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玄白坐在軟墊上,卻有如坐針氈之感,他望著几上那捲紙卷,卻沒有勇氣去打開它,心中埋怨道:“怎麼師父當年會做出這種糊塗事?要讓他兒子娶一個東瀛女忍者為妻?”
他又想起師父沈玉璞託自己找尋的柳月娘,忖道:“不知那個柳月娘是否生了個男孩,不然這娶下東瀛女子的責任又落在我的身上,豈不是慘了?”
他並非對異國女子有什麼歧視,更不是對服部玉子存有什麼成見,事實上,服部玉子長得花容月貌,水準已在齊冰兒之上,在他心目中是屬於特級美女一列,若是娶玉子為妻,正好滿足一個男子的虛榮心,他豈有不願之理。
而說來說去,使他猶疑不定的原因有二,一是玉子身處忍者中的上忍,是統領數百甚至數千忍者的首領人物之一,娶了這種女子,他不知要如何對付那些東瀛伊賀流忍者。
至於第二個原因,則是他對於伊藤美妙和松島麗子兩人使用迷藥趁他意亂情迷之際,投懷送抱的那件事,依舊不很諒解。
雖說和兩個美女共度一夜春宵,是每個男人的渴求,但是畢竟是要在你情我願的情形下發生才行,若是在被設計的情況中發生,肉體上的享受雖說相同,心理上的感受卻不是味道。
就因為這兩個原因,使得金玄白不願意貿然拆開那捲長卷,唯恐拆開之後,看到了沈王璞的親事承諾,而無法反悔。
他抿緊著雙唇,濃眉斜軒,落入沉思之中,斜陽從窗外透入,落在他半邊身上,使得他那有如刀削的輪廓更因光線明暗的變化,產生一種極大的男性魅力。
服部玉子默默地望著他,只覺一陣心悸,彷彿這張堅毅、剛強、沉穩、凝素的面龐,在她過去二十七年的歲月裡,早就已出現在她的夢幻中,只是以前都不是那樣的明顯,如今變得格外的清晰罷了。
雖說生來的就是伊賀流的領導者,玉子所接受的訓練,較之一般的下忍更加艱困和沉重,但是她從未叫苦,只是默默的鍛練著,因為她知道這是她的宿命,生為服部半藏的女兒,將來就必須是統御數百忍者的上忍,所以必須經歷嚴苛而繁複的各種訓練,才能肩負起未來的責任。
她,從沒叫苦過,一直默默的忍耐著,但是當她十二歲的時候,從母親稜子手裡接過那個以鐵筒密封的書卷,明白了當年父親替自己決定的命運之後,她便像一般普通的少女一樣,有了一份幢憬,一份幻想。
因為,她將來會遠嫁中國,將要成為火神大將的媳婦,替整個伊賀流報答火神大將的救援之恩。
在成長的過程裡,她見過許多矯矯不群的男兒,如忍者中粗擴豪放的忍者、京都大城裡英姿勃發的武士,還有來到中土沒見到的溫文儒雅的文士,氣概雄偉的江湖人物,俊逸瀟灑的武林劍客等等,各種類型的男子都有。
然而她卻無法組合出未來夫婿的容貌如何,因為自幼及長,她所接受的概念是,火神大將是天神樣的偉大,是伊賀流的救星,是高不可攀的神。
那麼依此類推,火神大將的兒子,必定也是向天神樣的偉人,她自幼虔心禮拜過的天照大神長得什麼樣子,她可沒見過,而八幡大神和不動明王的長像,說實在話,除了猙獰的相貌讓人看了害怕之外,實在不怎麼樣。
所以她心中對未婚夫婿的長相,是以父親服部半藏作為樣本的,她總認為未來的夫婿既是火神大將的徒弟,必然要比長得威猛嚴肅的服部半藏更勝一籌,於是幻想中的夫婿多了一份神格。
就因為身負的使命相心底的一份憧憬,使她在受到許多男子的熱烈追求後,仍然能夠保持一份清明的神智,狠心的拒絕了那些追求者。
她知道自己長久的等待不是沒有代價,她所要求的是一個神人,一個無論是外貌抑或內在都超越一般人之上的超人。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春夢裡,她見過了這個幻想中的人物,然而每一次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臉,所以在醒來之後,她只能憑著一己的心意,組合著他的五官,拼湊著他的神情……
她來到中原七年了,整整的七年裡,她派出無數的探子,找尋火神大將的下屬,然而每一次都讓她失望,彷彿火神大將已從空氣中消失。
因而,她的夢幻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以致使得她將要絕望,認為自己可能會一輩子抱著那藏有書卷的鐵筒終老一生。
然而就在她瀕臨絕望之際,接到了來自蘇州的消息,找到了火神大將,並且接回了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
這個消息給她帶來極大的震撼,然而她卻因之而膽怯起來,她唯恐火神大將傳人的出現,而使她十幾年來的幻想為之破滅。
因為她不敢想像,如果火神大將的傳人是個斜目歪嘴、身有殘疾的傢伙,她該怎麼辦?是認命的嫁給他?抑或一刀殺了他,自己也結束生命算了。
所以她在志忑不安的心情下,詳細地詢問授命傳訊的小島芳子,可是小島芳子也只是從山田次郎口中得知金玄白年紀很輕,武功極高,擅使一杆鐵槍,僅憑著一根柳枝便能將數十枚暗器反激而回,殺死六名忍者,至於金玄白長得如何?小島芳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服部玉子的心目中,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武功一定很強,否則當年火神大將不會憑一己之力,在不及半盞茶的光景下,連殺十六名甲賀流中忍,擊敗三十七個中忍,使得甲賀流幾乎滅之。
她所在意的是,這個叫金玄白的年輕人長相究竟如何?是不是像她所見到的一些溫文儒雅的文士樣,抑或是俊逸瀟灑的劍客般?
然而中島芳子卻無法提供這些消息,因而她在志忑不安和思緒紊亂的情境下,向南京血影盟的中忍交待一些事情後,立刻迫不及待的趕回了蘇州。
當她見到了田中春子之後,從春子的嘴裡,詳細地瞭解了她遇到沈玉璞和金玄白的經過,這裡面使得服部玉子介意的不是忍者死了多少?蘇州血影盟受託,未能完成僱主的要求,將會賠償多少錢?對此後的“商譽”有何影響等等問題,而是金玄白長得怎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田中春子將金玄白形容成一個天下少有的奇男子,不住地誇獎他的武功、人品、氣概、體魄,這使得服部玉子心中又驚又喜。
尤其是她聽到田中春子述及金玄白身擁神槍、氣功蓋世,以致引來松島麗子和伊藤美妙的覬覦,竟然迫不及待的使用迷藥和春藥,施出忍者的方法,向金玄白“借種”,更使她又氣又妒。
但是這種“借種”的舉動,在忍者的組織中,從古至今是被鼓勵的,服部玉子絕不能以上忍的身分加以斥責,更何況松島麗子和伊藤美妙根本就不知道當年服部半藏和火神大將簽下的約定,服部玉子豈能怪罪她們?
所以在驚喜交集兒又護恨交加的複雜情緒中,她等不及晚上,於是趁著宋登高知府宴請金玄白,向天香樓聘用樂班及舞姬、妓女至得月樓助興之際,盛裝混進樂班,到了得月樓。
果然,在屏風之後,她看到了那一直出現在夢幻裡的人兒,頓時,一切的空虛都得到充實,所有的幢憬都得到滿足,十幾年來的等待和期盼都已落實,不再有任何的遺憾。
因為金玄白那挺拔的身軀、昂藏的氣概、黝黑的肌膚、刀削似的五官輪廓,在在都超出了服部玉子的期望,滿足了她深潛心底的虛榮。
當她看到松島麗子和伊藤美妙坐在金玄白身邊,不住地細聲細語,七情上臉的跟他獻殷勤時,她的心裡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燒,不知是氣憤抑或妒恨。
然而,在那個時候,她發現不只她一個人有這種感覺,連彈奏七絃琴和琵琶的女樂師也同樣的眼中泛出妒恨混合著渴望的複雜表情。
在吃驚之下,她才發現欣賞金玄白那種男人的,不僅是她或松島麗子、伊藤美妙、田中春子而已,連深諳音律的女樂師也是一樣的露出愛慕的眼光。
就在那時,朱天壽要吹奏(清平調)一曲,於是服部玉子決定要讓金玄白有個好印象,這才展露出優美的歌喉,演唱一曲……
果然,動聽的歌聲引起了金玄白的注意,當她看到他滿臉驚訝的神情時,心中的快樂簡直無可比擬,縱然也引起朱天壽的野心,但是服部玉子相信自己有辦法應付那種人,所以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而讓她比較在乎的則是返回天香樓時,從松島麗子嘴裡聽到了那兩名女樂師並非原先天香樓裡的樂師,而是臨時找來的,並且還是她們藉著請假的女樂師推薦,才能混進樂班中……
服部玉子憑著女人的敏銳直覺,立刻覺查出這兩個女子對金玄白必是另有所圖,否則不會動腦筋混進樂班裡,所以在返回天香樓的途中,立刻命忍者去調查請假的兩名女樂師,果然得到的答案和她推測相差無幾,那兩名請假的女樂師是受到一人五兩銀子的代價,這才假借有事,要請假一日,託人代班……
監於夜長夢多,再加上田中春子說話時的神情,使得服部玉子決定和金玄白攤牌,好讓自己的身分先定下來,所以她才將金玄白引來這間她留在蘇州時所居住的和式小屋。
眼看著金玄白默默沉思,沒有打開那捲書卷,服部玉子也想了許多,往事有如流水般湧過心底,也不知是甜是苦,此時想來,無論好壞部已過去,她需要的便是要把握眼前,將幸福緊緊的抓住,不要讓它溜走。
因為無論怎樣說來,她已是邁入二十七歲的女子,按照東瀛的習俗,在十年前她就該嫁人了,為了當年老服部半藏的一個承諾,她蹉跎了十年的大好青春,如今,她決不會再浪費另一個十年了。
她輕咳一聲,道:“少主,你不敢拆開這卷書卷嗎?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
金玄白抬起頭來,炯炯的目光凝視著她的黑眸,似乎要探索她的靈魂深處,那銳利的眼神,讓服部玉子心底起了一陣顫慄,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簾。
望著那兩排長長的睫毛,金玄白道:“玉子小姐,不知道你曉不曉得我在幼年時便已經定下三、四房妻室?”
服部玉子抬起頭來,面上浮現恬靜的微笑,道:“我曉得,不僅如此,少主你還為了救齊冰兒姑娘,破了她的貞操,想必也要娶她為妻……”
金玄白道:“你既已知道,難道還願意做我的妻子?”
服部玉子頷首道:“這已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我們的命運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牽連在一起,永遠無法分開。”
金玄白笑道:“二十三年前,我還沒出生呢!”
服部玉子道:“只要你是火神大將的徒弟,你就非得接受這個命運不可,就如同我是伊賀流服部半藏的女兒一樣,生來便一定要服從父親的決定……”
她深吸口氣,道:“所以別說你已定了四房妻室,就算你已有八個老婆,你也得把我算進裡面去。”
金玄白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服部玉子道:“你如果不肯違背長輩的決定,那麼請你記住,主人早在二十三年便已和先父半藏約定了的事,這個約束早於你和其他妻子的定親……”
金玄白只覺一個頭有二個大,不知要如何應付她才好,只得又默默無語。
服部玉子看了他一下,微微一笑,道:“少主,你慢慢考慮,我先出去一下,等會再等你答覆。”
她跪坐在席上,朝金玄白磕首行了個禮,拉開紙門,走了出去。
在紙門拉上的一剎,金玄白松了口氣,把盤著的雙腿鬆開,站了起來,走道牆邊放著甲冑之處看了看,這才發現那垂掛在牆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和”字的字軸,竟然是沈玉璞的親筆。
天矯如龍的草書,力透紙背,完全表現出書寫者的狂放個性和瀟灑不群的神韻,的確只有如沈玉璞那種人才能寫得出來。
金玄白站在字軸之前,默然看著那個大大的“和”字,眼前似乎浮現一身白衣似雪的沈玉璞,手將三柳長髯,迎風而立的形像,禁不住暗暗埋怨:“師父啊!你老人家怎麼糊里糊塗的把我給賣了?讓我莫名其妙的多了個比我大七歲的老婆……”
輕嘆口氣,他的目光移轉至落款之處,只見上面寫著數行小字:“歲次丙寅,餘偕拜弟乘舟車遊,造訪奈良、京都等地,適於鈴鹿山脈邂逅伊賀流派之宗主服部半藏,雙方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半藏慕我中原文化,親手炊制美味,招餘及拜弟一醉,酒後且奉上抹茶一杯,使餘深深體會茶道之和、敬、清、定之理,故手書此字,以作紀念。”
最後落款處則題的是神州沈玉璞五個龍飛鳳舞的草衣,印監蓋著兩個,一個是陽文:“吟風樓主”,另一個則是陰文:“神州沈玉璞”。
金玄白暗忖道:“原來師父以前跟我說茶道的精神是和、敬、清、定,而不是和、敬、清、虛,這一字之謬可相差太多了。”
看到這裡,他禁不住回頭望著矮几上那捲書卷一眼,忖道:“是不是當年師父在大醉之後,經不起服部半藏的要求,這才跟他定下締結姻緣的約定?看來這件事一定不假,我……我還是把這件事推給他老人家,別這麼快就答應玉子小姐。”
思忖之間,只聽得紙門之外有一個嬌柔的女聲傳來:“稟告少主,奴婢要進來收茶具了。”
金玄白應了一聲道:“你進來吧!”
紙門緩緩推開,一個頭梳雙鬟,生得一雙大眼黑眸,秀麗臉龎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朝金玄白跪著磕了個頭,這才收起几上的茶具,用茶盤盛著,端了出去,放在長廊,回頭跪著向金玄白又磕了個頭,這才出了房,關上紙門。
金玄白也沒仔細端詳那個少女的臉孔,只覺得她很年輕,大約不到十八歲,臉上充滿了稚氣和靦腆,見她禮貌周到的走了出去,也沒多加留意,逕自走道那上下兩層的刀架邊,取下上面的一把長刀,拔刀出鞘,只見寒光流瀲,刀刃鋒利,竟然比他所見到的忍者刀尤要長出數寸。
看看那把狹長鋒利的倭刀,金玄白暗忖道:“這把刀和忍者所用的不同,大概便是師父說的武士刀吧!”
他把長刀入鞘,放回架上,彎腰取過刀架底部的短刀,只見兩把刀的刀鞘和裝飾打造都一樣,只不過長短相差極大,短刀幾乎只有長刀的—半。
這時,紙門外又傳來纖細稚嫩的聲音:“稟告少主,奴婢奉命送來糕點。”
金玄白應了一聲,只見紙門被緩緩推開,一個體型較為豐盈,長著一張鵝蛋臉型的女婢,端著一隻錦盒走了過來。
她把錦盒放在矮几上,然後跪著朝金玄白磕首道:“稟告少主,這裡是四樣糕點,三種水果,請少主慢慢食用。”
金玄白看到那女婢非常年輕,跟田中美黛子相差無幾,長相跟原先那個瓜子臉的女婢完全不同,於是應了聲,順口問道:“你們玉子小姐呢?她在忙什麼?”
那個女婢道:“婢子是負責送糕點,不知玉子小姐在忙什麼?少主,是不是要請她過來?”
“不用了,”金玄白揮了下手,道:“你去忙吧!”
那個女婢恭謹地跪在榻席上朝金玄白磕了個頭,轉身欲待離去,金玄白把她叫住了,問道:“你大概也是忍者吧?你曉不曉得這把短刀作什麼用的?是用來當暗器的嗎?”
那個女婢恭聲道:“武士佩刀一長一短,長的是用來殺敵,短的是用來切腹自裁的。”
金玄白一愣,道:“切腹?怎麼切?”
那個女婢道:“武士如果犯錯,主公會賜他切腹自裁,如此一來則不會玷汙武士的榮耀,侮辱武士的人格,至於切腹的方法是拉開衣襟,手持短刀,刀刃向右,從左腹剌入,然後雙手持刀橫切,把整個肚子都部開……”
金玄白聽到那個女婢毫無表情的把切腹的動作說了出來,禁不住眉頭一皺,打斷她的話,道:“好了,你不用再說了,出去吧!”那個女婢不敢多言,磕了個頭,出了房,拉上紙門,靜靜地離開。
金玄白拔出短刀,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忖道:“要自己用這把刀刺進自己的肚子,拉開那麼長的傷口,該有多大的勇氣?可見東瀛的武士悍不畏死,如同中土的江湖人一樣……”
想到服部玉子所說,那些武士在藩主死亡之後,失去依靠,成為浪人,結夥成群的漂流過海,為禍大明的沿海各地,甚至和七海龍王手下的海盜勾結一起,想要製造南七省江湖的不安……
又想到師父沈玉璞自己臨行時所說的話,金玄白暗忖道:“神刀門和集賢堡勾結海盜,想要製造江湖劫難,我看得先鋤去這兩個門派,然後再找那邊師叔的徒弟算帳,反正師父有交待,如果七海龍王的屬下在看到師父的怪物之後,還不賣帳,便讓我大開殺戒,把那些人趕出中原,趕下海去……”
想到這裡,他的心定了下來,將短刀插入鞘中,放回刀架上,走回矮几前,輕輕地坐了下來,打開錦盒,只見裡面共有三層,第一層裝的是松子糖、棗泥芝麻餅、豬油鹹糕等糕點。
挪開第二層盒子,最下面一層裝的則是枇把、橘子和烏梅三種鮮果。
枇杷是東洞庭山盛產的白沙枇杷,橘子亦是產自東洞庭山的洞庭橘,和西洞庭山所產的楊梅並稱,是當地極為有名的水果。
西洞庭山的楊梅樹高大挺拔,四季常綠,品種極多,包括有早紅、烏梅、綠蔭頭、荔枝頭、大核頭等十多種不同的品種。
而東山所產的烏梅雖少,卻品質更高,果實碩大,汁液香濃,味道甜美,是華中極品。
金玄白一打開錦盒,見到那麼多的糕點水果,早巳饞得忘記了服部玉子,等他逐一品嚐那些美味的糕點和水果之後,更是滿心歡喜,放懷猛吃,真是吃得個不亦樂乎。
說老實話,他在以往的歲月裡,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糕點,所以食用之際,簡直有點狼吞虎嚥,因而在這段期間,前後又來了三名女婢替他端茶,送溫布巾,他都沒仔細打量她們的長相如何,只知道燕瘦環肥各有不同,每一個少女都長得極為美麗,也都極為年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金玄白覺得自己腹中已有飽意,這才停住了手。望著盒中只剩下的寥寥幾塊糕點和二顆橘子,而矮几上則堆得頗高的橘皮、烏梅核、瓜殼子、枇杷核,他擦了擦手,準備躺下閉目養神一會。
就在此時,紙門外又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稟告少主,婢子田春有事要向少主稟報。”
金玄白一聽是田中春子的聲音,忙道:“田春,你進來吧!”
紙門被拉了開來,田中春子探首朝金玄白嫣然一笑,走進屋裡,跪坐在席上,按照東瀛禮節,磕了個頭,這才笑道:“少主,你真是好胃口,把盒裡的東西差不多都吃完了。”
金玄白摸了摸肚子,有點尷尬地笑道:“這些糕點還真美味可口,不知不覺就快吃完了……”
田中春子一面收拾几上的果皮、果核,一面說道:“少主身強體壯,胃口極好,玉子小姐若是看到了,一定很高興。”
金玄白問道:“田春,你們玉子小姐呢?她去了那麼久,到底在忙些什麼?”
田中春子道:“據玉子小姐說,跟你口盟結拜的什麼朱大爺,此刻正叫了三個樓裡的姑娘陪他玩什麼陰陽數修大法……”
金玄白心裡一跳,道:“你們是不是派了人去偷窺?”
田中春子道:“他們又不是在地底的密室,而是在頂樓四周連同屋頂上面都滿布著放哨的警衛,如何能夠派人去窺視?”
她把果皮殘渣都放在一層挪空的盒子裡,一面用布巾擦著矮几,一面問道:“少主,你那個拜兄朱大爺是不是從京城裡來的大官?不然怎麼連錦衣衛都要替他警戒護衛?”
金玄白道:“他是張大人的小舅舅,而張大人又是蔣大哥的頂頭上司,衝著張大人的面子,錦衣衛自然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要負責警衛了……”
他笑了笑,道:“田春,你曉得的,有錢的人都比較怕死,朱大爺是京城裡的大財主,自然比旁人更怕死,否則張大人不會要以重金聘請我當他的保鏢。”
“重金?”田中春子問道:“是不是五十兩銀子一天?”
“五十兩銀子?”金玄白大笑道:“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朱大爺的身價了。”
田中春子眨了眨眼睛,道:“那麼是一天一百兩銀子?”
“不!”金玄白道:“一天一百兩金子。”
田中春子伸了伸舌頭,道:“少主當保鏢一天,比我們天香樓一個月賺的錢還要多呢!”
金玄白道:“我以後要養四、五個老婆,不多賺點錢,怎麼辦?總不能像以前一樣,做個樵夫,每個月還賺不到二兩銀子,如何能養家活口?”
田中春子道:“少主,據說我們玉子小姐也是老主人替你定下來的妻子?是不是?”
“這個……”金玄白猶疑一下道:“可能我師父當年有過這個承諾,但是他的承諾是指自己的子嗣,而並非徒弟,所以……”
他摸了摸腦袋,道:“這件事還需和師父當面說清楚才行,此刻決定太過於草率了。”
田中春子“哦”了一聲,道:“少主的意思我瞭解了,看來是嫌我們玉子小姐長得不夠漂亮,年齡又稍大於你,所以你才不喜歡她,想要賴掉這門親事。”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我不是想賴掉這門親事,只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太多了,實在不願意再增加什麼煩惱,至於玉子小姐的容貌嘛!說老實話,她可是國色天香,罕見的美女,比起冰兒或你來說,都要漂亮得多,我豈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
他抓了抓頭,道:“總之一切都等到明年,我和師父會面之後再決定吧!如果師父要我娶她,我就娶她,否則就不必談了。”
田中春子問道:“少主,你既然喜歡玉子小姐,為何又準備放棄她呢?難道你不知道,那位朱大爺也喜歡我們玉子小姐,已經叫宋知府傳話,今晚要玉子小姐陪酒……”
金玄白訝道:“啊!有這種事嗎?”
他的臉色一凝,問道:“田春,她答應了嗎?”
田中春子道:“宋知府要羅師爺逼苦麗子姐一定要答應此事,他一方面許下一千兩銀子的重酬,另一方面則威脅著如果不答應讓玉子小姐陪酒,那麼就會封樓,把我們上上下下一齊抓進衙門去……”
金玄白霍然站了起來,怒道:“太荒唐了,哪有這種強買強賣的事?我這就去找蔣大哥去。”
田中春子道:“少主,你千萬別魯莽,他們是京城來的要人,萬萬不能得罪的……”
“要人又怎樣?”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全身泛現出一股強烈的氣勢,沉聲道:“他們如果亂來,我才不管他是誰,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把他的腦袋摘下來!”
田中春子似乎第一次看到他這種威猛無儔的神態,一時之間幾乎痴了,傻傻地望著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金玄白說完了話,彎腰拎起槍袋,道:“田春,你帶我去找朱天壽,讓我跟他說話。”
田中春子忙道:“少主,暫請息怒,你要知道,他們都是京城裡的大官,並且有錦衣衛保護著……”
金玄白濃眉一軒,道:“錦衣衛又怎麼樣?憑那一、兩百個錦衣衛,我只要施出必殺九刀,一盞茶的工夫,必可將他們全都殺死……”
田中春子道:“可是,這樣一來,不僅殺官如同造反,而且你也無法賺到那些金子了。”
金玄白懊惱地揮了下手,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他要做出這種糊塗的事?”
田中春子道:“少主,這麼說,你是很喜歡我們玉子小姐啦?不然也不會因為她,而如此動怒……”
金玄白略一沉吟,頷首道:“不錯,我是滿喜歡她的,這不僅因為她長得漂亮,唱歌好聽,並且她的個性和能力我也很欣賞……”
田中春子的聲音突然一變,道:“少主,你這麼說,玉子非常的高興,決定此生一定誓死追隨少主,海枯石爛,永愛不渝。”
金玄白一聽她話聲一變,跟服部玉子的語調完全一樣,不禁微微一愣,問道:“田春,你……怎會……”
田中春子道:“少主,我是玉子,不是田春。”
她說話之際,雙手在鬢角邊搓了兩下,掀下一面薄薄的面膜,然後掏出一塊手絹擦去眉目間的化妝,霍然露出真正面目,果真是活生生的服部玉子。
剎時之間,金玄白心頭震懾,整個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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