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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來來來,趕快下注,下好離手……麼二三小,通殺,貪財了!”

    吆喝聲清脆甜美,白麵紅點的四角骰子在銀盅內搖動,滴隆滴隆地勾引人的貪婪之心,白花花的銀子如雨般落下,讓人不搏個大小誓不甘心。

    盅蓋一掀,四周的懊惱和噓聲紛起,眼巴巴地看著心愛的命根子被掃向桌的另一側,恨不得有再一次反手的機會。

    市集口,算命攤子旁,聚合了一群剛下工的綢緞莊夥計七、八名,今兒個剛發餉,想試試手氣,只是一個個銅板眼看成空,便不服氣地取出碎銀再拗一回。

    他們眼看餉袋漸輕心更慌,非要扳個本來好養家,家裡婆娘等著米下鍋呢!

    誰知外表髒汙的小乞兒竟有一手好牌技,把把硬是贏大陪小,邪門得叫人不服氣,不把辛苦賺來的錢灑下去就難平心中辱意。

    怎麼可能輸給一個才五尺左右高的小乞丐?!

    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把把開小還不信邪,偏要往一起壓,活該要灰頭土臉地散盡懷中金。

    “這位大爺,你要不要改壓小呀,小乞兒給你提個醒,留點本給妻小買米漿填肚。”

    汙穢的小臉有雙靈黠的清眸,握盅的手兒出奇的白細,絲毫和乞兒身分搭不上軋,可沒人起懷疑,只因沉迷於一個字——

    賭。

    “哼!你以為我劉武是傻子呀!你要我壓小,我偏要壓大,這回準賠死你這個小乞丐。”一錠銀子就這麼擱下。

    小乞兒搖頭又嘆氣,“大爺不聽勸,小的也沒辦法。

    掀蓋一瞧,眾人又是一陣欽籲聲,後悔不該死腦筋,固執地死守一方。

    “唉!大叔,小的可要開四五六大唷,你們可別轉手氣嘛!”她是好心吶!怕各位爺說她沒良心。

    “少羅唆,你要有本事開出四五六大,老子就把骰子給吞了。”他就不相信手氣這麼背。

    小乞兒眼睛閃過一絲戲謔,“好,就衝著大叔一番豪語,小的怎能讓你失望呢!”

    銀盅輕搖,重重地一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小乞兒倒是大方的手一揚,“大叔,由你來掀吧!免得說我作假。”

    “嗯!掀就掀,我一定……嘎,四五六……大……”他當場目瞪口呆,瞅著三粒骰子不放。

    “大叔要配菜吞呢,還是直接往喉嚨扔?要不要灑點鹽巴加個味,不收錢的。”她樂得手舞足蹈。

    “你……你使老千……”他翻臉不認帳。輸錢事小,那骰子吞下去,不知還有沒有命在?

    小乞兒笑臉一收地拍桌子,“你去打聽打聽,我趙纓……小乞兒是何許人也,需要詐賭誆人嗎?”

    趙纓可是打遍京城無敵手,人稱“賭後”是也。

    她是怕報出名號沒人敢和她賭,不然向來橫行賭界的“賭後”怎會以一個小乞兒姿態來賭得過癮。

    別人府的千金是色藝雙全,八王爺府裡的千金更是了得,琴、棋、書、畫不屑瞭解,射、御、術、數可是無人能及,而且高明得令人拍案稱奇。

    甚至丫鬟都出色得令人嫉妒呀!酒、色、財、氣無一漏失,專為主子消災、解厄、息事、寧人,逗得童心未泯的八王爺笑呵呵,直道撿到寶。

    不過,汴京城的百姓可不怎麼樂和,八王爺府的千金一出門便帶災,受難的是無處伸冤的市井小民。

    前些日子,趙纓的一時技癢,導致全城大小賭場經她一逛後全數倒閉,被她贏光了家產,最後鬧得莊家集體要告御狀。

    好在她有個好丫鬟秋兒及時排解,建議朝廷來個集中管理,將賭場設在女人逛不得的瓦舍勾欄內,這才免去一場風波。

    北宋汴京人口增加快速,帶動經濟繁榮,因此一種被稱為“瓦子”的新興鬧區應運而起,裡面龍蛇雜處什麼都有,包括各種雜耍演藝、茶樓酒鋪,甚至於妓院等等,當然也有賭場。

    “誰曉得你是哪裡來的千兒,大爺我不服,哪有把把都順你的意。”分明有鬼。

    趙纓可是有骨氣的賭後,豈容他誣陷,“好,就讓你心服口服。”

    骰子未動,她大方的問隔壁的算命先生取來占卜的龜殼往上一敲,碎個粉細的點兒未灌鉛,讓輸的人沒有二話,臉一黑地怔在當場。

    做人不打落水狗是會失德的,她把骰子粉掃到盅裡遞給大鬍子大叔。

    “願賭服輸,別叫小乞兒瞧不起你。”敢說她使陰,就罰他拉一天肚子。

    人無信而不立,賭不立則手癢,她愛死賭的味兒了,死後的陪葬品非十大賭具不可。

    “你……”他看著碎骰子吞吞口水,胃腸好像痛了起來。

    “唉!大叔要是不敢吃倒也罷,頂多被街坊鄰居嘲笑你無膽,沒有男人樣,小的就不勉強了。她作勢要收回。

    “等一下,我……我吃。”為了男人要不得的面子問題,他咬著牙,一口氣給嚥下。

    “好呀!大叔好氣魄,再來拗一把吧!小乞兒小開麼二三如何?”瞧他臉都充血了,真好玩。

    “你……你休想唬弄我,這把我壓大。”他偏要唱反調,非贏他一回。

    一旁的算命先生擲著銅板不算命,一個個客人坐下又離去,猜不透他算的哪回命,理都不理人。

    “上了年歲的人就是頑固,別說小乞兒愛佔你便宜。”她掏出十來粒骰子,盅兒一甩搖了三粒入內,純熟的手法叫人歎為觀止,幾乎可與賭後相提並論。殊不知,眼前的小乞兒便是賭後本尊,賭客個個輸得十足的冤枉。

    “麼……麼二三?!”如此神奇?

    “給錢吧!大叔。”大輸。

    “哼!再來,我把全身家當全壓了,你開大開小?”總要拗一把。她狡儈的一笑,“開……大吧!”

    “好!老子就壓大,你要是敢騙我,小心你的腦袋開花。”他狠狠地撂下話。

    “是。”銀盅再搖,滴隆滴隆的聲音喀兒響,大鬍子凝神專注,連氣都忘了喘。

    “開!三個六,豹子大,通殺!大叔,不好意思,這個月沒酒喝了。”唉!她是故意的,沒有敵手嘛!她也好生為難咯!

    “你……”他完全傻眼了,“你到底是誰?”此言一出,輸得見底的賭客不禁懷疑起小乞兒的身分,這般高明的賭技,在汴京定是大大有名,怎麼嗜賭成痴的賭後未找他較勁?!

    “小兄弟,你可知八王爺有位人稱賭後的千金吧?”

    “同行嘛!多少有耳聞。”不就是她本人。

    “你可以試試和趙三小姐玩玩,贏她一回就夠你吃上三年五載的,何必在這拐我們這些苦哈哈的夥計銀兩。”他說得有點酸。

    “知了,有空一定上八王爺府上坐坐,賭個兩把。你們誰要下注呀?我準備好了哦。”她現在剛好沒空。

    府裡的中、發、白不知擺好桌了沒?

    “錢都在你口袋裡了,還玩個鬼呀!”得勒緊肚皮度小月了。

    要玩鬼也成,她絕對奉陪,“小乞兒心腸好,先讓你賒著。”

    不少為之心動的賭徒就此簽下欠單,提供紙筆的,還是隔壁的算命先生。

    這一賭,又是個天昏地暗,直到有個優雅、恬麗的嬌俏身影靠近。

    “三小姐,你玩夠本了吧!”

    聞言,眾人鬨然,臉色微驚地四下一散,他們竟然蠢到和賭後對賭,根本是找死。

    “喂!別忘了要還債。”趙纓向眾人背影嬌喊一聲,接著嗔怨她的“息事”丫鬟。“秋兒,你幹麼壞我的興頭。”

    “凡事適可而止,你真想讓那些百姓典妻賣女的陪你賭個沒完嗎?”真是不像話。

    她微嘟著嘴抱怨,“誰叫你不讓我去賭場,反正是自家的又不會倒。”

    “只會收支大減,客人不願上門輸錢罷了。”秋兒冷靜的說道。

    “你就會說些喪氣話而已,我也不想天胡地胡一手包呀,實在是手氣太順了。”她小心的掩起得意相。

    人家府裡是小姐大,他們八王爺府是丫鬟最大,隨便一個眼神輕瞥,就叫她氣弱得不敢狂妄,收拾起王爺千金的驕氣。

    說到她家的秋兒實在能幹,分析理財一把照,掌管王府的私人賭場有聲有色,府裡的大半開銷的經過她一雙素手,翻手覆手都是有進無出,皇上若重用她當財政大臣,國庫鐵定年年豐盈。

    “嗯哼!你今天又贏了不少吧?”秋兒睨睨堆積如山的賭金。

    她訕笑地揮揮手,“還好啦!小本經營,不賠就是賺。”

    “客氣了,小姐一出手,牛鬼蛇神避不了,幾家得含淚吞鹽巴。”大概得吃三個月鹹菜乾。

    “這……呃,不能怪我吧,是他們好賭成性,不知節制,怎麼勸都勸不聽……”她越說越小聲。

    她在說自己吧!算命先生不急著收攤子,反而從桌子底下拿取一隻檀木盒子,將趙纓贏來的賭金收納入內,-一排列整齊。

    “小姐說話真有趣,我以為那是你的習性。”居然有臉說別人。

    “好歹我是個小姐,你多少給我留點面子嘛,我的好秋兒。”她討好的扯扯秋兒的袖口。

    遇到這樣不像小姐的小姐,做人家丫鬟就得辛苦一點了。

    秋兒本名是辛秋橙,原本出自權貴世家,早年隨太祖皇帝建立霸業的祖父,因“杯酒釋兵權”的情況下,家道逐漸一中落,才讓念舊的八王爺收留。

    她表面是丫鬟,實則是三小姐的遊伴。八王爺待她如親生女兒般疼寵,不僅委以重任掌管府裡財產,還兼管三小姐,免得她一賭就忘形,鎮日下不了牌桌。

    最重要的一點是——收爛攤子,補小姐出的紕漏,適時安撫激動的民心,凡事以大化小小化無為原則,做到完全“息事”的地步。

    還好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叫苦連天,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的丫鬟春兒、夏兒和冬兒一樣歹命,得時時提著心,以便隨時位她們息事。

    “四筒,你在笑什麼?”趙纓耳朵可尖了,小小嗤笑聲難逃她耳朵。

    聽力可是賭徒的當家本領。

    “是石統,你不要亂取綽號。”算命先生撕去鬍子,氣急敗壞的指正。

    “你敢糾正我?”趙纓美目一瞠,石統只好認命當起“四筒”。

    為了吸引嗜賭成痴的小姐,儘量能不惹是生非,於是秋兒建議八王爺籌組賭技智囊團,將拐來的全國賭技好手,聚集一起切磋琢磨。

    結果,小姐賭技不僅精益求精,還發揚光大,自創出一套什麼紅中、白板、筒花、碰的玩意兒,與她的“保鏢”們自娛。

    “小姐,你不該威脅石先生。”人家可是全國賭賽的佼佼者。

    石統感激的投以謝意目光。“秋兒,還是你最善體人意。”

    “四筒,你是指本小姐虧待你不成?”想告狀,門兒都沒有。

    把他的姓名套在賭牌上,那可是他的榮幸。

    哪天這賭法要是大放光芒,他還得感激她讓他“流傳千古”哩。

    “呃,小的不敢,小的只管收錢。”他很安分,絕不造次。

    誰叫自己眼高於頂,瞧不起姑娘家的賭技,一時大話淪為賭奴,成了八王爺特為三小姐籌組的賭技智囊團之一,每日為了鑽研高深賭技,與她對賭而努力。

    “對嘛!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在地上抹了一把泥往他後背一拍,報復他的取笑。

    秋兒一見,微微喟然,“小姐,你真孩子氣。”

    “犯法嗎?”她眨眨靈慧美眸,狀似無辜。

    “別裝無邪的表情,你在轉什麼壞心眼,我一清二楚。”答案是:休想。

    “不會吧!我肚子裡恐怕裝不下你這條大蛔蟲。”她故作驚訝的掩口一呼,神情十分逗人。

    “不行。”秋兒臉已經板起來了。

    趙纓機伶地挽起她的手撒嬌,“就一次嘛!以後我就會乖乖的待在你眼底下,繡繡花、縫縫衣、彈彈琴。”

    “小姐,秋兒看起來像呆子嗎?”活潑的海棠花是成不了孤傲的冷梅。

    “偶爾裝傻也不錯呀,人太冷靜容易失去平衡,走路會踩到狗屎。”

    她用眼神暗示著。

    “你在詛咒我嗎?小姐。”軟的不成就想來硬的,為了賭,小姐真是不擇手段。

    趙纓只得裝出可人狀,“我是在同你商量。”

    “還是一句話,不行。”她堅持立場。

    “秋兒——”她不高興的拉下臉。

    “時候不早了,小姐該打道回府了。”秋兒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你……”

    石統揹著她倆偷笑,一山還有一山高,一物剋一物,三小姐拼命的求著秋兒讓她去賭場“逛一逛”,秋兒是死也不肯。

    誰敢放三小姐去鬧場,一個分寸沒拿捏好,到時頭大的,又是“息事”丫鬟辛秋橙。

    “對了,三小姐,我有沒有告訴你,四小姐要去遼國和親。”

    “什麼?”她尖叫的跳了起來,倏地往前衝。

    秋兒平淡地揚揚眉,“小姐真是衝動。”

    張口結舌的石統根本是傻了眼,是秋兒你太平靜了吧!

    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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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們幹麼用這種眼神看我,人家會怕啦。”四小姐趙絡緊抓著她的丫鬟冬兒當擋箭牌。

    果然起了一些作用,壬冬墨的凜然正氣讓一群女人收斂了氣焰,改以懷疑的眼神瞅向天真、單純的蠢麼妹。

    “呃,我說大姐呀!小妹怎麼會被排上去和番,遼人可是生飲人血啖人肉,粗魯如大熊……”

    聞言的趙絡瑟縮了一下。

    大而化之的趙綺憂心地說:“全怪她的好奇心作祟,沒事去看場數理大賽也就算了,還不自量力地跑去“算算看”,結果……”

    解不出來的代價,便是送至遼國和親。

    “笨死了,你有時間去瞎逛,為何不來找我賭一局……”噓聲一起,趙纓訕然的噤口。

    本來嘛!小賭怡情,至少不會賭出和親的事兒,頂多讓人告一狀而已。

    “三妹,你別罵她了,瞧她都抬不起頭見人了。”性情驕蠻的二小姐趙綾滿心關懷的說道。

    “我是捨不得她嫁到那麼遠的地方,想找個人湊一桌都很難。”四姐妹剛剛好,還有四個丫鬟伺候。

    “纓妹,你別三句不離賭成不成?該擔心的是她人地生疏,遠嫁關外能不能適應。”

    “大姐,有冬兒在,不成問題啦,遼人敢欺負到咱們趙家人頭上,你就把他們當鵬給射了。”而她去贏光遼人的國庫。

    壬冬墨自覺愧疚的說:“都是冬兒的失責,沒看好四小姐。”

    “不關你的事……”

    趙家三位小姐反過來安慰冬兒,一再用譴責的眼神瞪視一臉無辜的小麼妹,怪她不該亂惹禍,讓她們敬畏有加的冬兒難過。

    姐妹情可貴,丫鬟價更高,她怎麼可以害人背過呢?真是不乖巧。

    “咳!咳!”

    有個蒼老卻有力的輕咳聲響起,只不過不敵眾多女子的嘰喳聲,輕易地被忽略。

    “咳!我說女兒們……”

    “別吵,我們正在商量絡兒的遠嫁事宜,你到一邊喝茶去。”不知是哪個不肖女如此說道。

    “夏兒,你再去求求堂哥,看能不能改派其他人去和親。”趙綺建議道。上回她把皇上老爺的愛鳥給獵了,就是夏兒找上皇太子,也就是現任皇上堂哥趙禎擺平。

    “為什麼一定要夏兒去找趙禎,我不行嗎?”仰慕堂哥已久的趙綾不服氣的搶話。

    趙纓毫不顧姐妹情分的奚落道:“人家郎有情、妹有意,你湊什麼熱鬧。

    “趙纓——”

    “三小姐——”

    一主一僕都面有難色,一是憤怒的難堪,一是為難的祈求。

    “不要再牽扯其他了,你們關心的,應該是四小姐的未來。”明理分析的秋兒,將視線落在差點打盹的正主兒身上。

    大夥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她的事,而躲在冬兒身後的趙絡頭低低地直點,讓人以為她正在懺悔。

    猛然聽到有人提及她,趙絡睡眼惺鬆地揉揉眼皮,正要打個哈欠時,才突然想起此刻的處境,表情扭怩地硬是忍下來,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本來她就是“純”,不用裝就很委屈相,大家也不好太責備。

    “絡兒,你不要嫁啦,我們進宮去和皇上談判,一把定輸贏。”關於賭方面,她是十拿九穩,贏定了。

    趙綺好笑地敲敲她的腦袋,“你當皇上同你一般嗜賭如命啊!”

    “疼呀!大姐,我是為她著想,難不成你真要眼睜睜看小絡兒去和番?”打那麼用力,又不是仇人。

    “這……”

    “而且路途遙遠,一路上不曉得會不會有什麼兇險發生……山賊、土匪一大堆的,而且遼人都很野蠻,說不定照三餐揍她,你們瞧她撐得住幾拳?!定不出三天就嗚呼哀哉了。”

    趙纓一番的危言聳聽,聽得人心惶惶,每個人都為趙絡的前景面露憂色,由心底煩惱不已,不知該如何解決和親一事。

    這下,又有重咳聲傳出,有人做出噓聲動作,表示此人太吵了。

    “女兒們,撥個空瞧我這老頭子一下成不成。”他這麼魁梧的人站著居然能被人視若無睹。

    “你這個死老頭真……呃,爹,你在呀!”正想一拳揮過去的趙綺尷尬極了,拳頭停在八王爺鼻頭前。

    “綺兒呀,老爹是老了,但是還沒斷氣。”笑得老奸巨猾的八王爺輕輕撥開女兒的手。

    “你也稍微出一點聲音嘛,存心嚇人。”好在手縮得快,不然不就成了弒父女!

    “我沒出聲?!”他眼一瞪的一掃面前的女娃兒。

    趙纓古靈精怪地蹦到他跟前,“爹呀,皇上是你侄兒,應該不難說情吧?”

    “哼!你們這些丫頭哪一天不惹事!我這張老臉皮早就不管用了。”好幾都有面臨砍頭之虞。

    “可是和親是一件天大地大的事,你就要失去一位可愛、天真的好女兒,你不心疼嗎?”

    她動之以情。

    “她命該如此!你們幾個姐姐也該做個打算,我年紀大了,受不了折騰。和親也沒什麼不好。”

    老大趙綺都十八歲了,個性大而化之,喜好打抱不平,沒有半絲姑娘樣,倒像個男子般豪爽,老愛學人射獵四處野。

    老二趙綾十七歲,性情是驕蠻些,但很坦率,愛與恨的個性太鮮明,有仇報仇,有恩必還,總是愛和一群鳥獸處在一起。

    老三嘛!性情刁鑽、滑溜,一天到晚只想找人賭一局,滿腦子古靈精怪的叫人猜不透,都十六歲了還不安分,很少能在府裡見到人,除非和賭技智囊團在較勁。

    談起老麼也挺頭疼的,才十五歲就熱愛很難理解的數理,天性過於單純、天真,偏又好奇心重,喜歡追根究低的問個沒完。

    唉!

    四個女兒雖然貌美如花,又有王爺府在背後撐腰,可是自從長女及笄之後,始終沒人敢上門提親,連皇上想指婚,對方都一再請辭,甚至連官都不願當了。

    主要是聲名太響亮,一天不闖禍都很難,誰家願擔起被砍頭的風險呢。

    反觀春、夏、秋、冬四個丫鬟比小姐們優秀太多了,不少人曾私下同他問一聲,幾時要讓她們出閣,隨時準備八人大轎來迎娶。

    有時他常想,若沒有這四個丫鬟在身側幫襯著,女兒們八成命不長,早被自己玩完了。

    “老爹,你不會也要我們嫁人吧?”

    趙家三姐妹用殺人似的眼光瞪他,好像即將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嫌棄,避她們收拾包袱去找個到楣男人賴。

    “怎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難不成要我養你們一輩子。”

    養女不孝,父之過。

    趙綺豪氣地搭上他的肩,“爹,我知道你辛苦了,不妨再做牛做馬幾年吧。”

    “老頭,我可是幫府裡贏了不少銀兩奉養你喔,說嫁人就太傷感情。”一副乞兒流氣模樣的趙纓搭上他另一側肩頭一盹。

    “爹,嫁人不難,你叫皇上來下聘。”比較正常的趙綾仰著鼻孔說出驚人之語。

    堂兄妹怎能成親?!

    那是逆倫。

    八王爺只能吹鬍子乾瞪眼,“絡兒呀,爹問你,要不要去遼國和親?”

    眾人不贊同的視線全往她臉上投,她囁嚅的表示,“我……我要去……遼……”

    “什麼?你講大聲一點。”

    大夥都沒聽見她的蚊鳴聲,只好叫她再重複一次。

    “我要去大遼啦!”趙絡漲紅了臉,鼓起勇氣一喊。

    *********

    為什麼呢?絡兒堅持要去番地?

    想了一夜都想不透的趙纓心好煩,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圓更討厭,就快分離不團圓了,它還像個傻瓜一樣,掛吊在空中。

    老爹也昏了頭了,她才十六歲那,又不是七老八醜的麻瘋女,活像一放出府就會為難人間,必須找個男人來管束。

    “不行,我受不了,一大堆賭牌在眼前飛舞,骰子的聲音是多麼親切啊”。

    是呀!親切無比。

    她給自己找了一個好理由,因為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順便賭兩把。亥時更初敲時,一個男裝打扮的少年公子從後門溜出去。無人知曉。也因此開啟了丫鬟秋兒的一段姻緣路。

    “瓦子哩,我趙三公子來一會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怎麼防,也防不了趙三小姐堅強的賭性。

    瓦舍勾欄女賓止步,她不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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