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近午時,陽光直射而下,金玄白驅馬行在進城的官道上,身後隨著三騎一車,他本以為可以跟散花女俠楊小鵑正面相逢,豈知那一行人出了北門卻不是朝東南方而來,反倒朝東北方而去。
他遠遠地望著雙劍盟的一行人漸漸遠去,側首對趕上來的彭浩道:“看來雙劍盟的人不是來找你麻煩,可能另有去向。”
彭浩道:“他們可能轉回劍花山莊。據在下所知,金花姥姥昔年和天刀餘斷情曾有極深的恩怨,所以她一直禁止門下弟子和刀客來往,那散花女俠楊小鵑跟神刀門的百戰刀客交往之事,恐怕金花姥姥也不知道,這回事情鬧大了,恐怕雙劍盟和神刀門也會結下仇來。”
金玄白點了點頭,想起楊小鵑和江百韜在柳林裡幕天席地裸裎相擁時的香豔風光,心裡倒有點同情這對偷情的情侶了。
齊冰兒由於當時昏迷,一直躺在馬車裡,所以不明白整個事情的經過,也插不上嘴,只有默然聽著。
不一會工夫,他們已快到城門口,就在這時,城裡馳出三騎快馬,領先一人身穿銀白色勁裝,腰繫長劍,長得玉面朱唇,滿臉傲氣,緊隨他身後的則是一個披著淺藍色繡花勁裝的美貌女子和一名方頭大耳,身穿土灰色僧袍的年輕和尚。
這三騎快馬一出城門,就跟金玄白等人遠遠地打了個照面,他們似乎為齊冰兒俊俏的模樣所以吸引,全都將視線投注在她身上,尤其那個藍衣女子更是眸中流光閃動,把齊冰兒上下打量了一遍。
兩方人馬相互打量了一下,那三騎快馬立刻轉向東北方的一條大道,急馳而去,所走的方向跟楊小鵑一樣。
彭浩收回遠望的目光,對金玄白道:“金少俠,剛才那三位騎士都是大有來頭,領先的銀衫青年是近兩年崛起武林的武當三英中的游龍劍客方士英,另外兩位騎士,一個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鳳女俠何馥,另一個則是少林七寶小神僧的刀僧悟性小師父。”
金玄白頗有興趣地問道:“彭鏢頭,你曉得的,我是初出江湖,從沒有聽過什麼武當三英、少林七寶,能否請你解釋一下?”
彭浩道:“武當三英是武當派三位年輕的劍客,其中包括飛龍劍客龍飛、游龍劍客方士英、還有穿雲神龍戚威,這三人是武當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而少林的七寶小神僧則是少林派年輕一代弟子中最傑出的七個人,據說其中包括刀、劍、拳、掌、棍、鏟、指等,這七個人都是出身達摩院是由達摩院長老空明大師重點栽培訓練的,所以每一人都精通一種少林絕藝。”
金玄白“哦”了一聲還沒說話,只聽齊冰兒道:“彭鏢頭,看不出來你的江湖閱歷如此豐富、竟連少林寺的秘笈都一清二楚,真是了不起!”
彭浩道:“豈敢!這都是鄧總鏢頭在去年年節尾牙時,跟我們各路分局的鏢師提到的武林新近崛起的各派高手名單,希望我們注意行蹤,別莫名其妙地惹上這些人,以致給鏢局添麻煩。”
齊冰兒明白經營一家鏢局不容易,無論是三山五嶽的好漢或者是黑白兩道的英雄,都不能輕易得罪,否則在江湖上會寸步難行。
五湖鏢局的鏢車能夠暢行江南七省與其是是憑著總鏢頭鄧公超的一把金刀,不如說是憑著他的八面玲瓏手法,以及萬不得已,絕不樹敵的原則。
她一想到這裡,不禁暗忖道:“五湖鏢局這回惹上了神刀門和集賢堡,完全因我而起,看來鄧總鏢頭若是明白整個情形,彭鏢頭免不了會挨一頓臭罵……”
思忖之際,她覺得眼前一黯,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進了城,招頭一望,只見金玄白好奇地四下顧盼,完全是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拙樣,禁不住莞爾一笑。
蘇州建城的歷史極為悠久,據說當年吳王闔閭在此建都,下令伍子胥統領建城事宜,經多年的經營,才建築出周圍四十七里的闔閭大城。
蘇州的地理位置極佳,因位於長江下游和太湖之濱,正好居於長江三角洲的中心位置,所以千百年來,一真是座名城。
蘇州早就有“絲綢之府”、“工藝之市”、“園林之都”、“美食之鄉”、“水運之城”等等的許多美譽,尤其從京杭大運河開通之後,使得蘇州更成為歷朝歷代最繁華的江南大城,這從俗諺“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裡可窺及一斑了。
金玄白自幼及長都生長在鄉下,生活的重心除了練武之外還是練武,他上山砍柴是練武,下水游泳也是練功,活動的範圍最多到過小鎮,何曾接觸到如此繁華的大城市?
是以一進入蘇州城,立刻便被繁華的街景迷住了,好奇地左右顧盼,對於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這使得他簡直有目不暇結的感覺。
彭浩領先而行,沒有看到他的神情,可是在他身邊的齊冰兒卻是看得非常清楚,她偷偷地在他的腿上掐了一下,道:“喂,你怎麼啦?都看得眼珠子要跳出來了。”
金玄白呵呵一笑,道:“這裡的店鋪好熱鬧,來往的路人衣著很漂亮華麗,不愧是江南最富庶的大城了!”
齊冰兒道:“這裡還不算什麼,等你到了觀前街,看到那裡的情況,才會更驚奇蘇州的繁華呢!”
她向金玄白解釋,位於玄妙觀前的觀前街,聚集著許多雜耍賣藝,傳統小吃,古玩如肆,花鳥寵物等等,可說五光十色,令人目不遐給,聽得金玄白幾乎目瞪口呆,忙道:“有這麼好玩的地方,我非得去逛一逛不可,否則豈不是白來蘇州一趟了?”
齊冰兒道:“除此之外,蘇州還有許多名勝古蹟,名園勝景,像虎丘、寒山寺、報恩寺塔、羅漢雙塔等等,都值得一遊,而最值得遊玩的地方則是太湖,你不曉得,太湖裡有四十八個島,七十二座山,在船裡喝著嚇死人香茶、吃著白沙枇杷,是何等愉快?此時當夕陽西下時,以湖裡盛產的白魚、銀魚、白蝦作菜、再喝上一壺洞庭春色美酒,更是舒暢萬分……”
“嘿!”金玄白笑道:“你別再說了,再說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你放心,”齊冰兒道:“這些地方我一定會陪你去玩,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做三件事。”
金玄白“哦”了聲,想要問她,到底要做三件事什麼事,才能帶自己遊歷蘇州勝景,品嚐太湖名產?只見齊冰兒用馬鞭拍了彭浩一下,道:“彭鏢頭,我們在這兒先等一下。”
就在路邊下馬,拉著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你跟我來。”
金玄白只得跳下了馬,而彭浩和田中春子也隨著停在路邊,一起下馬,至於駕車的兩名忍者只好跟著停車路邊等候。
齊冰兒道:“田春,這兩匹馬麻煩你先照顧一下,我跟玄白哥進去一下,很快就出來了。”
田中春子接過兩人遞來的韁繩抬頭一看,只見那寬敝的店鋪上掛著一面寫著金字的大匾,忍不住抿唇一笑,忖道:“原來齊姑娘跟我是一樣的心思,喜歡看到少主穿上合身的新衣,不然不會帶他進入翔泰大布莊去!”
其實自古以來姐兒愛情,姐兒愛鈔,哪一個年輕的女孩不是喜歡年少多才又多金的郎君?齊冰兒看中了金玄白的年少多才,自然是因為她本身具備了多金的條件,所以金玄白有沒有錢,她已經不在乎,在乎的只是他的多情與否了。
田中春子望著站在屋簷下等候的彭浩,目光一閃,朝山田次郎比了個手勢,他立刻躍下車轅,走了過來,田中春子低聲吩咐了他幾句話,他躬身朝田中春子行了個禮,馬上便轉身進入橫街,消失在人群中。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刻,金玄白和齊冰兒才從翔泰大布莊裡走了出來,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布莊裡的大掌櫃和二掌櫃。
齊冰兒瑤過田中春子手裡的韁繩吩咐道:
“劉大掌櫃,那三十套衣服,三天內一定要做好,到時候我會派人來拿的,記住,千萬不可以馬虎,一針一線都格外仔細!”
那兩個掌櫃全都哈著腰,恭送齊冰兒,大掌櫃滿臉堆著笑道:“請大小姐放心,本店以百年信譽保證,絕不會讓金公子失望,無論布料或做工,絕對是一等一的上品。”
齊冰兒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們快去催人趕工吧,別誤了事情。”
說著,他拉著金玄白向前行走,道:“玄白哥,現在我要做第二件事了!”
金玄白道:“喂!這第二件事,不是找家鞋行替我買三十雙鞋吧?”
“哦!”齊冰兒恍然不悟笑道:“我倒忘了替你訂做靴子。”
她的目光在金玄白腳下那雙布鞋上轉了一下,道:“不過這件事就交給田中春子去做吧,我想她的心思很細,會替你準備妥當。”
她喚過田中春子,就在路上邊走邊吩咐,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田中春子一面點頭,一面抿唇笑著。
彭浩看到這種情況,低聲道:“金少俠,您真是好福氣,令在下是羨慕得緊。”
金玄白摸了摸頭道:“唉!我以前不論冬夏,只要兩套布衣可以換洗就行了,這下一做就是三十套,花了一百多兩銀子,真是……”
齊冰兒瞪了他一眼,道:“我說過,這都是我送給你的,又不要花你一個銅板,你心疼什麼?”
金玄自感到有點尷尬,道,“我不是心疼只是那麼多衣服,帶起來很麻煩……”
彭浩誇張地道:“哇!你還嫌麻煩?這種飛來的豔福是你三輩子修來的……”
話未說完,齊冰兒裝出嗔怒的表情道:“彭鏢頭,你再多說一句話,就扣你十兩金子!”
彭浩伸了伸舌頭,趕緊閉上嘴不敢吭聲。
齊冰兒看到他的神情,嫣然一笑,金玄白彷佛看到百花綻放一樣,感到有點醉意,忖道:
“冰兒笑起來真是好看,難怪書上讚許美女笑起來是笑靨如花,果真沒有騙人!”
就在說笑之間,他們已來到一家店鋪之前,齊冰兒問道:“玄白哥,你想要黃金,還是銀票?”
金玄白訝道:“什麼?”
齊冰兒道:“我讓彭鏢頭託鏢時,承諾他要付出五百兩黃金為酬,可是他卻在危急之際,聘你護鏢,許你二百兩黃金,我馬上要付錢了,想知道你是要黃金還是銀票?”
金玄白笑了笑,還沒說話,只聽彭浩道:“金少俠,依在下之見,還是銀票比較好,不僅攜帶方便,而且也便於使用。”
金玄白道:“我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金元寶是什麼樣,所以我還是要黃金吧!”
看到彭浩投來的詫異眼光,他解釋道:“我在出門的時候,師父給了十幾張銀票,算一算恐怕有好幾千兩,不過那只是一疊紙,看起來很不實在,還不如我荷包裡的幾兩碎銀要讓人舒坦得多。”
此言一出,引來齊冰兒和田中春子一陣暴笑,而彭浩則是睜大了眼,不敢置容地道:“金少俠,你身上有幾千兩銀票,卻認為不如幾兩碎銀子?我的媽呀!這是什麼論調?”
齊冰兒笑道:“這就是玄白哥可愛而又特殊的地方,常常會說些與眾不同的話,做些異於常人的事!”
她抓住金玄白的手,道:“好,玄白哥,等下我一定讓你看到黃澄澄的金元寶!”
金玄白的純樸天真,毫不虛偽,在這剎那,感動了齊冰兒,也更堅定了她要追隨在金玄白身邊的決心。
她指著店鋪門口的大招牌,道:“玄白哥,你記住只要有這種標誌記號的店鋪,就是我家開的,你無論有什麼事要找我,只要進內吩咐一聲就可以了。”
金玄白只見那塊大招牌上刻著“匯通錢莊”四個大字,而在“匯”字的上面還刻著一座筆架似的山峰,在山峰的底端另有一個“北”字,很明白的表示出“北嶽”之意。
他微微一愣,道:“冰兒,這裡就是你家?”
齊冰兒一笑搖頭:
“我家在太湖,這裡僅是我家的錢莊,等一會我付了鏢局的錢,看到金元寶進了你的口袋,就是做完了第二件事。”
金玄白道:“我知道了,第三件事是讓我送你進太湖?”
齊冰兒搖頭道:“我爹還不認識你,並且水寨裡面警衛森嚴,不需你送我進去,你暫時先隨彭鏢頭去,我想他會按排你的住宿,三天之後的這個時候,我在這家錢莊裡等你,之後再帶你暢遊蘇州。”
金玄白想起齊冰兒曾提過集賢堡和神刀們準備聯合起來對太湖王有所行動的事,明白她必定是要將這種重要的事先行稟報齊北嶽,這才能抽出空來陪自己,於是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冰兒,你儘管去忙你的事,三天後,我一定會到這裡來找你。”
齊冰兒拉著金玄白走進錢莊,彭浩和田中春子栓好了馬也緊跟著入內。
錢莊裡的掌櫃和夥計一見齊冰兒,全都恭謹地欠身行禮,齊冰兒表明來意之後,立刻便被掌櫃趙守財請入偏廳奉茶,不一會工夫,便有四名壯漢護送著—只大木箱走進廳內。
那四名壯漢身形魁偉,腳下沉穩,顯然練的都是外門硬功,他們把木箱抬放在齊冰兒面前,全都躬身朝她行了個禮,然後站到掌櫃趙守財的身後。
齊冰兒說:“玄白哥,錢莊裡由於平常錢財進出的數目很大,所以我爹派了三十多個寨裡的子弟在這裡守著,等一會,我就由他們送我回去。”
趙守財大掌櫃和那四名彪形大漢聽到齊冰兒親切地跟金玄白說話,全都臉上浮起驚訝的神情,不斷地打量著他。
金玄白在那四個大漢身上掃了一眼,微笑道:“這四位大哥下盤沉穩,功夫紮實,可見平日下過苦功,不過,你回去的時候,最好是這位趙大掌櫃陪同,我才比較放心。”
齊冰兒問道:“玄白哥,為什麼?”
金玄白道:“趙大掌櫃是內家高手,除了劍上的造詣極深之外,另外還練有北派大力鷹爪功,有他護送,我就放心了。”
此言一出,廳內的人全都大驚,彭浩仔細地看了看趙守財,發現他一身排骨,背又有點駝,加上頭髮灰白,兩眼昏花,怎麼看都只像個糟老頭子,那裡有一點內家高手的模樣?禁不住疑惑地再三打量,但是仍舊看不出一點蹊蹺來。
不過那趙守財卻是心頭震懾,忍不住打了個顫,他乾咳一聲,道:
“金公子說笑了,老夫僅是早年學了點江湖把式,那裡是什麼內家高手?”
齊冰兒疑惑地打量了趙守財一下,笑道:“趙大叔,你別隱瞞了,要知道金公子是槍神的傳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測,恐怕江南七把刀一齊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
她這句話就像一個悶雷樣地響起,把趙守財和那四名大漢聽得全都大為震撼。
趙守財在剎那間腰挺直了,昏花的老眼中也泛射出一股精光,凝住在金玄白身上,急喘兩口氣,問道:
“金公子,此話當真?”
金玄白還沒應聲,齊冰兒不悅地道:“趙大叔,冰兒什麼時候跟你說過謊?”
趙守財沒有吭聲,倏地身形迅捷地閃動,向金玄白撲去,左手二指曲起,三指施出鷹爪功,一式“神鷹撲兔”往他右肩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