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曉,街道上冷冷清清的,絲毫不見人影,清晨的長安城籠罩在一片煙霧迷濛之中。萬籟俱寂,連街道旁的野狗都懶懶的趴在庭階之上。入城的官軍封鎖了進出巷道,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剛剛經過一場毫無來由的動亂,餘悸猶存的百姓難得能睡個好覺。對這些百姓而言,或許做個好夢,隔天一起牀,一樣的作息能讓這些平凡人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繼續過着自個兒的生活。
忽然街道上一條黑影宛如流星飛梭,迅如電閃般穿過重重的白色煙障,黑影閃過之處,捲起一層層白色波紋。此人輕功甚高,足不沾地的往大牢方向奔去。膽敢孤身闖過層層封鎖,可見此人心急如焚,必有要事。黑影縱身急馳,瞬間消逝在黑暗之中,夜深人靜,此時正是熟睡之時。大牢外的守衞漫不經心的踱步着,畢竟亂事已平,全城又進入戒嚴狀態,又會有誰來大牢呢?兩支長槍靠在牆上,放鬆心情的兩個守衞互相談着瑣事。忽然黑暗終身除一雙手掐住倆人脖子,喀喀兩聲,兩個守衞氣都沒吭一聲就見閻王去了。
來人身穿黑色緊身衣,頭上僅僅露出一對狠厲的眼光。他拿起守衞身上的鑰匙,輕手輕腳往幽暗的大牢裏去。
明晃晃的火把搖曳着,緩緩而來的亮光照映下,斑駁的牆壁上出現一條細長的人影。黑衣人一手拿着火炬,一手拿着鑰匙,逐一檢查每個監牢裏的人。
忽然牢裏傳來些微的哭泣之聲,空靜冷寂的大牢傳來一陣陣迴音,聽那聲音是個襁褓之中的幼兒所發出的聲音。
黑衣人眼光之中露出喜色,足下往聲音來處奔去。
監牢中一個女囚正抱着一個嬰孩□奶,剛剛的哭泣之聲正是從這嬰孩口中發出的。
黑衣人拿出鑰匙打開牢門,跨步走入牢房,雙眼瞪着女囚,喉嚨中發出低沈的聲音,道:“將這小孩給我。”
女囚眼中顯露出恐懼之色,雙手緊抱着嬰孩不放,雖然女囚嚇得簌簌發抖,可是口中卻不發一言。
黑衣人以為女囚驚恐過度發不出聲音,於是厲聲道:“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快將你手中的孩童交給我。”
那女囚眼光瞟向一旁,依舊不發一語。
黑衣人劍女囚不理會他的話,怒火高漲,悶聲道:“你找死。”運勁力透指尖,右臂暴長,虎口屈張,往前一個箭步,一招鎖喉擒拿欲置女囚於死地。
眼見女囚命在旦夕,忽然間左側一道剛猛的掌力排山倒海而來。黑衣人一驚之下遂不及防,只好舉起左手硬生生的接了這一掌。
掌力甫接,黑衣人只覺得身前兇猛無儔的掌力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黑衣人愣了一下,忽然驚覺,暗道:“不好。”
漆黑的監牢中,輕微的喀拉一聲,黑衣人胸口中了一掌,從四方蜂擁的掌力不僅打斷他的肋骨,綿綿不絕的後勁正逐漸一點一滴的擠出他胸中的氣息。黑衣人只感到四肢冰冷,口中發出荷荷之聲,莫名的恐懼感逐漸啃齧着他的心智。
忽然黑暗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放了他吧!他不過是別人手底下的一個走卒而已。”
忽然間黑衣人感覺到胸前力道消失,他無力的一跤坐倒在地,倉皇的用力吸氣,抬頭一看,只見身前站着一個年輕人,年輕人身後盤坐着一個蓬頭亂髮,全身污穢不堪的老人。
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年輕人,暗自忖道:“剛剛出手的是這個年輕人?年輕人目光攝人,對着黑衣人冷冷的道:“我師叔祖饒了你,還不滾。”
黑衣人強忍着胸口的劇痛,背脊緊貼着牆壁站起身來,恨恨的看了年輕人一眼,轉身跌跌撞撞的出了牢房,緩緩的往外頭走去。
一出大牢,忽然從四面八方湧出數十名官兵,將黑衣人團團圍住。黑衣人空有一身武藝,剛才卻吃了悶虧,現在只能嘆息道:“虎落平陽被犬欺。”帶頭的軍官一聲令下,火炬發出的亮光中,只見紅櫻顫動,槍尖閃閃。攢刺之間,頗有法度,可見平日訓練紮實。
黑衣人傷後身法遲緩,勉強推閃幾槍後,肩頭一陣刺痛,鮮血並流。身上中了數槍後,黑衣人目光渙散,猛然仰天大喊:“可惡的諸葛無雙。”淒厲的叫聲中,十多槍同時刺出,一切又恢復平靜。
監牢裏,黑衣人掉落的火炬逐漸熄滅。出手退敵的年輕人對着老人道:“師叔祖,剛剛為何不讓我殺了他。”
老人緩緩的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天雲,你要切記,雁無頭不明,龍無首不行,一千個卒子,不如一個將帥,懂嗎?”
這個年輕人正是荊天雲。與他對談的當然是了塵的師弟——了悟。
荊天雲第一次回到監牢,正好在大牢外遇到吉丙。吉丙告訴荊天雲,皇孫劉進和殿下夫人史良娣,劉進夫人王氏皆死在獄中。本來劉進剛出生兩個月的孩子劉詢要一齊被殺,不過了悟卻阻止道:“這孩子有龍鳳之相,他日必有所為。”於是了悟要吉丙偷偷的將小孩抱給欲中女囚暫時撫養,等待時機再接出來。為了掩飾,吉丙將一個病死嬰放在劉進身邊,他一不做二不休,又找了個女囚頂替亡命在外的劉妍。由於眾將官的目標都擺在太子劉據的身上,根本沒人理會已經身亡的劉進一家人,所以這偷天換日的事情才沒被發現。
荊天雲聽了吉丙的話後才恍然大悟。獄中有天子之氣,當然會引起其他人覬覦,在大牢裏易守難攻,於是晚上荊天雲就來此充當保鏢,無事時接受了悟教導,等到拂曉才回到朱亦謀舊居。
戰亂後二十餘日,長安城幾乎已經恢復日常生機。但是緊張的氣氛仍然籠罩在百姓的周遭。
煦陽初現,霧散街清。平凡老百姓開始忙着一天的生計。羣眾擁擠的市集上吆喝聲不斷,車行往來絡繹不絕。食物的香味飄□在各處,引的早起的人們飢腸轆轆。
回到朱亦謀舊居的荊天雲,手上提着香味四溢的燒餅甜食,荊天雲舉起右手敲了敲大門。
大門呀的一聲緩緩打開來,門縫裏一張清秀的臉探了出來,一雙透徹的美眸偷偷的向外張望着。荊天雲笑着舉起手上的早點,輕輕的搖了搖。這時大門才真正打開來,劉妍笑着迎接荊天雲,倆人牽手走進屋內。他們舉止親密的樣子,活像一對小夫妻。
大門一帶上,荊天雲臉上笑容倏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表情。
劉妍這些天來已經習慣荊天雲的舉動,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日子一久,難保彼此不會情愫暗生。儘管劉妍言行舉止透露着愛意,但是荊天雲卻不敢接受這種患難式的情愛。而且自己經答應家中兩位妻子絕不拈花惹草,荊天雲戰戰兢兢的守着自己的諾言,絲毫不敢大意。
放眼望去,朱亦謀舊居已經清掃的乾乾淨淨,所有損毀的東西都已經託木匠修復。荊天雲很訝異劉妍竟然能做這些清掃垃圾的粗活。其實劉妍雖然很辛苦,但是卻不曾埋怨,她心中想到比起逃亡中的父親,自己還算幸福的。
儘管身上只是穿着粗花布衣,絲毫掩不住劉妍身上散發出的高雅氣質。那是與生俱來,半分強求不得。脂粉未施的玉頰,白裏透紅的肌膚上汗珠點點。一早就忙着打掃的劉妍,在短短的時間內,似乎已經習慣平淡的生活。
窗外透進旭日的陽光,排列整齊的照射在地上。荊天雲粗手粗腳的忙着將買來的食物攤開來,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手上忙着擦拭着椅背,劉妍眼角看着荊天雲手忙腳亂的滑稽模樣,不禁莞爾一笑。心中一股幸福的感覺湧了上來。此時什麼榮華富貴,都比不上眼前的這個男人。“希望永遠這樣子”劉妍心中暗自祈禱着。
湯汁□了一桌子,損失不小。但是總算將所有食物搞定。荊天雲吁了一口氣,笑道:
“妍姑娘,快點兒來,冷了就不好吃了。”
過了一會兒,荊天雲沒聽到回答,轉頭看了一下。只見劉妍雙頰緋紅的看着他,嘴角兒含羞,雙眸含情,淡淡的陽光照射下,神情顯的嬌媚無比。
荊天雲和她柔情似水的目光接觸,心中一蕩,急忙轉頭道:“妍姑娘快些用餐吧!”説完匆匆拿了些食物塞在口中,走到旁邊坐下。
劉妍笑了笑,柔聲道:“荊公子不必見外,一起用膳吧!”
荊天雲轉過頭去,含糊的道:“我在這兒行了。”
劉妍知道荊天雲對自己亦有好感,芳心竊喜,拿起桌上的烙餅,撕了一小塊含在嘴裏,她感覺到今天的餅滋味特別香甜。
逃亡在外的劉據,遇到前來馳援的新安縣令李壽一行人,邊躲邊逃的來到湖縣一處名為泉鳩裏的地方。劉據躲藏二十日後,想起自己有一個朋友在不遠的城鎮,於是了使者前往,沒想到如此一來反而漏了蹤跡。面對追捕的官兵日漸逼近,劉據萬念俱灰之下,懸樑自盡。
新安縣令李壽等人以身殉節。劉據死後十二日,發生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地動天驚,必定是有天大的冤情。”感受到地震威力的漢武帝,此時不禁對太子的死感到懷疑,於是秘密派人調查事情真相。
地震之後,荊天雲才在獄中聽到這個消息。雖然他心中感覺到無比的傷痛,可是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頭:“我連她王兄的死都瞞着他,此時該如何告訴她這個噩耗呢?”荊天雲眼中含着淚水,心中□徨着不知如何是好。
街道上熱鬧喧譁,巷子裏外穿梭的百姓彼來此往。荊天雲滿懷心事,漫無目的的信步而行。一張張陌生而親切的臉孔匆匆閃過,一雙雙眼睛注視着失魂落魄的年輕人。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店家,這個多少錢?”
荊天雲心中若有所思,轉頭看了一下。瞬間荊天雲的表情整個凝結住。説話的人看了他也是楞在當地。
四目交投,剎那間吵雜的人聲倏然而止,荊天雲耳中只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時間似乎一下子靜止,過了一會兒,荊天雲好不容易從喉中擠出一句話:“香姑娘,好久不見。”在這時候遇見香韶玉,荊天雲心中的驚訝不是用言語可以形容。
香韶玉一顆心狂跳不止,玉貝輕咬着嘴唇,眼中淚光閃閃,激動的説不出一句話來。
相對無語,荊天雲心念急轉,略一沈思後,道:“香姑娘,我父親還沒回來,在下允諾之事,一定言出必行。”
香韶玉幽幽的瞪了他一眼,嗔道:“我是來找你的。”
荊天雲心中一涼,暗自忖道:“遭了,她一定還在怪我當日輕薄羞辱之罪。怎麼在這當口碰上她?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行船又遇打頭風。”
荊天雲乾笑道:“這。香姑娘,當日。嗯。當日。這怎麼説呢?”荊天雲找不到適當的措辭,急的額頭冒汗,右手又不自覺的撫摸着後頸。此時荊天雲恨不得挖個洞跳下去。
男的俊,女的美。往來行人對着倆人投注以好奇的眼光,有些人竟然駐足圍觀,漸漸的人數越來越多。
香韶玉看他急的語無倫次,白晰的臉頰上浮起一抹紅暈,嫣然道:“你要站在這兒讓人看戲啊?”
荊天雲怔了一下,側目一看,左右人聲□□嗦嗦的議論着。
荊天雲尷尬的道:“我們找個地方談吧!”
香韶玉吃吃一笑,上前挽着他的手臂,道:“我知道有個茶樓很不錯,我帶你去。”
荊天雲生平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同一個美貌的韶齡女子相依相偎而行。雖然他是無奈的被拉着往前走,不過這時心中卻另有一番滋味悄悄的掩了上來。
終於躲開眾人欣羨的眼光,香韶玉好像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緊緊依靠在荊天雲身上。
荊天雲聞着香韶玉身上令人血脈噴張的體香,他感到渾身不自在,右手輕輕一掙,道:
“香姑娘,在下不會失信的,你不用看我看的那麼緊。”
香韶玉聞言雙手卻拉的更緊,蛾眉一豎,嘟着小嘴兒道:“當日你抱我抱的那麼緊,我都沒埋怨。現在你反而嫌我。”
荊天雲神情更是尷尬,心想:“總算談到正題了。”他急忙辯解道:“香姑娘。香韶玉知到荊天雲要説什麼,但是她卻不想讓他説話,柔軟的玉臂將荊天雲往前一帶,格格笑道:
“快到了,我們走快些。”
茶樓裏賓客雲集,店小二揮汗如雨的四處奔忙,動湯不安的情形已經不復見。雖然這次的事件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不過大家都儘量將聲音壓低。雖然長安表面上看來平靜,可是冥冥中一條看不見的繩索,似乎僅僅將大加的身子緊緊束縛着。
香韶玉點了一些甜點,一壺上好的鐵觀音。茶壺裏冒着濃郁的茶香,清煙緩緩上升。荊天雲面對香韶玉,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只好靜靜的看着她,等着她打開話匣。
香韶玉纖纖玉手拿起一塊糕點遞到他面前,荊天雲心領,點頭示意道:“不用麻煩姑娘,在下自己來行了。”
不料香韶玉卻道:“你嘴巴不過來,難道要我一直拿着?”
荊天雲吃了一驚,心中暗道:“這姑娘真大膽。”此舉已經引起其他賓客側目,荊天雲急忙伸手過去拿,香韶玉卻一縮手,雙眸流露出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眼見目光逐漸齊集,如此糾葛下去不知香韶玉還有多少驚人之舉,荊天雲用極快的速度,頭一探口一張,眨眼間回到原來的姿勢。
香韶玉笑容嫵媚,輕輕的舔乾淨手指上的殘屑。荊天雲看的心中一湯,剎那間滿臉通紅。他現在終於知道香韶玉正在挑逗他,不過光天化日之下,難道她不怕被別人當作是淫娃蕩婦嗎?
香韶玉伸手又去拿甜點,荊天雲學了個乖,伸手擋在盤子上,道:“我自己來行了。”
香韶玉眼光柔柔,輕聲道:“我找了你好久。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師父又説要回崑崙去,我。”香韶玉説着眼眶一紅,晶瑩的淚水滑下臉龐。
荊天雲聞言不禁動容道:“香姑娘,在下一時喪了心智,對姑娘做了不規矩的動作,當真萬死莫贖。”
香韶玉從懷中拿出繡帕拭乾眼淚,道:“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怪你。”
“太過輕易的事必定有詐”荊天雲雖然有些神魂飄湯,不過吃過段水柔的虧,他面對這種情形似乎頗有心得,荊天雲道:“我説過能力所及之事,必不推諉。”
香韶玉輕咬朱唇,膩聲道:“你跟我回崑崙。”
荊天雲霍然起身,堅決道:“不行。”
茶樓裏的客人被他這一聲大喝吸引,全部往這頭看了過來。
香韶玉秀眉一蹙,道:“我又不是要你留在那兒,只要我們能生個小寶寶,我就可以和你回中原來了。”
香韶玉説時輕描淡寫,不當一回事。可是這話聽在荊天雲耳中,不由的勃然大怒道:
“你把我荊天雲當成什麼?”
香韶玉對荊天雲這樣的激烈反應大惑不解,道:“你為何這樣生氣?我們玄女宮的規矩就是這樣啊!這跟你們傳宗接代的道里是一樣。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荊天雲氣呼呼的説不出話來,香韶玉則默默的看着他,倆人就這樣互相看着,茶樓裏的人也停下手中的動作瞪着他們,忽然間茶樓裏出現了這一幅奇怪的景象。
忽然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沈靜,眾人又不由自主的移動目光看着大笑之人。
眾人只見茶樓外緩緩走進五個人。當前一人風度翩翩,笑容可掬,一身雪白的衣衫出塵脱俗,腰間一隻玉佩通體翠碧,隨着步伐輕輕擺動。其後四人緊跟在後,四人都是面無表情,冷酷的嚇人。其中三人手持長劍,一人雙手插在袖中,此人袖子比一般人大了兩三倍,寬大的袖子貼着身體垂了下來,這種特別的衣衫很難得一見。
荊天雲看到此人,心中暗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討厭的事一股腦兒都迸了出來。”
那白衣人笑着走到桌前,拱手一揖道:“在下尚文野,不知是否有這榮幸,能與姑娘同桌共飲。”
香韶玉冷冷的看着他,鼻中哼的一聲,轉頭不理他。
荊天雲雖然也不想看到尚文野,但是此時他的出現恰好解了荊天雲之圍。荊天雲伸手一指,道:“尚少幫主,請坐。”
尚文野對香韶玉的無禮不以為意,臉上笑容依舊的緩緩坐下,道:“荊公子真是□福不淺,每次見到閣下時,總有佳人陪伴,真是羨煞在下。”
後方除了胡氏兄弟外,另外倆人荊天雲沒見過,他不知道巴東喜已經被尚文野所殺,荊天雲請身客套的道:“還未請教這兩位高人大名?”
尚文野倒了杯茶道:“這位是無常劍蕭堂主,另外這位是鬼爪常堂主。”
荊天雲肅然起敬,恭敬的拱手道:“在下荊天雲,有緣見到兩位前輩,真是三生有幸。”
雖然淮水幫是鹽梟沒錯,但是他們卻有別於其他鹽幫。除了幫規嚴禁濫殺無辜之外,扶弱濟傾也是他們常做之事。當然這也是胡氏兄弟加入淮水幫的原因。説他們是黑幫,其罪刑也不過是殺些貪官污吏,偶爾和其他鹽幫械鬥爭地盤。
蕭中立和常天點頭回禮,倆人臉上表情沒變,還是一語不發。
尚文野笑着問道:“荊兄弟還為介紹這位傾國傾城的美女給在下認識。”
荊天雲道:“這位香姑娘是九天玄女的高足。”
尚文野五人臉上神情倏然一變,隨即恆定如常。荊天雲察言觀色,故意問道:“尚公子應該聽過九天玄女大名吧!”
尚文野淡淡一笑,道:“九天玄女大名鼎鼎,無人不知。只不過遠居崑崙的九天玄女會來到中原,當真令人感到意外。”
荊天雲嘴角一揚,道:“我剛剛沒説九天玄女來到中原。”
尚文野一時失言,露齒一笑,舉起酒杯轉移話題道:“別説這個,在下以茶代酒,敬兩位一杯。小弟先乾為敬。”
杯子尚未就口,香韶玉冷冷的道:“淮水,鄱龍兩幫聯手滅了三江幫,還殺了我師父的親哥哥,你想我師父會放過你們嗎?”
白光一閃,蕭中立劍出如電,疾刺香韶玉雙眉。可惜劍快人更快,香韶玉足下宛如裝了彈簧,颼的一聲往後一躍,玉手一振,兩柄短劍入手。
荊天雲聽三江幫被滅,想起段水柔的倩影,不由的心中一痛,自己應當很恨她才對,為何會對她的死痛心不已。荊天雲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個反應。
剎那間香韶玉和蕭中立已經過手十餘招。長劍佔了距離的優勢,短劍輕巧無比,倆人打的難分難解。胡氏兄弟對看一眼,不知道這女子是否是荊天雲的朋友,於是遲遲不敢動手。
常天雙袖一動,兩柄飛刀激射而出,飛刀之後常天如箭離弦,右手五指抓向香韶玉肩頭。
香韶玉右手短劍拍掉飛刀,左手短劍直刺常天右眼。常天猛然雙足一沉,雙腳釘在地上,右手五指插向香韶玉小臂。
香韶玉短劍一轉切向常天虎口,後方蕭中立的長劍已經快點到背心,香韶玉身子急轉,短劍格掉蕭中立的長劍,往旁竄出。在兩位高手的夾擊之下,香韶玉神情顯的有些狼狽。
香韶玉看荊天雲怔怔的站在那兒,不禁跺足怒道:“你還不幫我。”
荊天雲吃了一驚,回過神來,道:“有話好説,先別動手。”
荊天雲話剛説完,三人又纏鬥在一起。荊天雲喃喃道:“好像沒什麼好説的。”
茶樓裏的客人早就走個乾乾淨淨,裏頭除了相鬥的一夥人外,只剩下掌櫃的躲在一旁發抖。
荊天雲見香韶玉被逼急了,縱身竄入場內,一掌拍向常天,逼的常天退了一步。
沒了後顧之憂的香韶玉輕易的逼退蕭中立,轉頭對着荊天雲嬌嗔道:“這麼久才出手,是不是想看我出糗啊?”
荊天雲不答她話,一掌往她背後拍去。倆人交換對手,電光火石之間,彼此交手三十餘招。
蕭中立和常天想置倆人於死地,出招毫不留情。荊天雲卻不想傷他們,雙掌飛舞只是不斷逼退他們,功夫強弱可見一斑。
尚文野神情自若的看着四人交手,畢竟己方還有三人閒暇以待。不過為了速戰速決,尚文野對着胡氏兄弟使了個眼色,不過胡氏兄弟長劍一動,卻沒有上前加入戰圈的打算。尚文野眉頭一豎,雖然心中感到奇怪,不過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暗運真氣,力貫於臂,正準備親自上陣時,忽然一人縱身入內,來人大喝一聲雙掌齊出,常天和蕭中立被兇猛的掌風逼的後退四步,倆人神情駭然的看着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
尚文野臉色一沉,問道:“閣下為何插手淮水幫的事?”
來人尚未回答,荊天雲卻高興的大叫:“爹。”
淮水幫眾人除了胡氏兄弟外,餘人莫不心頭大震。
眼見荊鐵山武功深不可測,尚文野不敢戀棧,輕吒一聲:“退。”淮水幫眾人聞言二話不説,一齊翻身躍出茶樓外,竄入人羣之中。
淮水幫眾人倉皇逃竄,荊鐵山拊掌哈哈一笑,轉過身來看着荊天雲道:“你啊!讓你孃親擔心的夜不能寐,我這做父親的真該好好教訓你一下。”雖然言語中含着責怪之意,可是神情卻因見到兒子無恙而喜上眉梢。
荊天雲頭一低,慚愧的道:“孩兒知錯了。”
掌櫃傷心的看着一片狼籍的店面,茶樓裏毀損的器具,荊鐵山拿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當作賠償,隨即帶着荊天雲往外頭走去。
路上兩個父子閒聊,韓雲孃的病已經完全好了。荊天雲高興萬分,言談之中,漸漸説起監牢中之事,荊鐵山詫異的道:“原來師叔在牢裏啊,難怪江湖上聽聞不到他的消息。”
荊天雲點頭道:“師叔祖甘心忍受監牢之苦,當真令人佩服。”
荊鐵山微笑道:“這可了了師父一樁心事。對了,我託付的事你做得很好,你母親還直誇你。不過聽到你入獄的事情,你母親和你妻子可真是嚇壞了。我到這兒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怎麼都找不到你的蹤跡。”
荊天雲壓低聲音將這些日子的遭遇娓娓道來,荊鐵山聽完一語不發,臉色凝重。
沿着筆直的街道而行,倆人走到街底的一間酒樓,進了酒樓後找了張桌子坐下。
荊鐵山開口道:“你別誤會,為父的不是認為你做的不對。只是淮水和鄱龍聯手,我覺得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可能如師父所言,其間隱藏着一個大陰謀。”
荊天雲看到香韶玉在酒樓外徘徊,於是對着父親道:“爹,兒子有要事稟報您。荊鐵山看兒子神情古怪,順着他的眼光轉頭瞧去,看到香韶玉後眉頭一皺,思索道:“這姑娘好眼熟,不知道在哪兒見過。”
荊天雲道:“這位姑娘從崑崙山玄女宮來找您。”
“原來是為了冰心玉蓮花”荊鐵山示意讓荊天雲招手,香韶玉一臉不悦的走了進來,輕盈的坐下來道:“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荊天雲在父親面前不敢放肆,畢恭畢敬的道:“爹,這位是香韶玉姑娘,為了冰心玉蓮花一事想請父親見一見她的師父——九天玄女。”
荊鐵山笑道:“當日實是迫不得已,不過你的那一招飛燕迴翔可真厲害,我在你肩頭推了一下,希望你別見怪。對了,我正想找令師解釋清楚。”
香韶玉兩眼睜得大大的,心想:“當初玄女宮八位弟子圍攻他一人,竟然被他從容離去。更沒想到他竟然記得我使的招式。”
荊天雲看着香韶玉呆若木雞的模樣,與她剛才嬌縱的樣子有天壤之別,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香韶玉白了他一眼,對荊鐵山道:“我師父下□在前面的客棧,請隨我來。”
荊鐵山走在前頭,香韶玉卻走在後頭,温軟芬芳的身子緊挨着荊天雲。
父親就在前面,荊天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偏偏香韶玉又黏的緊,可是自己總不能喝叱她吧!
好不容易走到一家客棧前,香韶玉進去通報。荊鐵山這時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荊天雲大窘。荊天雲支支吾吾道:“我這可不是自願的,都是。都是。”難以抗拒美人恩是一般男人的通病,父親大概是如此想着吧!找不到更好的詞句可以解釋自己的處境,荊天雲只好閉口。
荊鐵山不想斥責兒子,畢竟他和自己不同,他只是淡淡的道:“年少風流是沒錯,不過你心中得多掛着點家中的妻兒。”
荊天雲臉上一紅,囁嚅道:“孩兒不敢。”荊天雲心中慚愧,竟沒聽懂父親口中妻兒的意思。
過了半晌,香韶玉出來領着倆人進去。走到後面迴廊,香韶玉道:“我師父想單獨見見老爺子。”
荊鐵山心中感到奇怪,不過他還是昂首走了過去。
後院中花朵草發出淡淡幽香,香韶玉拉着荊天雲到院子裏的亭子坐着。
這時荊天雲再也忍不住,將手臂猛力抽回來,不耐煩的道:“你別這樣拉拉扯扯不行。”
香韶玉楞了半晌,忽然哇的一聲,眼中淚水滾滾直下,掩面痛哭起來。
荊天雲大吃一驚,完全沒料到香韶玉的反應會如此劇烈,他急忙道:“我剛剛不是有意的,你先別哭嘛。我為了剛才的無禮向你道歉。”
香韶玉抽抽噎噎的哭道:“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才會這樣對你。沒想到你竟然當我是無恥的淫蕩女子。”
荊天雲的心思輕易的被看穿,他滿懷歉意的道:“我沒這個意思。”
香韶玉忽然往前一撲,緊緊的抱着荊天雲,泣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隨我去崑崙的,但是我心裏還是抱着一絲希望。”
荊天雲被香韶玉火熱滑膩的嬌軀緊密貼着,一雙手舉在空中不知道該擺在哪兒。
他苦笑道:“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我不過是江湖上俯拾可得的普通人而已。”
香韶玉玉頰貼着他的胸膛,如線般垂下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香韶玉嗚咽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歡上你了。若是你不隨我到崑崙,我一輩子都在九天山等你。”
荊天雲雙手握住她的肩頭,柔聲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香韶玉抬起頭來看着他,淚水盈盈顯的嬌弱惹人憐息,火紅的櫻唇似乎在等待着愛人的慰藉。荊天雲一時熱血上衝,雙手將香韶玉抱個滿懷,低頭往她唇上吻去。
倆人耳鬢□磨,不知過了多久,迴廊轉角處傳來輕輕的咳聲。荊天雲心中一震,鬆開雙手。
香韶玉緩緩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繡帕,幽幽道:“我不會勉強你。”
荊天雲伸手取過繡帕,激動的道:“妹子,我當真該死,剛。”
香韶玉玉手貼住他的雙唇,□首輕搖道:“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荊天雲握住她的手,道:“我不知該如何説。”
香韶玉淺淺一笑,道:“你想説什麼我都知道。”語氣一轉,語調淒涼道:“若是無緣,強求亦是無用。”
香韶玉緊咬着雙唇,轉頭快步離去。
荊鐵山站在迴廊一頭,落寞的道:“走吧!”
荊天雲深呼吸一口氣,將繡帕放入懷中,站起身來走到父親身前。
沒想到父子倆人胸口都有淚水沾濕的痕跡,荊天雲看着父親,道:“爹,這。”
荊鐵山眼中似乎回憶着往事,過了一會兒,嘆口氣道:“別説了,我們走吧!”
兩人一路無語,心中都在想着剛剛發生的事情。
走到一處街口,荊鐵山道:“我回客棧拿行囊,等一會兒去找你。”
荊天雲點頭道:“那孩兒先行一步了。”
倆人分道揚鑣,往朱亦謀舊居的路上,荊天雲恍恍惚惚中,突然想起太子劉據的事情。
荊天雲自個兒一面走,一面嘆息道:“今天到底還要發生多少事情?”
日下西山,倦鳥歸巢。市集上的人逐漸散去。整整一天不見荊天雲人影,劉妍心中着急的倚門眺望。
遠處一條長長的身影緩緩而來,劉妍終於放下一顆心,臉上露出花朵般的笑容。
荊天雲心事重重,低頭慢慢走着。忽然間一人撲到他懷裏,道:“你到哪兒去了?”
荊天雲並沒有推開劉妍,反而左手攬住她的柳腰,一語不發,緩緩走了回去。
劉妍抬頭看着荊天雲,一朵紅雲悄悄飄上她的臉頰。劉妍暗道:“他怎麼忽然對我。”
隱約感覺有事情發生,劉妍關切的問道:“荊公子,今天不見你人影,我好擔心你。”
荊天雲臉上露出一抹淒涼的笑容,道:“回去再和你説。”
夕陽照在倆人身上,相偎相依的模樣看似甜蜜,荊天雲此時所想的卻是:“同一天,兩個愛我的女人因我而心傷,老天爺實在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