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北,一大叢翠綠的修竹,順著一條碎石子道路延展開去。
高聳繁盛的竹林,被大風穿過,發出陣陣清響。
竹葉簌簌聲中,飄落不少枯黃了的竹葉。
在一望無垠的雪原裡,這叢叢修竹,顯得更加青綠,生意盎然。
清晨和煦的陽光,投射在這裡,視線穿過根根粗壯的竹枝,可以看到紅牆綠瓦在陽光下舒展。
石砥中牽著紅馬,隨著毒門五聖來到這裡。
他抬頭望著竹梢上翠綠的葉片,道:“這一片翠竹修笞真是怡人胸懷!”
天蜈顧通笑道:“老朽自五十年前買下這莊院,親手植下這些翠竹,數十年來才繁植成這等青茂……”
他臉上泛過悽然的表情,嘆了口氣,尊者昔年最愛修竹,所以我們蒐集天下的各樣竹種,栽植於此,希望有一日尊者能來此地,沒想到五十年轉瞬即過。”
石砥中一見其他四個老者臉上都泛起哀愁的表情,似乎都正在懷念著碧眼尊者。
他暗忖道:“這五個老者身為毒門五聖,為何卻居於這種莊院之中,看他們對碧眼尊者如此懷念,但又不是他的弟子。”
他腦中閃過許多念頭,卻一絲也都沒有碧眼尊者的影子。
石砥中不由暗歎道:“我真不知何時認識碧眼尊者,又不知何時學會這一身的邪功,唉!
崑崙山的白雪被我想起來了,那以後的事卻依然一點都記不起來……”
過了碎石小道,來到一座紅磚牆前。
那高聳的圍牆上,開了一個月亮洞口,紅漆的大門上有兩個黥獸形鐵環。
天蠍孫錚舉手拿起鐵環在門上一敲,僅一會兒一個頭留丫角的小童將大門打開。
那小童雙眼如同點墨,烏溜溜地望著石砥中,然後欣然叫了聲爺爺,飛身撲進孫錚懷裡。
孫錚呵呵一笑,將那小童抱住,道:“玉陵!你怎麼到前院來,二叔呢?”
那小童道:“他跟爹爹到前柳家莊去了,聽說那兒滿院都是死人。”
他眼珠連閃,問道:“大爺爺,你們趕到那裡去,有沒有看到滿院的死人?”
天蜈顧通哈哈笑道:“玉陵,你聽誰說我們到柳家莊去,你這小精靈!”
那小童指著石砥中,道:“爺爺,這位大哥哥可是柳家莊裡來的?”
天蜈顧通臉色一沉,道:“別胡說,來見過掌門師祖石砥中!”
那小童臉上掠過詫之色,兩眼滿是不信之意。
孫錚將那小童放在地上,喝道:“快來叩拜掌門師祖,聽到沒有?”
那小童趕忙趴了下去,叩頭道:“孫玉陵叩見師祖!”
石砥中臉上一紅,彎腰將孫玉陵託了起來,道:“不要多禮!”
孫錚攙起孫玉陵,笑道:“小孫無知,尚請掌門人原諒!”
石砥中道:“我不慣客套,希望你不要這樣稱呼,因為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是碧眼尊者之徒……”
天蜈顧通道:“天下之間,惟有我毒門掌門之人,方會本門最高心法‘毒魔神功’,武林之中也惟有懂得這種神功之人,在運功時雙眼泛出碧光……”
他咳了一聲,又道:“所以我們對掌門人你的身分深信不疑,只是你的記憶力方面……”
他望了望其他四人,繼續道:“可惜前面柳家莊莊主賽華陀柳並,本來醫術精通,誰知昨晚被幽靈宮派人將全莊之人都殺死,否則他定可治好掌門人你這種失去記憶之症,不過還可以另外設法……”
石砥中突地又想起羅盈來了,他脫口叫道:“糟糕!她掙脫我的手跑了出去,不知到那裡去了沒有?”
他立定腳步,又道:“我要到柳家莊去看看!”
孫錚道:“我兩個犬子都已經趕到柳家莊去了,掌門人,你還是先在此休息,待他們回來,先將那兒情形弄清楚再去吧!”
石砥中一想,道:“好吧!我等一下再去!”
這裡有一個大漢自假山旁的一條小徑奔了過來,嚷叫道:“陵少爺,你跑到哪裡去了!”
當他一眼望見毒門五聖時,頓時定住身子,躬身道:“老莊主回來了。”
天蜈顧通哼了一聲,道:“你們怎麼跑到側院去了,不記得我怎麼吩咐的嗎?”
那中年大漢漲紅了臉,口吃地道:“陵少爺他說捉迷藏……”
天蠍孫錚臉色一沉,道:“不要多說了!快將這匹馬牽到後院馬房去,用上好的黃豆和麥餵飽……”
石砥中拍了拍馬頭,將韁繩交給那個大漢,道:“你替它全身用於抹布擦擦,然後讓它單獨在一個棚裡休息。”
孫錚等到那大漢將紅馬牽走,對石砥中道:“掌門人,從這邊來才是前院客廳,近二十年來,我們已不大過問莊中之事,都是居住在後院桃林裡,專門培養毒物,精研各種毒性之效……”
石砥中隨著孫錚向左邊一條碎石道行去,穿過一座月形洞門,來到大樓邊。
這莊院極大,樓房櫛比鱗次,重重疊疊,朱梁畫棟,飛簷樓閣,莊麗雄偉。
屋頂上堆著一層雪,簷上還掛著一根根的冰柱,在陽光映照下,閃著晶瑩的光輝……
石砥中讚道:“好漂亮的屋子!”
天蟆一摸頷下白髯,得意地道:“這屋宇庭院的佈置建設都是我所計劃的!”
天蛛洪鏈笑道:“老三!你練了蛤蟆功,把臉皮愈練愈厚,虧你還好意思說得出口!”
天蟆鄭鑫一瞪眼,道:“我活了七十二歲,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事,小心惹惱了我,給你一記蛤蟆功!?
天蛛洪鏈掀髯而笑,道:“哈哈!你那兩套我還不了如指掌,少胡吹了……”
他們談笑之間,已經繞過迴廊,來到大廳裡。
一跨進廳內,很快地便有侍女送上茶來。
石砥中坐在紫檀木的太師椅上,輕輕撫摸著茶几上鑲著的一塊大理石。
在他的記憶裡,這一切都是新奇的。
那些可以記憶的是在白雪皚皚的山頂與寒風颯颯的冬夜……
根本沒有這種寧靜而溫馨的情調,可使得他心情恬靜安寧。
他喝了口茶,緩緩閉上眼睛,讓茶中那縷清香鑽入肺中。
天蜈顧通道:“掌門人,你該休息了,臥房已經準備好了。”
石砥中睜開眼睛,慌忙道:“不!我不是想睡覺,我只是覺得這種溫暖的環境使得心裡非常舒暢。”
他目光投射在擺在牆角的冬青,和燃著炭擺在茶几旁的獸爐,繼續道:“所以我閉上眼睛靜靜領略這種溫馨。”
“哦——”顧通點了點頭,嘆道:“掌門人你一定是出身寒門,幼逢孤露。”
石砥中輕皺雙眉,沉思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倒不是出身寒門,我記得我還有幢大房子,但是細細一想又想不起來。”
顧通輕撫頷下長髯,感嘆地道:“我們師兄弟都是自幼孤露,出身寒賤之門,自幼即流浪江湖,淪落為扒竊,後來幸得碧眼尊者見我們可憐,收為侍童,傳授我們做人之道,以及武功技擊……”
他微微一頓,端起茶杯,在掌上旋了一匝,道:“但是他卻一直不肯收我們為徒,因為嫌我們資稟不夠,不過當時我們五人在江湖也博得小小的名聲……”
他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後來他行遍江湖各大名山,終於在瀾滄江畔得到一本‘萬毒真經’,三年之後,他創立‘萬毒門’於苗疆點蒼山南麓,但是江湖上卻僅稱本門為毒門”
石砥中這才恍然為何這五個老者都年屆七十,還如此尊敬碧眼尊者,念念不忘於他。
以至於自己莫明其妙地當上了毒門掌門……
顧通低垂著頭道:“毒門以毒功聞於世,著實使江湖上震驚了好一陣子,但是五十年前碧眼尊者卻在準備動身中原之際,消失了蹤影,直到今天還未找到。”
天蛛洪鏈接道:“我們兄弟五人,從十多歲起便跟隨尊者,所以自尊者失蹤後,我們便脫離毒門自南疆搬來中原,到處尋覓尊者下落……”
“由於我們的不加過問,毒門也從此分裂為二。”
天蜈顧通輕嘆口氣,又道:“由於我們不算尊者嫡傳弟子,所以我們雖被尊者尊為毒門五聖,卻不能管南北兩宗分開之事。”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現在毒門是分為南北兩宗,那麼他們雙方會不會發生爭執之事?”
天蠍孫錚搖頭道:“江湖也有二十年沒有看到毒門中人活動了,這是我們兄弟抑制南宗門人行走江湖所致,我們總不願眼見毒門互相殘殺而自絕於江湖。”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我們總希望能將尊者找到,好使毒門一統南北兩宗,恢復昔日的……”
他話聲未了,大廳之外,匆匆奔進兩個中年人。
他們一齊躬身,朝毒門五聖道:“伯伯們回來了,侄兒叩見各位伯伯……”
天蠍孫錚道:“傑兒、銘兒見過石師叔!”
那左首中年漢子臉上微微現出一絲猶疑之色,但立即便躬身朝石砥中道:“孫定傑叩見師叔!”
那右首較為矮胖的中年漢子,臉現尷尬地躬身抱拳,道:“孫定銘叩見師叔!”
石砥中臉上一紅,趕忙立身面起,道:“兩位世兄請勿多禮。”
天蜈顧通見到這兩個中年漢子臉上的尷尬之色,哈哈一笑,道:“傑兒,銘兒,你們認為石師叔太年輕是嗎?有點不好意思。”
天蠍孫錚臉色一沉,道:“你們可知石師叔為碧眼尊者嫡傳弟子,輩分自是較你等高上一輩,豈可如此臉現傲慢之色。”
石砥中忙道:“兩位師兄請勿多禮,在下石砥中年輕識淺。”
“石砥中?”孫定傑吃了一驚,道:“師叔就是江湖上傳言的迴天劍客?”
石砥中輕皺雙眉,道:“我想那就是我吧!”
天蜈顧通詫異地道:“定傑,你怎會知道你師叔是迴天劍客,這是怎麼回事?”
他對石砥中道:“掌門人,老朽等俱都未曾娶妻,唯有老五娶了一房妻室,生下兩男一女,我們都住在後院,不問世事。以致對於江湖上的事不甚明瞭。”
孫定傑望了石砥中一眼,目中盡是驚詫之意。
他定了定神,道:“半年以來,江湖變化甚大,其中以迴天劍客石砥中最為神奇,也最為江湖中人所樂道……”
他頓了頓,又道:“石師叔以一個默默無名的年輕劍手,半年之中獨上崆峒,飄身海外,以一柄長劍將海外劍派陷於不復之地,因而躋身武林十五高手中居第六位。”
孫錚哼了一聲,道:“你石叔為本門師神碧眼尊者之徒,用毒功夫較之丁一平不知高出幾倍,怎會居於他人之後?”
孫定傑囁嚅道:“這個孩兒就不知道了,這或許是以前……”
天蛛洪鏈哈哈大笑,道:“老五!你不是說已經不問江湖事了,怎麼現在逼得孩子們這樣?”
孫錚呵呵一笑,道:“我這叫做人不在江湖,心在江湖!”
顧通一拍茶几,道:“好一個心在江湖!”
孫錚哦了一聲,道:“定傑,你既然剛從柳家莊回來,且將那兒情形說說看!”
孫定傑應了聲,道:“柳家莊全莊大小三十餘口,連莊裡才從別地來的朋友都被殺個精光,整座莊院被燒得只剩一片焦土。”
天蜈顧通頷下白髯無風自動,沉聲道:“真有這等事,雞犬不留?”
孫定傑點頭道:“雞犬不留!”
天蟆鄭鑫大叫一聲,一掌拍在茶几上。
“喀吱!”一聲,整個茶几碎裂開來。
他怒道:“剛才真不該留下那雜毛的性命,哼!有這等慘無人道的行為,虧得他們身為武林正派。”
石砥中臉上寒霧滿布,沉聲道:“我該把他們碎屍萬段……”
孫定傑看到石砥中眼中閃出碧綠的光芒,流轉生威,心中一寒,趕忙側過頭去。
石砥中道:“帶我去看看!”
孫定傑望著孫錚,在徵求他父親的同意。
孫錚點了點頭,道:“你陪師叔去看看。”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對石砥中道:“昨晚柳家莊大火,將我們驚醒,後來發現不少武林高手飛掠過本莊,所以我們趕去看看,但是一步之晚,他們已經撤離莊裡,因而當我們追趕而去,正看到你在城頭……”
石砥中握著拳,凌空揮了一下,道:“我真該將他們碎屍萬段!”
他深吸口氣,道:“孫世兄,你可曾見到一個女子跑去?”
孫定傑驚詫地道:“在昨晚四更左右,的確曾經有一個年輕女子跑去,她又哭又叫的……”
石砥中搖搖頭,暗自傷心道:“好可憐的羅盈。”
他目中碧光大盛,喝道:“走!”
孫定傑朝孫錚道:“孩兒這就去了!”
孫錚道:“掌門人,你看看之後,可要立即回來,我們尚有要事與你商討,銘兒,你留在這兒?”
石砥中點頭道:“我很快就會回來!”
他一抱拳,跟隨孫定傑而去。
出得莊來,孫定傑默然不吭,飛奔往左邊雪原而去。
他也感覺到這個小師叔身上的那種神秘而令人驚懾的魅力,故而不敢開口說話。
石砥中身形飄飛,不疾不徐地跟在孫定傑身後。
他也默然不吭,因為他心中怒火熊熊燃燒著……
走了一會,他突地問道:“在什麼地方?”
孫定傑先是一愣,立即想到石砥中所問的是柳家莊的所在,他答道:“就在右首,距此不足半里……”
他話聲未了,石砥中喝了一聲道:“我先走!”
他話聲散在空中,身影已躍出八丈之外。
孫定傑吃了一驚,暗忖道:“他的輕功如此高明,真已到了凌空渡虛的地步,本門將可重振神威,震驚江湖了。”
雪原上一片無垠,因為遠離西安城,也與官道相背,所以沒有一個行人停留。
石砥中發狂似的飛奔而去,轉眼便看到一塊焦黑了的土地。
觸目所及,一片斷壁殘垣,低矮的圍牆後可以看到許多人在裡面忙碌地活動著。
他放慢腳步,自右側繞過去。
焦黑的屍體,焦黑的瓦土,焦黑的樹枝……
石砥中立身殘垣之外,咬牙切齒地道:“好狠的心,好惡辣的手段!”
那些屍首已被堆放在一起,用草蓆蓋住,因而那些檢驗屍首的人早已紛紛離開。
石砥中翻進矮牆,正待向堆屍之處走去,驀地視線所及,竟然見到兩騎快馬,急行而來,一輛四輪馬車隨著飛馳過來。
那馬車形式古樸,黑色車轅和金色描花的窗欞,在純白的雪原上看來非常醒目。
石砥中心中一震,目光呆凝地望著那輛馬車,在他的腦海裡,他恍然記起自己熟悉的這輛馬車……
思緒迴轉,印象模糊,他還是想不起那輛馬車到底是歸何人所有,何時曾經看見過。
那兩騎快馬來得迅捷無比,轉眼便掠過他眼前,朝右邊奔去。
他心念一動,舉起手來,想要呼喚,卻沒有叫出來!
那輛由四匹馬拉著急奔的黑漆馬車,正飛馳而過。
驀地一聲輕喝傳出,車轅上的馭者大喝一聲,立身而起。
他雙臂用力,拉緊韁繩。
陡然之間,馬聲長嘶,四匹馬飛蹄踢起……
那描金的窗門一開,一個全身碧綠的少女自馬車裡跳了出來。
她揮動著斗篷,高聲喊道:“石公子!石公子!”
石砥中悚然一驚,還沒有答話,突然先前見到那兩匹快馬早已掉頭奔了回來,其中一匹白馬上的一個年輕漢子大喝一聲,道:“石砥中別走!吃我一劍!”
那年輕漢子身如飄絮,躍在空中,手臂一揚,一柄短劍閃著耀眼的光芒,咻地一聲,往石砥中射來。
那站在車轅旁的少女叫道:“東方公子!你別這樣……”
車門一響,裡面躍出一個雙眉如劍、鳳目瓊鼻的少女。
她見到空中短劍飛射,失聲叫道:“石公子……”
東方玉身在空中,怒喝道:“石砥中,看我三劍司命!”
咻咻急響,又是兩柄短劍泛著銀光,劃個弧形,急射而至。
石砥中錯愕之間,那支短劍已經射到面前。
他驚詫之下,單掌倏伸,平掌拍出一股掌風。
劍刃泛著銀光,“咻——”地穿過他劈出的掌風,毫不停滯地射向他的掌。
石砥中驚駭無比,身形不旋,手掌一偏,順著那柄短劍抓去。
劍刃帶著勁道射來,石砥中手掌一觸,便覺得掌心一痛,被犀利的劍風所傷。
他五指一曲,手腕一伸一勾,便將短劍的劍柄抓住。
那短劍勁道不小,將他上身都帶著一動。
石砥中呃了一聲,一張開手,已見到滿手血跡斑斑,一道傷痕正好橫過掌心。
他勃然大怒,揚目一看,已見到另外兩柄短劍走著弧形急射而至。
霎時,他眼中現出一片碧綠,碧光射出如同兩隻無形的短劍……
“嘿!”急忙之間,他舉起手中握著的短劍,迅捷地一撩。
一道寒芒自劍尖吐出,劍刃自斜裡迎向那射來的兩枝短劍。
“叮叮”兩響,短劍上所蘊的兩股力道齊都擊在他的劍上。
手腕一顫,他幾乎握不住手中短劍。
一滴滴的鮮血自劍柄流出,滴落地上。
那兩枝短劍一沉之下,倏地又自斜斜地激射而上,但是勁道已經減弱不少。
石砥中目中碧光乍然大盛,但見他肅穆地捧劍一揮,緩緩地在身前劃開了一個大圓圈。
“嗤!”劍刃擦過空氣,發出一聲輕響,在空氣裡,那柄短劍立時熾熱起來。
“噗”一聲輕響,劍刃擊在一支射到的短劍的劍身,立即劍斷兩截落在地上。
石砥中急旋右臂,握著那支斷刃的短劍,又擊中另一支射到的短劍。
“嗤!”劍刃斷處擦過那枝短劍,發出一種極為刺耳的聲音。
頓時之間,兩支短劍由於急速的摩擦,齊都變為通紅。
那支短劍也齊著劍柄而斷,掉落地上。
石砥中望著手上冒著青煙的斷劍,茫然地忖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思緒一轉,立即便像想到什麼似的驚喜地忖道:“我會用劍了,我記得我會用劍……”
但是陡然他便又忘了他剛才是怎麼運氣出劍的,立即,他又愣愣地站立在那兒。
東方玉三劍發出後,便飛身急躍而來,在他以為這一個多月以來自己專心練功,重施三劍司命之技時,必定可以將石砥中擊敗。
哪知石砥中全身氣血循著經脈逆行,發生一種迥於常的變化,以致功力急驟增加,已不是他所能力敵了。
他三劍發出,竟全被石砥中硬生生地擊落,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他飛躍的身形陡然一窒,在空中停了一下。
石砥中眼中射出的那股碧綠神光,使得他心頭一震,幾乎瞬間自空中跌落於地。
他暗吸一口真氣,飄身落於地上。
石砥中茫然站立著,一會兒,他目光才轉到東方玉身上,立即他想到東方玉剛才發出的三支短劍。
他雙眉挑起,問道:“你是何人?”
東方玉先是一愕,立刻又是一怒,他狂笑道:“石砥中,你別以為了不起,哼!你裝成這副樣子是給誰看的?”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我與你不相不識,你便驟然發出暗劍,想要置我於死地,像你這種人豈能存留於人世?
東方玉氣得渾身發抖,他一時之間,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冷笑不已。
石砥中伸開手掌,露出手上的傷痕,他臉上泛起了殺意。
立即,他兩眼之中碧光大盛,兩道劍眉斜斜軒起。
石砥中一驚,只見那穿碧綠衣衫的少女,滿臉驚駭,舉著纖細的小手掩住嘴,但是眼睛裡惶惑的神情,卻怎地也掩不住。
西門婕眼看到石砥中劃出那兩式詭異的劍式,她不由驚奇石砥中為何會使出這種毫無章法,但是卻又神妙無比的劍招。
因為,惟有深深瞭解到劍道的最高奧秘,方能隨意揮出兩劍,便能自成一格,不受劍法的拘束。
她看到石砥中那種目射碧光的情形時,不禁嚇了一跳,這下,她也不禁莫明其妙,為何石砥中兩眼會射出這種駭人的碧光。
她緩緩走了過去,輕聲問道:“石公子,近來可好?”
石砥中只見這女子雙眉如劍,斜插入鬢,細巧的鼻子和彎彎的鳳眼配合著弓形的紅唇,組成了極美的形象。
他詫異地忖道:“怎麼這麼多漂亮的女人都好像認識我,但是我卻一個也不認識她們?”
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西門婕,硬是想不起何時曾見過這個漂亮的少女。
他歉然道:“姑娘你……”
西門婕幽怨地道:“我是西門婕,公子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石砥中尷尬地道:“我實在已經記不起姑娘你……”
西門婕還沒說話,東方玉已怒喝一聲,道:“石砥中,你少來這一套!”
西門婕掉頭叱道:“東方公子,請你不要這樣——”
東方玉臉色一變,怒道:“他對你這樣,你還……”
西門婕道:“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東方玉氣得臉色都變了,他顫聲道:“你……”
他一頓足,返身便走。
翠玉輕嘆一口氣,叫道:“東方公子!”
東方玉回過頭來,只見翠玉朝自己搖了搖頭。
他暗自嘆了口氣,又緩緩回過頭來。
西門婕幽幽地道:“石公子,你真的已經不記得我了?”
石砥中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西門婕秀眉微蹙,輕聲道:“公子可還記得在洛陽城裡,那時公子你聽過小妹彈琴……”
石砥中眼中一片迷茫,那碧綠的神光漸漸隱去。
他兩眼緊盯著西門婕,想自腦海中尋找出她的影子,但是他終究想不起來。
西門婕見到石砥中這樣子,知道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不由得心頭一陣難過。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然後緩緩低下頭,兩滴淚珠自長長的睫毛底下掉落下來。
淚珠滑過粉紅的臉頰,到了嘴角旁邊。
她嘴唇一抿,那兩滴淚珠自嘴角滑人唇裡。
舌尖上嚐到的是淡淡的鹹味,地只覺心裡湧起無限的哀愁,幾乎想要放聲痛哭。
石砥中嘴唇嚅動兩下,叫道:“姑娘……”
西門婕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睛,凝望著石砥中。
石砥中嘴角泛過一絲苦笑,道:“姑娘,我實在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因為我已經失去記憶了!”
“啊?”西門婕不由得驚叫道:“失去記憶?”
石砥中點頭道:“是的,我對於以前發生的任何事,或者遇見的任何人都不記得了。”
西門婕心頭一陣高興,忖道:“他並不是忘掉我,只是一時失去記憶罷了。”
翠玉欣喜地道:“是呀!我心裡也在想石公子一定不會忘我們小姐的。”
西門婕道:“但是你怎會失去記憶呢?”
石砥中苦笑一下,道:“如果在下能記得為何如此的話,那麼我也能記得以前發生的任何事了!”
西門婕道:“但願這能夠治好……”
東方玉再也忍耐不住,他大叫道:“石砥中,你少裝模作樣了,我們今天碰上,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不可。”
石砥中冷冷地望了東方玉一眼,道:“我正要問你,為何非要將我殺死不可,同時我也要再試試你那什麼三劍司命。”
西門婕道:“石公子,你不要理他……”
東方玉狂笑道:“婕妹,想不到你竟然會如此對我,我真是自作多情。”
西門婕臉色一變,道:“你不要如此好嗎,我……”
東方玉看到西門婕眼睛裡漾動的淚水,不由得心裡一軟。
他嘆了口氣,道:“唉!你豈不知他與萍妹很是要好,而且像他這種見異思遷、朝秦暮楚的小人……”
西門婕叫道:“你不要說了,我不要聽!”
她暗自神傷,心裡泛過一股苦澀的味道。秀眉微蹙,難過無比。
翠玉緩緩地行了過來,道:“小姐,你不要難過了!”
“唉!”西門婕望石砥中一眼,輕聲喃喃自語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幹。”
翠玉偷望了石砥中一眼,禁不住也想流下淚來,她暗自咀嚼著這句詩。
霎時,她覺得自己正似那吐絲自縛的春蠶一樣,毫無理由地自尋煩惱。
但一望見石砥中那豐逸的姿態,她又不由得任由自己重陷入煩惱之境。
西門婕依憐地望了翠玉一眼,暗歎道:“玉丫頭也像我一樣,陷身情網之中,不能自拔,唉!情之一字,害苦了多少人。”
東方玉何等聰敏,他眼見西門婕那種自憐而又悽楚的樣子,便知道她對石砥中有一種特殊的情感。
頓時,他心裡妒火勃發,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
石砥中那俊秀飄逸的風度使得他妒意更深了,東方玉冷哼一聲,右手一揚,“鏘”的一聲,將寶劍拔了出來。
他沉聲道:“石砥中,拔出你的劍!”
石砥中冷漠地望了東方玉手中的長劍一眼,道:“我正想要與你較量一下。”
他話聲一頓,又道:“但是我卻不用拔劍!”
東方玉以為石砥中是睨視自己,他一振長劍,泛出一片冷灩的劍光,冷冷道:“你自己願意送死,也怪不得我了!”
石砥中重重地哼一聲,渾身氣逆行經脈,一股殺意隱然泛起。
西門婕尖聲叫道:“東方玉,你怎可拔劍……”
東方玉眼中閃過怨毒的目光,叱道:“你不要多管!”
西門婕一愣,想不到東方玉竟會出言頂撞自己。
她氣得花容失色,顫聲道:“你……”
東方玉心裡一橫,也沒再多說什麼,一領劍訣,道:“看劍——”
他腳下連踏兩步,一劍橫豎,緩緩反削而出。
劍光一熾,劍氣彌起,他長劍劃過空際,劍尖顫動裡,連劈三劍。
石砥中嘿地一聲,上身平空一移,讓開六寸,右掌迅捷地一拍。
東方玉冷哼一聲,嘴角湧起殘忍的殺意,劍光繚繞,三劍削出的部位立時一變。
犀利的鋒刃,寒颯的劍風,立刻將石砥中逼退兩步。
東方玉狂笑一聲,長劍抖動,三朵劍花飛出,朝著石砥中“巨闕”、“乳根”、“華蓋”
三穴點去。
石砥中人在劍花裡一陣擺動,身似飄絮,掛在劍尖,很快地閃過那急勁的三劍。
他輕喝一聲,掌底湧起一股雄渾的勁道,向東方玉劈到。
“噗!”東方玉劍刃一圈,布起一層劍幕,迎了上去。
連續迎上的掌勁立即又擊在東方玉的劍幕之上。
“噗噗”兩聲,東方玉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被自劍上傳來的兩股雄渾的勁道逼得退了兩步。
石砥中劍眉一揚,目中碧光閃爍,掌影飄忽,連攻七招之多。
東方玉臉色一變,劍柄一立,回空攻出六劍。
劍影縱橫,掌勁如雷,剎那之間,他們已經連接交手二十七招。
倏然——
人影乍合又分,東方玉額頭已經現出汗漬,他急驟地喘兩口氣,退出八步之外。
石砥中目光炯炯,眼中碧光越來越濃。
東方玉雖然手持長劍,但是在石砥中的凝視之下,心中升起震慄的情緒。
石砥中眼裡射出的兩道碧光,好似鋒利的劍刃,深深刺進他的心底。
東方玉不自然地避開了目光,但是很快地,他又凝神捧劍,肅然而立。
石砥中只覺血液奔騰,滿腔熱血無法遏止,心裡閃過的都是想要殺人的意念。
他的虎齒咬得咯咯作響,強自忍住那股衝動時想要殺人的意念。
他不願殺死東方玉,而使西門婕傷心,因為他覺得西門婕對他很好……
這種意念只是一種直覺,就如此剋制住他想見血腥的慾望。
東方玉抿緊雙唇,長劍斜指穹空,劍尖微微地顫抖。
此刻,他已將天龍大帝親傳的最高劍道心法使出。
劍尖顫動,他全身的每一個空隙都已經守住了,隱隱之境,他自己有一點感覺,那就是自己與劍同在。
但是這種念頭卻不能保持住,很快地他的思緒轉到仇恨石砥中身上。
他們對峙了一陣,東方玉突地大吼一聲,長劍一抖,一股無形劍氣撞出。
石砥中全身如同崩緊了的弓弦,一觸即發,雙掌揮動,連劈十六掌。
他好似瘋狂一般,掌勁洶湧,如同長江大河,滔滔而至。不司遏止。
連貫不斷的十六掌,使得東方玉身上衣衫飄動作響。
他再也擋不住這股兇猛勁道,雖然連退數步,還是不能抵擋石砥中前進之勢。
“哇”地一聲,他吐出一口鮮血。
“啊!”西門婕驚叫了一聲,道:“石砥中,你——”
她身形一動,一道藍色長虹經天而來。
劍芒如幕,浮動盪漾,頓時隔住了東方玉。
石砥中深吸口氣,手掌提在空中,沒有劈下。
西門婕駭然道:“你怎麼跟瘋了一樣,難道你真想要將他殺死?”
石砥中嘴唇嚅動了一下,強制抑住心裡那股慾念。
他囁嚅道:“我……我忍耐不住……”
西門婕蹙眉道:“你莫非身上有病?”
她這句話好似悶雷一樣在石砥中心頭響起,他驚忖道:“我真的身上有病?”
他茫然望著西門婕,那柄藍泓劍在腦海裡勾起一絲記憶,但是很快又幻沒無形。
東方玉悄無聲息地欺身而進,長劍電掣般地削將出去。
一道銀光切過,石砥中已經來不及退讓。
“嗤啦”一聲,胸前衣袍被劍刃劃開,劍尖在他胸前的肌肉上劃出一道血糟。
立即,鮮血沁了出來,滲到衣袍外面。
石砥中痛苦地叫了一聲,身形急彈而起,左掌五指箕張,右掌當胸劈出。
東方玉一招得手,待要再進步揮劍,準備一舉將石砥中殺死算了。
誰知石砥中五指揮處,已將那疾攻而出的劍尖抓住。
他右掌一勾一引,當胸劈將過去。
“呃——”東方玉慘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跌飛出三丈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