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玄白沒料到有這種事發生,一時之間無語以對,諸葛明和蔣弘武相視大笑,引得趙定基、諸氏兄弟和其他四名錦衣衛的校尉也一齊笑了出來。
薛士傑漲紅著臉,道:“你們笑什麼?我要拜師學藝,有什麼錯嗎?”
蔣弘武笑道:“小傢伙,你是青城掌門薛逢春的兒子對不對?”
“不錯!”薛士傑昂首道:“薛掌門正是小爺的爸爸!怎麼樣?”
蔣弘武道:“那薛逢春外號‘天外飛來’,據說十多年前以一柄白虹劍,使出一招‘天外飛來’,殺死川西十二座山寨的總瓢把子,獲傳青城掌門之位,如今看來,他實在不怎麼樣!”
薛士傑兩眼一瞪,拔出長劍,道:“喂!你這馬面客,敢瞧不起我爸?看我不給你一劍嚐嚐,你不知道厲害……”
蔣弘武臉色一變,當場便要發作,諸葛明連忙將他拉住,道:“蔣兄,小孩子的話,你還把它當真?”
蔣弘武“嘿嘿”一陣輕笑,道:“我不跟他計較,我跟他老子算帳去,他媽的,老子活到這麼大的歲數,還沒有人罵我馬面客……”
金玄白忍住了笑,道:“蔣兄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青城派也算得上是武林正派,不要為難他們了。”
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奔了過來,江鳳鳳一把把住薛士傑的脈門,奪下他手裡的長劍,插回劍鞘,薛婷婷則紅著臉道:“對不起,各位前輩,舍弟出言無狀,晚輩這就帶他回去,好好的懲治他……”
薛士傑大聲嚷嚷道:“姊姊,你說這些做什麼?還不快替我求求金大俠,讓他收我為徒!”
薛婷婷叱道:“小杰,你還要胡鬧下去,小心我剝你的皮……”
金玄白微笑道:“小杰,你的年齡還小,等到練好了本門劍法之後,如果有機會,我會傳你幾招劍法,至於收徒之事呢,我自己才出師後不久,怎可胡亂收徒?”
薛士傑睜大眼睛盯看金玄白,道:“金大俠,你別騙人喲,以後一定要傳授我武功,小杰這就跟你磕頭。”
他掙脫江鳳鳳的挾持,雙膝一彎,準備跪下磕去頭,金玄白音手虛運一招,一股柔和的氣勁湧出,立刻把他抬了起來,無法跪下去。
薛士傑驚詫地望著金玄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跪不下,薛婷婷和江鳳鳳露出欽敬崇拜的神色,因為他們知道單憑金玄白露出的這一手,就算是青城掌門薛逢春來此,也無法做得到。
她們聽到吆去喝之聲,回頭一看,見到幾十個衙役如狼似虎的驅趕街上行人,正要奔來,薛婷婷一拉薛士傑,忙道:“金大俠,你們快閃吧,衙門裡的官差來了,若是留下來打人命官司就來不及了……”
金玄白抱拳道:“兩位姑娘快走吧!這裡一切有我們承擔。”
薛婷婷眼中露出依依難捨的目光,襝衽道:“金大俠,再見了。”
說完,拉著薛士傑和江鳳鳳一齊轉身行去,薛士傑還在人聲嚷嚷,薛婷婷道:“叫!你再叫下去,被衙門裡的官差抓起來,押進大牢,到時候上腳鐐,架枷板,你就慘了。”
薛士傑聽了這番話,這才不敢吭聲,隨著姊姊和表姊進入人群散去。
諸葛明搖了搖頭,道:“這小子真是讓人看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青城薛掌門會生出這麼一個寶貝兒子!”
蔣弘武冷哼一聲,道:“還不是平時寵壞了,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媽的,這臭小子竟敢罵我是馬面客,真是好大膽子!”
諸葛明嘆道:“這小子不怕強梁,膽大包天,連老夫都有點佩服,好在他的武功不高,否則到處闖禍,恐怕薛逢春也無法收拾……”
蔣弘武笑罵道:“他媽的,這小子怕坐牢,總有一天,我把他逮進大獄去,讓他蹲幾天監牢,看他還不敢亂罵人?”
此言一出,金玄白忍不住大笑,諸葛明等人也隨之大笑不已。
這時,羅三泰領著數十名衙役已經走近,但是他們看到了蔣弘武、諸葛明等一行人,立刻便停止了驅趕路人,不敢繼續前進。
蔣弘武喚來趙定基,吩咐道:“定基,你帶著他們四個去找領頭的差人,讓他們把死了的幾個喇嘛送進斂房,至於那四個真人嘛……”
他停了一下,問道:“金老弟,那四個道長身上的傷勢重不重?”
金玄白道:“我手下已經留情了,沒有震斷他們的心脈,最少也得養三個月的傷,才能康復。”
諸葛明問道:“老弟,康復之後,沒什麼事吧?”
金玄白道:“他們心存不良,想妄藉聚力之術,逼使我內力枯竭,若非看在他們的師祖和我師父是舊識,我早就殺了他們,不過儘管如此,他們康復之後,功力能剩下五成就已經不錯了!”
蔣弘武哈哈一笑,道:“這些老道仗著皇上的敕封,一向囂張得緊,如今老弟你出手懲治他們,讓他們瞭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著實大快人心!”
諸葛明有些擔心的道:“不過如此一來,金老弟算足得罪了天師教的道士,恐怕將來後患無窮。”
蔣弘武笑道:“諸葛兄,你擔心什麼?就算是天師教的掌教普化真人來此,金老弟也不會含糊的。”
金玄白頷首道:“各位老哥看得清楚,是他們以眾凌寡惹上我的,可不是我招惹他們,將來若是什麼普化真人帶著門人尋仇,我可不會饒他們。”
“當然!”蔣弘武道:“天師教的道士不識好歹,招惹上金老弟,就算他們要尋仇,也得掂掂自己的份量,萬一他們不明是非,不知死活的找上老弟你,為兄一定站在老弟你這一邊。”
諸葛明拍了拍手,道:“好了,快要日正當中了,我們走吧!”
蔣弘武吩咐趙定基找地方讓天師教的四位道人療傷,又交代了兩句話,這才隨著諸葛明相金玄白往得月樓而去,褚氏兄弟緊隨於後,不敢逾越寸步。
當他們走過羅三泰面前時,羅三泰帶著數十名衙役垂首躬身目送,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直到趙定基領著四名錦衣衛的校尉出言吩咐他辦事,羅三泰才開始指揮衙役辦起蔣弘武交代的事來。
金玄白等一行人走過觀前街,進入太監弄,立刻見到街道巳被封閉,路邊站著許多帶刀的衙役,還有一些勁裝灰衣大漢逡巡其間。
那些勁裝大漢遠遠見到蔣弘武一行人,全都肅然站立,躬身行禮,蔣弘武邊行邊說:“金老弟,我這回隨張永張大人南下,所帶的人不多,這些人是我的部下,武功修為不怎麼樣,可是個個忠心耿耿,改天如果有空,還請老弟你點撥他們幾手刀法。”
金玄白望了望那些勁裝大漢,道:“我的刀法太過狠毒,都是必殺之招,恐怕對他們不太適合吧?”蔣弘武道:“這是哪兒話?這些傢伙欠缺的就是凌厲的刀法,如果老弟肯傳他們二、三招,對於將來保護張大人,可說助益極大。”
金玄白問道:“蔣兄,那張永張大人已經做到這麼大的官了,難道還會有人暗殺他嗎?”
蔣弘武嘆道:“唉!一言難盡,張大人不僅朝裡樹敵太多,並且……”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道:“這件事等以後讓張大人親口對你說吧!到時候,你便了解他的苦心了。”
他們邊說邊走,很快便來到得月樓,羅師爺和大捕頭王正英站在酒樓門邊的陰涼處說著話,一見他們走到門邊,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欠身行禮,道:“金大俠,各位大人才到啊?”
諸葛明一看到他那張臉,想起金玄白之言,便忍不位笑了出來,道:“羅師爺,你的兒媳婦還好吧?”
羅師爺一愣,臉上的肌肉一僵,隨即躬身道:“多謝大人關注,小的家裡大小人口都很平安。”
蔣弘武看了王正英一眼,問道:“王捕頭,我託你的事辦妥了嗎?”
王正英抱拳道:“稟報大人,匯通錢莊的趙大掌櫃已經放了出來,他養的—百七十六隻鴿子也已經全數發還,除此之外,也給了他一百兩銀子,本來他想要親自過來向金大俠面謝,不過屬下監於金大俠太忙,所以婉拒他來此……”
蔣弘武點頭道:“很好,你辦得不錯,想必金老弟也很滿意。”
金玄白抱拳道:“王捕頭,多謝你了。”
王正英道:“能替金大俠辦事,是小的榮幸,大俠太客氣了……”
他們一行五人進入大廳,立刻有數名店夥計端來面盆,裡面盛著冰涼的井水,供他們洗臉拭汗。
擦完了臉之後,接著便有人端來一個托盤,盤中放著五碗飲料。
羅師爺巴結地道:“各位大人,這是冰鎮酸梅湯,裡面放有桂花,是生津止渴的消暑聖品,是由小的內人親自熬煮,然後冰鎮,特地送來請各位大人品嚐的。”
金玄白取過冰鎮酸梅湯喝下,果然覺得清涼可口,通體舒泰,一身暑氣盡消。
蔣弘武暍完了酸梅湯,道:“羅師爺,看在你這碗冰鎮酸梅湯的份上,我不跟你羅嗦了,除了你交給王大捕頭的那一百兩銀子之外,你再拿出—千九百兩給我,犒賞我手下的弟兄們,可以嗎?”
羅師爺一愣,只聽諸葛明怪聲怪氣地道:“羅師爺,聽說你的兒媳婦長得花容月貌,細皮嫩肉,可有這回事?”
羅師爺這回聽出了端倪,鞠躬作揖地道:“小的媳婦只不過是蒲柳之姿,多謝大人垂問,至於蔣大人之言,小的等到侍候各位大人剛完午餐之後,立刻去辦。”
蔣弘武頷首道:“羅師爺,你有顆七巧玲瓏心,不錯,好好跟著宋大人,保證你有前途。”
羅師爺道:“這都是各位大人栽培,小的才有這份榮幸可以替人人略盡棉薄……”
金玄白看到羅師爺那副嘴臉,心中不禁嘆了口氣,暗忖道:“他和兒媳婦扒灰之事,我也沒有親眼看見,只不過是聽到美黛子提起有這件事,如今一時口快說了出來,倒害他被敲走了二千兩銀子,真是有點過意不去。”
諸葛明輕輕的一拍羅師爺的背,低聲道:“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羅兄,小弟真羨慕你啊!”
他說的這兩句詩是出自白居易所寫的“長恨歌”裡,乃是述說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楊貴妃原先便是唐明皇的媳婦、壽王之妻,後來被君王看中,兩人私通,這才從壽王府進入道觀作女道士。
楊玉環進入太真觀主要是為了暫息人言,也為的是讓楊玉環能學習一些宮廷中的禮儀,當然,唐明皇不時入觀臨幸,將太真觀作為了行宮、外室。
直到五年之後,一般人幾乎忘楊玉環和壽王的那段姻緣之後,才迎楊玉環入宮,並冊封她為貴妃。
當時唐玄宗已經六十一歲,而楊貴妃年僅二十七歲,於是才有“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霄;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詩句,流傳於世。
金玄白沒讀過白居易的“長恨歌”,自然不明白諸葛明此言意有所指,是把羅師爺譬喻為唐明皇,暗示他也像玄宗皇帝一樣的和兒媳婦有一腿,作出“扒灰”之事,可是羅師爺卻聽出一身冷汗,兩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陡然之間,他想起了蔣弘武是錦衣衛的同知大人,而諸葛明則是東廠的大檔頭,兩人統率的體系不同,職務則大同小異,上自謀反叛逆,下至平民偷雞摸狗之事,他們全部有權管轄,尤其是官員貪贓枉法,橫行徵欽,廠、衛都可逕行逮捕審問……
羅師爺不明白自己的秘密怎麼會被兩位廠、衛大人查知,但他明白此事可大可小,若不擺平,說不定馬上便會變成階下囚。
是以心念急轉之下,他滿臉堆笑,道:“諸葛大人此次南來,也是辛苦了,為了孝敬你老人家,小的也同樣準備了二千兩銀子,等飯後一併送上。”
諸葛明朝蔣弘武擠了下眼,嘴裡卻笑著道:“羅師爺深深的體會出我們這些替皇上當差的馬前卒之辛苦,能夠犒賞我們,在下保證,將來羅師爺必定能夠隨著宋登高大人,步步高昇……”
羅師爺躬身作揖,道:“多謝大人金言,小的感激不盡。”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羅師爺,你們知府在樓上吧?”
羅師爺道:“稟告大人,布政使何大人和按察使洪大人此刻也都到了,知府大人正在二樓陪著他們,至於張……”
蔣弘武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張永大人也在二樓嗎?”
羅師爺吞了口唾液,不明白蔣弘武為何會不讓自己說出“張公公”這句話,但他立刻順著蔣弘武的語氣道:“張永大人在三樓,他老人家曾囑付小人,見到蔣大人之後,立刻你到三樓去一趟,他有要事和你商議……”
他望了金玄白一眼,道:“至於金大俠,則請諸葛大人相陪,引薦給布政使和按察使兩位大人相識,他老人家說這樣一來,以後金大俠辦起事來,可方便不少。”
蔣弘武點了點頭,一拉金玄白,道:“老弟,我們上樓吧,今天你是主客,我們都是陪客,等會兒未知府自會將布政使何大人和按察使洪大人介紹給老弟,你們多親近一下,對於老弟你在浙江省辦事,方便不少。”
金玄白直到此刻還弄不清楚布政使和按察使是個什麼官,只曉得比知府要大一點,又比蔣弘武要小一點,而蔣弘武既像是那個陰陽怪氣的張永張大人的部屬,又像是他的朋友,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一時摸不透。
他也懶得花腦筋去想這些事,點了點頭,便跟著蔣弘武一齊登樓,諸葛明則帶著褚氏兄弟隨後登階而上。羅師爺見到他們上樓之後,這才取出汗巾擦拭額上的冷汗,長長的吁了口氣,大捕頭王正英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低聲問道:“師爺,那四千兩銀子……”
羅師爺豎起食指,作了個噤聲的動作,苦笑一下,道:“王老弟,愚兄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那四千兩是買命錢。”
王正英不解地問道:“師爺,為什麼……”
羅師爺打斷了他的話,道:“不要多說了,此事我會找個機會向宋大人稟報,你不須擔心,儘管把你的份內事情做好就行了。”
他說完了話,匆匆上樓,王正英正想再度巡視一趟廚房,只見羅師爺又下了樓,問道:“正英,天香樓的歌伎還沒到,你快派人去催,如果他們誤了事,讓各位大人吃得不開心,明天就封了天香樓。”
王正英頷首答應,心裡卻暗暗不解,認為羅師爺把氣出在天香樓的妓女身上,是件非常不尋常的事,因為據他所知,羅師爺可是在天香樓裡有一份乾股,每個月最少也要收幾十兩銀子,為何陡然之間會提出如果天香樓誤事,便加以查封之事?
他詫異地望著羅師爺登樓的背影,正在發呆之際,只見羅三泰匆匆的走了進來,向他稟報剛才在街上處理喇嘛屍體之事。
王正英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到最後幾乎成了一張苦瓜臉,整個五官幾乎揪在一起,喃喃道:“真是糟糕,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
可是當他聽到羅三泰說起,那些紅衣喇嘛都是在跟金玄白動手時被殺死,整顆揪著的心便放了下來,再一聽到羅三泰是受到蔣弘武的指令,便輕鬆自在了。
他低聲問道:“那四位受傷的道爺呢?你把他們安置在那裡?”
羅三泰道:“他們四人都身受重傷,另外還有一個紅衣喇嘛也還活著,所以屬下就近將他們安置在玄妙觀裡,現在已找了三個郎中去給他們治傷……”
王正英拍拍羅三泰的肩膀,道:“三泰,你辦的很好,現在開始,就由你全權負責那些道爺的安全,帶上十幾個人,每天日夜照顧,千萬別得罪他們,知道嗎?”
羅三泰頷首而去,卻在門口看到十幾座小轎抬了過來,他略為停頓一會,只見小轎抬到得月樓前停下,轎簾一掀,香風撲鼻而來,一連串的走出十幾個盛裝美女,嫋嫋婷婷的緩步而至,如同一片錦簇,耀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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