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施韻珠方始開口道:“你知道這次為何要自七仙島出航海上嗎?”
她頓了下道:“因為我們與滅神島主青媛有仇,而青媛那老妖精最近邀集海外五島,舉行一次劍會,冀圖涉足中原……”
石砥中雙眉一軒道:“那滅神島主青媛既與你們有仇,你們又為什麼要去參加劍會?你這不是太矛盾了?”
施韻珠怒道:“青媛並不知道我們有仇,她……”
她歉然一笑道:“對不起,一提起此事,我就會很衝動。”
石砥中不明白施韻珠要説些什麼,他默然地點點頭輕聲道:“沒有關係!你繼續説吧!”
施韻珠道:“我爹為青媛所迷,而不歸家,以致我媽獨自尋上滅神島去……”
她慘然一笑道:“結果是我和妹妹成了孤兒……”
她輕輕地摸挲着玉瓶,説道:“而大爺知道了,也曾到滅神島去,結果卻因通不過那奇怪的各種陣式以及青媛的迷陽之法,險些不能生離島上……”
石砥中雙眉一揚道:“那島上有許多的陣式?嘿!我倒要見識一下……”
他話聲一頓,側臉問道:“且慢,千毒郎君那時為何不施出他那無影之毒?”
施韻珠搖搖頭道:“那時他還沒找出制這毒藥的藥方。”
石砥中道:“你為何要與我關在一起?難道不怕我挾持着你來威脅千毒郎君?哦!我到沒問你,他是你的什麼人?”
施珠珠道:“他是我媽的大哥,不過我們一直叫大爺。”
她低下頭來望着手中的玉瓶,輕聲道:“至於我沒先走,這因為我相信你不會是挾持一個女子來保護自己生命的人,你為人光明磊落必然不會這樣做的。”
石砥中並沒被這一下迷湯灌得暈暈的,他微哂道:“這些話都是你那大舅教你説的!”
施韻珠聞聲一震,愕然地抬起頭來.她的嘴唇蠕動了兩下,幽幽道:“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的話?”
石砥中見她兩眼泛紅,淚水充盈眼眶之中,他默然地側首望着鐵柵,好一會方始道:
“我相信你就是啦!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大舅為何要得到什麼金戈玉戟?他為什麼要找我合作?”
施韻珠道:“這個我可以回答你的,因為我大爺一生弄毒,已經成為一個毒人,血液之中俱是毒,尤其最近發明了無影之毒後,引發深潛之毒素,以致每月有一次發作之欺,到了那時,神志昏迷不醒,全身發冷,若在一年之內沒將‘還魂草’找到配藥服下,則一年之後必會變為瘋狂無知之人。當然,他有慾望取得鵬城之秘,而成為天下第一人……”
石砥中想了下道:“這‘還魂草’是產自滅神島吧?”
施韻珠點了點頭道:“我大爺認為你既為七絕神君之徒,一定通曉陣法之道,所以……”
石砥中頷首道:“嗯!所以就要以你交換我合作?”
他提聲笑道:“我認為你編的故事很好,只不過我不相信兩點,第一,我就不相信什麼無影之毒;第二,我若不到海上來,他又有何法找我?則無人替他上滅神島取那‘還魂草’了!”
施韻珠冷笑道:“既然你説我們並非事先約好碰面,我們怎能預先編好故事?至於那無影之毒,等下可讓你看看厲害!”
石砥中被駁得無話好説,他點了點頭道:“只要我親眼看見無影之毒的威力,我便答應替你大舅取得‘還魂草’,但是我絕不答應與他合作。”
施韻珠伸出手來,道:“我們勾勾手指,就這樣決定吧!”
石砥中笑了笑,伸出手指,與她勾了勾。
施韻珠道:“那麼我現在該叫大爺把鐵柵拿開,好讓你見見無影之毒。”
石砥中朗笑一聲道:“這個倒沒關係,在下有辦法出去!”
他走到兩層欄柵邊,身形一頓,挫掌撫着丹田。深吸口氣,只聽“格格”數聲,身形倏然平空伸長,胸腹一縮,自那僅七寸餘寬的兩支欄柵中間穿了過去。
他一出柵外,便見到千毒郎君和適才以碧玉簪與自己對敵的施雲珠站在船舷邊,指點着往海里望去。
他回首一望,只見施韻珠已經不在室內。
他微吃一驚,卻見施韻珠自艙後走了過來。
她笑道:“你縮骨之術都會,真的令人摸不清你的來歷。”
石砥中淡淡一笑,呼了口氣,運功散了縮骨之術。
千毒郎君丁一平回過頭來,道:“你們談好了吧?前面就是滅神島了。”
施韻珠淡然一笑道:“他答應將那還魂草取來,但是並不答應與你合作,而且,大爺,他要看看你的無影之毒。”
千毒郎君眼光自石砥中臉上掠到他的手上的紅火寶戒,哼了聲道:“你現在可以見識一下。”
他走到船邊,將石砥中騎上船來的虎鯊託了起來,道:“現在我將這鯊魚扔下……”
石砥中走到船舷,往海中一看,只見海中密密叢叢的眾頭踴躍,一個個頭伸了起來,往上咧開了嘴露出白森森的尖鋭牙齒。
他心中一寒,想到剛才海上碰到的那羣虎鯊,這時竟然會到了這裏,而且這麼兇狠地想要跳上船吃人。
千毒郎君嘿嘿冷笑,右手託着的虎鯊高高舉起,左手輕輕一揮,只見他自指甲縫中,一層淡淡的輕霧落入那虎鯊嘴裏。
他大喝一聲,將手中虎鯊一擲,扔入海中。
剎時之間,只見海中萬頭攢動,有如海水突然煮沸似的,那些虎鯊翻騰跳躍,立時將落下的鯊魚分屍吞噬。
石砥中眼睛還沒眨動幾下,已見到一個個鯊魚都翻轉肚皮,立時又被其他鯊魚吞噬。
還沒有一盞茶的時候,海面上白白的一層浮着,海水的碧綠顏色都看不見了。
石砥中毛骨悚然,幾乎不相信這成千上萬的鯊魚會在這麼一個短暫的時間裏死個乾淨,但這又都是他眼睛所親見,不由他不相信的。
千毒郎君陰陰一笑道:“天下巨毒盡萃於斯,這無影之毒發於無形。而又無色無味,幾乎透明的,現在你該相信了吧?”
石砥中點了點頭道:“我會依照諾言將還魂草與你取來,但你先要告訴我這種草的所產之處及形狀!”
千毒郎君道:“還魂草產於滅神島中央的鏡湖裏,色呈赤紅,多葉羽狀,葉梢有小刺,內藴巨毒……”
他頓了頓道:“凡是在還魂草中,結有碧綠的一顆果子的,最為有用了,我要的就是有果實的。”
石砥中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會取來給你,但是……”
他凜然道:“以後你若以這種巨毒傷害無辜,我將誓與你周旋到底。”
千毒郎君冷笑道:“那咱們走着瞧吧!韻珠,你就跟着他走吧!”
他掉轉頭來,跨開大步朝前艙走去。
施雲珠拉着施韻珠的手,輕聲道:“姐,祝福你了。”
施韻珠默然地點了點頭,道:“你好好在島上,我會很快回來的。”
石砥中在一旁聽得清楚,他問道:“什麼?你要跟我一起去?”
施韻珠道:“我要代表七仙島參加五島劍會,當然要去。”
她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瓶道:“喏!這給你裝還魂草用的。”
石砥中接過瓶子道:“現在就走?”他抖了抖衣裳道:“幸虧這麼快就幹了,否則……”
施雲珠哼了聲道:“我知道你本事大,在海里沒有喪身,哼!有什麼了不起?”
施韻珠哼了聲道:“雲珠。你怎好這樣跟他講話?”
施雲珠一撅嘴,氣道:“什麼他呀他的,好不害臊……”
施韻珠沒料到自己妹妹突然説出這話來,她愣了一下,卻見雲珠已經跑走了。
石砥中雙眉一皺道:“脾氣好壞!”
施韻珠嘆了口氣道:“不要理她,她本性是如此的。”
她接過一個大漢遞過來的包袱和兩支長劍,交了一支給石砥中道:“這你拿去吧!我預備了乾糧,等下了舢板再用吧。”
這時天色已經漸亮,晨霞滿空,清涼的海風自空掠過。
石砥中站在船板上,回頭望着大船漸漸向北駛去,愈遠愈渺,終至不見。
他暗自為自己這晚所經歷的事,感到唏噓起來,他輕嘆口氣,暗忖道:“江湖中恩恩怨怨,不能以常理衡斷,就象天一樣,一陣狂風暴雨之後便是睛朗的好天,不知道何時又會有暴風雨來臨,嘿!誰與誰是生來有仇,誰又與誰生來有恩?恩仇難斷呀……”
眼前陽光自海上露出,火紅的太陽昇起,萬道霞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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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羣山高聳,綠林偏野,陽光和煦的照耀着,鳥鳴之聲在晨風裏傳來,清亮悦耳。
海灘上一片平闊,怪石崢嶸,交錯雜亂地矗立着。
石砥中問道:“這就是滅神島?”
施韻珠點頭道:“這就是了,不過我們要到另一端去,那兒有島上的人接待。”
石砥中搖頭道:“我先不要跟他們見面,就在這兒上岸便行了,等我找到還魂草時,我會去與你會面的,那時我將要看看海外各劍派之絕技了。”
施韻珠道:“那麼你要小心點,記住,若有什麼大鳥在天上飛時千萬要躲開,免得把行蹤露了。”
石砥中想到父親被囚島中,恨恨地道:“我若見到島上之人,絕不讓他們活着跑走。”
施韻珠見他目中射出駭人的神光,殺氣騰於臉上,不由駭然心跳一下。
她柔聲道:“總之你一切小心,這包袱裏是乾糧肉脯,都是我親手做的,你放心吃吧!”
石砥中接過包袱背在身上,問道:“這劍會進行幾天?”
施韻珠道:“從今日起,一連三天,呃!我還沒問你陣法之學,你若是……”
石砥中朗聲笑道:“七絕神君的陣法也都難不倒我,還有什麼古陣能使我被困?”
他於笑聲中,飛身躍起,掠空躍出六丈之外,落在沙灘之上。
回過頭來,他朝施韻珠揮了揮手,便往那怪石矗立的亂石堆裏躍去。
一進石堆,他眼前一花,見到面前道路縱橫,有數十條之多,巨石堆積,一根根粗若三人合抱的大石條自土中生出,豎立眼前。
他右手摸着石柱,用力一推,竟然沒移動分毫。
“嘿!”他深吸口氣,雙掌內力一提,只聽“咯咯”兩聲,石柱動搖起來。
他放開手,忖道:“這座石林筍立,真是天然生成的,不懂得陣法變幻之人,若妄想以內力推倒,則非要活活累死不可!我用了七成功力,才推動右柱,怪不得滅神島跟銅牆鐵壁一樣,無人敢來。”
他緩緩坐了下來,閉上眼睛,略一忖思,然後伸出手指,在沙地上劃了起來。
縱橫錯亂,線路雜亂的一副圖剎時畫了出來,他拍拍手站了起來。
“嘿!”
他冷哼一聲,忖道:“這乃是‘九九歸元’之陣雜以八卦生象,造成八十一明路,六十四條暗路,誘人進入迷城之中,據我推測,可能路中還埋伏有陷阱或其他的機關,現在我得一一予以破去。”
想到這裏,他抓了抓頭,忖道:“這陣法系以天然石配合人工埋置所造成的,我若以‘般若真氣’予以強行摧毀,內力消耗太大,等會遇見人時怎能予以重重之一擊。”
他迴轉身來,走到進入石林的一塊大石前,伸手在大石上削下一塊石片來。
但見他右指伸直,在石上刻畫起來。
他指行之處,石粉簌簌落下,剎時便將行走陣中的路徑刻好。
他滿意地望了望,吹了吹手指,反身又走入陣中。
左行右繞,回身又退,石砥中在陣中分歧的路行走着,很快地便一連越過二十幾根石筍。
太陽昇得老高,光輝自石縫透過,射在地上,沙礫已經漸漸減少,地上露出了黃褐色的泥土。
石砥中望了望地上的泥土,忖道:“現在該離開沙灘了,差不多行了五分之一的路程了。”
就在他忖想之際,空中“呱呱”兩聲,兩隻大鷹飛掠而過。
他抬頭一看,見到兩隻老鷹身上都載着兩個大籃子和一個人。
他身形一閃,貼着石柱根部,望上望去。
那兩隻鷹剎時便飛近,鷹上的人一吹口哨,便將一籃東西擲了下來。然然便遠飛而去。
石砥中還沒搞清這是怎麼回事之際,在他伏身的大石後一聲大喝,一個身高八尺開外,鐵塔似的大漢,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石砥中愕了一下,見到那大漢滿頭亂髮,鬍鬚滿面,一身襤褸不堪的衣裳,都補了又補,露出黑亮的肩部和手臂來。
那大漢俯身將籃子拾起,木然地掀起蓋子,自裏面掏出一大塊肉來,往嘴裏便塞。
石砥中想了一下,也不知道這大漢為何在陣中居住,但是他見那大漢步復沉穩,心知必有一身好功夫。
他知道除了闖過這大漢的一關,其他便無路可通島中,於是他站在路中,搖搖擺擺地往前走去。
那大漢倏地迴轉身來,睜大兩隻血絲布滿的眼睛,朝石砥中瞪了一眼。
他虎吼一聲,雙掌一合,便朝石砥中撞來。
石砥中見那鐵塔似的大漢有似小山壓下,帶起一陣風聲,撲了過來,他叫道:“喂!你慢一點!我有話問你,”
那大漢理都沒理他,雙掌倏然一翻,十指箕張,帶着萬鈎之力,劈將過來。
石砥中深吸口氣,身形飄然而起,自對方頭上掠過。
那大漢雖然木頭似的樣子,但是一見石砥中自眼前躍起,他蹲身挫腰,便要猛撲。石砥中大吼一聲陡然又拔起三尺,落在那大漢身後。
他目光一掃,只見那塊大石,被鑿了一個大洞,裏面鋪了些草,另外還有許多白骨在裏面。
他駭然地收回目光,道:“那些人骨卻是你吃的?”
那大漢一招落空便很快地翻轉身來,他擦了下嘴角的血際,吼道:“我要吃你!”
吼聲中,他又撲了過來。
石砥中心中大怒,知道這是滅神島主用來看守歸元陣的,心想道:“象這等兇狠殘暴泯滅人性的怪人,不該留於人間。”
他在忖想之際,已提聚丹田真氣,身形一移,往前跨了兩步,急劈而出。
“嘭——”地一聲,那大漢前衝之勢一頓,他微微一愣,立時又大吼一聲,兜掌劈下。
石砥中望了望自己深陷於地的腳印,雙眉一皺,深吸口氣,雙掌緩緩一推,“般若真氣”
發出。
這大漢大吼一聲,雙掌急速劈出。
“噗!噗!”兩聲輕響,石砥中瀟灑的飛身躍起,朝左邊第三條路行去。
那大漢雙眼睜得老大,木然地注視着前方,待到石砥中已消失在石後,方始悶哼一聲,仰天倒下。
自他的七孔,有鮮血湧出。
且説石砥中繞過三座石柱後,突地見到前面又是一個蓬頭亂髮的大漢坐着在吃東西。
他還沒走近,那大漢已狂吼一聲,倏然翻轉身來。
石砥中吁了口氣,忖道:“又是一個瘋子。”
那大漢齜牙咧嘴,露出血紅的牙齒,朝着石砥中緊盯着一雙佈滿血絲的大眼。
石砥中略一停步,忖道:“這石陣的路上,有這些瘋漢擋着,還有誰能夠越過?爹不知道是否經過這條路……”
他知道寒心秀士石鴻信武功雖高,但是絕不能衝過這兩個瘋漢,何況前面一定還會有人把守!
他還沒往下想去,那大漢嘿嘿怪笑,已身如車輪疾轉,挾着排山倒海之勁撲將上來。
石砥中一咬牙,提氣聚勁,雙掌一抖,身子急旋,全身衫袍立時隆起。
“嘭——”地一響,那大漢身形一陣搖晃,一連退出三步之外。
石砥中清吟一聲,右掌輕推而出,一蓬氣勁彌然發出。
“呃——”那大漢慘嗥一聲,龐大的身子被“般若真氣”擊得飛了起來。
“叭噠”一聲,重重地摔落地上,就此死去。
石砥中嘆了口氣,沒有回顧,便朝右首的正路躍去。
石砥中奔馳於石陣之中,他心中仍然耿耿於適才所遇見的兩個瘋人身上。
他不知道寒心秀士是否會經過這個石陣,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否還活着在島上。
高聳的石柱下,沒有太陽的照射,陰冷寒森,有種説不出的寒意湧上心頭。
他轉出兩座連綿的石陣,望見路中有座石樑橫架着,石樑下一個蓬頭散發的老者,佝僂着背在地上畫着,也不知道在畫些什麼,竟然入了神。
石砥中走了過去,只見那老者在地上畫着一個個的人像,每一幅人像都是長髮披肩,長袍拽地的女人。
他目光所及,見到石樑之上,石柱壁上,也都刻滿了這美麗的女人像,巧笑倩兮,竟然栩栩如生。
他吃了一驚,叫道:“這刻的人像不是那滅神島主嗎?”
就在他忖思之際,那老者怒吼一聲道:“誰叫你來吵我畫圖!”隨之雙掌拍出。
石砥中吸胸縮腹,身形貼着石壁,移開八尺,避開那老者劈來的雙掌。
他説道:“老丈請住手……”
那老者兩眼射出瘋顛的目光,呆凝地望着石砥中,他張開嘴,口中涎水滴出,在喘着氣。
他急驟地喘了兩口氣,大吼道:“是你,你搶走了她……”
他身形直飛而起,似是野獸一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朝石砥中撲去。
石砥中愕然地望着這撲到的老者,在那蓬亂的頭髮下,那血紅的眼睛帶着狠毒的光芒,直射入他的心底。
他忖道:“看他剛才畫的少女圖樣,不像是發瘋之人,怎麼現在又跟瘋人一樣,彷彿我與他有深仇重恨。”
他忖思之際,身形貼着石壁,揉身直上。
一陣狂飈挾着沙石,打在石柱上,直嵌了進去。
石砥中暗自一驚,道:“老丈……”
那老者沒等他説完,狂嗥一聲,有如狗吠,躍起三丈,十指伸張,朝貼在石柱上的石砥中抓去。
石砥中一聽那吠聲,渾身汗毛直豎,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湧上心頭:“他是被瘋狗咬過,已經失去神智了。”
他清嘯一聲,飄空一匝,自對方雙掌下的空隙飛出。
“叭噠”一聲那老者十指齊都沒入石柱之中,石粉簌簌落下。
石砥中身未落地,雙足在對面石樑上一蹬,身如急矢脱弦,朝那老者撲去,他單掌一揚,一掌拍在那老者背心之上。
那老者慘嗥一聲,一股血水自嘴中噴出,濺在石壁之上。
石砥中落在地上,抬起頭來,只見那老者仍吊在石柱上,烏黑的血水流下,很快便幹了。
他默忖道:“並非我一定要殺人,只是他自己中了毒,形如瘋狗,無可遏止……”
他到此方始想通,剛才所碰見的兩個人都是中了狂犬之瘋毒,方始喪失神智。
他知道這些人幸而在石陣中不能出去,否則受害之人必非少數。
他腳下一緊,急躍而去,旋行於石柱間隙裏,那些紛歧的路線綿延開去,錯岔雜亂,他認定石陣樞紐,毫不停頓,轉眼便又來到一座石屋前。
眼前一條路,路上一座巨石堆砌的屋子橫着,僅留着一條小道通過。
在屋頂之上,有兩個身着破爛衣裳,亂髮披肩的老人,他們互相扭扯着,在石塊砌着的屋頂上打滾。
石砥中皺了下眉,輕輕地自房旁的小道行過,他實在不願再殺人了。
誰知他走近石屋,便聽數聲犬吠,眼前一花,兩條肥壯高大的獒犬撲了上來。
石砥中低哼一聲,左掌一振,有如閃電揮出,“叭”“叭”兩聲,擊在犬首之上。
頓時,那兩條狗的頭顱碎裂成片,鮮血灑出倒地死去。
他側首一看,只見屋頂上的兩個老人忽地立了起來,朝自己望來。
他立時又見那兩雙火紅帶着血的眼睛,那凝視着他的眼睛,射出狠毒的光芒。
石砥中右掌劃一半弧,轉身盤腰,一式“將軍揮戈”左掌斜劈而出,右掌帶着急速的勁風,拍將出去。
那兩個老人似是知道厲害,身形一蹲,互拍一掌,自空中引了開去,斜落於地。
石砥中收掌護胸,沉聲道:“兩位老人神智是否清醒?”
那左首一個老人急喘着氣,伸出血紅的舌頭,舐了下嘴唇,喃喃道,“我要殺你,我要殺你……”
石砥中冷笑一聲道:“你我素不相識,竟要殺我?”
那右首的老人點點頭,望了左首老人一眼,伸出手來指了指石砥中道:“你……你要殺他……”
石砥中聽這老人説話似乎並不瘋,他欣然道:“老丈,你沒有……”
那右首老人倏地瞪大雙眼大吼道:“我要吃你!”
石砥中愣道:“你要吃我?”
那左首老者喃喃道:“我要殺你……”
而那右首老人飛撲而來,吼道:“我要吃你!”
石砥中右掌拍出一股掌風,擋住那老者前衝之式,他喝道:“你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那左首老人一抖雙掌,似狂風掠過,急撲而到。
石砥中目光所及,那老人口中流着白涎,血絲布滿的雙眼露出兇光,似煞神撲到。
他深吸口氣,右掌緩緩地一推,“般若真氣”湧出,千鈞之勁急卷而去。
那左首老人悶哼一聲,倒翻空中,跌出二丈之外。
石砥中冷哼一聲,左掌一式“將軍射雁”五指揮出,急驟地拍在那右首老人的背上。
他手腕一旋,已將那老人脈門扣住。
望着倒在地上的老人,他喝問道:“你倒底是不是瘋了?”
那被他真氣擊得跌倒地上的老人,突地狂吠一聲,自地竄起,如同急矢射出,挾着排山倒海的勁道擊到。
石砥中微吃一驚,還未及避開,突地左臂一痛,那被擒住的老者,已張開嘴咬住他的手臂。
他一驚之下,又是一怒,渾身氣勁運行,左臂一扭一振,將那老人拋在空中。
他右臂急旋,一道劍光劈過,“嗤嗤”劍氣響起,劍刃振顫的滑過,切開那擊到的氣勁。
“啊……”
那狂瘋的老者,蓬亂的頭髮被劍氣剃得淨光,在他那黝黑的額頭,劍光擊中他的雙眉之間的“眉中穴”。
血液湧出,他顫抖了一下,便仆倒地上。
石砥中急跨兩步,劍尖斜擊,劍芒爍爍一閃自空中掠過。
“呃……”那自空墜落的瘋老人,半邊頭顱被劍刃劈去,灑落一地的血。
石砥中一看,地上盡是烏黑的血液,他知道這兩個老人都是被狂犬毒所害。
想到這裏,他不由舉起右臂,看了下那被瘋狂老人所咬的痕跡。
“哈哈哈!”一連串狂妄的笑聲,自一旁傳來。
石砥中冷冷地道:“閣下有何事如此高興?”
在石屋旁的那條小道上,一個瘦削枯矮的中年漢子,朝着石砥中狂笑道:“我笑你即將瘋了!”
石砥中微哂道:“今日所遇之人具是瘋子我焉得不瘋,你豈不也是瘋子一個?”
那中年漢子止住笑聲,冷哼一下道:“我天狗狂人本是瘋子一個,又何必要你來説?”
他臉色一轉陰寒,道:“你已經中了瘋犬之毒,半個時辰內毒浸骨髓直上腦中,那時你就象他們一樣成為瘋子。”
石砥中忖道:“原來他就是那個飼養瘋犬之人……”
剎時,他臉上浮起一層殺氣,濃眉如劍斜軒……
那自稱天狗狂人的中年漢子,仍自陰xx道:“在十年之中,僅有一人闖過四關,突然出入於這石陣中,不致迷途,我也很是欽佩……”
石砥中心中一動,問道:“那一個進入石陣之人可是寒心秀士?”
天狗狂人狂笑道:“他自稱毒藝蓋世,結果被困陣中,差點便屍骨無存,害我的十八條狂犬都中毒而死,這該死的老鬼!”
石砥中冷冷道:“既然不是他,還有誰能入這陣中?”
天狗狂人雙睛一瞪:“你問這個幹嗎?”
石砥中哼了聲道:“你是怕我丟你的臉?”
天狗狂人怒吼道:“你敢諷刺我?你殺了我兩年辛苦繁殖的獒犬,我還沒跟你算帳……”
石砥中聽見這人狂吼之聲如同狼犬吠月,刺耳難聽,不由皺了下眉頭道:“你若是認為不敢告訴我的話,儘管説出來,若是要以武力相對的話……”
天狗狂人怪笑一聲道:“真好大的膽子,在我的掌握中也敢如此説話,現在你可見見我的厲害。”
他仰面向天,輕吟怪嘯,象狗吠一樣的叫了幾聲。
倏地灰沙滾滾,一陣犬吠之聲自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石砥中一見每條小路上,都出現了幾條雄壯的大狗,有灰色,黃色,褚色,黑色,各種形狀顏色的狗。
那些狗都是伸長了舌頭,長尾垂地,口流白涎,眼珠一片血絲。
石砥中一見,不由心中暗自吃驚,忖道:“這些都是狂犬,怎麼仍能聽命,又怎能飼養?”
天狗狂人笑道:“你曾經見過這麼多的瘋狗?如此雄壯的瘋狗?嘿嘿!讓你發狂之前,能見見我驅犬之絕技。”
石砥中劍眉一揚,冷峭道:“這等驅使畜牲的本領又有何了不起?只有象你這種人認為是了不起的成就。”
天狗狂人暴跳如雷,大吼一聲飛撲而下。
“且慢,我有話問你。”
天狗狂人瞪大了他血紅的眼睛,問道:“你有何事?”
石砥中道:“你告訴我那曾經安然走出這陣中的人。”
天狗狂人咧開血盆大口道:“七年前逢春之際,武林中絕頂高手幽靈大帝西門熊曾闖入這陣中。”
石砥中一聽,不由失望地忖道:“原來不是爹安然出入陣中。”
他揚聲道:“在今年是否有人進入陣中?”
天狗狂人呵呵怪笑道:“有一個石鴻信……”
石砥中啊地一聲,焦急地問道:“他現在怎樣了?”
天狗狂人得意地狂笑道:“他狡滑無比,偷闖這‘天狗石陣’,讓他深入陣中,差點將石陣摧毀.嘿嘿!不過他仍然被我擒住,現在關在鏡湖之上,日日受那蟲蟻蛇犬之毒……”
石砥中直聽得熱血沸騰,全身都微微發抖,他大喝道:“他現在怎麼啦?死了沒有?”
天狗狂人微微一怔道:“死了?嘿嘿!他所受之苦較死尤為難受,眼見解毒之藥就在眼前,卻不能拿到……”
石砥中壓住滿腔上湧的熱血,道:“你是説那湖中產的‘還魂草’?”
天狗狂人大吃一驚道:“你怎麼知道?”
石砥中仰天狂笑道:“這一切都是天數啊!”
他目中精光暴射道:“今日我要你這島上變成屍骸遍地,血流成河,從此江湖上除名。”
天狗狂人被石砥中那豪邁兇狠殺意濃重的樣子。嚇得一晃,講不出話來,“你以為這等狂犬之毒便能使我陷於瘋狂?哼!告訴你,我就是百毒不侵!”
他緩緩舉起長劍,橫劍而置,凝立如山。
天狗狂人喃喃道:“百毒不侵,百毒不侵……”
他狂笑道:“有誰百毒不侵?呵!你這無名小卒,也敢口發狂言!”
石砥中嘴角掠過一絲殘忍的神色,舉劍齊眉,劍尖向前……
此刻,他全部精神都已凝聚在劍刃之上,但見劍芒吐出三寸,伸縮不定……
天狗狂人臉色一變道:“你是誰?莫非是天龍大帝之徒……”
石砥中默然不響,兩眼如同星光,炯炯射出,全身發出一股肅殺悲壯的氣氛,生似這一劍擊出,便是生死立分一樣。
他這種豪壯的氣魄,逼得天狗狂人臉上湧起一層畏懼之色。
他臉皮抽搐着,嘴唇蠕動一下喝道:“你到底是誰?”
石砥中緩緩向前行了兩步,依然默默無語。
天狗狂人慌亂地望了四周的瘋犬一下,然後發出一聲淒涼的怪叫,有似曠野中,野犬對着月亮長吠的聲音,刺耳無比。
他嘯聲剛一發出,石砥中深吸一口氣,清吟一聲,劍芒爍爍發光,繞身而過……
那些瘋犬一齊狂吠,似箭脱弦,朝石砥中撲了過來。
石砥中身形平飛而起,一道劍虹繚繞騰飛,宏闊達一丈之大。
剎時只見劍芒所過,犬聲慘嗥,鮮血飛濺開去。
石砥中大喝一聲,身子回空旋開,崑崙“雲龍八式”中“雲龍現”之式復見。
他挾劍飛擊而去,劍芒閃爍裏,天狗狂人雙掌舉起,揮出一股狂飈。
“嗡嗡”劍刃顫動,切開那股氣勁,疾射而去。
天狗狂人大驚失色,回身躍起三丈,朝石屋後逃去,因為他見到那些狂犬齊被劍芒殺死,知道不是對手。
石砥中劍式運行毫不停滯,劃開空氣,發出嗤嗤之聲,有如影子附身,向天狗狂人射去。
寒芒侵背,天狗狂人倏然回身,狂吼一聲,雙拳直搗,拳勁迴旋,腥氣倏然散開。
石砥中眼光所及,只見天狗狂人手腕上掛着一個暗色的袋子,隨着雙拳的擊出,袋中灰色的粉沫飛揚開來。
他頭一昏,立即便閉住呼吸,運氣一週,他大喝一聲,劍上湧起一輪光暈,疾射而去。
劍罡乍現即隱,璀璨的光華一閃之際,天狗狂人發出一聲有如裂帛的慘叫。
“啊……”他被劍罡擊中,直飛起丈餘,渾身血水灑出,“叭噠”一聲,落在地上。
石砥中躍上石屋,運氣逼出吸入的一絲毒氣。
他緩緩舉起手中長劍,目光掠過劍上的血痕,自言自語道:“象這種瘋狂之人,不能讓他留於世間……”
立即他記起天狗狂人所説的,自己父親寒心秀士石鴻信被困於鏡湖上,身受蟻蟲之毒……
他心中怒火如焚,飛身躍起,似奔雷馳電,朝陣裏深入。
越開數株高聳的石柱,他行走於迴旋之路徑上,約一炷香的光景,他的眼前橫着一根石筍,擋住去路。
他左右一看,只見七八條寬敞的道路伸延開去,但他卻沒有向有路之處行去。
望着眼前石筍,他忖道:“據陣式所布,這兒該是最中央處,怎地路途竟然不通呢?”
他深吸口氣,右掌一拍,千鈞掌勁擊在石筍之上,碎石迸濺,石筍咯咯兩聲,搖晃了一下。
石砥中冷冷一聲道:“原來這是人工栽進去的!”
他悶哼一聲,低沉如雷,一掌拍出……
“喀嚓”一響,高約丈餘的石筍齊樁而斷。
灰沙飛濺裏,碎石進散,石砥中闊步跨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