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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湖上月光

    湖水輕拍小船的船舷,發出低低的聲響。

    朱天壽斜靠在紫燕的身邊,右手撫著她的大腿,喃喃道:“金老弟真是神人也,太不可思議了!”

    他的身外,圍坐著張永、蔣弘武、諸葛明和朱瑄瑄四人。

    由於小船的船艙太過狹小,所以錢寧蹲坐在艙邊,把半個頭伸進艙裏,卻不時目光閃動,斜睨蹲坐在船頭小火爐邊的黑妞,顯見他的心神並不寧靜。

    張永和蔣弘武、諸葛明剛剛從鄰船躍過來,他們都目睹金玄白就那麼憑著一塊木板踏波而去,將太湖視為一片平坦大道。

    他們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修為,雖是驚詫於金玄白的輕功身法如此高深奧妙”,卻還能理解他的修為已至登峯造極的境界。

    可是朱天壽、朱瑄瑄、錢寧等人親眼目睹金玄白掠身湖中,憑着一塊船板便御波而去,幾乎都嚇呆了,久久無法平復激動的情緒。

    至於那原先在船頭烹煮食物的黑妞,則更是以為看到了神仙,當場便跪在船頭,不住地磕頭。

    直到人影遠去,金玄白的背影消失在湖天深處,張永和蔣弘武才扶著仍在震愕中的朱天壽進入船艙裏。

    朱瑄瑄痴痴地望著太湖深處,她見到諸葛明要轉身跟進船艙,一把將他拉住,問道:“諸葛大人,等一等!”

    諸葛明皺了下眉,道:“朱公子,什麼事?”

    朱瑄瑄問道:“諸葛大人,你和金大哥熟識,曉不曉得他使的是什麼輕功?怎麼可以僅憑一塊木板就能浮行水面?”

    諸葛明道:“武林傳言,當年達摩大師東來時,曾以一枝蘆葦橫渡長江,可是誰也沒有見過,而百年以來,也沒聽説哪一位少林的高僧大德可以施展出絕頂的輕功,以一葦渡江……”

    他深吸口氣道:“不過金老弟身兼數家之長,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所以他施出這種一葦渡江的身法履太湖如同平地,我是一點都不吃驚。”

    朱瑄瑄“哦”了一聲,道:“原來這就是少林的一葦渡江絕頂輕功,難怪會有如此駭人的情景,果真不可思議……”

    諸葛明道:“金老弟的一身修為可説是深不可測,放眼當今武林,難得有幾個人能望其項背,我們能有這份榮幸作為他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目光一閃,道:“朱公子,你認為在下所言對不對?”

    朱瑄瑄不住地點頭,顯然完全贊同諸葛明之言。

    諸葛明饒有深意地道:“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我們張大人希望能拉攏,希望你也能助一臂之力,別讓他受到他人之誘惑加入其他組織……”

    朱瑄瑄眼中泛出異采,頷首道:“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離開,一定要留在身邊……”

    諸葛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忖道:“如果這位郡主姑娘肯放下身段,以她的美貌和聰慧,定然很快便可擄擭金老弟的心,嘿嘿!到時候用名繮、利索、情網來對付他,也不怕他會逃走!”

    他彎身鑽進了船艙,坐好之後,往外望去,只見朱瑄瑄依舊痴痴地望著湖天一色在發呆。

    至於那個原先傻傻站在艙邊的錢寧,則已走到跪在船頭的船孃身邊,彎腰把她扶了起來,並且還低聲低氣的和她説著話。

    諸葛明早年和錢寧是同僚,兩人的官銜相同,都是將軍之職,後來他轉到了東廠,錢寧仍然留在錦衣衞裏。

    不料一別數年,錢寧已經連升數級,成為錦衣衞的千户,並且得到正德皇帝的寵信,一直留在身邊,並且還將他調入豹房之中。

    根據諸葛明的記憶,錢寧極為好賭,對於美色方面倒沒有什麼特殊嗜好,家中僅有一妻,結縭多年只為錢寧生下一女而已。

    而錢寧公務繁忙,幾乎二、三個月才回家一趟,也從未聽過他有什麼抱怨,更沒有納妾的打算。

    故此諸葛明乍一見到錢寧温柔的扶住那個面孔黝黑的船孃,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他看見錢寧和那個黑妞在低聲私語,才暗吃一驚,忖道:“莫非錢寧這廝對那個船孃有意?不然為何會擺出這種姿態?”

    他搖了搖頭,認為自己這個想法太過荒唐了,因為以錢寧的閲歷相眼光,看過的美女何止千百?別的不説,光講在豹房裏的數百名女子,哪一個不是經過千挑萬選才能被送進豹房的?

    雖説那些女子都是屬於正德皇帝一人的玩物,絕不許錢寧染指,可是至低限度會使得錢寧的眼光提高不少。

    在這種情形下,諸葛明真不相信錢寧竟會看中這麼個粗壯黝黑的船孃?

    諸葛明嘴角含笑,忖思道:“或許他看多了纖細白皙的美女,所以對這碩乳豐臀的黑妞覺得好奇,而想換換口味也不一定,嘿嘿!我得找個機會諷刺一下他,看他怎麼説……”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得朱天壽不住地喃喃自語,一會兒手舞足蹈,一會兒放聲狂笑。

    諸葛明吃了一驚,聽到朱天壽不住道:“金老弟真是神人也!真是不可思議……”

    他雖是東廠的大檔頭,可是身份地位距離朱天壽太遠了,雖見到這位朱天壽有點瘋瘋癲癲的,卻是吭都不敢吭一聲,偷偷望了張永一眼,只見張永神色自若,毫無異常,而蔣弘武也是默然無語。

    朱天壽突然在紫燕的臀部重重拍了一下,道:“張永,你認為我講的話有沒有道理?”

    張永對紫燕誇張地尖叫之聲當成未聞,微笑道:“小舅説的不錯,金大俠的確是神人也!不然豈能履太湖如平地?恭喜小舅,有此神人相助,何事不成?”

    朱天壽目光一閃,只見朱瑄瑄走進船艙,他拍拍身邊,道:“朱公子,你到這裏來坐。”

    朱瑄瑄不敢違逆,依言坐在朱天壽身邊,抱著雙膝,恭謹地聽他説話。

    朱天壽默然望著朱瑄瑄一眼,眼中漸漸露出柔和的光芒,道:“瑄瑄,每回看到你,就讓我想起了你的母親,説起來,你真和她滿像的。”

    朱瑄瑄沒料到他會突然稱呼自己的名字,吃了一驚之後,頷首道:“我爹也曾提過我像我娘……”

    朱天壽道:“你跟我們回去之後,立刻就換回女裝,別再玩這女扮男裝的遊戲了,好不好?”

    朱瑄瑄默然無語,紫燕卻驚愕地望着她,道:“什麼……”

    她一觸及蔣弘武嚴厲的眼神,立刻閉上了嘴不再吭聲。

    朱天壽摸著她的大腿,笑了笑,道:“蔣大人,你別把我的小燕子嚇壞了,她沒有惡意,只是吃驚而已。”

    蔣弘武垂首道:“是!大爺,您説的沒錯,任誰都會吃驚。”

    朱天壽的目光在朱瑄瑄臉上打量了一下,道:“瑄瑄,你弟弟今年幾歲了?”

    朱瑄瑄道:“他按照虛歲來説,已經五歲了,不過實足年齡只有四歲。”

    朱天壽摸了摸臉孔,道:“我記得他的名字好像是朱厚熄,對不對?”

    朱瑄瑄點頭道:“宗兄説的沒錯。”

    朱天壽道:“我在十五歲的時候,見過你娘,那時她長得真是美麗,正當二十五、六歲的年華,渾身散發出的光采,把人的眼睛都燦花了,可惜我只跟她相聚不到一個月……”

    朱瑄瑄不知朱天壽此時為何會突然提起這段往事,只得沉默不語。

    當她的目光挪開時,她看到張永滿臉驚訝地望著朱天壽,顯然不清楚這件事。

    朱天壽揮了揮手,道:“張永,這件事的始末,劉……劉賊完全知道,你也給我記住就是了。”

    張永訝道:“小舅,你的意思……”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你曉得就好,千萬不可説出去。”

    張永默然點頭。

    朱瑄瑄見他們在打啞謎似的,聽得一頭霧水,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蔣弘武和諸葛明面面相覷,也不明白他們這段對白是什麼意思,不過以他們的身份,在這種場合中,絕不可以主動開口,所以兩人都沉默無語。

    船艙裏靜寂了半刻之後,朱天壽道:“張永,你記住要提醒我,以後我會親筆寫封信證實此事,如果以後有什麼情況,你就將信交給我娘。”

    張永忙道:“小舅,你老人家正當青年,身強體壯,最少也要活個百兒八十年的,説這種話太無聊了!”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我不是無聊,只是看到金老弟御波而行,產生一種想要隨他修練武學的意念,這才想起許多很久都沒想到的事……”

    張永嚇了一跳,道:“小舅,你繼承祖上那麼大的一片產業,無論如何都得好好的守著,怎可生出要隨金大俠修練的念頭?萬萬不可啊!”

    朱天壽笑道:“我以往總認為那些西藏活佛、蒙古法王有解脱生死的大法,後來玉陽真人、邵真人也數過我一些修練的法門,可是看來看去,還是金老弟這一套比較厲害,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留在身邊,傳我大法,讓我也能跟他一樣……”

    他想到金玄白踏波而行,忍不住心頭癢癢,道:“張永,我們叫船伕趕去,看看金老弟大展神威如何?”

    張永又嚇了一跳,忙道:“小舅,我們所乘的都是小船,太湖氣候變幻莫測,萬一起了風浪,小船就危險了,更何況金大俠神功蓋世,如果遇上湖匪,憑他一人之力,就可以盡數殲滅,我們不必去湊熱鬧了,免得金大俠會為之分心……”

    他在説話之間,使了個眼色,蔣弘武連忙接著道:“對呀!朱大爺,咱們這些人來自北方,大都不善水性,萬一小船翻了,可就麻煩大了,還是別去看熱鬧的好。”

    “不僅如此,依小的之見,最好立刻回頭登岸較為妥當。”

    張永説完話,湊過身去,壓低聲音道:“不久之前,金大俠告訴蔣大人,説是西廠的四大神將已經到了南京,不知他們有何用意,所以我們還是回拙政園的好……”

    朱天壽雙眉一軒,道:“谷大用派出四大神將豈有惡意?張永,你多慮了吧?”

    張永道:“小舅,凡事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朱天壽道:“谷大用這個人我是信得過的,不過高鳳、魏彬、邱聚那三個傢伙的確該小心點……”

    他略一泛吟,一拍紫燕的大腿,道:“好!吩咐船家靠岸,我們先回天香樓去。”

    張永大喜,揚目一望,見到錢寧在船艙邊探首,喚道:“錢寧,你去通知船家,我們這就折返登岸。”

    他回到船頭,揚聲朝護衞小船的四艘船喊道:“大家聽著,張大人有令,即刻折返登岸。”

    四艘小船上的錦衣衞校尉們齊都應聲歡呼,紛紛指揮船伕隨同小船一齊回航。

    錢寧走到船孃身邊,低聲道:“姑娘,我們這就要登岸了,你還不肯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黑妞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了錢寧一下,低聲道:“大老爺,小女子是鄉下賤民,何勞大人詢問?”

    錢寧道:“你可別這麼説,我並沒有看輕你喲!你也別看輕自己。”

    黑妞眨了眨大眼,道:“大爺,你我身份相差太遠,今日相遇只是偶然,如同萍水一聚,轉眼便各分東西,形同陌路……”她輕輕嘆了口氣,道:“大人,請你別再戲弄小女子了,好吧?”

    錢寧聽她談吐不俗,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想不到蘇州鄉下的一個船孃,談吐竟也如此高雅,看來這個丫頭是念過幾年書,認識不少字……”

    黑妞説的一口吳儂軟語,聲音嬌柔,談吐不俗,更讓錢寧心裏癢癢的,多年未動的心旌竟然蠢蠢欲動起來。

    他雙眼緊盯著黑妞,低聲道:“我可不是什麼大爺,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供艙裏面幾位大爺差遣的小人物而已,今天能夠見到你,也是有緣,希望以後……”

    黑妞道:“大爺,求求你不要再説了好吧?我們的身份相差得天高地遠,是沒有什麼以後的。”

    錢寧道:“不管有沒有以後,你告訴我名字,總沒有關係吧?”

    黑妞低下頭去,撥弄著鍋裏的食物,沒有吭聲。

    錢寧道:“你不告訴我,我到後面去問你爹去……”

    黑妞見他作勢站了起來,有些慌亂地道:“喂!你別去,我……”

    錢寧嘴角泛過一絲微笑,又蹲了下來,道:“你快説吧!叫什麼名字。”

    黑妞看他一臉賊兮兮的詭笑,紅著臉道:“你真壞!”

    錢寧被她罵得全身酥麻,忖道:“這個丫頭真是迷人,無論如何都得把她弄到手不可……”

    他咧嘴一笑,道:“像我這種男人如果算得上是壞男人的話,天底下就沒有一個好男人了。”

    黑妞嘟起了唇,一臉不信的模樣。

    錢寧道:“你翹什麼嘴?還不快説?”

    黑妞用木杓舀起鍋裏的湯,道:“喂!你要不要嘗一嘗?”

    錢寧沒有接過她遞來的那杓湯,道:“我不姓喂!我姓錢,單名一個寧字,錢寧,聽到了沒有?”

    黑妞收回木杓,把湯水放回鍋裏,低聲道:“奴家小名叫牡丹。”

    “牡丹?”錢寧笑道:“真是個好名字。”

    他的目光一閃,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姓什麼呢?”

    黑妞一面用木杓攪動著鍋中的食物,一面低聲道:“奴家姓花,花木蘭的花。”

    “花牡丹?”錢寧輕輕地拍了下手,道:“真是個好名字。”

    花牡丹道:“還説呢!從小到大,也不知有多少人笑我,説這個名字太俗氣。”

    錢寧忙道:“不俗氣,很好聽、真好聽……”

    他絞盡腦汁,想要多説幾乎讚美的話,卻陡然聽到船艙之中傳來朱天壽的呼喚聲,連忙伸了下舌頭,道:“牡丹,我的主子叫我,我得趕快過去,不跟你多説了。”

    急忙走了過去,只見船艙裏每一個人都盯著自己,錢寧不禁心虛地垂下頭來,跪在艙門邊,道:“大爺,你叫屬下有何吩咐?”

    朱天壽道:“錢寧,那個船孃在煮什麼東西?味道很香,如果煮好,趕快端上來,吃完了我們好登岸迴天香樓。”

    錢寧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只聽張永道:“錢寧,等會我們上車迴天香樓,你帶二十個人留在渡船頭,等候金大俠,沒見到他,你們都得繼續等候下去,知道嗎?”

    錢寧聽到這個命令,心中非常歡喜,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正準備轉身時,卻見到諸葛明和蔣弘武朝自己擠了擠眼睛,滿臉曖昧的神色。

    錢寧心中打了個突兀,忖道:“莫非我逗牡丹的事被他們發現了不成?”

    他愣了一下,只見蔣弘武有意無意的揮了下手,也不知是何用意,只得懷著滿腹的疑竇,轉身走回船頭。

    蔣弘武見他走向船頭而去,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張大人,你看到了哦!錢寧這小子果然看上了那個船孃!一直繞在她身邊,像個發情的公狗一樣……”

    朱天壽笑道:“弘武,你這句發情的公狗,講得真好,我看錢寧這廝就是那個樣子,沒錯。”

    張永也發出一陣母雞似的怪笑,道:“小舅,錢寧成親的時候,我跟蔣大人都去喝過他的喜酒,倒是諸葛大人那時候到山東公幹,沒有能夠趕回來……”

    諸葛明笑道:“大人説的沒錯,那回屬下是為了劉七的事件趕去山東,沒能趕回來喝這杯喜酒,不過我可是包了二百兩銀子的重禮。”

    張永道:“錢寧這小子就是好賭,新婚洞房之夜,沒有進房陪新娘,反倒擺了一桌天九牌,眾眾大賭特賭,且到天亮之後才散……”

    蔣弘武道:“張大人,你那時候已經走了,不曉得後來的結果……”

    他的話説到一半,忍不住笑道:“從那場賭局之後,錢寧得了個三光道人的封號,每回只要有人提起這個封號,他就恨得牙癢癢的……”

    朱天壽頗感興趣,問道:“弘武,什麼三光道人,真是難聽!是誰替他取的這個封號?”

    蔣弘武道:“好像是魏彬魏公……大人取的。”

    他頓了頓道:“據魏大人説,三光是指天光、錢光、人光,因為那時候錢寧作莊,連賠二十七鋪,不但把禮金賠光,連家裏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賠都還不夠,又押了棟宅子,這才賠完,那時候正好天亮,大夥眼見他無錢可賭,又全都贏得滿荷包都是銀子,都一鬨而散,剎時就走個精光,所以説天光、錢光、人光,是為三光!”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紫燕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全身亂顫。

    朱天壽笑聲稍歇,問道:“這三光比擬得不錯,那道人二字又作何解釋?”

    蔣弘武道:“天底下的道人在見到任何人時,都會打個稽首,自稱‘貧道某某’,這道人二字正是諷刺錢寧當時一貧如洗之意。”

    張永發出一陣“咯咯”怪笑,道:“魏彬這傢伙,嘴巴就是這麼刻薄!早年就是因為貧嘴,捱了高鳳一個大耳括子。”

    “哦!有這種事?”朱天壽挪了挪身子,笑道:“怎麼我沒聽説過?”

    張永道:“小舅,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怎會讓你知道?他不想要命了?”

    朱天壽得意地道:“這倒也是。”

    這時,錢寧端了一個陶碗,走到艙門邊,道:“朱大爺,河鮮粥已經好了,你要不要嚐嚐?”

    諸葛明把他手中的陶磁接過來,低聲問道:“錢兄,你有沒有試吃?”

    錢寧點頭道:“我嚐了一下,味道好極了。”

    諸葛明饒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這個船孃長得還不錯,煮出來的食物更是媲美易牙,的確不可多得,誰若是把她娶回家,可就有口福了!”

    錢寧一愣,問道:“諸葛兄,你沒打她的生意吧?跟你説……”

    諸葛明笑道:“別胡思亂想了,我年紀一大把了,就算要跟你搶,也搶不過你呀,還不快點去不端粥來?”

    錢寧咧嘴一笑,轉身而去。

    諸葛明把手裏的陶碗遞了過去,張永順手接了過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根銀針,準備刺進粥中,試試裏面是否有毒。

    朱天壽道:“別試了,沒問題的。”

    他的心情頗好,拍了下紫燕的大腿,道:“小燕子,你吹冷了餵我吃。”

    紫燕應了聲,接過陶碗,用湯匙舀起碗中湯水,看了一下,道:“朱大爺,這碗河鮮粥裏配料真多啊!這是銀魚、這是鮮蝦、還有蟹肉、香菇、小白菜、豆腐……”

    朱天壽聞到一股撲鼻的香味,道:“光聞這股香味,就知道這碗粥不錯,嘿!裏面的材料這麼多,看來比豹房的魚翅鮑魚粥還要紮實……”

    他嚐了一口紫燕遞來的湯匙裏的河鮮粥,眯起眼睛,道:“嗯!真是好吃!”

    睜開了眼,他只見錢寧和船孃一人捧苦一個砂鍋、一人拿著數個碗走過來。

    錢寧把砂鍋端進船艙,放在眾人之前,訕訕地道:“花姑娘説這河鮮粥要趁熱吃才好吃,所以我把它端進來,讓各位舀著吃,滋味比較鮮美。”

    蔣弘武發出一陣怪笑,道:“喲!錢老弟,你連人家姓什麼都問清楚了,真是不簡單。”

    諸葛明笑道:“何止這樣?恐怕錢寧連人家花姑娘的生辰八字都弄清楚了……”

    花牡丹站在艙門口,聽到他們兩人在戲弄錢寧,更覺窘迫不已,手裏捧着幾個碗和數雙竹箸,不知是進還是退,一張黝黑的臉孔漲得通紅。

    張永笑道:“你們兩個別再笑錢寧了,沒看到她一臉的難過樣?”

    朱天壽兩眼張的老大,望了望錢寧,又看看站在艙邊的那個船孃,問道:“錢寧,你成親幾年了?”

    錢寧微微一愣,道:“稟告大爺,屬下成親已有三年了。”

    朱天壽道:“你還沒有兒子,是吧?”

    錢寧答道:“屬下僅有一女,現在兩歲……”

    朱天壽笑了笑道:“看你的樣子,好像很喜歡這個花姑娘,對不對?”

    錢寧支支吾吾了一下,道:“稟告大爺,屬下三代都是一脈單傳……”

    “少説廢話了,你若是喜歡這個姑娘,就坦白的講出來!”

    朱天壽瞪了下眼,道:“男子漢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幹什麼?”

    錢寧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屬下不敢隱瞞大爺,心裏的確很喜歡這位牡丹姑娘……”

    “哦!原來她叫花牡丹。”朱天壽道:“這名字還真好聽。”

    他笑了笑,道:“這樣吧!我來替你作主,就讓你娶了這位牡丹姑娘,回去通知宋知府,要他連夜準備兩份聘禮,一份讓金老弟帶著給仇鉞去周府求親,一份就給你去向花家求親吧!”

    錢寧沒料到事情會有這種變化,當下喜出望外,跪着連磕三個響頭,道:“多謝主上隆恩!多謝主人隆恩,屬下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朱天壽揮了下手,道:“起來吧!看你高興的那個樣子,真是沒出息。”

    他轉首對張永道:“你記住了,回去之後就派人把宋知府叫來,通知他準備兩份聘禮,哦!還得派人去通知三司和宋大人,要他們明天準備到天香樓來,下午一併把這兩件事辦了。”張永雖覺這種求親的事做得太小題大作了,可是看到朱天壽興致甚高,卻也不敢多説,只得垂首答應。

    錢寧興高采烈的走出船艙,接過花牡丹手裏的碗筷,花牡丹臉上紅靨未褪,瞄了他一眼,轉身走回船頭。

    錢寧放好了碗筷,朱天壽道:“錢寧,你這位花姑娘煮菜的功夫一流,明天就讓她到天香樓來,幫著大廚作宵夜,此外她爹也可跟著來打雜、脱離這辛苦的水上生涯,等我們返京時,你就連老丈人一齊帶回北京吧!也好讓他享享清福。”

    錢寧大喜過望,又跪下來磕了個頭,這才歡喜萬分的出了船艙。

    朱天壽嚥下一口河鮮粥,笑道:“我活到這麼大,還是第—次替人作媒,嘿!這個滋味還真不錯!”

    眾人也弄不清楚他説的是河鮮粥滋味不錯,還是作媒的滋味不錯,只得含糊答應。朱瑄瑄道:“大哥你這是成人之美,做了件好事,當然覺得滋味不錯了……”

    朱天壽斜眼睨著她,道:“打鐵趁熱,第二個媒可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他目光一閃,道:“諸葛明,金老弟跟你比較談得來,你先試探他一下,如果他沒有反對,我就出面作這個媒。”

    諸葛明笑嘻嘻的望著朱瑄瑄道:“大爺,你這個媒是作定了,屬下保證絕無問題!”

    朱瑄瑄秀眉微蹙,道:“宗兄,你別開玩笑了好吧?人家有那麼多的妻子,還下一定會看上我呢……”

    “所以你要趕快換回女裝,讓金老弟有驚豔之感!”

    朱天壽道:“我不相信我們朱家的女孩會輸給別人,所以你要努力了!”

    朱瑄瑄默然無語。

    朱天壽道:“你別在意你爹,過一陣子,只要你的事情有了着落,我會派人通知他,絕對讓你風風光光的嫁給金老弟作正妻。”

    朱瑄瑄應了一聲,不再多言,默默地吃着河鮮粥,眾人也都一齊品嚐著船孃花牡丹煮的河鮮粥,覺得滋味無窮。

    朱天壽吃完紫燕喂的河鮮粥,見到諸葛明還要舀第二碗,忙道:“諸葛明,你別再吃了,留點給我金老弟回來嚐嚐吧!”

    諸葛明訕訕地放下手中的陶碗,自我解嘲地道:“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不知不覺得想要多盛一碗,竟然把金老弟給忘了,真是該死……”

    蔣弘武笑道:“還真便宜了錢寧這小子,到蘇州這一趟,倒讓他娶了個女易牙回去,真是有口福了。”

    張永笑道:“回到北京之後,咱們天天往他家跑,每天都讓這花姑娘煮河鮮粥給我們吃,還不是一樣?”

    蔣弘武道:“咱們這麼做,正中錢寧的下懷,只怕他會招朋喚友的擺六兩桌牌九,大推特推起來……”

    張永大笑道:“碰到這個三光道人,有誰害怕?要推牌九,我們就推吧!”

    朱天壽笑道:“那天我來作莊家,帶上金老弟,一齊到錢寧家去推牌九,大概他會樂不可支吧?”

    這時錢寧正進來收碗,一聽朱天壽之言,笑得幾乎合不攏嘴,道:“朱大爺,你若作莊,還不大殺各方?屬下就是幫莊,恐怕贏來的銀子連籮筐也裝不完!”

    朱天壽笑道:“錢寧,你想得可真美,我就算要人幫莊,也要找金老弟,誰要找你這三光道人?”

    錢寧眉頭一皺,苦著臉道:“朱大爺,我這三光道人的名號足足被人臭了兩年,好不容易才讓人忘了,你又提起來,真是讓屬下心如刀割……”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

    朱天壽等到笑聲稍歇,突然道:“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不知我金老弟此刻是否已經把那些湖匪殺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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