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令牌藏起懷中,只聽賀子龍道:“於梵,你回去之後,什麼話都不要對龔跛子説,免得他遭受殺身之禍,此外,我限定你在天黑之前便得回來,若是超過了時候,我們便當你有意潛逃,立刻便會派人去抓你回來……”
於梵道:“賀大爺,你知道我不會的。”
賀子龍道:“好吧,你快去快回!”
於梵站了起來,抱拳道:“秦莊主,多謝你……”
話未説完,他只覺一股酒意往上冒,眼前的事物似乎在搖晃,連腳跟都站不穩了。
秦鵬飛只見他的臉頰暈紅,有似擦了胭脂一般,較之姣好的少女龍要美上幾分,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夏蘋拋擲蘋果給於梵之事。
頓時,他的心中湧起一陣酸溜溜的味道,喝下去的酒全都化成了醋,酸得他難受。
他不懷好意地道:“賀兄,你看你這個徒兒,就喝了這麼一點酒,已經禁受不了,真是比女娃兒都不如,還是讓他到房裏去休息一會再走吧廠賀子龍道:“秦兄説的是,於梵,你還是先到房裏去躺躺,等到酒醒之後再説吧!”
於梵唯恐賀子龍過了一會兒又改變主意,不讓自己返回鐵鋪,他搖了搖頭,深吸口氣,把腹中往上直冒的酒意壓了下去,道:“不了,我還是趕快回去,好快點回來。”
説着,他跨開大步,向後門行去。
賀子龍望着他那略為有點搖晃的身軀,搖了搖頭,道:“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這份倔強脾氣不好,明明連站都站不穩了,卻還硬要走回去。”
賀子虎道:“老大,我現在倒有點喜歡這小子了,儘管他長得像個大閨女似的,這份倔強的性子,卻使他像一個男子漢,我預料他將來一定能夠替我們爭氣……”
賀子龍笑道:“哈哈,老二,你昨天都恨不得一掌要了他的命,現在卻又誇獎他起來,可見我的眼光沒有看錯吧,這小子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賀子虎笑道:“老大,你的眼光還會有錯嗎……”
於梵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內廳,對於身後傳來的話聲,他僅是笑了笑而已,因為他曉得自己絕不會成為漠北雙兇的徒兒。
他緩緩的走下了石階,來到剛才跟何凌風打鬥的地方,只見地上那隻破爛的蘋果在陽光下依然閃出紅豔的光影。
他蹲下身去,拾起那半片蘋果,那上面的牙痕依然存在,從淺淺的牙痕上,他那飄逸的思緒又不由想到夏蘋起來。
慢慢地把那半片蘋果湊在鼻前,他嗅到了一陣隱隱的芬芳,沁人胸懷,使得他原有的醉意,似乎又增添了幾分。
他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蘋果上沾着的塵土,想到那被鞭子抽得跌倒地上不住翻滾的夏蘋,那彷彿就像手裏的這個蘋果一樣,原是嬌豔美麗,卻遭暴力的摧殘,而變成眼前這副模樣。
他想到這裏,只覺胸中熱血上衝,暗道:“像她那樣嬌柔美麗的女子,是需要人保護的,怎可以讓她留在殘暴的秦鵬飛身邊,受到毒手的摧毀呢?”
他抬起頭來,仰望着西邊高牆上緊閉的窗扇,心中有着一股特殊的衝動,想要跑去看一看她,把心裏的想法告訴她。
然而,他才一站將起來,立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也立身不穩,一跤跌倒於地。
他在剛跌下的剎那,心裏還是很清醒的,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可是他的雙手在地上撐動了一下,竟然覺得全身的力氣不知道消失到何處再也爬不起來。
他喘了幾口氣,只覺頭暈目眩,再也懶得費力掙扎了,就那麼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於梵從昏惡的睡夢裏醒了過來,他覺得全身痠軟,腦袋裏有點刺痛。
身軀蠕動了一下,他還沒有睜開眼來,已發現到自己的頭上被人敷了一層東西,頓時一股冰涼的感覺自額上傳進體內,舒適無比。
他霍地睜開眼來,但見身旁立着一個穿着黃袋的少女,正彎着腰在面盆裏擰乾一條手巾。
那個少女擰乾手巾之後,轉過身來,正要替於梵換上一條,卻發現他已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凝望着自己出神。
她的臉頰立即飛起兩片紅雲,愕了愕方始啓口道:“於公子,你醒了。”
於梵伸手把額上的濕手巾取了下來。目光一轉,只見自己處身在一間清靜的小屋裏,除了自己躺卧的橫榻之外,其他傢俱一應俱全。
在那圓圓的桌上,一盞琉璃燈正吐放着明亮的光芒,使得整間小屋都明亮得有如白晝。
他怔了怔,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那個黃衣少女道:“此刻已是申末時分了。”
於梵的目光一凝,這才發現在站在榻前的黃衣少女竟然就是午間所見到的那個陪伴在夏蘋身邊的女子。
他霍地坐了起來道:“你不是午間那個……”
那黃衣少女掩唇笑道:“婢女小荷,正是午間在閣樓上隨蘋姑娘一起的那個少女。”
於梵哦了一聲,問道:“你們姑娘此刻怎麼啦?”
小荷面上一斂,浮起怨憤之色道:“姑娘此刻遍體鱗傷,正躺在房裏呢!”
於梵搖頭道:“都是我不好……”
他的話聲一頓,問道:“你到這裏來,你們老爺曉不曉得?”
小荷搖了搖頭,道:“他們幾個人全都喝醉了,躺在那兒,跟個死豬作的,只怕不到半夜醒不過來了。”
於梵頗為小荷的出言無忌而吃驚,猶疑了一下,問道:“你……你到這兒來,他們都不知道?”
小荷搖搖頭道:“他們那餐酒一直喝了快兩個時辰,到了最後,全都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於梵想到漠北雙兇自命酒量如海,結果仍不免醉倒地上,不由搖了搖頭道:“酒這個東西真是害人,下次我再也不喝了,哦,我問你,你怎麼敢到這兒來?”
“是姑娘要婢子來看你,”小荷道:
“這間房離內宅很近,他們抬你進來時,姑娘便曉得了,所以……”
於梵心中泛過一陣温暖,道:“多謝夏姑娘的關照,唉!若非是我,她也不會挨那一頓毒打……”
“不!我們老爺一向都是那樣,動不動便以皮鞭抽人。”小荷道:
“並不是完全是因為於公子你引起的,你也用不着難過。”
於梵嘆口氣道:“想不到秦鵬飛是這麼一個殘暴的人,竟然以毒打別人為樂,哦!小荷姑娘,我看你還是快點回去,免得被人發現了,又遭到一頓毒打,豈不是我害了你嗎?”
“不會的!”小荷搖頭道:
“我從小在這兒長大。曉得這兒的每一條地道,不會被人發現的。”
於梵詫異地道:“這兒有地道通到夏姑娘的房裏?”
小荷頷首道:“這間房本來是老爺用來練功的,他老是不甘寂寞,唯恐夫人曉得,所以掘了幾條地道通到其他房裏……”
她説到這兒,臉上一紅,不再説下去,於梵乃是個純樸之人,也不曉得秦鵬飛掘地道通到其他房間是做什麼,見到小荷不説,也不再追問下去。
小荷頓了頓道:“於公子,你的酒醒了沒?我們姑娘要見你!”
於梵大吃一驚,道:“什麼,你們姑娘要見我?”
小荷見到於梵那等吃驚的模樣,並不感到詫異,點了下頭,道:“是我們!”娘要見你。”
於梵口吃地道:“她……她為什麼要見我?”
小荷反問道:“你難道不想看看她的傷勢嗎?她是因為你而遭到老爺毒打的……”
於梵為難地道:“我……我的心裏替她難過,可是我卻不能去見她……”
小荷問道:“為什麼?”
於梵道:“她是秦鵬飛的……我若是去看她,假使被人發現,豈不是使她受累,又受到一頓毒打……”
小荷道:“我們從地道里進去,不會被人發現的。”
於梵搖頭道:“不行的,無論如何我不能這麼做……”
小荷臉色一沉,道:“於公子,沒想到你會是個縮頭縮尾的不講情義之人……”
她見到於梵臉上浮起驚愕之色,繼續道:“説老實話,要你去看姑娘並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婢子我的主意,因為我認為只有公子你才能拯救姑娘脱離苦海,當我把這個意思告訴姑娘時,她説你既是老爺的師侄,絕不會這麼做的,我還説於公子你絕非是縮頭縮尾的卑鄙小人,你是一個男子漢,你不會跟他們一樣盡做些卑鄙害人的事,哪知道我卻想錯了,你……”
於梵沉聲道:“你説得不錯,我並不是跟他們一樣,我到這兒來只是逼不得已……”
小荷道:“那麼你為何不去看看姑娘?”
於梵苦笑道:“我現在連自身都難保,如何能夠救離她脱離此地?我……”
小荷道:“於公子,你難道不能要你的師傅替你出面?我看我們老爺很怕他們兩個……”
於梵搖頭道:“説句老實話,我今天若不是喝酒過多,早就離開他們了,又如何能要求他們做這等事,何況就算他們肯做,秦鵬飛也不會答應,這……這是不可能的……”
小荷眼珠一轉,道:“好,就算不可能罷,難道你去看看她都不行?”
於梵搖頭道:“我……”
小荷沒等他説完話,已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不要再説下去了,我總算認清了你的為人,算我小荷瞎了眼,可憐姑娘為了你白白受了一頓毒打……”
她蹲了下去,在榻邊某處按了一下,一陣軋軋聲響,橫榻緩緩移開,地上露出一個窟窿。
小荷把於梵手裏的手巾奪下,摔在盆裏,扭轉身軀往窟窿裏行去。
於梵怔怔地坐在榻上,望着小荷踏着地道里築好的石階走了進去,心中情緒有如潮水奔騰,不住在衝擊着。
“他猛地躍了起來,道:“且慢!”
小荷仰起頭來,問道:“於公子,有什麼事吩咐嗎?”
於梵苦笑道:“我隨你走吧!”
小荷面上立即浮起喜色,道:“於公子,你答應了?”
於梵道:“不答應行嗎?”
他苦笑着道:“你把我説成那個樣子,假如我不去的話,豈不是毫無人性了。”
小荷伸了伸舌頭,道:“於公子,你別罵我了好吧?婢子向你叩頭道歉……”
於梵見她雙膝一曲,作勢要跪了下去,連忙伸手攔阻道:“小荷姑娘,快別這樣了……”
小荷看到於梵伸出手來,臉上一紅,往後讓了一讓,輕聲道:“於公子……”
於梵趕緊縮回手來,訕訕地道:“小荷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他以前衣食不繼,加上年紀又小,自然不懂得男女之間的一些關係,這兩年來他待在龔江的身邊,不是練功,就是打鐵,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過女孩子。
因而此刻他遇見了刁鑽可愛的小荷,頓時變得笨手笨腳,不知該怎樣才好了。
小荷輕輕咬着紅唇,斜斜睨着站在不足五尺外的於梵,默然立了半晌,哺哺自語道:
“或許我不該帶你去看她的……”
於梵不明白她説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愕然地望着她,只見小荷輕輕嘆了口氣,臉上浮起一絲幽怨的神色,説道:“於公子,你以後不會忘了我吧?”
於梵心中一跳,懾懾地道:“我……”
小荷眼簾一垂,低聲道:“我是一個婢子,也不奢想些什麼,只求你以後對姑娘好一點,她……她的身世非常可憐。”
於梵真不曉得該説什麼好,他對於小荷所説的話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自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小荷説完了話,轉過身去,道:“於公子,我們走吧!”
於梵猶疑了一下,拿不定主意是要隨小荷去看看夏蘋,還是留在這兒,本來他自己身上有事,需要趕回長興鐵鋪,與龔江共商今後大計,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另生枝節的。
然而當他一想到夏蘋被秦鵬飛鞭答的痛苦情景,他已把前一個問題拋諸腦後,灑開大步,步入地道,隨在小荷身後,向前行去。
他一走人地道,身後傳來一陣軋軋之聲,牀榻移回原處,把室中照射來的燈光掩住,地道里頓時變成一片漆黑。
於梵腳下一頓,默立一會,只見小荷敲打火石,點燃了手裏的油燈。
她側過頭來,道:“於公子,請你端着盆,隨婢於這邊走。”
於梵藉着小荷手裏所持的燈光,打量了四周一下,發現自己站在七八條地道的交叉道,望將出去,那一條條黝黑的秘道,深幽遠邃,宛如一根根向外延伸的魔手,不知指向何處。
他的心中湧起一絲寒意,定了定神,俯身端起小荷身邊的面盆。
小荷帶領着他向右首一條地道行去,一面解釋道:
“這些地道有的通往其他的房間,有的直通後山,莊裏除了莊主和夫人之外,此外只有少數幾個人曉得,我還是隨同夫人走過幾次,也只不過曉得兩三條路罷了,不然我早就帶夏蘋姑娘逃出去了。”
於梵聽出小荷的話裏對秦鵬飛有極度的不滿,同時也瞭解到秦鵬飛是個極為狡猾的人,時時都是提防着有人會危害到柳雲山莊,而預築地道作為監視及逃亡之用……對於秦鵬飛的事,他不想知道得太多,也懶得多問,一路之上,也就默然不語,隨着小荷的身後,緩緩的向前行去。
這條地道並不很長,地上也不潮濕,顯然是經常有人走動的原故,據於梵的估計,頂多只有十丈多遠,因為他沒有走多久,便已見到小荷站在地道的盡頭,停住了腳步。
小荷側過身來,道:“於公子,我需要告訴你老實話,把你找來看姑娘的舉動,並非姑娘所示意,而是我自己決定的……”
於梵微之一笑,道:“為什麼?”
小荷道:“蘋姑娘是個很可憐的人,她的爹孃全被那老賊害死,人也被擄來這裏,被逼着做那老賊的泄慾工具,她這一輩子都將水遠處身在痛苦之中,像我一樣…”
她説到這兒,眼中泛起了淚光,咬了咬嘴唇,繼續説道:“只有你才能夠從那老賊的掌握之中把她救出去,使她從此之後重見天日,不再受到噬心的侮辱,所以我找你來看她,是要你沒法救她出去……”
於梵駭然道:“你……你為什麼要找我?”
小荷肅然道:“因為她喜歡你,我看得出她喜歡你,她為你遭到了毒打,雖然遍體鱗傷,她卻不怨恨你,還一直對我説,是值得的……”
於梵重重地甩了甩頭,想要使混亂的腦筋冷靜下來,他從未遇到種情形,從未想到一個女子會喜歡自己,也從未想到自己在這等兇險情形下,要把一個人家的小妾拯救出去!這使得他心緒不寧,一時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見到他默然無語,小荷繼續道:“你可以放心,蘋姑娘現在仍然是清白之身,她遭了不少毒打,並且以死來威脅,這才保住了那份清白,可是她現在若不能從那老賊的魔掌下脱身出去,難保有一天會被那老賊所污辱……”
她望了於梵一眼,道:“蘋姑娘非常清楚,在她一生之中,只有一個機會可以離開這兒,那便是由你救她出去……”
於梵只覺心思紊亂,不知該要怎樣回答才好,他只有苦笑道:“其實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逃不逃得了漠北雙兇的魔手還不曉得,如何又能……”
小荷打斷了他的話,道:“於公子,你的話真使我失望得很,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見義勇為的俠士,這才……”
於梵痛苦地道:“小荷姑娘,你不必再説下去了,我……”
他吸了口氣,道:“我只不過是鐵鋪裏的一個打鐵學徒,並不是你所想的俠士,其實你們在看到我時,不知你們是以哪種眼光看我……”
小荷道:“你是説我們姑娘拋蘋果給你的那件事?那時我們確實是小看了你,可是當蘋姑娘被喚到內廳時,她一見到你,便知道你是她的救星,她一生的希望所託付的人。”
她搖了搖頭,苦笑道:“沒想到她的眼光看錯了,你卻是個自私的人,你只顧到自己,而不願伸出援手給一個喜歡你的弱女子……”
於梵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囁囁道:“我……”
小荷昂起了頭,驀然提高聲音道:“既然你不願救她脱離苦海,那麼你可以回去了,也不必再多看一眼,儘管她是那樣的渴望看見你,也只好讓她失望了,不然,她會更加痛苦,可憐她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人,卻……”
於梵只覺心底的熱血沸騰,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他咬了咬牙,道:“小荷!”娘,你不要再説了,我答應救她出去,縱然捨棄我的生命都在所不惜。”
小荷激動地道:“你……真的答應了?”
於梵的目光凝住在那微微跳動的火焰上,眼前浮起襲江那蒼老的臉龐和夏蘋那悽楚哀怨的神情,他冷靜的點了點頭,道:“我一定要救她出去!”
小荷道:“於公子,婢子在這兒先謝謝你了。”
於梵苦笑道:“其實她與我一起逃亡,所冒的危險比我還大,若是被抓回來,她很可能被秦鵬飛殺死,而我卻還有逃生的機會,賀氏兄弟不會眼見我被害的……”
小荷道:“若是那樣,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要看她的命運如何……”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伸手在牆壁上的一塊磚上推了一下,只聽一陣輕響,頭上現出一個窟窿,一條軟梯垂了下來。
小荷吹熄了手裏的燈火,低聲道:“於公子,你跟我上來吧!”
於梵既已決定如何去做,神智便已冷靜下來,他見到小荷扭動着婀娜的腰肢,攀着繩梯上去,也隨後沿着軟梯登上了地面。
這個地道的出口是一座木梯的背面,由於正在牆角,光線並不很亮,於梵可以看到屋內的佈置正是一般的客廳,只不過在東面的牆上釘了一個神堯,供桌上除了鮮果供品之外,只有兩根燃着的臘燭了。
小荷等到於梵上來之後,掩好了地道出口,接過了於梵手裏的面盆,擺在地上輕聲道:
“蘋姑娘不知道醒了沒有,我替她敷了傷藥以後她便睡着了……”
於梵在微光中望着小荷那清麗秀氣的面靨,突然問道:“小荷姑娘為什麼你不要我救你出去,而要我救她呢?”
小荷怔了一下悽然道:“因為我不配,我被那老賊糟蹋得夠了,我想報這個仇……”
於梵看到她説話之時,嘴唇在微微的顫抖,他對於小荷所説的“糟蹋”兩字的意義還不太瞭解,不過也曉得那不是件好事,否則小荷也不會如此痛心。
他擔心地道:“小荷姑娘,你不會武功,如何能殺害得了他?他的武功太高,恐怕你還沒近身,便已被他殺死……”
小荷狠聲道:“我不用刀子殺他,我要把他拖垮,讓他氣血衰竭而死,反正他非常好色,就讓他死在女人的身上好了……”
於梵隱隱曉得她所説的是什麼意思,臉上一紅,連忙把話岔開,道:“小荷姑娘,我們上去吧!”
小荷默然點了點頭,收斂起臉上的那股狠態,登着木梯,步上閣樓。
於梵隨在她的身後,也登上了樓梯,可是他才走了兩階,便見到小荷腳下一頓,側過身來,道:“於公子,你不會瞧不起我吧?”
於梵距離他不足兩尺,在他眼前的正是她那盈盈一握的柳腰和渾圓的臀部,他有生以來從未與一個女人如此接近過,從她成熟的胴體上發散而出的芬芳,不住撲入他的鼻中,使得他的心旌搖動,熱血沸騰,幾乎不克自持,而想要伸出手去撫摸她一下。
猛一見到小荷回過頭來,他的心中一跳,臉色不禁通紅,暗暗怪責自己不該興起那股邪惡的念頭。
他定了定神,回答道:“不會的,小荷姑娘,我只有更敬佩你……”
小荷悽然一笑,道:“我不值得你敬佩的,我沒有蘋姑娘那樣貞烈那老賊三番兩次的冒犯她,都被她以死要脅而沒有達到目的,她不但準備了刀子、毒藥,並且隨時準備嚼舌自盡……”
她的話聲一頓,問道:“你曉得她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死成?”
於梵道:“大概是秦鵬飛不捨得她死吧?”
小荷道:“那老賊確實有這種怪僻,得不到的,偏要想盡法子去得到它,但是最大的原因還是蘋姑娘想要活着替她的父母報仇,不到最後關頭,她是不會自盡的……”
於梵的腦中浮映起夏蘋的倩影,對她的貞烈勇毅,不由得肅然起敬,暗道:“我原來為了自己的前途,不願意在這要緊的關頭,救她出去,只不過是被小荷用話逼着,無法不答應罷了,現在既已曉得她是如此貞烈,怎能不盡力救她,逃出秦鵬飛的魔掌?”
他正想到這裏,還未説話,只聽上面閣樓傳來一聲嬌柔的呼喚聲:“小荷,你在哪兒?”
小荷道:“於公子,她醒來了,我們上去吧!”
於梵隨在小荷的身後上了閣樓,只見她向大牀行去道:“蘋姐,你醒來了?”
夏蘋擁着棉被,躺在牀上,吃力地側着頭,望着向她走去的小荷,問道:“小荷,你到哪兒去了?”
小荷沒有回答她的話,問道:“蘋姐,你覺得怎麼樣了?”
夏蘋切齒道:“你不是不知道那老賊的藥靈得很,敷上了之後,很快就能止痛,可是,我心裏的創痛,豈是藥物能夠治好的?我真恨……”
小荷阻止她繼續説下去,安慰地道:“蘋姐,你不要説這些了那老賊作惡多端,終有一天會遭到天譴的,你現在只要安心顧到你自己,不要太傷心了……
夏蘋顫聲道:“我這一輩子都完了,但是我在死前,一定要替爹孃報了仇才行……”
她説到此處,似是想到什麼,話聲稍頓,問道:“小荷,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在跟誰説話,莫非是王媽那個老賊婆?”
小荷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她現在大概還在小順子那兒賭錢,好半天沒看到她了。”
夏蘋疑惑地道:“那麼你是跟誰在説話?”
小荷身於一側,往後指去,道:“蘋姐,你看看是誰來了?”
夏蘋聞聲用手肘撐住身軀,側臉望將過去,只見於梵站在樓梯日那兒,她不由得吃了一驚,還以為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呢,定神望去,才曉得那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正是於梵。
她驚呼道:“真的是他。”
話聲甫出,她立即想到自己一副狼狽的樣子,趕忙又卧到牀上,把臉孔側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