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鐵山歸心似箭,一路直奔雁門關。這一日他夜宿在稽蘭山的荒野中。明發晨曦照耀的滿山光亮,他緩緩撐開沈重眼皮。東方漸白,他起身伸展一下筋骨,忽然從右方林中傳來陣陣叱喝之聲。“在這種密林裡,會有人嗎?”他心中犯疑,本想一走了之,但是那叱喝聲中夾雜著不知名的野獸吼聲,荊鐵山本來已經走了幾步,但是他實在按耐不住好奇心,心中掙扎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往聲音來處走去。
荊鐵山披荊斬棘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打鬥咆哮之聲隨著腳步越來越大。荊鐵山將前方草叢撥開,前方是一片被林木圍住的圓形空地,當中有一個大沼澤。這種地形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是荊鐵山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心中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原來在沼澤旁煙消瀰漫,飛沙走石的煙塵之中,一人一獸斗的激烈異常。一隻身長十餘丈狀如大蟒,四肢張牙舞爪的野獸,身上紅黑鱗片滿布,雙眼火紅亮如星斗,面如巨蜥吐著蛇信,下顎一排獠牙淌著腥臭液體,頭頂三顆肉瘤一伸一縮,吐著白色煙霧。那怪獸尾巴一甩打在水面激起一片水花,在一牆水幕中,一個三髻道人一飛沖天閃避怪獸攻擊。道人身穿青色長袍,須長三尺,頭上梳了三個髻子,高高聳立,白眉細長臉色紅潤,雙目精光四射,全神貫注的注視怪獸。道人身上一柄拂塵一把鋼劍交叉系在背上。道人右手一揮,數十點寒光激射而出,此時天將大亮,道人射出的暗器在陽光反射下,幻化成一片閃亮動人的流星一般打在怪獸背上,暗器碰到鱗甲發出噹噹之聲四處飛散。雖然暗器傷不了怪獸,但是暗器上的內勁卻令怪獸痛的大吼一聲,往前張開血盆大口對道士咬來。
道人腿不動雙足一點,身子輕飄飄的往旁閃去。怪獸扭動身驅,尾巴由上而下似一把巨斧般砍下。道人雙手往下一拍,身子迅如閃電的跳到怪獸背上,怪獸在地上砍出一個大洞,地上黃塵飄揚,怪獸驚覺到背上有東西,四腳在地上一撐跳得老高,道人右手掀起鱗片正欲施力,此時怪獸猛然落地轟的一聲,剎時間地動天驚。荊鐵山被漫天價響嚇心頭大震,此時道人也被震的彈離怪獸背部。道人尚未落地,怪獸又是一尾掃來,道人反手抽出長劍,劍尖在地上一刺,藉力彈上丈許,分毫不差的躲過怪獸一擊。
荊鐵山看的膽顫心驚,心想這道士一定是神仙,否則怎麼會高來高去,而且連這隻恐怖的野獸都不怕。
怪獸往後退了幾步,低吼著看清情勢。道人此時心中也暗暗猜想怪獸的弱點到底在何處?
忽然怪獸下顎一縮,頭上三顆肉瘤射出紅黃綠三種煙霧,道人見狀忙閉九竅往後急退,怪獸從煙霧中竄出,張口咬去。道人目不見物,憑著地上震動,知道怪獸逼近,雙袖大力揮動之間,長劍激射而出。長劍宛如銀白流星,夾著駭人的嗚嗚聲響,快如閃電一般射入怪獸嘴中。長劍從怪獸後頸穿出,露出一尺劍尖。濃稠的綠色血液從怪獸口中泊泊流出。怪獸受了重創,痛苦的在地上翻滾,似乎全身的力量都要散盡,山谷中登時吼聲震天,樹木被怪獸撞擊斷裂,池水四下飛濺,地上留著怪獸滾過的斑斑痕跡。怪獸掙扎了許久,頭上肉瘤不斷噴出毒氣,忽然怪獸身子一陣痙攣以後,肚皮朝天四腳一伸死在池邊。
道人聽到毫無聲響後,雙手雙腳掌心朝天在旁邊盤坐了一陣子,運起內力將胸中吸入的毒氣排出。荊鐵山一動也不敢動,過了半晌,道人長吁一口站起身來,慢慢走向怪獸。怪獸好像死的透徹,道人雙掌齊出,砰的一聲將怪獸翻了過來。
道人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往前走上怪獸頭上,彎腰觀看怪獸頭頂肉瘤,忽然肉瘤一動,噴出紅色煙霧。道人距離太進又無防備,被毒氣一噴登時渾身一冷,身子搖搖晃晃的倒栽入池中。
荊鐵山見那道人墜入池中,大驚失色,急忙跳入池中游向道人。道人顏面朝下似乎毫無知覺。荊鐵山將道人拉上岸邊,伸手探他鼻息,幸好道人呼吸粗重,恍若沒事。荊鐵山心情一鬆,轉頭看那怪獸,突然腹中一股血腥之氣衝上喉頭,荊鐵山身子發顫,張口吐出一團黑黑濃濃的液體,荊鐵山看那穢物很噁心又發出惡臭,舉步想要離開時腦子突然一麻,隨即不省人事。
荊鐵山迷迷糊糊之間,感覺有人對自己手腳按摩,胸口有一股鬱悶之氣壓的他很難受,忽然間腹部大痛,他啊的一聲醒了過來。
荊鐵山睜開眼睛,那道人坐在他的左側,面帶微笑的看著他。荊鐵山心中認定那道人是神仙,於是想起身參拜,沒想到身子竟然不聽使喚,他害怕的大叫:“神仙救救我。”
那道人摸著荊鐵山的額頭,安撫荊鐵山道:“小兄弟,我不是神仙,你現在中了毒,不要使力,懂嗎?”
荊鐵山還是恐懼不已,滿臉驚惶的道:“你一定是神仙,不然怎麼會飛來飛去,神仙您大慈悲,救救小人吧!”
那道人捻鬚笑道:“我只是個道士,道號了塵,不是神仙,小兄弟你誤會了。”
荊鐵山聽完還是懷疑,但是既然這對方這麼說,他將信將疑的問道:“道長,我的身子為什麼不能動,我是不是會死啊?”荊鐵山說到後來語音發顫,只怕了塵說他沒救了。
了塵道:“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小兄弟,貧道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荊鐵山聽他文謅謅的說了一堆,還是沒聽懂,只是從對方語氣中,似乎自己不是無藥可救,心中暗道還好。
了塵看他臉色稍安,詢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你是漢人,在這兒做什麼?”
荊鐵山道:“我叫荊鐵山,本是李陵將軍手下,戰敗被俘,幸好蒙人搭救,現在正好要回鄉,不料在此地遇上到道長降妖伏魔,真是三生有幸。”
了塵微微一驚道:“原來你是李將軍手下,唉,世事如棋,勝敗殊難預料。荊施主,你中的毒要自己化解,貧道只能每日用內力護住你的心脈。”
荊鐵山不解,問道:“我自己要怎麼化解身上的毒?”
了塵笑道:“貧道會教你法子的,你不用擔心。”
荊鐵山知道了塵不會捨己而去,喜道:“多謝道長。敢問道長這是什麼妖怪?”
了塵道:“這野獸是鯤的幼子,以百毒為食,所以周身是毒。連那池水也是劇毒無比。
此時這野獸雖然對人無害,但是蛻變成毒龍後就會危害人間,除非它永遠在山中修行,為防萬一只好在它尚未蛻變之前殺了它。”
荊鐵山恍然大悟道:“原來我中了池水的毒。可是,道長,你怎麼沒事?”
了塵哈哈一笑道:“我用內功逼出來了。若不是施主相救,恐怕老道就要淹死在池中了。”
了塵從懷中取出紅黃綠三顆珠子,道:“這三顆天珠是從怪獸身上得來的,紅的解百毒,可惜就是不能解你身上的毒。黃色的可治百病,任何疑難雜症都是一服見效。綠色的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除了綠色的之外,其餘兩顆給施主。”
荊鐵山從不貪圖別人財物,他搖頭道:“這是道長用性命換來的,我不能要。”
了塵微笑道:“這是我要給你的,不用客氣。”
荊鐵山堅持不收,了塵無奈的問道:“你四十一歲時有大劫將至,這黃珠子可救你一命,你當真不要?”
荊鐵山不信,心想自己能不能活到四十一歲都還是個問題,明明是道長在騙我,於是他還是搖頭道:“生死是上天註定的,我還是不要這珠子。何況幾十年後的事誰能預料?”
了塵沒想到荊鐵山如此固執,既然他不要,只好將珠子收入懷中,道:“其實貧道人稱三絕真人,其中煉丹為首,占卜武功次之。貧道師弟被武帝捉去求長生不老之術,這綠色珠子可延長武帝十年壽命,貧道要拿這珠子換回師弟。至於占卜,信不信因人而異,不過我的功夫可是真材實料,一試便知。”
荊鐵山想起剛才驚天地泣鬼神的□殺,道:“道長剛才殺死怪獸的功夫當真厲害。”
了塵揮動手中拂塵道:“這功夫分為體,用兩種。體者,行於內,曰藏五真經,藏五分為五行,五府,五氣,五心,五欲。所謂五行,金木水火土,五府,心肝脾肺肝。五氣,陰陽天地人。五心,雙手雙腳掌心及丹田,五欲,愛恨貪嗔痴。這是我道家的內功修練法門。
用者,行於外,曰雙掌雙拳一渡,雙掌指的是陰陽掌,流雲掌。拳指的是清風拳,截心拳。
一渡指的是凌空虛渡的輕功,你聽明白了嗎?”
荊鐵山聽的一愣一愣的,雙眼露出迷惘的神色。了塵嘆口氣,續道:“你身上的毒深入五臟六腑,要學這藏五真經的內功才能驅除乾淨,至於外功,等你手腳輕便後,我在教你如何以外功輔佐內功,達到相輔相成的功效。記住口訣:“明神於外,離形去知,坐忘唯一。
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
了塵洋洋□□唸了四百餘字,荊鐵山只記得前面二十餘字。了塵心中黯然,喃喃自語道:“這只是上篇,還有中篇和下篇,這下子老道可能要在這兒歸天了。”
雖然了塵知道荊鐵山資質不佳,進步有限。但是想起救命之恩,卻讓他教悔不倦,日夜督促不停,兩人相處日子一久,他也覺得荊鐵山心地其實還不錯,於是便收他為徒。
荊鐵山上卷足足學了半年,可是中卷卻僅僅只花了兩個月就學會了。
了塵既驚訝又歡喜,奇道:“徒弟,你怎麼突然開竅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荊鐵山對師父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他搖搖頭道:“啟稟師父,弟子不知。”
了塵仔細詢問之下,才知道其實荊鐵山並不是資質不佳,而是從小就被母親保護過頭,一切都依照母親的命令做事,所以久而久之腦袋就閒置不用。
這時經過了塵悉心教導,總算開啟了他的天賦才智,所以學習能力突飛猛進,甚至閒暇時還教導荊鐵山習字賦詩。不到一年,荊鐵山雙手已能自由行動,只是雙腳還是麻木不仁。
了塵見他雙手已經可以活動,便將掌法拳法傳授給他。
荊鐵山坐在地上和了塵拆招,剛開始覺得很有趣,漸漸的他心中起了疑問,終於忍不住問道:“師父,真的有人會這樣子動手打架嗎?”
了塵笑道:“草莽之中,個個都會這麼一手。只不過你沒有行走江湖,所以不知道罷了。當然修道之人不與人爭鋒,平時練練功夫可以導氣強身。不管任何東西,完全看使用的人如何用他。好皇帝使百姓安樂富足,惡皇帝則陷百姓於水火之中,一般江山兩樣情,這樣你懂了吧!”
荊鐵山心中想到李陵的遭遇,不禁問道:“漢武皇是好皇帝嗎?”
了塵不置可否,道:“人非聖賢,熟能無過。何況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這一時的功過是很難評論的。”
荊鐵山中琢磨師父的話,反問道:“師父常說仁為道,道不濟人。聖人該行仁之道,皇帝不是也該行人之道嗎?”
了塵頷首道:“古人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皇帝非聖非賢,若能照顧多數人就很好了,反觀之,一般人能做到這樣嗎?與其等待聖賢救世,不如人人行仁之道,則入大通矣。”
荊鐵山頓悟,道:“道,無求人也,反求諸己。”
了塵聽了雙眉一揚,微笑著點頭稱許。
春去秋來,其間經過一年半,荊鐵山學完下卷後雙腳已能自由走動。了塵再將凌空虛渡的輕功傳授給他。
一日醒來,荊鐵山發現師父在地上寫了一行字“師徒緣未了,天涯蒼蒼再相逢。”荊鐵山這些日子和了塵朝夕相處,心中不僅將他當成師父,還隱約的得到從未有過的父愛,此時師父忽然離去,荊鐵山不禁感到落寞惆悵。
荊鐵山收拾好心情,施展凌空虛渡的功夫,健步如飛的直達雁門關。
雁門關守將見一個穿匈奴服飾的人要進城,在牌樓上問道:“你是什麼人,入關做什麼?”
荊鐵山看牌樓甚高,運起內力喊道:“我是逃離匈奴的漢軍俘虜,想要入關。”
荊鐵山內力深厚,這一用力喊出,牌樓上的守軍耳邊好像猶如響了個悶雷,人人被震的站立不穩。
其中一人聽見他的聲音,問道:“你是荊兄弟嗎?”
荊鐵山聽那聲音正是當初帶他進部隊的黑馬將軍,此時此刻遇見故人,他不禁大聲叫道:“正是。”
不久城門緩緩打開,果然是那個黑馬將軍。兩人此刻才互道姓名,那黑馬將軍姓馬名成彥,□汗山之戰後升為校尉,此時正好奉命駐守在此。
兩人戰後重逢,自有一番親熱。當荊鐵山說到曾遇到李陵的從屬時,馬成彥臉色黯然道:“將軍百戰傷盔甲,不敵一干小人言。兄弟,你能保得性命真是不容易,今日一別,恐怕後會無期。”
荊鐵山亦漠然道:“故國自有神明在,旌戈鐵馬豈能憾。將軍切莫憂傷,生生滅滅應有數,不必強求。”
馬成彥神情蕭索,道:“說的好,可惜除非親上戰場,否則朝中貴族大臣豈能瞭解□中辛酸。”
兩人秉燭夜談,隔天馬成彥贈馬送行,荊鐵山離去五十餘哩,這才發現行囊中竟有白銀百兩,荊鐵山感動不已,不禁溼了眼眶。
荊鐵山馬不停蹄的回到曲阜,眼前正是朝思暮想的家園。他翻身下馬,輕輕推開大門,周圍靜的連根針落地都聽的到。荊鐵山一顆心激烈的跳動,屋中暗暗的似無人煙。這時雖然已過午時,但是陽光依舊燦爛明亮。可是荊鐵山進入屋內一股酸臭的黴味撲鼻而來,他心中隱隱約約感到不安,伸手一摸桌子,桌面竟然有層厚厚的灰塵。他恐懼的大叫:“娘,娘,我是鐵山,我回來了。”
荊鐵山屋內屋外喊了一陣,沒有人回答。他失望不安的靠在外牆上,眼睛看著四周。屋子周圍雜草叢生,好像很久沒人居住了。荊鐵山心中猶存一線希望,舉步往韓府而去。
荊鐵山走到韓府,遠遠的看到韓府大門梁下掛著兩個紅色大燈籠,上頭寫著□字。荊鐵山心中一痛,呼吸登時不規則起來。他在回程途中早已想過,就算雲娘還在痴痴等著自己,自己也絕不可能和她共結連理。但是此時見到惡夢成真,荊鐵山還是忍不住長嘆一聲,心中傷痛不已。
荊鐵山慢慢走近韓府大門,大門前兩個僕人正忙著從馬車上卸下貨物,那兩人之中,左側的那個少年荊鐵山似曾相識,他輕輕叫道:“小二子。”
那少年聞言側頭看著荊鐵山,又斜著頭仔細看了一會兒,忽然睜大雙眼,叫道:“鐵山哥?”
荊鐵山果然沒認錯,那少年正是當初韓府內的童子。荊鐵山往前喜道:“小二子,我回來了,哇,你長著麼高了。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
小二子高興的抱住荊鐵山又跳又叫,荊鐵山念著母親,急忙握住他的雙臂,道:“小二子,我娘呢?”
小二子笑容倏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蒼白的神情,小二子吞吞吐吐道:“荊大娘,她……,唉啊,我帶你去。”小二子轉頭向另一個少年道:“我先離開一下,等會兒在來幫你。”
小二子拉著荊鐵山來到昔日清溪旁的草地,荊鐵山奇道:“小二子,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小二子臉色很難看的往草地左側一指,哽咽道:“大娘就葬在那兒。”
荊鐵山腦中轟的一聲,眼睛迷迷糊糊的往小二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一棵大樹旁,芒草叢生處,一座墓碑寫著“荊夫人睡臥之處,女雲娘立。”
荊鐵山雙膝跪地,淚流滿面的爬了過去。荊鐵山在母親墳前砰砰砰的磕著頭,口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二子不忍荊鐵山磕的頭破血流,雙手用力拉住荊鐵山道:“鐵山哥,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順變,不然荊大娘地下有知,也會心疼的。”
荊鐵山淚眼迷濛的看著墓碑,用喉中沙啞的聲音勉強問道:“我娘。我娘是怎麼往生的?”
小二子語帶哭音的道:“半年前大娘她等不到你回來,懸樑自盡。”
荊鐵山聞言雙眼緊閉,淚水滾滾而下,他口中大喊:“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待我?”荊鐵山胸中一股氣息難平,雙掌在地上一拍,身子在半空中翻了兩個跟斗落在溪邊。
他運起十成勁道雙掌齊出,掌風激起數丈高的水花。他似乎要將不滿的情緒完全發□出來,一掌接一掌的拍擊水面,溪水發出蹦蹦的聲音,激起的水花形成一道道水幕,聲勢著實驚人。小二子看的目瞪口呆,過了半個時辰,荊鐵山精疲力盡,往後倒退三步坐倒在溪邊,一動也不動。
小二子上前關心的問道:“鐵山哥,你還好吧?”
荊鐵山臉色悽然,緩緩問道:“大小姐,她,她過的還好吧!”
小二子道:“鐵山哥走後,大小姐就搬去和荊大娘住,後來大軍還朝,荊大娘和大小姐不見鐵山哥你,每日擔心受怕,兩人身子就開始不好。後來荊大娘那個。那個後,老爺怕大小姐會隨大娘而去,所以很快的將大小姐嫁給小沛梁家。沒想到鐵山哥你安然無恙,大小姐知道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荊鐵山想到母親和雲娘擔憂的模樣,心中一酸,續問道:“梁家是個好人家嗎?小二子點頭道:“梁家在小沛算是個大戶,平時和老爺有生意往來,梁公子很喜歡小姐,也曾多次提親,可是小姐他還是在等鐵山哥,直到。”
荊鐵山右手輕搖打斷小二子的話道:“千萬別在其他人面前說我的事,以免讓大小姐蒙受不白之冤,這事很重要,你懂嗎?”
小二子連忙搖頭辯解道:“鐵山哥你不知道,大小姐她真的還是……”
荊鐵山打斷小二子的話,疲憊的道:“我說過別再提了,我很煩,請讓我靜一靜,拜託。”
小二子無奈,嘆口氣往韓府走了回去,小二子不斷的回頭觀望荊鐵山,只見荊鐵山有如木雕泥塑一般,動也不動。
小二子回到韓府,忽然一人叫住他道:“小二子,你去哪兒了,剛才是誰來找你?”
小二子回頭見到喚他之人竟是韓雲娘,心中一驚,尋思:“大小姐不是嫁到小沛梁家嗎?怎麼只一個月就回來了。”
韓雲娘見小二子神色驚慌,眉頭一皺道:“小二子,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小二子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兒,他下定決心,道:“大小姐,鐵。鐵。
鐵山哥,他。他。他回來了。”
韓雲娘討厭別人拿自己的鐵山哥開玩笑,她沒好氣的道:“小二子,你討打是不是?”
小二子一整面容,嚴肅的道:“大小姐,鐵山哥真的回來了,他現在正在荊大嬸墳前傷心涕泣,不信你自己去看。”
韓雲娘見小二子神色不似做偽,她伸出蔥花般的右手捂住自己的櫻唇,只怕自己激動的叫出聲來,驚動府內的人。
小二子想起剛才荊鐵山傷心欲絕得樣子,眼眶一紅道:“鐵山哥他很傷心,不知道會不會做傻事。”
韓雲娘聞言驚呼一聲,踩著碎步往溪邊跑去。
荊鐵山聽到身後腳步聲接近,以為小二子又折返回來,於是道:“小二子,你讓我靜一靜好嗎?”
韓雲娘聽到荊鐵山的聲音,近在眼前卻又如此遙遠,韓雲娘輕輕喚道:“鐵山哥。”
荊鐵山聽聲音知道是雲娘,他急忙起身看著韓雲娘,韓雲娘長高了許多,身材更是玲瓏有致,雖然臉上脂粉未施,卻也掩不住沈魚落雁般的絕色容貌。
荊鐵山鞠躬一揖道:“我不在期間,蒙大小姐照顧家母,大恩大德,荊鐵山銘感五內。”
韓雲娘掩不住心中的喜悅而來,荊鐵山卻只是淡淡的對待,好像外人一般,韓雲娘心中悽苦,忍不住泣道:“我對不起荊大娘,也對不起你。”
荊鐵山搖頭道:“我母子受韓府大恩,此生無以為報,大小姐。大小姐待我娘很好,只是情盡緣了而已。”
韓雲娘睜著淚眼看著荊鐵山,顫聲問道:“那你呢?你知道我。我心中一直是。”
荊鐵山顧及韓雲孃的身份,急忙道:“大小姐對我也很好,現在我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我娘交代的話,我是一定要做到的。而且大小姐有了好歸宿,我和我娘都替大小姐高興。”
韓雲娘垂淚道:“不是的,你心中不是這樣想的。”
荊鐵山看到韓雲娘哭泣心中如海浪般澎湃洶湧,他強自忍著情緒,口中一字字道:“我是言行如一的。”
韓雲娘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情況,只是手足無措的留著眼淚。
荊鐵山暗咬銀牙,知道是壯士斷腕的時候了。他眼角瞥見昔日樹上刻的字,他鼻頭一酸,走到樹前,道:“大小姐,我可以拿走這四個字嗎?”
韓雲娘心中亂成一團,上排玉貝咬著下唇,不知道荊鐵山話中之意。
荊鐵山五指運勁,收肘振臂,低喝一聲五指疾出,波的一聲五指插入樹中,硬生生的將樹幹抓出一個洞。
韓雲娘見狀驚訝的忘了哭泣,荊鐵山嘿的一聲道:“此情不渝。”
韓雲娘淚水潸潸而下,哽咽道:“你懂這四個字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取走它?”韓雲娘話中哀傷,難掩心中惶恐之意。
荊鐵山深呼吸緩口氣,道:“我長大了,再也不需要這四個字了。”
荊鐵山說完哈哈一笑,開口吟道:“此情不渝,落花流水藏情意。傷離別,百戰金戈轉眼空。天地春秋,一覺夢醒月正圓。”
韓雲娘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文通詞達的人是當年憨厚愚頓之人,她不可置信的望著荊鐵山,心想這是怎麼回事?
荊鐵山將木塊收入懷中,耳中聽聞遠遠傳來腳步聲,荊鐵山語氣落寞的道:“大小姐,有人尋你來了。我要走了。”
韓雲娘從迷惘中驚醒,問道:“鐵山哥,你要去哪兒?”
荊鐵山微微一笑道:“縱一葦之所如,大小姐,後會無期了。”
荊鐵山知道此時被人看到自己與韓雲娘獨處不免落人口舌,可是到這兒的路只有一條,現在只能躍溪而過。荊鐵山吸氣提勁,凌空虛渡不愧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輕功,荊鐵山如箭離弦,拔高數丈,身子輕巧的在空中三個轉折,雙足在對岸一點竄入林中。
韓雲娘見荊鐵山離去心中一片空白,她口中喃喃自語道:“他。他跳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