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字伯虎,又字子畏,是吳縣人士,弘治年問鄉試第一,是為解元。
唐伯虎的父親唐廣德,在吳縣開設一間酒肆,由於所釀之酒甘醇,故而名氣極大。唐伯虎自幼聰穎,拜在當代名畫師沈周門下,研習丹青,未滿二十便娶妻何氏,本來夫妻感情融洽,不料唐伯虎上京應考時,竟牽連進一宗冤獄,不僅功名被奪,並且還身陷囹圄。
唐伯虎出獄之後,返回家鄉,妻子何氏見他功名無望,再三求去,於是唐伯虎只得寫了一紙休書,讓何氏返家,從此之後,他放情於山水、丹青、酒色、詩詞之間……
服部玉子挽著何玉馥、秋詩鳳兩人而行,在她們的身前,松島麗子和金玄白並肩漫步,而伊藤美妙則稍落在服部玉子身後半步。
松島麗子大概地介紹了唐伯虎這個人的來歷之後,道:“唐解元本來常和祝枝山祝員外出現在煙雨閣喝酒作樂,迷上了那裏的紅妓九娘,後來和九娘情深難分,便將她迎娶回家,所以他有好一段時間沒到青樓了,後來不知怎的,他想畫一幅十美圖,於是得到九孃的允許,便找到了我……”
她朝金玄白嫣然一笑,道:“少主,奴家也是十美圖裏的一美呢!當然,依人姊姊也在其中……”
秋詩鳳非常羨慕,道:“奴家在集寶齋裏也見過唐解元的畫,他不僅擅畫山水,並且人物仕女圖更是一絕,相公,你知道他的畫上蓋了個印、刻的是什麼嗎?”
金玄白心裏有點不太愉快,問道:“是什麼?”
秋詩鳳道:“那塊印是他自己鐫刻的,上面是:‘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八個字。”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他這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是何等風流瀟灑?”
服部玉子聽出他話裏有股酸味,笑道:“他這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比起我們相公是天下第一神槍大俠可差得遠了!”
她拍了拍肩上揹着的槍袋,道:“兩位姊妹,這裏面裝的是當年槍神老前輩震驚天下的七龍槍,放眼天下,我們相公的槍法已經無人能敵了,更何況他的劍法、刀法都已到達天人合一的地步,就算是劍神、天刀來此,也不見得能贏得過他,你們説對嗎?”
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都是七巧玲瓏心,聽了服部玉子之言,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一想,她們雖然酷愛音律和丹青,然而她們到底還是武林人士,在武林之中講究的是武學造詣和門派出身,有誰會將精擅丹青或音律的人士放在心上?
何玉馥眼珠一轉,道:“相公,據説七龍槍在天下十大兵器中排名第二,不知排名第一的是什麼兵器?”
金玄白想了一下,坦然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秋詩鳳道:“家父手中有一柄秋水劍,據他老人家説,這柄劍在十大兵器中排名第八,半個月前,我聽金花姥姥説,十大兵器中排名第六的無痕刀落入天刀餘斷情的手裏,至於天下第一的兵器到底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聽她提起金花姥姥,連忙問道:“詩鳳,你們人在這裏,那楊小鵑呢?”
秋詩鳳望了何玉馥一眼。
何玉馥會意,道:“雙劍盟在五湖鏢局栽了個大筋斗之後,撤回山門,楊姊姊本該受到門規處置,但她極力辯解,結果金花姥姥私下查驗,發現楊姊姊的守宮砂仍在,所以相信她和神刀門的百戰刀客並無苟且的行為,據説,她們過些時候還要找神刀門去理論……”
秋詩鳳接下去道:“相公,楊姊姊在五湖鏢局看到我們心向著你,所以要和我們絕交……”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這種無恥的女子,跟她絕交也好,免得玷污了你們的名譽。”
他似是想到什麼,問道:“玉馥,那守宮砂是什麼?為何楊小鵑有守宮砂,竟可證明她和江百韜沒有做出什麼苟且的行為?”
他們這時已來到一座大屋之前,何玉馥正待答話,只聽屋內傳來清越的笑聲:“哈哈!在這蘇州煙花的第一名樓之中,還有人不知道守宮砂是什麼,真是好笑啊!”
金玄白濃眉一軒,只見屋中走出一個頭戴四方太平巾、身穿一襲灰白長杉的儒士施施然從屋裏走了出來。
松島麗子迎了過去,道:“唷!解元公,你昨天不是嚷著頭痛嗎?怎麼今天就出來吹風了?還不快進去,免得受了風寒。”
金玄白只見那個中年儒士年約三旬,臉龐清躍,膚色白皙,蓄有短鬚,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只可惜眼泡微腫、眼圈泛黑,顯然是個縱情酒色、放浪形骸的文士。
秋詩鳳、何玉馥、服部玉子初次見到名聞江南的唐解元,原先還有一份好奇,卻見到他像是失魂落魄似的,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她們,禁不住都有些不悦。
松島麗子看到唐伯虎那種模樣,曉得他被美色所迷,唯恐他會失態,連忙把他拉進屋裏,把要託他畫三招刀法之事説了出來。
金玄白也有些不悦,問道:“這唐解元怎麼這副德行?真是令人失望。”
伊藤美妙走上前來,道:“稟告少主,自古名士多風流,唐解元一向就是這副樣子,見到美女,連命都不要了,去年,他在煙雨閣見到九娘時就是如此,等到來了天香樓,看到了麗姐和我也是這般模樣,這不能怪他。”
秋詩鳳道:“據説唐解元所畫的山水、人物、花鳥、以及詩詞、書法都是一絕,沒料到人不如畫,讓人好生失望。”
何玉馥道:“文人放浪形骸、落拓不羈,自此寄情詩酒,並無什麼不對,依奴家看,他跟大唐詩仙李白是同一類的人,將來必能在歷史上留名。”
王(禾犀)登所撰的“吳郡丹青志”中,將沈石田的畫列為“神品”,唐伯虎為“妙品”,而仇十洲的畫則列入“能品”中。不過後人認為唐寅之畫實則已經超越沈石田,他開創了“吳門畫派”,綿延數百年之久,對蘇州的藝術文化貢獻極大。
可是在他有生之年,卻一直鬱郁不得志,這才促使他縱情山水,醉心詩酒,流連青樓,落拓放蕩,也就因為如此,他才寫得出“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樂月中眠”那樣雋永的詩句。
且説松島麗子從大屋中走了出來,道:“稟告小姐,唐解元已經答應替少主畫刀譜了,不過他有個條件,便是要請小姐和何姑娘、秋姑娘二位,一齊讓他入畫,因為他説從未見過如此國色天香,所以務必要請你們答應,把你們的花容月貌繪入十美圖中。”
服部玉子問道:“少主,你的意思如何?”
金玄白笑道:“玉馥既説他的畫將會在歷史上留名,你們就讓她把你們的美麗姿態繪進畫中吧!只不過,我想再是丹青妙手,也無法描述你們美麗的萬分之一……”
此言一出,三女齊都高興地笑了起來。
服部玉子道:“少主,我知道你武功蓋世,誰曉得你的口才也是這麼好,説的話竟然滲著蜜一樣。”
金玄白笑道:“我説的是老實話,沒有一絲虛假,不相信的話,看看唐解元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可以清楚了。”
眾人在笑聲中走進屋內,只見屋中一張大桌,桌上擺滿畫紙扣筆墨,地上揉成一團團的紙張丟得到處都是,顯然是唐伯虎沒畫好的畫作。
或許松島麗子把金玄白的來歷對唐伯虎説過,這回他的態度顯得非常拘謹,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生員無狀,冒犯了大人,尚祈大人恕罪。”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説,曉得松島麗子必是跟他説出宋知府設宴之事,於是也沒加以解釋,抱拳還了一禮,道:“解元公不必多禮,在下一介武人,言語之中如有得罪,還請原諒。”
唐伯虎滿臉惶恐畏懼之色,道:“不敢不敢,大人多禮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唐解元,你不必害怕,在下固然認識一些廠、衞的人員,可是在下僅不過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而已,這件事她們都知道。”
何玉馥瞟了他一眼,道:“相公,你的身分太複雜了,奴家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呢!”
金玄白笑道:“唐解元,不久前在下還是被蘇州知府通令懸賞緝拿的淫賊大盜,不知你相不相信?”
唐伯虎滿臉錯愕,側目望了望松島麗子,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伊藤美妙道:“那都是衙門裏的捕吏搞的鬼,為了這件事,幾個捕吏下了獄,宋知府也賠了金大俠幾百兩金子謝罪……”
松島麗子加油添醋地道:“解元公,你想想,宋知府在得月樓設宴向金大俠賠禮,連浙江巡撫和三司大員都無一缺席,甚至連錦衣衞同知大人都在旁作陪,可見金大俠的面子有多大了。”
她這麼一説,嚇得唐伯虎打了個哆嗦,幾乎站立不住了,他當然知道東、西兩廠和錦衣衞官員在朝廷中的地位,所以認定金玄白便是裏面的要員,而巳官階最少也在三品以上,否則不可能連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都急着要來作陪。
故此他的態度更加拘謹起來,連視線都不敢隨便顧盼,縱然美色當前,只敢眼觀鼻,鼻觀心。
金玄白見他那種誠惶誠恐的樣子,知道他已被嚇着了,也不再多言,脱上外袍擲在大椅上,取過伊藤美妙遞來的忍者刀,道:“唐解元,在下使出這三招刀法,分解出二十四個動作,請你大略地畫下。”
唐伯虎應了一聲,趕緊走到書桌之前,擺紙持筆,準備繪畫。
松島麗子則站在畫桌邊替他磨墨。
服部玉子趁這個時候,拉過伊藤美妙,在她耳邊低低説了幾句話。伊藤美妙欣然而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站在唐伯虎之後,見他持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禁不住相顧一笑,知道他果真是被嚇著了,不過對於蘇州知府為何要設宴款待金玄白,又為何會驚動一省巡撫和三司大人都來作陪的事,她們也不知前因後果,故此對於金玄白的來歷之謎更加疑惑了。
何玉馥附在秋詩鳳的耳邊,道:“詩鳳,關於相公的來歷和跟官府的關係,改天得找個機會好好的問問他。”
秋詩鳳點了點頭,也低聲附在她的耳邊,道:“何姊姊,依小妹看來,他很可能是朝廷派來要整頓武林的人員,只是藉五湖鏢局作為掩護而已。”
何玉馥默然點頭,輕輕揑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説下去了。
她們把注意力集中在畫上,果真見到唐伯虎一絲不苟的把金玄白每一招刀法的分解動作齊都畫了下來,那繁複的刀法,一招有八個變式,每一個動作的轉變,唐伯虎都畫得清清楚楚,無論筆觸或線條都有一種飄逸之感,把在揮刀中的金玄白畫得英武俊逸,較他本人可要俊上三分,充滿了豪勇氣概。
何玉馥和秋詩鳳相顧一笑,既是佩服唐伯虎的畫技果真不凡,也更為金玄白那繁複凌厲的刀招而感到心驚。
沒多久工夫,金玄白已經使完了三招刀法,他把刀刃入鞘,興致勃勃地向何玉馥表示要將三招寒梅劍法演練一遍,何玉馥心中高興,卻一時找不到長劍。
金玄白安慰她道:“雖説刀使劍招不太適宜,並且也不能發揮十成的威力,但我試試看,你應能領悟出其中的劍理。”
何玉馥頻頻點頭,道:“相公,謝謝你。”
金玄白手腕一振,忍者刀脱鞘而出,隨著一道刀光泛現,刀影寒芒飛舞間,眾人似乎見到朵朵梅花浮現眼前,循著他身法的轉動,室中寒氣進射,梅花朵朵燦爛綻放,幾乎要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何玉馥眼看本門的寒悔劍法在金玄白的手裏使將出來,竟有如許威力和氣勢,也不知心中是悲是喜,眼中竟然汩汩流下了淚水。
由於金玄白的動作太過迅速,使得眾人眼中產生視覺暫留的現象,彷彿瞬間滿屋的梅花湧現,而他的身影被寒梅裹住,化成一片白光,再也看不到人形。
他這種武學修為,看在眾女眼裏,只覺心旌動搖,感動不巳,而在唐伯虎眼中,則是看到了武技之外的畫意,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置身在萬梅綻放的梅林之中,每一朵梅花都是盈盈含笑,每一根梅枝都是姿態不同。
這時,他才發現劍法亦可入畫,劍意竟通畫意,自此以後,天下萬物皆可入畫,達到不受拘束的地步,自此再無阻礙之處。
他立刻把握住心中的那份感動和觸機,攤開畫紙,把千朵梅花,數十虯枝,鐵骨糾結的形狀繪了出來。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劍法,將忍者刀插回鞘中,對何玉馥道:“玉馥,加上這三招劍法,寒梅劍法方臻完美圓融的境界,無論是武當、少林,抑或海南、崑崙,再高的高手,也得等到這三十六招寒梅劍法使完之後,才有出招的機會,當然,功力相差太遠,又該另當別論了!”
何玉馥拭去面上掛的淚水,斂衽萬福,道:“賤妾代華山派敬謝相公造福華山子弟,也請相公看在賤妾的面子上,多多照顧華山派。”
秋詩鳳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是怕金玄白果真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要出來江湖整頓各大門派,於是也行了一禮,道:“妾身也祈求相公能在江湖上多照顧雁蕩弟子……”
金玄白不知她們為何説出這番話來,連忙點頭道:“當然,當然。”
這時,伊藤美妙匆匆走了進來,當她見到唐伯虎運筆如飛,紙上霍然浮現點點梅花,那種風姿各異的花蕊和糾結盤錯的虯枝相襯,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震撼。
她不禁大聲道:“解元公,這幅梅花,是你畫得最好的—幅。”
服部玉子回頭瞪了她一眼,道:“不要打擾了唐解元的靈思。”
唐伯虎放下畫筆,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多謝大人以無上的劍法啓發晚生的靈感,使得晚生突破限制,到達無滯無礙的境界,這都是大人所賜。”
金玄白抱了抱拳,只見那畫上的點點梅花,栩栩如生,也覺得頗為意外,看了一下,讚道:“在下效法先師以花姿梅乾之形,創下寒梅劍法三招,而解元公竟能以寒梅劍法的劍理、劍意融入畫中,繪出如此美麗的寒梅傲雪之圖,真是令在下佩服。”
他轉身對何玉馥和秋詩鳳道:“由此可見,劍法的真義在於神髓而非形式,劍意既通畫意,則無拘於形式,可達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
在這瞬間,他似乎也領悟到了一些什麼,抓起桌上一枝毛筆,在虛空中寫了“我武維揚”四個草書大字,字一寫完,他手腕一振,那枝毛筆急射而出,插進—丈之外的牆壁裏,隱沒不見痕跡。
在眾人錯愕中,他敞聲大笑,大步走出屋去,何玉馥和秋詩鳳隨在後,松島麗子慌忙收拾好桌上的二十四張刀法圖畫,服部玉子則在一陣震愕之後,被伊藤美妙拉著出去。
松島麗子收拾好二十四張畫紙,瞥了牆上那個破毛筆洞穿的小孔,伸了伸舌頭,道:“唐解元,我們走了,你慢慢畫吧!”
唐伯虎整個人如同中邪一般,痴痴呆呆的站著,望看牆上那個洞穿的小孔,好一會才回過神,喃喃道:“原來書法也通劍法,劍法也通畫法,萬物同理,無罣無礙……”
他渾然不覺室內的人都已離去,手舞足蹈地喃喃道:“原來劍法亦通佛經,果真如夢、如幻、如露、如電、如泡、如影,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唐伯虎晚年自號六如居士,便是看了金玄白以畫筆虛空寫書法,以及觀賞過他練了三招寒梅劍法後所得到的領悟。
且説金玄白走出大屋,來到迴廊之後,見到園中羣花競放,四周草木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禁不住心中舒暢,幾乎想要高聲大叫。
但他一見何玉馥和秋詩鳳緊緊隨來,立刻抑制住這種衝動。
秋詩鳳以仰慕的眼光望著他,柔聲道:“相公,賤妾見識過你的刀法,如今又看到你的劍法,真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好像我只是一株小草……”
何玉馥以崇拜的眼光注視著他,道:“相公,少林的空證大師曾經以般若掌法試探你的出身門派,結果他得到的結論是你一定出身少林,練過易筋、洗髓的少林功法,可是你卻説自己是武當弟子,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金玄白道:“玉馥,現在我也不必瞞你,我的師父中有一位是少林大愚禪師,我自幼便練過易筋經中所載的武功,因而説起來我也可以算是少林弟子。”
何玉馥和秋詩鳳駭然色變,雖説她們曾經聽到空證大師揣測金玄白是少林傳人,但是此刻聽到金玄白親口證實,仍然不免大驚,因為武林之中門户之見極深,各大門派第一條門規便是“不得欺師滅祖”。
由於這條門規的限制,使得武林中人不可以在出師之後轉頭其他門派,否則便是觸犯了“欺師滅祖”這條門規。
可是金玄白既是一代槍神之徒,又是武當鐵冠道長的弟子,如今又成了少林大愚禪師的傳人,這種複雜的身分,怎不使得她們百思不解,而又大吃—驚?
秋詩鳳喃喃道:“這怎麼可能?天下怎會有這種事情?”
金玄白聳聳肩道:“這是事實,我可沒對你們説謊。”
何玉馥想起了空證大師之言,道:“相公,這麼説來,你跟少林掌門空無大師是同一輩的,請問你,少林七十二藝中你練成了幾種?”
金玄白略一思忖,道:“我在七歲的時候,在先師的督促下,已練成了四種,十一歲時練成了七種,十三歲時練成八種,十六歲時練成了十一種。”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聽了倒吸一口涼氣,她們想起了空證大師之言,全都心頭疑惑不已。
秋詩鳳搶先問道:“相公,可是據空證大師説,大愚禪師也只練成了六種少林絕藝,你為會練成十一種之多?”
金玄白道:“和尚師父雖説本身只練成六種少林絕藝,但是他對其他的武功卻是記得很清楚,所以就在半年中一樣樣的教我,我也就慢慢的練……”
他笑了下,道:“若非我還要隨其他師父練不同的武功,如果專心練習少林武術,如今的成就恐怕不僅十一種,最少也要練成二十種以上。”
何玉馥相秋詩鳳心中的震懾可下小,但她們絲毫不覺金玄白言過其實,認為他的確有這種能力。
何玉馥把空證大師最後作出的結論説了出來。
金玄白略一忖思,道:“我沒見到少林掌門,也不知達摩院空明大師的武功修為到了何種境界,不過以空證大師的功力來説,就算是他們三人聯手,我也有信心可以擊敗他們……”
他望著從大屋裏急急走來的服部玉子和伊藤美妙,搖頭道:“不過那是不可能證實的事,因為我不會跟他們動手。”
何玉馥小心翼翼地問道:“相公,你能否告訴玉馥,你是不是廠衞高官?”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我是一介武夫,不是做官的材科,怎會是什麼廠衞高官?”
他從懷中掏出那塊用五色線綁著的腰牌,道:“這塊腰牌是諸葛老哥給我的,可不代表我是東廠的人……”
何玉馥和秋詩鳳端詳了腰牌一下,看不出其中的奧妙。
服部玉子和伊藤美妙走來,一見那塊綁著五色線的腰牌,臉色微微一變,問道:“少主,這塊腰牌你從哪裏拿來的?”
金玄白道:“這是諸葛老哥給我,要我到北京時找他……”話聲一頓,問道:“怎麼啦?這只不過是東廠大檔頭的腰牌,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這是東廠鎮撫的腰牌,憑著這塊腰牌,連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得買帳,你還以為只是個檔頭而已?”
金玄白根本弄不清楚刑部尚書或大理寺卿是什麼官位,微微一怔,問道:“東廠鎮撫比錦衣衞同知要大嗎?”
“這個……”服部玉子道:“好像差不多吧!相公,這塊腰牌你千萬要收好,掉了可麻煩。”
金玄白收好腰牌。服部玉子道:“相公,諸葛大人領著兩位大人要見你……”
金玄白問道:“他們是不是跟朱兄他們一起?啊!我待在這裏這麼久了,朱兄大概已經睡醒,恐怕是他在找我……”
伊藤美妙笑道:“朱公子現在玩得不亦樂乎,怎麼會想到你?是諸葛大人另有要事找你。”
金玄白問道:“依人,朱兄現在玩些什麼,他不是要找我拚酒嗎?”
伊藤美妙笑著道:“那位朱公子風流得很,此刻正在和子玉小姐還有小紅、採青起玩牙牌,誰輸就得脱一件衣服,奴家剛才趕去看的時候,朱公子脱了只剩一條短褲,不得已,只能用五十兩銀子一件衣服的高價買回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忍不住輕啐一口,可是卻抓出伊藤美妙話中的語病,秋詩鳳問道:“子玉姊姊明明和我們一起,怎麼陪那位朱公子玩牙牌?”
伊藤美妙目光流轉,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想不想去看看?”
金玄白心中明白一定是服部玉子施展易容手法,把天香樓裏一個臉型酷似的妓女,化妝成她的模樣,去陪朱天壽玩牌,他心中好奇,點了點頭,於是伊藤美妙便領著他們一行人走進一座八角涼亭裏。
涼亭中有一張石桌,四張石椅,伊藤美妙挪動其中一張石桌,只聽底下傳出一陣“軋軋”之聲,接著整張石桌栘開,露出一個洞穴。
伊藤美妙向滿臉驚疑的何玉馥和秋詩鳳解釋道:“天香樓四周都是警衞,少主去沒關係,我們若是過去,就麻煩大了,所以還是走地道較為妥當。”
她領著何玉馥和秋詩鳳進入地道,服部玉子嫣然一笑,拉著金玄白也隨後走了進去,接著又聽到一陣“軋軋”聲,地道入口又回覆原狀。
金玄白曾聽服部玉子説過,連同天香樓在內,有四座園林都是伊賀流忍者置下的地產,她早巳在這四座庭院下挖了十四條秘道,可以通達各個不同的地方,所以在隨同服部玉子進入地道時,並不感到詫異。
這條地道極為寬敞,可供二人並行,沿著八級石階而下,裏面全是用大塊青石鋪成,地道高約九尺,頂部成拱形,每隔十步左右皆置有燈座,嵌進牆內,燈座裏蓄滿燈油,此刻燈芯已被點燃,光線雖然不強,卻將地道內照得通明。
金玄白一行人在伊藤美妙的引領下,拐過數條岔道,走了大約半盞茶光景,來到一座小屋裏,然後登階而上。
伊藤美妙在上樓之前,對金玄白道:“少主,從這裏上去是進入複壁中,由於閣樓四周滿布警衞,所以希望大家儘量不要説話。”
金玄白點了點頭,只見何玉馥和秋詩鳳滿臉古怪的盯着自己,心知她們誤會自己,認為這一切都由自己所主導,於是才有那種怪異的表情。
其實他對於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更不清楚地道該如何行走,確實是被她們冤枉了,想一想,恐怕與服部玉子和伊藤美妙一直稱他是“少主”有關,既是天香樓的“少主”,那麼便可以推斷天香樓是他父親所經營,因而讓何玉馥和秋詩鳳產生那種誤會也是難免。
金玄白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沒有向她們解釋什麼,便隨著伊藤美妙登階而上。
大約走了十二階,伊藤美妙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下,金玄白也不知她是什麼意思,只見她推開一座小門,進入一條狹長的甬道。
甬道中沒有點燈,寬僅三尺,只有黯淡的光源從入口處照入,金玄白微微一怔,感覺身邊一個柔軟温暖的軀體貼附過來,耳邊聽到服部玉子低聲道:“這裏是二樓的複壁,牆上裝有窺孔,你且看一看,等下我們要到上面的閣樓,朱大爺就在上面。”
金玄白髮現複壁一邊果然類似地底的密室一般,裝有幾個窺孔,於是探首湊在窺孔裏看了看,只見裏面是個極為華麗的卧房,傢俱佈置都是上等的紫檀木,一張掛著薄紗的大眠牀擺放在靠牆之處,張永以錦被墊在背後,正在半躺斜靠著,他兩條腿伸開,上身衣衫全部敞開,露出白皙的肌膚,正有一個僅披一襲白紗的裸女趴伏在他胸前,螓首下住挪動,看來像是在吸舐他的胸部。
而任他張開的大腿間,也有一個穿著白紗的裸女正趴伏在那裏,雖然看不到她的動作,但是從張永臉上浮現的陶醉模樣,也可想像那個女子在做什麼。
金玄白暗忖道:“張永不是個太監嗎?怎麼也喜好女色?奇怪了,沒卵蛋的人還喜歡這個調調!”
他不明白縱然是被閹割的太監,仍然有心理上的需求,雖然生理上已經失去男性雄風,心理上卻變得更偏激,常用虐待的行為彌補生理上的缺陷,故而在深宮之中,不僅有與宮女“對食”的行為發生,而且宮女常常會因受虐而死亡……
金玄白滿腹疑惑之際,只聽得另一邊耳朵傳來何玉馥柔細的聲音道:“相公,你好壞!天香樓裏裝了這些窺孔,是不是專供你窺春用的?”
金玄白覺得熱氣在耳邊吹拂,有點癢癢的,轉過頭去也將嘴巴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是第一次進入這條秘道,第一次看到這間房……”
話末説完,他只覺背後一個香軟温熱的身體貼了過來,接着耳邊傳來秋詩鳳的聲音:“相公,你壞死了,怎麼帶妾身來看這東西?讓人家看了好難過。”
金玄白感覺到她的嬌軀微微顫抖,湊在自己耳邊的唇瓣微微發燙,禁不住忖道:“這小妮子看來純潔如同仙女,沒想到看了這種秘戰之後,反應會如此激烈!”
他想説幾句話調侃她,卻見到何玉馥拉住他一隻手,往她的胸口按去,接著便看到她把滾燙的臉孔貼了過來,紅唇微翹,竟是在找尋他的雙唇。
金玄白內功深湛,早就練成了“處室生白”的功夫,這複壁之內雖然昏暗,但他看得非常清楚,當然也明白何玉馥受到張永和兩各裸女的秘戰所影響,再加上認為身處黑暗中,於是將平常的一切矜持都已丟去,大方地向他親吻起來。
當然這也和她個性活潑有絕大的關係,既無拘束,膽量就更大了,因而自然而然的便把整個心思和情焰都投向金玄白了。
面對這種情況,就算是個傻瓜,也曉得該如何反應,金玄白毫不猶疑地吻着她迎來的紅唇,痛快地吻了下去,那隻大手也放肆地活躍在何玉馥的胸前峯巒間。
剎時,時間彷彿靜止,天地變成永恆,一切的一切都變成空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從右腿的一陣劇痛裏醒了過來,略一遲疑,便聽到右耳傳來服部玉子充滿妒意的話聲:“少主,你當著我的面這樣,我會吃醋欵!”
金玄白摟過她的嬌軀,在她唇上輕輕一吻,然後施出“傳音入密”的功夫,將話聲收束成絲,傳進她的耳內:“玉子,如果就這個樣子,你還要吃醋,以後只怕你掉進醋桶裏都喝不完了!”
服部玉子渾身一顫,低聲道:“少主,對不起,你疼不疼?”
金玄白伸出大手,在她渾圓微翹的豐臀上捏了一下,道:“走吧!上樓去,依人在招呼我們呢!”
他推著服部玉子,拉著何玉馥,背著秋詩鳳,隨在伊藤美妙身後,沿著木梯上去,到達另外一條狹長的複壁裏。
這條複壁藉着建築的巧妙設計,有充足的光線從屋檐下空隙透入,故而不像下面那樣昏暗,因此受到光線的刺激,秋詩鳳首先便從金玄內背上跳了下來,滿臉暈紅的默然垂首,不敢多看金玄白一眼,而何玉馥也離開他一步之遙,伸出玉手整理衣襟,臉上一片紅潮,嘴角含笑,美目低垂,也不敢看他。
反倒是服部玉子落落大方,拉著金玄白的手,滿臉歡喜的凝眸注視著他,彷彿要把心中萬斛深情都傾瀉進他的心裏……
伊藤美妙將他們的神情一齊收攝進眼中,她的面上浮起似笑非笑的怪異神色,指著牆上的幾個窺孔,低聲道:“朱大爺就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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