不得稱為王者之劍,怪不得起先我看這劍式甚是古老,不類現在通常之劍,竟長五尺開外。”
他遏止住心裏的喜悦,又端詳了一下斷劍,他忖道:“劍上血痕隱現,看來戾氣甚重,怪不得師祖蒼松上人要交給佛門化煉了……”
他正想到這裏時,眼角斜處,見到鍾菁菁滿眼驚愕惶恐之容,他豪氣頓時勃發,仰天一聲長嘯,彈劍作歌曰:
“斷劍一出雲星黯,
劍氣飛騰衝霄漢,
仗之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劍刃被彈,聲作龍吟虎嘯,而他了亮的歌聲,更是迴盪在空氣中,久久未遏,歌聲中一股豪邁之氣,直幹雲霄。
他星目倏張,劍眉倒豎,傲然對鍾菁箐説道:“我落星追魂今後仗此利劍,殺盡天下羣邪,發揚浩浩正氣,姑娘你當該知我言必踐,行必果,故此尚能請你退出此一是非之圈內,回去轉告令師,謂清虛門李劍銘向她老人家問好!”
他此言一出,鍾菁菁大驚,花容頓時失色,她囁囁道:“清虛門?你是清虛門人,那麼你是中原神君費幹雲前輩之徒?”
李劍銘將寶劍歸鞘,握在手裏朗聲大笑道:“姑娘不必多問,在下所言都是切實,姑娘回南海後,可告令師説昔日之恩怨已了,叫她不必耿耿於懷。”
鍾菁菁滿臉驚容,盈盈的秋水,凝神注視着他,她看到了李劍銘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暗自心折,一聽他竟與清虛門中原神君有關,心裏又驚又喜,她吶吶的道:“你………”
李劍銘道:“姑娘歸告令師即知,一切容後有暇再談,明日少林武當之約前,希望姑娘已經動身……”
鍾菁菁咬了咬嘴唇,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便待要飛身躍走。
驀地——
一聲巨喝,從十丈之外傳來,將近三十多個人,有如星拋丸擲似的飛躍過來。
李劍銘冷哼一聲,對在一旁楞住了的飄渺酒丐道:“幫主,現在少林武當的人,已經來到了,我方之事要如何解決?”
飄渺酒丐從幻夢中驚醒過來,他“啊”了一聲,一拍後腦杓,説道:“啊呀!李老弟呀!
你是清虛門一脈的中原神君的傳人,也不早説明,害得我們丐幫委屈了你,當什麼長老……”
李劍銘道:“在下為了報答竹杖神丐的大恩,必要盡力幫助丐幫,使之成為天下第一大幫,不管任何人侵犯它,即等於和我李劍銘作對——”
老叫化興奮地接下去道:“和清虛門人作對者死,和落星追魂作對者死!哈哈!”
他的大笑還沒笑完,即被一聲大喝打斷。
他眼睛一斜,只見那些人已經躍近,圍在身外一丈之處,正在和凌波玉女見禮。
凌波玉女看了李劍銘一眼,便向他們打了個招呼,飄身而去,一會兒便走得無影無蹤了。
一個白眉長髯,瞼如嬰兒的老和尚走了過來,呼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幫主你好!”
飄渺酒丐一摸紅通通的酒糟鼻子,也是單掌一豎道:“阿彌陀佛,大和尚你好!大和尚掌門你不在少林寺,跑到這裏來做什麼?”
慈安大師正要説話之際,一個背插長劍,面如滿月,三綹長鬚的老道走了過來,打了個問訊道:“無量壽佛?幫主你好!”
老叫化一見,笑道:“老叫化三餐吃的是雞鴉魚肉,此你牛鼻子可好得多了,整日裏又沒病沒痛的,有什麼不好?”
老道臉色微變,但仍然忍了下來,他説道:“幫主何時趕到此地?……”
他話還未完,老叫化狂笑一聲道:“我老叫化再不來,那些小叫化可在你玄清子掌下超渡了,嘿嘿!他們可見不了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只有向十殿閻王去報到份兒……”
玄清子臉色一變,眉毛一豎,正待發怒之際,慈安大師道:“幫主口舌真個厲害……”
老叫化冷哼一聲,怒道:“厲害?嘿!我若是厲害,也沒有人敢把我們幫裏視若無物了,用車輪戰,把我們執法長老打得吐血,這是你們這些正派中人所應為的嗎?”
慈安大師靦覥地道:“幫主,這個實在非武當之罪,乃貴幫長老森羅絕丐先施辣手,傷了武當弟子……”
老叫化狂喝一聲道:“你們從湖北和嵩山趕來此地找我丐幫麻煩,又不是我丐幫到武當,嵩山去找你們的麻煩,嘿嘿!我丐幫弟子,分佈大江南北,苗疆塞外,若是我老叫化一聲令下,每個人撒一泡尿也會淹死你們這些禿顱牛鼻子!………”他愈説愈怒,最後都罵出口來了。
慈安大師畢竟乃得道高僧,他喝叱了一聲那些正在蠢蠢欲動的少林弟子,然後沉聲道:
“幫主,敝派自今歲為落星追魂夜上少林,大造殺孽之後,我少林弟子死傷將近四十餘人,而武當的道友也有甚多被殺害者。”
“以落星追魂此等囂張狂妄之人,且又屢屢與各派作對,使得武林毫無寧靜之日,此種武林之敗類,豈是貴幫之幸。”
“故而老衲聯合各大宗派,意欲圍剿落星追魂,卻不料他是貴派的長老……”
老叫化怪叫一聲道:“你們這些自號正派的人,平時道貌岸然,裝模作樣的,看到那些邪門的惡人,動都不敢動,視若無覩,任他們橫行,美其名曰宵小敗類不屑顧之。”
“嘿嘿!落星追魂替父報仇,揭穿你們的假面目,你們就來個車輪戰,乃十個甚至幾百個人來打一個人,也美其名曰替天行道,替江湖除害!呸!你們要不要臉,打不過人家就……”
他愈罵愈兇,直罵得那些和尚道士個狗血噴頭,齊都瞼上變了色,慈安見到實在太不像話了,生怕自己的瘡疤過份被揭開。
他大吼一聲,喝止老叫化再説下去,他頷下長髯激動了一下,憤然道:“貴幫既然袒護落星追魂,那麼中原武林道也將與貴幫為敵!這點希望你能考慮個清楚!”
老叫化哼了一聲,説道:“大和尚!你看個清楚!我老叫化雖窮,但是可也不怕威脅的,你唬我不住的。”
玄清子在旁陰惻惻地道:“嘿嘿!現在你別想走了!你替我留下吧!”
老叫化一聽之下狂笑道:“哈哈!雜毛老道,你眼睛睜大一點,看我老叫化吃不吃這一套?
何況……”
他鼠眼一眯笑道:“嘿嘿!你可知道我身旁站的是誰?”
玄清子聽了他的話,將視線移到一直在負手望着天邊的李劍銘身上,他打量了一下,道:
“誰?我怎麼曉得是誰?一個後生晚輩,我想大概是你的徒弟吧!”
老叫化捂了個肚子,又是一場大笑,他擦了一下鼻涕道:“哈哈!我的徒弟?我老叫化做他的徒弟,他都不要呢?”
他別聲道:“你們知道他是誰?”
慈安大師長眉一皺道:“該不會是落星追魂吧!”
老叫化啞然失笑道:“大和尚畢竟佛法高明,嘿嘿!他正是落星追魂——”
他這話一出,登時一陣譁然,齊都驚極呼道:“落星追魂——”
一股巨大的驚叫聲,隨着空氣傳了出去………
“落星追魂”四個字,也隨着這聲驚叫傳出老遠……
※※※
李劍銘揚眉瞪眼,仰天一聲長嘯,他為自己的成就而興奮着,以往那些為情而煩惱的憂鬱之氣,現在一掃而空。
他朗聲道:“在下便是落星追魂,各位有何見教?”
慈安大師懷疑地説道:“施主便是落星追魂?”
敢情他眼見李劍銘如此年青,而又如此英俊,雖是聽見李劍銘自己承認為落星追魂,但是心裏仍然不敢肯定,故而才有此問。
李劍銘笑了一下,問道:“大和尚我左足踏前一步,左手以你少林的一招‘左單橋手’按向你胸部‘鎖心穴’上,右手暗藏崑崙的‘龍爪現形’,你要如何破解。”
老和尚一聽心中微驚,答道:“我左手一招撇拳,右手一招‘推窗望月’擋住來勢,倏化‘金龍入海’擊向你腰部‘期門’穴上——”
李劍銘笑道:“我右足一斜,上身退後三分,右手一招‘偷雲換日’,左手化為‘金絲纏腕’向你手腕一帶,而後踢出一招‘穿心腿’直奔你心臟——”
老和尚面色微變,説道:“我側身一讓,左手一招‘帶馬歸槽’,右手一招小金剛散手的‘借花獻佛’,可以罩住你‘氣穴’‘四隔’兩穴,你該如何躲過。”説着他又作了個“借花獻佛”的式子。
他們兩人連説帶比的,口頭比了將近十招了,李劍銘一直用着各派的一些普通式子,但是經他加了一點步法,或改變一下出拳的分寸,便威力增加不少,直把老和尚攻得心裏發顫,回答得也愈來愈慢了。
這時李劍銘輕笑一聲,説道:“我左手以洪拳的一招‘心存漢室’,右手攻出華山‘彩雲繚峯’肘角撞向你手部‘大陵穴’——”
老和尚喘了口氣,説道:“我以一招‘卧看巧雲’躲過你左邊一招,然後橫身跨開一步,以一招‘逼虎換橋’在你掌勢切入時,打向你‘曲池穴’上,你的肘角的攻勢定破——”
李劍銘哈哈一笑道:“這樣是對的,不過我若是在你拳式未出之際,右手化為岳家散手中的‘直搗黃龍’之式,則你至少要退出二十步,方始躲過我一招,而我左手交擊而至,僅以蛾嵋的一招‘老僧敲鐘’就可置你於死地,因為那時你的雙肘被我封在外門,中宮大開,只能束手待斃
——”
老和尚冷汗自頭上流下,他沉吟了一下,確實無法解救,長眉緊緊皺着,腦中無數招式,一閃而過,但卻都不能躲過對方一招“直搗黃龍”。
他面色變為土灰,嘴唇蠕動了一下,又閉得緊緊的,繼續想下去。
這時那些少林弟子莫名其妙的望着李劍銘,個個心裏都想道:“用嘴巴怎麼可以比武呢?
我也可以亂説幾句唬住人呀!”
一個年青的和尚再也忍不住了,他説道:“掌門師伯,他只能用嘴説,又不能擊出——”
就這句話提醒了慈安大師,他臉露喜容道:“我只要以一招‘轉兜橋手’便可化解你‘直搗黃龍’,然後化為‘箭拳’,你也只能束手待斃了。”
李劍銘懷疑地問道:“‘轉兜橋手’?”
老和尚移上左步,成半馬式,左掌向外向下翻,右掌用力向外推,暗藏“右橋手”在內,招式變幻莫測。
李劍銘一見,大笑道:“你這招根本沒用,我只消將右掌上移三寸,便立時可置你於死地——”
老和尚面上顏色一變道:“我以九成內力擊出一拳——”
李劍銘道:“哈哈!你以為我擋不住你的九成內力嗎?看招——”
説着,他湧身向前,一招“直搗黃龍”,挾着一股風聲,向老和尚當胸打去,拳式穩健之至。
慈安大師一見對方拳式妙絕無比,左手好似藏有甚多之變化,心裏大驚,但是已不容許他考慮了。
他大喝一聲移上右步,成一半馬式,右掌向外向下一翻,封住李劍銘擊來之右拳,左掌用力向外一推,渾身九成內力洶湧而出——
李劍銘輕笑一聲,也運出全身七成以上內力,右拳一收一翻,反而勾住對方左掌,而自己的右手一拳“直搗黃龍”,穿過對方劈來掌勁,打向老和尚胸部。
“呀”地驚叫裏“嘭”地一聲,老和尚胸前受擊。整個人都退出四步之外,方始立定身子。
他吸了口氣,只覺胸部並沒有受到內傷,心裏一方面驚異對方內力之無儔,竟能隨發隨收,簡直已經達到爐火純青之絕頂境地了。
而他另一方面,則是感謝李劍銘手下留情,否則這一拳,豈不打得他肋骨斷折,非死不可?
他此時真個面如土灰,怔怔地説不出話來了。
李劍銘道:“現在你可相信我是落星追魂了吧!………”
他看到老和尚那股黯然的表情,改口道:“其實這套拳術,天下無人能擋到二十招以上,大和尚你能夠叫我使出十二招之多,可算是絕頂高手了——”
他看老和尚還不敢相信,於是他説道:“這套拳術的奧妙之處便是從第一招‘左單橋手’起,你就開始入我圈套內,此後你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終必會落敗。只看各人功力深淺,而決定在幾招之內落敗而已,所以大和尚你不必難過。”
慈安大師頹然問道:“施主這套拳術是否你自己所創?為何知道敝派拳招?”
李劍銘笑道:“這套拳術乃是昔日中原神君所創!”
慈安大師驚問道:“中原神君?費老前輩還健在嗎?”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所以你等於是敗在他老人家手裏,而不是敗在我手裏。”
慈安大師默然無語,顯然他是默認了,否則以他少林掌門的身份,在人家十二招下就落敗,這點天下武林曉得了將怎樣想,所以他只得不説話了。
玄清子掀須道:“不要相信他的鬼話,我們弟子死了那麼多,當然找他索命的……”
李劍銘哼了聲道:“你們武當派最是驕縱自大你在銀麒堡被雲龍一現教訓過一次,現在傷勢好了是吧。”
玄清子大驚,施即臉上一紅,他問道:“雲龍一現跟施主有何關係,他現在又在何處?”
李劍銘道:“憑你十個玄清子,也動不了雲龍一現一根毛,你問他幹什麼?”
玄清子一聽之下氣得身子都微微顫抖,他對慈安大師道:“大師!你有沒有聽到,他是否太過於誇張了,可見他説與中原神君有關之言,也定是假的無疑……”
李劍銘冷哼了一聲説道:“我對你已算是寬容極了,你還多説些什麼?難道你真想惹我火了不成?”
玄清子右手一拂長髯,厲聲道:“施主你真個有此膽量,與我中原道上的正派武林為敵!”
李劍銘一聽見玄清子説出這種話來,他雖知對方是先用一頂大帽子蓋在自己頭上,然後用激將法,激出天下正派的武林人與自己為敵。
但是一向高傲不服人的他,雖知不應如此説,但他仍然開口説了。
他傲然地道:“我落星追魂走遍天涯,誰也不怕,豈怕你們武當派的?哼!玄門弟子竟然不守清規,四處逞能……”
玄清子大喝一聲,心裏極怒,衣冠也就緩緩的鼓起,他向前踏進一步,反手一抽,只聲“錚”地一聲,青光閃動一下,一枝長劍握在他手裏,竟不知道如何出鞘的,拔劍快得驚人,看來功力也不太小……
他手握長劍,吼道:“落星追魂,你來送死吧!”他嘴裏雖是如此説,但心裏可是忐忑不安,因為只要着剛才少林掌門在它十二招之內,即走敗招,可見對方的武功,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的,但是為了保持武當一派的威名,他不得不出來挑戰了。
他這時後悔着自己沒把組成劍陣的弟子全部帶來,以致於不能夠以“玄天劍陣”來困住落星追魂,不過好在有少林派的為後盾,他的膽子稍壯……
且説李劍銘見到玄清子竟敢手持長劍,向自己挑戰,他不由得微哂一聲,輕蔑地道:
“以你這功夫,我空手之下,可在八招內敗你,若是用劍,嘿嘿!你只夠擋我三招。”
他這話一出,全場悉數大驚,那一毛不拔丁一,悄悄的和丁二道:“弟弟!現在我們站遠一點,可以免費看這場好戲,假使很精彩的話,我們還可省下一餐——”
半分不給丁二聞言點頭道:“對!我還有半塊豆腐乾,你也還有半瓶酒,我們坐在遠遠的地方,一面吃喝,一面看鬥,這豈不是妙哉?”
一毛不拔“呸”了一聲,敲了丁二腦袋一下,説道:“我的酒只能容許你喝一口,我也只喝一口,然後我們可以對着瓶門,聞閒酒味……”
丁二一聽,也是説道:“我的半塊豆腐乾,也是不能吃完的,明天一天的菜,都在這裏了,現在吃完了實在太可惜了,所以你也只能咬下一點點……”他説到這裏,頓了一下道:
“你剛才吃了碗麪,我只喝了碗麪湯,你至少又可忍過明天一天了……”
丁一得意地一笑,便和丁二一起躍到五丈之外,坐在地上觀戰了。
且説玄清子一聽之下,心裏也是猛地一顫,但是他卻不能有絲毫示弱了,他狂笑一聲,説道
“我武當真個日益式微了?哈哈!天下盡有些無知的小兒,胡言亂説……”
他才説到這兒,老叫化光了雙腳板,嚷道:“死牛鼻子,臭雜毛,你少嘟嚷些好吧!不要説落星追魂了,你這死雜毛連我三十招都走不過……”
玄清子暴笑一聲,左手一領劍訣,喝道:“我倒要試試,你發招吧!”
喝聲之中,他弓身躍進,長劍斜斜一切,走偏鋒,向老叫化脅下刺出一劍,一溜閃光,疾若電掣,奔向老叫化“維道”“居穋”“五樞”三穴。
飄渺酒丐悶哼一聲,右腿向後一滑,身子半轉,一招“瘋狗亂咬”,綠杖傍着劍沿奔向對方右手“陽溪”,“偏歷”兩穴,招式快迅無比。
玄清子右臂一沉,劍尖斗然上挑,避過來招,奔向老叫化上胸“神封”“靈虛”“神藏”
三穴,真個狠辣之至。
老叫化怪叫一聲,身子歪歪扭扭的撤身後退,竹杖一抖“四腳亂蹦”,揚出一蓬綠影,擊向對方左臂“章門穴”,下面飛起一腳,直朝對方下陰踢去。
玄清子長劍才一刺出,身子左右一個擺動間,武當絕招亂披風劍法,已經使出。
只見他左三劍,右二劍,上擋下封,橫削直刺,全無規章順序的亂劈亂砍,但是卻都把老叫化攻來的招式破去。
他劍上風聲呼呼而響,頷下長髯更是左右擺動,幌個不停,兩眼睜得大大的,將亂披風劍法一路使出,一連十八劍,把老叫化逼得身子團圓亂轉。
老叫化因是小存驕傲之心,故而一時手裏稍松,便被對方將殺招使出,逼得他只能收杖自保,攻不出招式。
武功中,所講求的也就是在招式上的迅捷,眼明手快之際,搶得一線先機,盡施自己的絕藝,自能將敵方置於死地。
而因為一招之失,未能把握先機而致讓對方侵入自己威力圈之內,則無異於束手就縛了,除非雙方的武功相差太遠,否則很難在一時之間反攻過去。
老叫化此時氣得哇哇怪叫,他手拿竹杖中端,藏杖尾,露杖頭,縮小防衞圈,以判官筆的招式,抵擋對方的一連串如狂風暴雨的攻式。
轉眼之間,二十招巳過,老叫化還是沒有找到空隙,可以稍為喘上一口氣的,他直氣得五內乍煙,七竅冒火,怪叫之聲,更是連續不斷,這時他一面揮動竹杖,一面嚷道:“死牛鼻子你小心我狗急跳牆,打死你,那時怪不了我老叫化心狠手辣了。”
李劍銘在揚外看得清楚,老叫化武功雖高,但卻是迎敵經驗不大夠,有好幾次機會都沒有利用,又讓對方困住了。
他忖道:“也許竹杖神丐當年令他行道江湖,閲歷經驗時,他躲到人家酒庫裏去偷喝酒也不一定,否則他的武功應該很強才對……”
這時他又看了看場中,繼續想道:“現在玄清子勢子稍遏,力道也較衰,在五招之內,必可為他搶得機會……”
他聽到老叫化怪叫之聲,不由得好笑起來,他喊道:“你何不趕狗入洞呀!”
老叫化正在怒火燒得全身發燥之際,猛地聽到李劍銘這句話,立即有如全身沐浴了一桶冷水似的。他哈哈大笑,身子一屈,右足提起,以左足為軸,左掌擋住面門,右手竹杖自掌下飛快地一穿而出,全身一個旋轉,帶起一陣旋風……
玄清子正在快把亂披風劍使完,勢子也較為鬆了,力量也沒起先那麼大,這時突地見到老叫化這個怪樣子,心裏微楞之際——
一大股潛力,湧了過來,層層的捲到自己身上,這時手足被縛,劍招不能使出,他心裏大驚,猛地一吸氣,運足全身功力,長劍一伸,待要刺穿這股奇妙的勁力時。
那知眼前綠影一熾,手部穴道一麻,再也握不住長劍了,只聽“當”地一聲,長劍脱手飛去,落在地上。
老叫化得意地一笑,竹杖“噗”地一聲,已經敲中玄清子的鼻子上,直痛得玄清子淚水直流,鼻子立時變成通紅。
老叫化一牧竹杖,挾在右脅下,已經跳了開去,他大笑道:“二十二招內,牛鼻子的鼻子就遭殃了……”他心裏得意地忖道:“現在你的鼻子可也通紅了吧!誰叫你剛才老是盯着我紅鼻子瞧。”
敢情人家多瞧他的紅鼻子兩眼,他就要讓別人也變為紅鼻子,這未免有點……
玄清子道袍一掩,飛快地將已流出的淚水擦去,他氣得鬚髮根根倒立,怒吼道:“吃我一掌——”
他一個蹲身坐馬,運起全身功力,雙掌揚處,劈出兩道狂飈,直撞老叫化而去——
老叫化不及提防,匆忙中,只能提起六成功力,他單掌一劈,只好硬着頭皮,迎了上去。
就在他們雙方掌力還沒接實的剎那間,一道黑影,快迅無比的飛身擋在雙方掌力的中間——
“轟”一聲巨響——
兩道人影分了開去,李劍銘立身在場中,怒目道:“虧你也是正派之人,豈有趁人不及提防之際偷襲之理。我落星追魂生平最恨此種暗箭傷人之事,現在你左掌掌骨已碎,再也不能好了,這算足懲戒你此次所為。”
那玄清子,此時正在坐在冰地上,他頷下長髯已斷,臉上痛苦地抽搐着,他左掌垂在手腕上。雖是未見血跡,但是可見腕骨已斷……
他跳了起來,喝止了那些躍上來的師門弟子們扶他,他恨聲道:“今天我玄清子只怪自己學藝不精,明天我們仍是在約好的地方見面吧!”
説着,他重重的跺了跺腳,對慈安大師點了下頭,便喝了聲:“走!”
他帶領着武當弟子,躍身而退,很快地便離開了這兒。
慈安大師長眉勁了一下,嘆了口氣,莊嚴地説道:“施主手段殘忍,孰非天下武林人所能忍的,敝派從今起定要與施主周旋到底………”
李劍銘聽到這裏,他縱聲大笑道:“哈哈!我李劍銘所為之事,從來不放在心上,你既要如此説,我還有什麼講呢,我就等着你們這些自號名門正派的手段吧!哈哈!手段殘忍,孰非天下武林人所能忍的,哈哈……”
他原先就是抱着天下的好人來必是好到底的,而天下的壞人裏,也有好人存在,他一向對於偽善之人,甚為厭惡。
他認為笑陘藏刀的偽君子,較之殺人劫盜的惡人更加可惡,逢之必殺無赦。
這種觀念也許是他從小所處的環境,使得他如此產生的,而能所做所為也就較為偏激了。
他因鑑於自己父親為正邪各派圍攻於中條山,而終致於粉身碎骨,死不瞑目,故而對正派名門都甚仇視。
這下他由於中原神君的囑附,所以也希望放寬一點,才會對少林派的稍為客氣,那知少林掌門慈安大師會有此説,故他憤極而説出這些話了。
慈安大師長眉一揚,似乎心裏根是激動,他兩眼一張開,精光射出,注視了李劍銘一下。
又將眼簾垂下説道:“好!明天老衲再見施主神威吧!”他這時心裏懊喪剛才沒留下凌波玉女,現在才致如此軟弱,不敢以整個少林寺的弟子,聲譽,孤擲下去。
他也不再多想,一拂大袖,喝道:“走!”
喝聲裏,他領先灑開大步,飛奔而去,步子有若行雲流水,從容之極,後面那些和尚,也都悶聲不響,垂首跟隨而去,一瞬那間,便走得無影無蹤。
李劍銘望着他們逝去的背影,鼻孔裏冶哼一聲,冷峻地道:“明天有你們瞧的了。”
老叫化走了過來道:“我們也該走了,本幫弟子,現在南郊郭家兩堂裏,我們該去會合一番。”
李劍銘點了點頭,望着吝嗇二仙一眼道:“你們兩位老兄,也可以回去數銀子了吧!”
丁二託眼鏡,咧開嘴道:“大俠真個神功無敵,連少林寺的禿顱也都見機而退,我們兄弟為了慶賀能得認識大俠,特地請大俠上館子去吃一頓——”
李劍銘聞言一愕,他正要開口,老叫化嚷道:“算了,狗嘴裏還掉得出骨頭來不成?你們請客?哈哈!這真是我第一次聽到的。”
丁二非常莊重的道:“這次我們兄弟誠心誠意的,叫化子你怎能這樣説呢?”
老叫化問道:“你要請客,先説請我們吃些什麼。”
丁二摸了摸喉嚨,嚥了口湧到嘴裏的唾沫道:“我們兄弟倆合起來,買一套——”
丁一肉痛地接口道:“買一套燒餅油條——”
他這話一出,老叫化張口大笑:“哈哈哈……”
李劍銘也忍不住笑道:“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