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霧朦朧,月影更移,蒼穹有了淡淡的曙光。
荒墳亂草間,一個人影緩緩地自一塊大石後站起,他摸了摸頭,四下望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咦!我怎會躺卧這裏,沒有走呢?”
他抬頭望了望朦朧的天空,方始想到戲劇性的一幕。
他暗自忖道:“點蒼棲霞子與四大神通勾結,竟然冒充崎石和滅神兩島的劍手,將獻與幽靈大帝的一劍一戒搶去……”
他目光一斜,突地看見草叢中一點紅光閃爍着,那光亮,他一看便知道是大內奪命雙環申屠雷交與六派弟子護送的紅火寶戒。
他心中一喜,卻不敢驟然躍將過去。
藉着微弱的光亮,他看到地上的殘餘屍體,也看到了沙土四濺,和草木齊摧的情形。
他駭然忖道:“不知道又有哪個武林高手到了此地,連這些碗粗的大樹都被摧折。但不知那紅火寶戒為何會沒有帶走?”
他忖思了一下,便緩緩向着那發光之處走去。
四野靜寂無聲,他雙掌貼胸,神情肅穆地向着那斷去半截樹幹的叢草邊走去。
走到近處,他看到一個人躺着,身側有一條斷臂,和那枚碩大的紅火寶戒。
他低下頭去,已聞到一股血腥氣衝上鼻來,還沒拾起那枚閃光的戒指,他右腕一緊,已被人擒住。
他悚然一驚,用力一掙,卻沒掙開來。
那人哼了一聲,坐了起來,厲聲道:“墨羽!你待怎樣?”
墨羽右腕被執,左掌急翻,往那人胸前拍去,誰知卻被對方喝住。
他一怔之下道:“你是誰?”
那人右手一抖,將墨羽扔開五尺之外,冷冷地道:“我乃石砥中是也!”
石砥中將紅火寶戒拾起,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撫摸着那枚閃出紅豔似火的戒指,嘆了口氣,隨即又恨恨地自言自語道:“總有一天,我也要你倒在我的掌下!”
墨羽愕然地望着石砥中,不知眼前這年輕俊俏的石砥中是否精神錯亂。
他想不起江湖後起的高手中,有什麼人叫石砥中的,於是他問道:“喂!你是説誰?”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天龍大帶東方剛?”
墨羽只覺心頭一震,直驚得兩眼圓睜,張大了嘴道:“你説什麼?是天龍大帝?”
天龍大帝為武林中神化的人物,久已自江湖絕跡,這下墨羽一聽石砥中説起天龍大帝竟然出現此地,怎能不大驚失色。
石砥中將戒指套上左手中指,點了點頭道:“是的,有何不對?”
墨羽仰天狂笑,好半晌方始止住笑聲,他指着石砥中道:“就憑你?憑你要天龍大帝倒在你掌下?哈哈!你這不是做夢?”
石砥中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我面前放肆?”
回空一劍墨羽一怔,道:“你這人不是瘋了吧?”
他摸了摸腦袋,又自言自語道:“我也不清楚我的神經是否也是正常的。”
石砥中道:“崑崙百年來未曾收過俗家弟子,你怎能自稱為崑崙弟子?”
回空一劍墨羽吃了一驚,道:“你倒底是誰?”
石砥中微哂道:“我是崑崙弟子!”
他又厲聲道:“你承認不承認你是崑崙弟子?”
墨羽猶疑一下道:“家師水月大師!”
石砥中“哦”了聲道:“原來是四師兄之徒,墨羽,你曾見過本門掌門人本無大師嗎?”
墨羽悚然道:“未曾……”
他忽地想到眼前這年青人,怎會是上代掌門人藏空師祖所收之徒?不由臉色一變,道:
“你説你是我的師叔!”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墨羽,本門戒律,水月師兄曾和你説過吧!”
墨羽咬着嘴唇,點了點頭。
石砥中道:“第一,不得欺師滅祖,第二……”
墨羽大喝一聲,道:“憑什麼你要我叫你師叔?”
他雙掌一抖,身形急旋而起,一式“游龍出谷”,掌走弧形,劈向石砥中胸前,去勢疾速,沉猛剛勁。
石砥中冷哼一聲,身形一弓,右手平伸雙指劃出,左掌一分,自對方擊採的雙掌中穿出,印向“鎖心穴”。
墨羽驚呼道:“游龍斷雲!”
他上身一沉,雙掌轉一偏鋒,掌力一聚,氣勁旋激,拍將出去。
石砥中招式一出,便覺一陣昏眩,頭重欲睡。
他心中一驚,趕忙深吸口氣,甩一了下頭,方始清醒一點。
就在此時,墨羽擊出的掌風已經拍到,他右掌一拍,也劈出一股掌風撞出。
“啪!”
墨羽身形一晃,跌出三步之外,石砥中卻一直退出四步之外,方能立定身子子。
他悚然大驚,不知自己的功力怎會驟然減退。現在只能發揮剛才力敵四大神通的三成左右。
他一怔之下,立即想到剛才天龍大帝那震憾自已的一擊,可能就是那一擊之下方始使自己功力驟然減退。
他飛快地運氣一週,卻沒發現有何不適之處。
墨羽狂笑一聲,揶揄地道:“師叔啊,你怎麼只有這麼一點本領?”
石砥中忖思道:“天龍大帝那一式,倒底是何絕技?竟能使人功力減退?”
他不知天龍大帝近些年來,為了防備幽靈大帝西門熊,所專修的“天龍大法”能夠使人全身經脈收縮而死。
辛得他任督二脈已通,又習有“將軍紀事”中的瑜伽修身術,使他具有頑強的抗拒之力,故而僅廢去七成功力,而沒當傷死去。
墨羽沒見石砥中回答,怒道:“現在該我來懲治你這冒牌弟子了!”
他清吟一聲,“雷行雲飛”身形回空一折,拋掌斜劈,擊出片片掌影。
石砥中怒恨交加,痛苦地悶哼一聲,一式“將軍揮戈”疾翻而出。
“啪!”地一聲,他左掌拍中墨羽左臂,右手雙指扣住墨羽“肩井穴”。
他冷哼一聲,左掌一連兩下,打了墨羽兩個耳光。
墨羽沒料到石砥中功力雖然不足,招式卻神奇譎絕,沒容自己變招,便已被他擒住了。
他臉上立時腫了起來,待要掙扎,卻渾身乏力。
石砥中喘了口氣,罵道:“本門第四條戒律,第七條戒律,乃是不得侮辱尊長,不得為官家鷹犬,你竟連犯兩條!”
墨羽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本門尊長?”
石砥中突地閉上眼睛,好半晌,他慘然一笑道:“我任督兩脈已被天龍大帝震傷,而至又閉塞不通。”
墨羽駭然道:“你的任督兩脈已經通了!你真的是與天龍大帝對抗而至受傷?”
石砥中哼了聲道:“若非我受了傷,現在只能發揮出原先的三成功力,你還能有如此舒服?”
墨羽張開大眼睛盯着石砥中,他再也沒能想通,本門會有如此年青的師叔,而這年輕的師叔,竟敢面對天龍大帝。
他舐了下唇上鮮血,道:“你遇見天龍大帝,是不是一招便敗了?”
石砥中兩眼一瞪,道:“到了第七招後,我方始被他發出的一氣股怪異力道擊得昏死於地!”
他兩指一點,將墨羽穴道封住,抬頭望了望天空。
淡淡升起的曙光,在東邊的天際,有了一層泛銀的霞光。
他倏然感到豪氣全消,一縷惆帳的幽思泛上心頭,東方萍那哭着而去的情景,恍如眼前。
他坐了下來,腦海裏雜思如潮,一時之間,只覺自己苦悶得要撕破胸膛,方始暢快一樣一樣。
墨羽穴道被點,又被扔在草叢裏,直氣得他七竅冒煙。
他大聲喝道:“喂!;你要把我怎樣?”
石砥中一皺雙眉,右足一抬,踢中墨羽“啞穴”。
他低頭忖思着東方萍柔情巧笑,以及這些日子來,自已所遭遇之事。
良久,他嘆了口氣,輕吟道:“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他昂首仰望蒼空,淡淡曙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使他有一種憔悴疲憊的感覺。
他搖了一下頭,緩緩轉動左手指上的紅火寶戒,無聊地望着那似是火花爍亮的戒指。
摘下戒指,放進懷裏,忖道:“我戴着這個幹什麼?等我遇到萍萍的時候再送給她吧!”
他手指一伸進懷中,忽然觸到用布包着的金戈玉戟上。
這給他帶來一線希望,他忖道:“我要到西藏去,到布達拉宮裏去,學會破解這些文字之法,然後取得那鵬城裏不世之秘,那時我將能重振天山的威望,我將要打敗七絕神君,令東方剛在我手下挫敗,然後解破西門錡的幽靈大陣……”
思緒急轉,他那頹喪的心情,立時又振作起來。
他伸開五指,抓了一下頭髮,深深地嘆了口氣,忖道:“現在我要依照原來計劃,到滅神島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胸前“血阻穴”有一股熾熱的勁道,鑽進身體裏面,循着經脈運行,所到之處竟然舒適異常。
“咦!”他伸手往懷裏將那枚:“紅火寶戒”掏出,眼前一亮,那枚戒指上的寶石,有如一蓬熾熱的火花,熊熊燒起。
他陡然想起雷響所説的話來,不由心中大喜,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道:“我怎地沒想到這道理來!”
他站了起來,自地上拾起幾枝枯木,然後在身前都插了下去,剎時,樹枝零落縱橫,已被他布起一個陣法來。
他深吸兩口清新的空氣,然後閉上眼睛,趺坐於地,運起瑜伽門獨特的療傷之法來。
那枚紅火寶戒被他放在丹田之處,隨着他內力的凝聚,熾熱的勁道隨着內力衝向任督兩脈。
天色漸明,東方的天空,滿布彩雲,微明透過樹林,射在石砥中身上。
清晨的寒風,浸膚冰冷,樹枝衰草上,有着一層薄的白霜。
那穴道被點,不能動彈的墨羽,望着草尖的白霜,不由暗自叫苦連天。
落在他身上的霜,都被他體熱融化,濕淋淋的衣服貼在身上,一陣寒風吹過,冷得他直哆嗦。
他恨意深濃的目光緊盯在盤膝而坐的石砥中身上,恨不得一劍殺死對方。
他的眼光中,漸漸露出害怕的神色。
敢情石砥中自己運集“將軍紀事”中獨特的內傷療傷之法,一方面療治被天龍大帝撞傷之處,另一方面全力驅使內力撞擊任督兩脈被堵塞之處、他全身都泛起一層濛濛的白霧,這樣使他在清晨的微光下,看來格外神秘,那瑩白的臉孔,肅穆無比,更加神聖莊嚴。
墨羽這才相信眼前這比自己還年輕的英俊少年,的確身懷絕藝。
他也更相信以如此高深絕藝的人,絕對不會冒充自己的師叔。
他想道:“當年我叔父被七絕神君以琴音震斷心脈而死時,水月師父曾專程往自己家中報信,而至收我為記名弟子,本來想要正式拜見掌門大師伯……”
他想要狂笑出來,卻只能臉上抽起幾條肌肉,沒能笑出聲來。
他苦笑了一下,繼續忖道:“誰知道直到現在還未能見過掌門師伯,儀看到過曇月師伯,糟糕,這下又碰到了這小師叔,觸犯本門戒律……”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一輛黑色的馬車,疾馳而來,穿過左側的樹林,往官道上馳去。
就在掠過樹林時,一個低沉的喝聲響起道:“老梅,停停。”
“籲——”一聲長長的喝叫,轔轔的車聲立時停止,馬嘶陣陣裏,一條人影橫空掠起,躍過樹林,落在叢草中那塊大石上。
墨羽被石砥中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他正在着急,忽見一條人影橫空掠起,落在他面前一塊大石上。
墨羽看得清楚,那輛馬車離這兒至少有五丈多遠,而自車裏躍出之人,空中竟然沒有停頓一下。
他倒吸一口涼氣,定過神來方始看清那是個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袍的中年婦人。
一看到那兩道凌厲的目光,墨羽不由心頭一顫,打了個寒顫,只覺一股寒氣自脊髓冒了出來。
那婦人眼光停在幾個屍骸上,微微露出驚訝之意。
她飄飄落在黃土地上,細細地看了下那些被四大神通嫁禍海南和崎石兩島的劍手,所殺死的各派弟子。
她劍眉皺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怎麼四大神通會到了這裏?”
她看到折斷的樹枝以及那黃土坑的時候,驚詫地道:“有誰能具有這種強勁的勁道?莫非真的東方剛已經到了?”
墨羽躺在草叢裏,兩眼看着那高大婦人,暗自提心吊膽,生恐她會對石砥中一掌打下,而致死去。
因為他知道任何武林高手都不容許其他高手在自己眼前運功療傷的,而任何一個武林中人,在運功之際,都會選擇隱蔽之所的。
他不知道石砥中為何敢在草叢中公然運功療傷,不由為之捏了一把汗。
但是那婦人儘管兩眼四下觀望,卻好似沒有看到趺坐於地,運功療傷的石砥中,以及躺着的墨羽。
她身形平飛而起,似飛絮飄空,繞着樹林墳場躍了一圈,然後再看一下,便飄身躍走。
蹄聲陣陣,在潮濕的森林裏響起,很快地便消失在空中。
墨羽吸了口涼氣,忖道:“這中年婦人輕功好高明,躡行在樹枝上,竟然連一點白霜都沒墜落。”
他不禁為那婦人為何沒看到自己和石砥中而感到奇怪起來。
一眼望去,石砥中臉上泛着一層瑩光,剛才那股蒼白頹喪的神色,已經一掃而空了。
他詫異地看着四周插的錯綜不一的枯枝,摸不清那是為着什麼。
懷着滿腹的疑惑,他閉上眼睛,想到養一下神,看看是否能撞開被閉的穴道。
時間在寒風吹過白霜附着的草叢上,很快地滑過。
他頹然地張開眼睛,因為他沒能撞開被閉的“啞穴”。
石砥中的臉上,泛着一層紅潤,此刻,他已經渾然忘卻身外之物,處身在一種忘我的境界裏。
就在這時,一條白潔如雪的人影,輕巧地自密林深處飛奔過來。
墨羽中到草叢簌簌的聲音,眼光後轉,往那兒望去。
他全身一震,忖道:“怎麼天下有如此美的女人!”
在清晨淡淡的霧中,飄逸的長髮輕盈的身軀,似是仙子凌波而來。
東方萍手提綠漪劍,自霧中穿出,浴着淡淡的晨光,神情焦急地尋覓着石砥中的所在。
但是空林寂寂,卻沒見到石砥中何在。
她眼中一陣濕潤,幾乎要掉下淚來。
似是迷途的小鹿,她惶急地喊道:“砥中,石砥中!”
嬌柔如鈴的呼聲,深深打動着墨羽的心房,他妒忌地望了望石砥中。
但是石砥中卻依然靜坐不醒,似是泥塑木雕的菩薩一樣,根本沒聽到東方萍的呼喚,墨羽暗暗着急,他幾乎要喊出來,卻因為啞穴被點,不但不能出聲,連動彈一下都不能夠。
東方萍連喊幾聲,仍然沒聽到石砥中回答,她急得都哭出來了。
晶瑩的淚珠,一顆顆墜落下來,滾落在她的斗篷上,然後落在地上。
墨羽難過無比,他從未見過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過,那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他張開嘴,對着石砥中大喊,卻啞然無聲,這使他頹然地低下頭來。
他萬分詫異地忖道:“為何剛才那黑衣婦人和這美麗的少女,都沒看到我們?她們的目光雖然朝這邊望了望,卻好似這兒沒有人一樣。”
他的思緒急轉,倏地想到一事,不由忖道:“莫非我和他都隱身了?他會隱身法?”
隨即,他很快地又被自己這無稽的想法而覺得好笑起來。
他望見一個臉容清瘦,長髯垂胸的中年儒生,悄然地飄身而來。
東方萍蹲了下去,掩着臉痛哭起來。
那中年儒生臉上掠過一絲憐惜的神色,默默走到東方萍身邊。
望着痛苦的東方萍,他輕咳一聲,説道:“怎麼啦?沒找到他?”
東方萍聞聲抬頭,看了着那中年儒生,搖搖頭道:“沒有,沒有看到他。”
那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道:“沒有就該哭嗎?這麼大的大姑娘了,找情郎沒找着,就要哭起來?讓人家看到,多難為情啊!”
東方萍嘟起嘴道:“我不來了,莊叔叔好壞!”
金羽君莊鏞哈哈一笑,掏出一條白絹,道:“還不把你眼淚擦乾,不然讓石砥中看到,多不好意思,賢侄女,是嗎?”
東方萍點了點頭,接過手絹將眼淚擦乾。
金羽君莊鏞道:“你説他是決定往滅神島而去?我陪你去一趟,那兒,我在十年前曾經去過一次……”
他嘆了口氣,目光凝聚在遠處天空的盡頭,臉上有一種淒涼的表情。
東方萍拉了拉他的衣袂,道:“莊叔叔,你很想念那滅神島主?”
她當日眼見金羽君忍受着滅神島主的侮辱,後來還是受了那自稱滅神島主的少女暗算的一掌,方始受傷。
她知道金羽君與滅神島主之間一定有點關連。
莊鏞哦了聲,輕輕地又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往事如雲似煙,追憶又有何用?”
他捋了下長髯,道:“太上忘情,匹夫不及於情,象我們這些人整日裏都是糾纏於情中,簡直不能自拔……”
東方萍哼了聲道:“莊叔叔,你又來了,什麼情不情的,真討厭!”
莊鏞苦笑一下道:“討厭?你剛才不是為了找石砥中不着而哭泣?嘿!如令尊天龍大帝都為情之一字,而不出江湖十多年,又何況我呢?”
墨羽聽得分明,不由心頭大震,忖道:“她竟然是天龍大帝之女,那麼石砥中所言不假了。他竟然能擋住天龍大帝七招之多……”
他吁了口氣,忖道:“但是為什麼會與天龍大帝之女認識,而且看來很有感情?”
這使他有點莫明其妙了。
就在他對石砥中感到神秘莫測之際,車聲轔轔,蹄聲急響而來。
金羽君肅然而立,凝望着那黑色的馬車飛馳而到。
他一見那馬車,神情一震,但是隨即他便看清那不是滅神島主的那輛綠色窗簾,金色窗欞的馬車。
“萍萍……”
一聲喜悦的呼叫裏,車門一啓,黑衣長衫,一個高大的中年婦人躍出,朝東方萍撲來。
金羽君冷哼一聲,腳下如行雲流水,滑步移位,立在東方萍身旁。
他大袖一拍,狂飈翻飛,擊了過去,道:“你要幹什麼?”
那中年婦人劍眉豎起,道:“你要幹什麼?”
他們對話之際,已互對一掌,“啪!”地一響,氣勁向兩旁逼開,捲起草莖泥沙,直漫開數丈。
那中年婦人低低嘿了一聲,雙掌連出八掌,掌掌相疊,如同鐵壁壓到,毫無一絲空隙。
金羽君目射xx精光,腳下未動絲毫,上身略移,大袖倏翻,已硬生生接下對方擊來的八掌。
他深吸口氣,喝道:“你也接我兩式看看……”
他袖影飛旋里,十指乍隱即現,神妙無比地連攻六式,那中年婦人哼了一聲,挫掌回身,詭絕凌厲地連出數招,似驚龍出壑,沉猛地迎了上來。
“啪!啪!啪!”
反掌相擊,發出密雷似的爆聲,如珠串落地樣響起。
兩條人影倏然分開,金羽君重重地哼了聲道:“西門嫘!你倒沒把功夫丟下,嘿!可喜可賀。”
羅剎飛虹西門嫘斜軒雙眉,罵道:“姓莊的,你倒沒被那狐狸精迷死?”
莊鏞知道西門嫘是説自己與滅神島主之事,他淡然一笑道:“半斤不要説八兩,你姓西門的也不見得多高明!”
西門嫘冷哼一聲,不屑地道:“當年不知哪個在我弟弟的‘冥空降’絕技下,連吐鮮血,險些斃命的?你還有臉説我?”
金羽君莊鏞臉色一變道:“你那弟弟縱然自稱幽靈大帝,卻是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專會暗算別人,哼!他不是也在東方剛面前敗北而去?”
西門嫘手腕一振,雙手已迅捷如電地握着兩柄如月牙的彎刃兵器。
她一抖之下,弧光幻起,似水流泄。
金羽君臉色一驚,道:“你要與我動兵刃?”
隨又冷笑道:“你也試試我‘金羽漫天’之技!”
他們針鋒相對,直聽得墨羽心中發寒,他沒有想到江湖絕頂高手卻會在自己眼前出現。
那一向從師父那兒聽來的這幾個神化了的人物,竟然仍舊在世間。
而剛才的那幾記絕技的顯露,使得他更是歎為觀止。
他自愧地忖道:“以往我還以為自己劍法不錯,但是現在才曉得實在差得太遠了。”
且説東方萍愕然地看着金羽君與西門嫘吵起架來,她喊道:“嬤嬤,你幹麼又要動刀動槍的?以前你不是説過以後再不這樣了嗎?”
西門嫘一直與金羽君鬥氣,一時倒沒想到問及東方萍。
這下她一聽,方始想到自己出谷就是為了追回東方萍的。
她問道:“萍萍,你怎麼跑出谷來?你好大的膽子!走,現在跟我回去。”
東方萍搖頭道:“我現在不回去。”
西門嫘詫異地大聲道:“什麼?你現在不回去?你不知道你爹和玉兒也都親自出谷,到江湖上來找你?”
東方萍悄聲道:“我知道。”
隨又堅定地道:“但我現在不能回去!”
西門嫘睜大眼睛道:“什麼?不能回去?天下有誰敢留住天龍大帝之女?”
她心念一轉,恍然道:“噢!我知道了。”
東方萍詫異地望着她,問道:“嬤嬤,你又知道什麼來哉?”
西門嫘揚聲道:“是不是為了那石砥中?”
東方萍喝了一聲道:“你又怎麼曉得他?”
西門嫘哼了一聲道:“這小子膽大包天,不但敢跑到天龍谷里引誘你出來,而且還敢將西門錡我那侄兒打傷,天下除了他之外有誰敢同時與天龍大帝和幽靈大帝為敵?”
墨羽躺在草地上,聽得心頭直打顫,他移開視線望了望石砥中,心中湧起一絲敬佩之意。
他忖道:“本門雖為九大門派之一,但被七絕神君逼得幾乎不能存身江湖,誰知這下會出了這麼一個年青高手,竟敢惹上武林至尊的二帝,這下可不怕七絕神君了!”
西門嫘怒氣衝衝道:“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倒底是什麼出身?有什麼硬的後台?”
金羽君笑了下道:“石砥中技藝很雜,連我都摸不清他倒底是何來歷,他彷彿各門各派的技藝都懂……”
西門嫘道:“難道他不是柴倫的徒兒?”
金羽君笑道:“你説得好,天下有誰敢同時惹上二帝?柴倫縱然七藝在身,也不敢與二帝為敵啊?”
他頓了頓道:“據我那日所見,他不但會中原各派之藝,而且連柴倫兄和千毒郎君丁兄的絕藝都會,只怕羅剎飛虹不是他的敵手!”
西門嫘怔了一下,怒道:“姓莊的,你不要以為你唐門暗器高明,老孃不怕你!”
金羽君淡然笑道:“你大有機會試試本門暗器功夫,但現在請收起兵器。”
西門嫘雙手一攏,兩柄弧形劍套合起來,放回肋下革囊裏。
她問道;“萍萍,你現在倒底要上哪兒?”
東方萍道:“嬤嬤,我要去滅神島。”
西門嫘皺了下眉頭道:“那個地方怎是你能去的?”
她側首對金羽君正容道:“莊鏞,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怎能帶萍萍去呢?”
金羽君歉疚地一笑道:“她一定要去那兒,我有什麼辦法?況且我這條命還是石砥中和她救的呢?”
西門嫘揶揄地道:“你還要人救?堂堂金羽君!”
她劍眉一蹙,道:“萍萍!我和你哥哥一塊出來的,剛剛我已經馳過這兒,直到大同府城,碰到玉兒留下的記號,説這方圓三十里之內他都查過了,沒有見到你,所以我又倒回來。”
東方萍問道:“我哥哥去哪兒啦?”
西門嫘嘆了口氣道:“他已越過太行山,到山東境內去了!萍萍,你想想,他和你爹奔波江湖,為的是誰?”
東方萍眼眶立時潮濕起來,她輕輕道:“但是我不放心石砥中,他會被爹爹殺死的!”
西門嫘道:“象他這樣膽大之人,還怕天龍大帝?”
東方萍點頭道:“他現在還不是爹爹的對手,但是用不了三年,他一定能領袖武林,打敗二帝三君。”
“哼!”
西門嫘叱道:“象你這樣的女兒,你爹爹幸虧只有一個……”
東方萍彷彿沒聽到西門嫘之言,她夢幻似地道:“我相信他能,因為……因為他藴藏有一種神奇難測的力量。”
西門嫘冷哼一聲道:“你少自我陶醉了,那倒希望那小子活上三年那麼久。”
她叫道:“來吧!上車去。”
金羽君也勸道:“萍萍,你還是隨她迴天龍谷里,滅神島你確實不能去的……”
他微笑道:“放心好了,遇到石砥中時,我會叫他去天龍谷的!”
東方萍想了想,默然地點頭道:“我這就回谷去,你遇到砥中,一定要他來,我在谷里等着他,不管一年或二年,甚至五年!”
她的話聲嗚咽,説到最後,淚水奪眶而出。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仰首望天,幽幽道:“秋天就這樣冷,砥中,冬天我會很寂寞……”
她這兩句話説得淒涼無比,石砥中若是運功時能聽到的話,他一定會不顧自己身上有多重的傷,躍將起來,奔到東方萍面前,向她訴説自己的思念……
然而,他卻瞑目趺坐,精神已至忘我之地,不聞不問,不知不覺了。
墨羽感到心頭一酸,眼淚不由得滾落出來,他真恨不得能高聲喊叫,告訴東方萍,説石砥中就在他面前不足八丈之處。
但是他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更不用説站起來。
他不敢眼見一個那麼美的女孩子,臉上盡是哀傷悲苦,他閉上眼睛,任由眼淚緩緩流出。
美的力量是最感人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墨羽聽到耳邊有人對他説道:“你很傷心?我實在不該點了你兩個穴道這麼久……”
墨羽睜開眼睛,便見到石砥中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看到石砥中那玉潤的俊俏臉孔,以及那微含憂鬱的眸子,不由愕然忖道:“昨晚的他,與現在相差好遠!”
他倏地想到那楚楚可憐的東方萍來,待他目光一轉,卻見空林蕩蕩,叢草依依,沒有一個人停在附近。
石砥中伸手點出,飛指解開墨羽被困的穴道。
他胸前沾上被天龍大帝震傷的血漬,仍自鮮明未乾。
低頭望了望胸前的血印,他淡淡地笑道:“我本想不點上你的啞穴,但我運功之際,絕對不能受到外物干擾……”
墨羽穴道被解,還不能站起來,他仰首望見石砥中一笑,那淺笑中的一抹哀愁,使得他的心絃都不由一跳。
他暗自忖道:“象他這樣的笑容,我都忍不住為之心動,何況女孩子,怪不得東方萍以天龍大帝之女的身份,也會對之依依不捨。”
他站了起來,望見石砥中仰首凝望空中浮雲,他輕輕咳一聲道:“師叔。”
石砥中聞聲應了一聲道:“你現在承認我是你師叔了?”
墨羽跪下,叩頭道:“師侄去年見到靈光師兄時,並未聽他講起過師叔,故而冒犯師叔,尚請師叔恕小侄不知之罪。”
石砥中雙手托起墨羽,淡然一笑道:“我上崑崙至今不過三個月,當然你不會聽靈光告訴你。”
墨羽驚道:“師叔僅上山三個月?”
石砥中頷首道:“本無大師兄代師收徒,所以我就是先師藏空的關門弟子……”
他沉聲道:“本門輕功與內功,都名著武林,然而劍法上未免有不足,我看你輕功還可以,但內力就不大行了。”
墨羽想到昨晚與石砥中對上一掌之事,他不由問道:“師叔你已經恢復了?”
石砥中一笑,知道墨羽此刻所想,他右掌輕飄飄地一拍,沒聽見勁風急嘯之聲,便見距此二丈外的大石,“嘩啦”一聲,碎裂散開。
墨羽倒吸口氣,這才相信石砥中確實與天龍大帝對過掌的,因為他忖量自己的師父水月大師根本無法如此瀟灑地在這遠的距離將那巨石擊碎。
石砥中道:“這是本門失傳之藝‘般若真氣’。”
墨羽問道:“師叔,你在地上插的是……”
石砥中道:“那是我所佈的陣法,你若站在外面將會只見到一層淡淡的白霧……”
“哦!”
墨羽驚叫道:“怪不得他們不能看見你……”
石砥中問道:“你説是誰?”
墨羽道:“金羽君,羅剎飛虹西門嫘,還有天龍大帝之女東方萍……”
“什麼?”
石砥中目射寒光,他玉指似電,抓住墨羽的手臂,問道:“你説萍萍……哦不,東方萍她到了這裏?”
墨羽只覺手臂上痛得全身微顫,他呼道;“師叔,您放手!”
石砥中歉然地放開手,墨羽就將剛才發生之事源源本本的告訴他。
石砥中痛苦地悶哼一聲,右掌一揮,將地上擊開一個大坑,他大喝道:“你剛才為何不説。”
墨羽道:“她説要在天龍谷等你,希望你能在冬天趕去!”
他頓了下道:“我幾次要叫你,卻因啞穴被點,喊叫不出……”
石砥中抓着自己的頭髮,痛苦地叫道:“哦!萍萍……”
他腦海裏思緒飛旋,由東方萍那美麗的臉靨,想到在滅神島上的寒心秀士。
眼前彷彿浮現一張滿臉鬍鬚,憔悴焦急的蒼老臉孔,他嘆了口氣道:“爹,我這就去救你。”
他很快地鎮定了自己的心神,也作了一個決定,於是他側首問道:“你這次為何會替宮中護送一劍一戒給幽靈大帝?”
墨羽道:“聽説幽靈大帝有個女兒要一柄寶刀,所以大內侍衞就邀請華山、武當、少林、點蒼、峨媚各派,派弟子護送……”
他赧然道:“師侄我因為與武當一個弟子熟,所以也被他邀作一道,其實我是想看看名震天下的幽靈大帝,沒想到四大神通會施計冒充海南、崎石兩派劍手,來向我們挑戰……”
石砥中點頭道:“你現在該回崑崙,不要在江湖上闖,拜謁掌門之後,專修本門劍法,等我回去,我會另傳授給你一套劍法。”
他歉然道:“現在我沒空了!在崑崙再會吧!”
他話聲一了,拉着墨羽,閃出了枯枝所佈的陣式。
待到墨羽定過神來,已不見石砥中人影了。
望着幽幽的荒林,他不禁為自己這一夜所遇而感到有點恍恍惚惚。
凝立了好一會,他輕嘆口氣道:“江湖上奇人異事如此之多,我也該再回山去苦練一番。”
那些倒卧地上的屍骸,已被泥沙亂草掩蓋,但是血跡依然可以看清。
他目光移轉在點蒼棲霞子身上,那僵硬的屍體使他有一種人事無常的感覺。
他嘆道:“還是任他們如此吧!也許他們會覺得如此才會心安。”
他悄然步出叢林,悄然穿行於草叢。
秋風起,白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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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了,天黑得早。
晚霞滿天,茫茫的四外,是一片盪漾的河水,波光粼粼,映着豔麗的霞光,海面泛起一層彩虹。
一隻大船,扯滿着帆,戴着滿空的晚霞,航行於海中。
回頭望着沿海的點點漁帆,石砥中撫着肋下長劍,緩緩坐了下來。
靠着艙門,他默然地低下頭來。
無盡的相思,似江水萬千在他心底激盪,他不能忘記啓己與東方萍在一起時的每一段時光的度過,儘管那是有着許多哀愁摻雜在快樂中。
船行海中,泛着霞光的海水,漸漸退去了彩色。
天暗了,一彎眉月自河的邊緣升起。
石砥中深吸一口潮濕而微帶鹹味的空氣,抬起頭來。
瑩潔的皓光,灑出淡淡的銀輝,落在船艙和船板上。
他看到船老大坐在船頭吸着煙,那長長的煙桿伸出老遠,一點火星時亮時滅。
在濛濛的夜色裏那結實的身軀現出了明顯凸現的輪廓。
石砥中想道:“象他們整日泛行海上,又何嘗不是與命運搏鬥,經過了無限的風浪,而不能倒下去……”
他撫着新買的長劍,自言自語道:“人生就是這樣,每一天都是搏鬥,與命運,與環境,與自己心中的慾望而搏鬥……”
海面平靜,縱然有風,但並不很大,故而船很快地航行於茫茫的大海里。
浩瀚無邊的大海,帶給石砥中一種開朗愉快的心情。
他在沉思之際,船老大拿起大煙杆,走了過來。
他站了起來道:“老丈,你好。”
船老大呵呵笑了下道:“公子你是第一次出海吧!覺得還好吧?”
石砥中回頭望了望,已不見那出海捕魚船上的漁火,他點點頭道:“嗯,很不錯,象這樣的一個晚上,確實是很愜意的。”
船老大吸了口煙笑道:“等到颳大風的時候,海浪比山還高,船象要飛上天空,搖晃得檣傾楫摧,人都摸不清東南西北時,可不能説船上愜意,那時真恨不得從來不會掌舵……”
石砥中應道:“那麼我是太幸運了?”
船老大道:“在東海附近,羣島羅列如星,公子你説的滅神島和七仙島兩相對峙,其他尚有羅公,崎石,等等較大的島。”
他敲了敲煙桿,道:“若非最近崎石、七仙、羅公三島聯合起來,共同保護附近這段海面,我可不敢承諾公子,出海到滅神島去。”
石砥中哦了聲道:“莫非那崎石、七仙、羅公三島都有善良之人,他們保護你們打魚!”
船老大苦笑一聲,還沒作聲,便聽到前面船頭一陣吆喝,道:“有三艘大船向這邊馳來。”
船老大苦笑道:“抽利錢的來了,只不知他們為何要出動三艘大船。”
他對石砥中道:“公子,我跟你要四十兩銀子,實非得已,他們要抽去二十兩,再加上什麼放行的錢十兩,一共要三十兩,所以……”
石砥中雙眉一軒,道:“哦!原來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船老大匆匆往前走去,石砥中忖想一下也跟着往前面船頭行去。
他剛走到前艙之處,便聽到一聲低沉的喝叱苴:“你們好大的膽子,晚上敢航行在這條海道上?”
石砥中一見那説話之人一臉彪悍之色,兇狠地喝道:“前日開始,海外三島二洲會盟於滅神島上,嚴禁一切船隻航行此處,你難道不知道?趕快回航!”
石砥中忖道:“又有什麼三島二洲?他們之會莫非又與大內有何關聯?”
他喝道:“朋友,我僱這艘船,是要到滅神島去,我是應滅神島主所邀。”
那漢子目光一移,在石砥中臉上轉了一週,問道:“你是何人?”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在下石砥中。”
那漢子傲然笑道:“沒聽過這名字,中原的無名小卒太多了!”
石砥中臉色微變道:“閣下何人?”
那大漢道:“本人崎石島‘千鱗快劍’洪鋒……”
他一拍胸膛道:“我早就想到中原去會會各派劍手,喂!
你是那一派弟子?”
石砥中見這人傲慢自大,與當日自己看到的南海劍派的破石劍鄧舟一樣粗暴無禮,他淡然笑道:“我是崑崙弟子……”
話聲未了,“嗆”地一聲微響,寒芒一縷,迅捷如電的襲向他的胸前。
來劍飄忽,卻毒辣無比地指向他“鎖心”大穴。
石砥中低嘿一聲,在劍尖剛剛觸及衣衫之際,飄風而起,似一片飛絮,吊在劍尖上。
千鱗快劍臉色一變,吐氣開聲,劍式幻變,點點鱗光灑出,凌厲詭奇地逼向石砥中。
石砥中長衫飄起,身形回空旋了一個大弧,落在艙頂,他冷冷道:“蠻荒之人一點禮儀都不知道,難道見面之下,便要殺人?”
千鱗快劍一咬牙,道:“我要殺了你!”
他身形如急矢躍起,帶着一片劍光,沉猛犀利地射了過來。
石砥中怒叱道:“象你這等兇殘之人,留之何用?”
他五指穿過對方的劍鋒,準確無比地將射來的劍尖捏住。
“哼!”他一抖手腕,長劍嗡嗡直響,斷成數截。
千鱗快劍全身一震,手中只剩下一截劍柄,他這才想到眼前來自中原的英俊青年,技藝較自己實為高超。
他立時懊悔自己不該在劍會未曾舉行時,而預先賣弄一番,以至惹上這個強敵。
但是他這個念頭還沒完全轉過腦際,石砥中低嘿一聲,駢五指,斜揮一式,在一個剎那裏,劃過空中……
“啊……”
那沉重的一擊,落在他雙眉之間,頓時使他頭骨裂開,鮮血流滿臉上,慘叫一聲,仰天倒下。
石砥中呼了口氣,有一股懊悔的思潮泛過腦海。
船舷上一陣紊亂,那三艘大船上躍上七個勁裝漢子。
夜色深沉,船舷旁站着的人齊都嚇得躲了開去。
船帆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搖晃着的油燈,發出昏黃的光芒,映照着船板上的一切。
石砥中雙足如鐵樁似地站立在船艙上,他的衣袂飄起,健壯的身影在海風中,毫不動搖。
船上,七個持劍的漢子,默默地逼向船艙而來。
石砥中望着三艘大船,和那些身着羊皮縫製成的緊身衣裳的大漢,突地有了一種懊悔的感覺。
他認為自己不應該就如此殺死一個人,雖然是自己生命受到威脅。
但是他還沒想到現在要怎樣之際,已見到一個大漢撲了上來。
眼前劍風嗖嗖,劍芒閃爍,石砥中悶哼一聲,身形一閃,移出四尺。
他雙掌一分,已將自側面躍上船艙的漢子劈下,就在這時,他聽到船老大慘叫一聲,跌入海里去了。
他微吃一驚,移目一看,已見船上水手齊都被那些大漢追殺。
頓時之間,一股深深的歉疚自他心裏升起,他沒想到因自己一時之氣,船老大便被殺死。
他眼中露出一絲殺氣,那鬱積的情緒,已凝聚成殺意在眉宇間。
眼前又出現了閃爍的劍形,悄無聲息的襲到,石砥中大喝一聲,平飛而起,剎時之間,他掣劍斜劈,劍刃擊在那襲來的長劍上。
一點火星飛起,那支長劍被他無匹的內力擊得從中截斷,劍刃飛在空中。
劍芒閃動裏,那個大漢臉上閃現一片恐懼與絕望的神色。
他身形用勁一挪,卻未能閃開石砥中有如電光掠空的一劍。
“啊!”他慘叫一聲,眉心滴血,頭部被劍尖劃開,跌落艙板上。
“噗!”地一下,人體墜地聲中,石砥中橫空跨出四步,如大鷹展翅,劍刃自四個部位切出,顫出一蓬悽迷的劍影。
一連數聲悶哼,四支長劍落入海中,那幾個大漢驚惶地向四外躍開。
石砥中冷酷地一哼,“嗤嗤!”之聲響起,劍式疾轉,劍尖劃開了四個驚惶逃遁的大漢臉上的“眉衝穴”。
他們手掩額頭,全身顫動,慘叫聲中,仰天跌倒,鮮紅的血液自指縫流了出來……
石砥中雙眼露出炯炯的神光,凝視着那畏縮地站在船舷的一個漢子。
他緩緩地收回長劍插入鞘中,輕嘆一聲道:“你是那一個島上的?”
那大漢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原來你是啞巴!”
他揮手道:“你走吧!我不殺你。”
那大漢欣然地朝石砥中作了一揖,便往右側那艘船上躍去。
石砥中俯首望着船板上倒着的幾具屍首,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寥落的垂下頭來,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孤獨之感襲上心頭。
想到剛才與自己傾談的船老大,此刻已經死去,這種世事無常的感覺,在海船之上,尤其在他現在失去了東方萍之際,更是感觸良深。
他思緒流轉,良久,方始抬起頭來。
新月如鈎,風帆被大風吹得高高鼓起,船身在海中搖搖晃晃的,石砥中望了望四周,突然,他愕然驚呼起來。
他叫道:“喂,船上怎麼沒有人了?”
海風呼呼吹過,他停了一下,又高聲喊道:“喂I船上有人沒有人?”
呼聲隨着海風散開,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應聲而出。
他記得船中除了船老大和那掌舵的長個子外,還約有十二人在艙中工作,然而此時卻未曾見到有人出來。
他忖道:“莫非他們都已經嚇昏了?”
他走到艙尾,發現舵已經摺斷,兩個短裝船伕頭頸折斷,卧在船舷之上。
他低哼一聲,忖道:“莫非有人趁我揮劍之際,自船尾潛上船?那些人竟被他們殺死?”
一念及此,他悚然一驚,身如風旋急轉,掠空撲向船艙。
艙內沒有什麼人,他立刻又撲入底艙。
方一進入底艙,一股腥氣撲了上來,他皺了一下眉頭往四側一看,只見艙中四處都是屍首。
每一具屍首都是身如漆黑,浮腫的身軀都泛出濃黑的漿水,腥臭之味,正是由這裏發出。
石砥中悚然忖道:“他們都是被人下毒而死,看這種慘象,他們卻連一聲呼叫都沒喊出。
這種毒之厲害可想而知了,而且下毒之人能於我出劍殺人之際放毒,這種功夫……”
他低嘿一聲,叱道:“是誰?”
隨着叱叫一聲,他雙掌護胸,飛身躍上船板。
腳尖略一站穩,他便四下一看,只見海風依然輕呼而過,沒有一個人影。
他愕然地轉過身去,忽地目光凝聚在桅杆上。
在那粗壯的桅杆上,一朵鮮紅的花鐫進杆中,在昏黃的燈光下,依然可看得清那是被人硬生生壓入杆中的。
他飛身躍起,站在艙上,伸出手細細一摸,方知那真是一朵紅花,並非以鐵片鑄成的。
這種花瓣脆弱的花朵,竟能被人以內力嵌入桅杆中,邊緣沒有損壞一點,這種功力,確實可驚。
石砥中右掌貼着桅杆,內力一發,將那朵紅花逼出杆外。
他手持紅花,略一查看便知這花才採下沒有一天,因為花瓣依然隱含芳香,沒有枯萎之象。
他不清楚這是何時被人鐫入桅杆,同時也弄不清楚在秋日風霜甚濃之時,怎會有這麼鮮豔之花。
他略一忖思,身軀便平飛而起,繞着船行走查看一週,卻沒有發現任何地方藏有人。
濃濃的霧在四處凝聚,他已不能看到剛才三艘船到了哪裏。
海上波平浪靜,船身僅是搖晃着,石砥中頹然地坐了下來。
他手持着長劍,靠在艙門坐着,右手旋轉着手中的小花,花朵散放出淡淡的芬芳的香味。
他的一縷幽思隨着淡淡的芬芳發散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