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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羣豪會古都

    萬盛客棧乃洛陽首屈一指的大店,又兼營着酒板生意,前後佔地數畝,房舍連綿百間,此時雖非用飯時分,但仍有不少酒客對坐小飲,數十道眼光,都被二女豔光吸引,一齊轉頭注視。丁玲在未下車前,已然打量了店中酒客,見沒有相識之人,才和丁風相扶下車,兩姐妹裝出了一副弱不禁風之態,彼此相挽而行,款移蓮步,經擺柳腰,低垂臻首,微現靦腆,只看得幾十個酒客,一個個目瞪口呆。

    店小二帶着二女和徐元平穿過了兩重庭院,到一處跨院邊的小圓門前,回頭對二女笑道:“這是敞棧中三所最好跨院之一,鬧中取靜,佈設雅麗……”

    説着話,推開兩扇木門,當先而入。徐元平仔細的打量這所跨院,果然十分幽靜,四周用青磚砌成了一牆圍牆,獨成一所院落,院中擺着十盆盛放秋菊,淡淡花氣,幽幽清香,三明五暗的高大廳房,右側還有兩間低舍。丁玲緩步進房,看室中佈設甚是清雅,明窗淨几,纖塵不染,微微一笑,探手入懷摸出一錠黃金,交給店小二道:“這點錢暫存櫃上,過幾天再一起算帳。”

    店小二接過黃金一掂,暗道:這錠黃金少説些也有十兩。趕忙賠笑道:二位姑娘可要吃點什麼?請吩咐下來,小的叫他們馬上做好送上來。刀丁玲一插手道:“不用啦!有事情我們自會叫你。”店小二躬着腰退出上房,回頭看見徐元平,臉上笑容一收,指着兩間廂房説道:“那兩間是你住的地方……”,話還未完,小圓門突然奔進來一個黑衣勁裝大漢,一語不發,直向房中闖去。店小二顧不得再和徐元平説話,回頭伸手一欄道:“大爺,這所跨院已經有客人住了,房子裏有女眷……”

    黑衣大漢冷笑一聲,接道:“就是當今皇后,我也不怕,何況女眷,閃開。”左手輕輕一撥,店小二媽呀一聲,摔出去五六尺遠,他雖然跌的跳牙咧嘴,但手中仍然緊握那塊黃金。

    徐元平橫跨兩步擋住房門,冷冷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兄台這般無禮,擅闖女眷住處,不知是何用心?”

    黑衣大漢打量了徐元平一眼,突然向前一上步,右手斜向徐元平胸前拍去,出手迅快,威勢極強。徐元平左手一翻,施展擒拿手法,眨眼之間,已扣住那黑衣大漢右腕,一收一推,當場把那黑衣大漢推出七八步遠,一屁股坐在地上。黑衣大漢似是摔的不輕,半晌工夫才站起身子,望了徐元平兩眼,冷笑一聲,緩步退出跨院,轉身疾奔而去。

    店小二爬起身,一臉館笑望着徐元平道:“失敬,失敬,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看不出你掌車的是一個練家子。”説着話,退了出去。忽見人影一閃,丁鳳忽躍出室,迅快地關好跨院水門,拉着徐元平奔入上房。只見丁玲坐在紅漆木椅上,一手支額,微顰燻眉,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一見徐元平,道:“唉,想不到連久已不在江湖露面的神丐宗濤,竟也趕來洛陽,以眼下情景看來,這洛陽古都當真是要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風波了!”

    徐元平愕然驚道:“什麼?咱們途中遇上的那個滿身污垢的怪叫化子,就是名震天下的神丐宗濤?”他忽然想起師父在彌留之際,告訴過他一句話説,遍天下俠義道中人物,只有神丐宗濤一人和你那仇人結有樑子,不相往來……”。

    丁玲目睹他愕然之色,微微一笑道:“怎麼?你認識那個神丐宗濤嗎?”徐元平搖搖頭道:“不,我只聽家師説過此人。”

    丁玲臉色微微一變,道:“這麼説來,令師和神丐宗濤,定然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徐元子笑道:“那也不是,家師亦只是聽人説過此人而已。”丁玲追着問道:“只看作武功成就,就知令師定是一位奇人,不知可否告訴我們今師的姓名?”

    徐元平道:“家師已然謝世,忽我不便奉告。”

    丁玲微微一皺眉,笑道:“徐相公既不願説,我們姐妹也不便追問……”,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之聲,打斷了丁玲未完之言。徐元平出房打開兩扇木門。

    只見門外站着一個身着藍綢長衫,年約二十三四,文質彬彬的英俊少年,那少年身後並肩站着四個健壯大漢,其中一人正是剛才被自己摔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那藍衣少年兩道冷電般的眼神,掃掠了徐元平一眼,拱手笑道:“借問一聲,兄台可是由雲夢山來的嗎?”

    徐元平看對方氣度不凡,當下也抱拳還了一禮,道:“在下乃趕車之人,並非由雲夢山來。”

    藍衫少年微微一笑道:“雲夢山鬼王谷製作的人皮面具,天下武林誰人不知,兄台不願以真像示人,在下不能相強,煩請通報一聲,就説冀東查家堡查玉求見兩位姑娘。”

    徐元平暗暗一驚,不禁仔細打量了對方兩眼,但覺來人一派文秀氣質,大異普通武林人物,長衫粉履,星目朱唇,神態閒雅,嘴角間始終掛着微笑,除了眼神之中略現稜芒外,再也看不出異樣之處,分明內功已到不着皮相之境。

    這情景,使徐元平大感為難,因對方單刀直入的説法,似已確定了丁氏姐妹在內,既不便出言否認,又不便做主迎客,一時之間,呆在當地,答不上話。正感為難之際,忽見丁鳳白衣飄飄,慢步而出,望着那藍衣少年做一笑道:“我姐姐正卸塵裝,不便迎客,特派小妹迎駕,恭請少堡主室內持茶。”

    藍衫少年拱手笑道:“怎敢勞三姑娘勞駕親迎……”,話至此處,突然回頭對隨來大漢説道:“你們先回去吧。”四個大漢一齊垂首躬身,長揖而退,神態之間,萬分恭謹。徐元乎看的一皺眉頭,向旁倒讓了一步。丁鳳忍不住盈盈一笑,帶着查玉向房中走去。兩人剛到門口,丁玲已迎了出來,輕啓櫻唇,嫣然一笑,道:“少堡主一向坐鎮冀東,日理萬機,怎得有暇到洛陽小遊?”查玉道:“查家堡只不過荒山小村,怎比得鬼王谷天下皆知,不敢當姑娘過獎。”丁玲一面欠身讓客,一面笑道:“江北道上人物,有誰不知查少堡主大名。”

    查五微微一笑,緩步入室,丁玲讓座之後,問道:“少堡主難得有暇涉足江湖,這次破例遠來中原道上,想必有重大事故,不知能否見告?”

    查玉含笑答道:“不敢相欺兩位,兄弟這次卻是有為而來,查家堡和鬼王谷素來交誼深重,故而斗膽造訪,想借重賢姐妹一臂相助。”

    丁玲道:“查少堡生之命,愚姐妹目是不敢推訴,但請説明來意,也讓愚姐妹斟酌一下,只要是力所能及,自當全力以赴。”

    查玉呵呵一陣輕笑,道:“大小姐客氣了,兄弟之意,是想合鬼王谷、查家堡雙方之力,共謀其事,成則雙方有份……”。

    “兄弟來時,實未想到事情這等棘手,黑白兩道中有名人物,竟然大部參與其事,看來這古都洛陽,勢將掀起一場風波,兄弟行色匆急,未能多帶人手,就目前所見而論,實力已嫌單薄。”話至此處,倏然住口,冷笑一聲,反臂揚腕,三縷細若須絲的銀線,疾向窗外飛去,雙足徽一用力,只見他晃肩作勢,人已由座椅凌空而起,直向後窗飛去。這陡然的大變,使素來機智的丁玲,也不禁為之一呆。查玉突躍飛撲之勢,迅如雷奔電針一般,一驚之下,已至後窗,探手向外一攫,立時冷哼一聲,暴退室內,卻聽窗外不遠處飄傳來一聲極輕的冷笑。

    丁玲轉頭看時,只見查玉手中握着一條二尺多長、全身金黃的蛇,蛇頭已然被他捏碎,腥臭的蛇血,順着他掌緣不停滴下,蛇身仍然在不停的擺動。

    丁氏姐妹自小在山中長大,時常見蛇,一望之下,已看出那是一條極毒的蛇,丁鳳忍不住叫道:“少堡主快些放手,是毒蛇。”查玉望了手中緊握的毒蛇一眼,笑道:“千毒谷中的人,果然狡猾,事先已備了毒蛇,我一伸手,他立時便把毒蛇給送了上來,哈哈……”。

    丁玲笑讚道:“查少堡主真不愧閃電手的雅號,出手之快,果如電閃,愚姐妹佩服至極。”

    查玉恢復鎮靜之色,揚手把死蛇拋向窗外,笑道:“眼下這洛陽故都,已然是殺機瀰漫,步步兇危,千毒谷中人敢在青天白日之下,派人暗中施襲,想必有待無恐,兄弟得出去查看一下,剛才和兩位所談之事,敬請兩位姑娘三思,兄弟今晚上再來討教。”説完,長揖告別,辭出靜室。

    丁玲送到房口,笑道:“少堡主慢走,恕我們姐妹不送了,今宵二更時分,愚姐妹仍在此室候駕。”

    查玉拱手一笑,道:“兄弟自當按時造訪。”一句話完,人已到跨院外面。徐元乎一直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直待查玉出了跨院,才望了丁氏姐妹一眼,道:“此人身手不凡,出手疾如迅雷,看來不在昨宵所遇那駝背老人之下。”

    丁玲忽的斂去臉上笑容,道:“妹妹去把院門關上,徐根公請入室中,我有事和體商量。”翻身一躍,落到窗邊,探頭向外面張望一陣,然後關好窗子,低聲説道:“此刻咱們已陷入步步兇危之境,千毒谷中的人無孔不入,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憂……”

    忽見門簾一鍁,丁鳳當先而入,她身後緊跟着一個店小二,氈帽低垂,手捧茶盤,替三人各斟上了一杯,躬身而退。

    丁鳳望了姐姐一眼,又跟在那小二身後出去。

    丁玲雙目神凝,仔細的查看了杯中茶色,嘴角泛現一絲冷笑,但卻一語不發,直持丁鳳重返室內,才低聲問道:“院門上好了嗎?”丁鳳點點頭道:“上好啦。”

    丁玲緩緩伸手端起一杯香茗,低聲問道:“徐相公請看這杯中茶色,是否有可疑之處?”

    徐元平低頭看去,只見茶色碧澄,清香撲鼻,絲毫看不出異樣之處,不禁問道:“怎麼?難道這茶中有什麼古怪不成?”

    丁玲一嘆道:“江湖上的險惡陰詐,説起來,實使人心驚膽栗,縱然是身懷絕世武功之人,有時卻也一點使用不上,徐相公也許覺得我們姐妹為人太過狡詐,處處都用心機,其實不如此,就難免遭人暗算。就以這杯香茗來説,碧澄清香,很難看出可疑,其實這杯茶中,早已暗下奇毒……”

    徐元平心頭一震,接道:“這麼説來,那店小二也是……”

    丁玲微笑接道:“那店小二如不是千毒谷中的人偽裝,亦必是受着千毒谷中的人奴役,只是他們為什麼要這般暗算我們?卻是令人大費疑猜。”説至此處,倏然住口,仰臉沉思一陣,突然冷哼一聲,道:“咱們索性將計就計,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陰謀。”

    當下把三杯藥茶一起職過,緩移蓮步,進入內室,把三杯藥茶,盡皆潑人牀下,然後又把空杯分給徐元平和丁鳳每人一個,道:“咱們偽裝服下毒茶,我和妹妹分卧這茶几兩側,徐相公例躺門後,以便監視後窗……”,她微微一頓後,又道:“不入虎穴,難得虎子,如非萬不得已,且勿出手,最好能聽我命令行事。”説到命令二字,他覺不妥,星目流轉,凝睬着徐元平嫣然一笑。徐元平心中半信半疑的,依言側躺門後,丁鳳卻因素對姐姐信賴,毫不猶豫的閉上雙目,仰卧在一張紅漆木椅上面裝作中毒樣子。丁玲看兩人躺卧好後,又故意把案上茶壺移動了位置,微閉雙目,伏在案上。

    大約過了有一刻工夫,忽聞一陣敲門之聲,徐元平忍不住要挺身起來,卻被丁玲搖手阻止。敲門聲響過一陣後,倏然而住,跨院內恢復了一片死寂,夕陽餘輝已盡,天色逐漸的暗淡下來,一頓飯的時光過去了,仍不見有什麼異事發生。

    徐元平躺了一會大感不耐,疑惑的望了丁玲一眼,丁玲卻點頭微笑,示意他再等一陣工夫。突然一陣極微的響聲,遙遙的飄傳過來,響聲入耳不久,緊接着又響起了一陣沙沙之聲,徐元平微啓雙眼一看,幾乎嚇得他挺身跳了起來。

    只見兩條茶杯粗細的螟蛇,由後窗漫遊而入,全身花紋斑斕,不時昂首吐信,由頭到尾,足足有三尺多長。徐元平不自禁的一提真氣,正想施展百步神拳,或劈空掌力,把兩條螟蛇擊斃,但見丁玲、了風依然偽睡如故,似是根本未把那兩條蛇放在心上,當下散去提聚的真氣,微啓一目,暗中監視那兩條蝗蛇行動。但見兩條蝗蛇游到了丁玲身側,當先一條猛然向上一竄,張口咬去。丁玲似是早已有備,右手迅如石火般疾探而出,抓住螟蛇七寸要害,右腳同時向第二條螟蛇要害上點去。

    但聞兩蛇咕的一聲輕叫,七寸要害同被擊中。地上一條似是傷的較重,略一掙動,立時死去。竄起的一條,雖被丁玲拿住七寸要害,無法張口反噬,但卻輪動蛇身,緊纏在丁玲右臂之上。

    徐元平霍然坐起,意欲出手相助,丁玲卻搖搖頭示意他仍然躺下。右手暗中加力,右臂微曲,一伸一抖,纏在臂上的蛇身,突然鬆開,面不改色的站起身子,迅快地把兩條死蛇移置窗下放好,仍然迴歸原位,伏案閉目,假若暈迷。夜色漸濃,室內一片黝暗,除了兩條喚蛇侵擾之外,再也不見別的動靜。徐元平和丁風都已有些忍耐不住幾度站起身子,但丁玲卻有着無比的耐性,每次都示意阻止了兩人的行動。又過了一刻工夫之久,突聞後窗輕輕一響,窗簾微一啓動,迅捷的閃人一條人影。

    徐元平藉着衣袖掩遮,徽啓雙目望去,只見一個身材矮小、身着長衫黑紗蒙面的怪人,緩步向室中走來。那怪人沉着至極,私入了別人房間,有如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漫步行來若無其事,直至走到了丁氏姐妹之間,突然一個翻身,雙手齊出向丁玲了鳳穴道點去。徐元平看他翻身出手的部位,剛好可及兩人。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那怪人在室中漫步,看上去無所事事,其實暗中在選擇適當的下手都位。他出手奇快,選擇的地勢部位,又極恰當,丁玲丁鳳竟都未及還手,已被點中了穴道。

    那怪人伸手拉下蒙面的黑紗,露出一張瘦長的馬驗,呵呵一陣輕笑道:“任你們雲夢二嬌詭計多端,也休想騙得老夫。”

    徐元平實本想到,來人出豐,竟然快的使早已有備的丁氏姐妹措手不及,不禁心頭大感凜駭。

    忽見火光一閃,那長臉怪人竟然晃燃了手中的火摺子,點起案上燭火,照的滿室通明。

    長臉怪人側臉望望窗下的兩條蛇和壺中藥條,微微一笑,道:“這兩個丫頭果然是精細,我要是早到一步,只拍反着了這兩個鬼丫頭道兒了。”

    這當兒,徐元平暗中提聚真氣,正待躍起施襲,那長臉怪人突然轉過臉來望着他冷笑一聲説道:“起來,你兩個主人已被我點中了穴,你還在裝什麼樣?”言下之意,似是根本末把徐元平看在眼裏。徐元平心中一動,緩緩散去了提聚真氣,站起身子。

    長臉怪人兩道冷電般的目光,很仔細的從頭到腳的把徐元平望了一遍,冷冷地問道:

    “你可是從雲夢山來的嗎?”

    徐元平道:“小的是趕騾車的,這兩位姑娘在偃師才包下了小的騾車……”

    長臉怪人略一沉吟,道:“你把她們兩人抱入室內,放在榻上。”徐元乎聽得微微一怔,心中着實大感為難,暗自忖道:這兩人都是黃花少女身份,我徐元平豈能隨便抱得……,一時之間,趔趄不前。

    只聽那長臉怪人冷哼一聲,道:“你猶豫什麼?是不是不想活了?”徐元平看那長臉怪人,相距二女甚近,舉手之間,就可遍及二女要害大穴,如果自己出手一擊不中,二女性命大是危險,只得依言抱起丁鳳,向室內走去。

    徐元平在那長臉怪人監視之下,放好丁鳳,不待那長臉怪人吩咐,自動又把丁玲抱入內室放好。

    長臉怪人手舉燭火,望着二女冷笑一聲,道:“暫容你們兩個鬼丫頭甜睡一會吧!”説完,緩步轉過身子,右手突然一撞,點了徐元平“期門”穴。

    徐元平正在考慮是否立時出手,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借轉身的機會,搶了光機,兩人相距既近,對方又是用手肘點穴,待他驚覺,已然遲了一步,只覺期門穴上一麻,全身一軟,跌在地上。

    他內功精深,雖被人一肘撞上要穴,人並未昏迷過去,心中暗暗盤算,此人武功奇高,我全力和他相拼,也毫無致勝的把握,眼下穴道被點,自是更難和他動手,如若被他看出破綻,只怕性命難保,當下一閉氣,合上雙眼,裝出景迷之態。

    果然那長臉人回肘一幢之後,立時警覺,口中冷哼一聲,道:“好小子,內功不弱,老夫幾乎被你瞞過。”飛起一腳,把徐元平踢飛起四五尺高,撞在牆上,又摔了下來。

    徐元平穴道被點,又在閉氣裝暈,不能運功護身,這一下摔得着實不輕,但也正因他沒有運氣護身,消減了那長臉人不少疑心,他緩步到徐元平身側,用燭光照望了一陣,吹熄燭火,悄然退去。室中恢復了一片夜暗,但徐元平仍不放心,凝神靜聽了良久,才緩緩啓開雙目,懷細搜望室內各處,待他完全確定那長臉怪人退走之後,才敢挺身坐了起來暗中試行運氣。

    忽聞窗外一陣響動之聲,接着火光一閃,兩個全身勁裝的大漢,魚貫進入內室。

    只聽前面一入低聲笑道:“久聞鬼王谷的兩個丫頭,貌美如花,今宵咱們可得仔細瞧瞧。”

    後面一人笑接道:“聽説谷主兩位公子極傾心鬼王谷這兩個女娃兒,曾經派人去鬼王谷中求親,但卻被人家婉言回絕了。”

    前面之八一舉手中火摺子,點起案上燭火,照着塌上並卧二女,笑道:“果然是一對美人胚子,難怪兩位少谷主一見傾心。”

    後面一人呼的一口氣,吹熄了燭火,低聲責道:“你好大的膽子,二谷主説不定就在這室外屋面上隱着,你竟敢燃起燭火,還想不想要腦袋?”

    徐元平從兩人對答之言中,已聽出是派來監視自己和丁氏姐妹之人,心中暗自發愁,村道:兩人如此守在室中,可是大大的妨礙我運氣活血……

    只聽那後面一人輕笑一聲,接道:“你既然愛瞧人家,就請守在室內,我到外面房間去,不過,我警告你不能毛手毛腳的不規矩,出了事,可不是鬧着玩的。”

    當先入室一人答道:“你放心,決錯不了。”屁股一抬,竟然就榻沿坐下。

    後來那人冷笑一聲道:“只看你這種舉動,我就放不下心。”霍的從背上抽出單刀,坐在榻邊一個木椅上面,是要監視當先入空那人行動。

    徐元平在兩人入室之時,急中生智,頭一歪,靠在牆壁上面,這兩人只顧要看雲夢雙嬌,也沒有兼顧到他,雖然被他逃過了兩人耳目,可是人家坐守在室中不動,卻又給了徐元平一個絕大的難題。

    這間室內,只不過有五六尺方圓大小,只要輕微有點聲息,都無法逃過兩人的耳目。

    他自慧空大師口授了《達摩易額經》經文之後,一直就沒有心推想過經文中的含意,現下穴道被人點閉,情急之下,不自覺默唸起慧空大師口授的《達摩易筋經》經文來,想從經文之中,尋求出自解穴道的辦法。

    哪知這一用心推想,默記在心底的真經要訣一一在腦際閃過,字字句句,無不含藴玄機,博大精奧,難解難懂,但是把慧空口授的實用法門,和經文一對,登時心中瞭然,變化窮通,不自覺全神貫注,只感腦際如江河堤清一般,難遏難止,神遊其間,渾然忘我。

    突然間,由院中飄傳來一聲低喝道:“兩位姑娘都已入睡了嗎?”徐元平聽聲辨音,已知來人是查家堡的少堡主閃電手查玉,心念一動,思潮攸然中斷,由渾返清。

    微啓雙目望去,只見坐守在房中的兩人,都已拔出兵刃,悄無聲息的站起身子,一個輕移着腳步,走到外面一間房門後面,另一個卻藏身復室門後,兩人都舉着兵刃戒備,看樣子只要對方一推門,立時突施暗襲。

    這時,徐元平已由思解經文之中,悟得了自解穴道之法,趁兩人全神戒備門外來人之時,暗中運氣,打通了被點穴道。

    查玉亦似是警覺到有了變故,喝問一聲之後,再也聽不到聲息。

    徐元平緩緩伸動一下手腳,覺着身體已經復常,正待起身去解丁氏姐妹穴道,忽聞呀然一聲,兩扇門突然大開。

    那藏在門後的大漢,他是有着極豐富的江湖經驗,並未因房門突然大開而貿然出手,仍然提着兵刃,蓄勢以待。

    但見覆室門後隱身的一人,突然放下手中兵刃,探手由懷中摸出兩隻銀鏢,尖頭之上,隱隱泛現起藍色光芒,分執雙手,蓄勢待發。

    忽然紅光一閃,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飛落廳中,全室突然一亮。

    隱藏門後大漢,微一怔神,正待設法撲熄廳中火光,忽見人影一閃,穿門而入,迅快絕倫的飛落到廳房一角。

    忽聽一陣朗朗的大笑之聲,道:“我還認為這跨院靜室之中是什麼三頭六臂的老毒物,原來竟是幾個不像東西的毒子毒孫,早知是你們這等人物,也用不着費我一番手腳了……”。

    只聽那朗朗笑聲,逐漸向房門移動,熊熊火光之下,查玉赤手漫步而來,似乎根本未把那執刀隱在門後的大漢看在眼中,步履從容,行若無事。

    那執刀大漢目光轉動,微微一瞥復室,忽然疾躍而起,刀光電奔,猛問查玉撲去。

    查玉似是毫無所覺一般,對那迎面疾劈而下的刀光望也不望一佛,卻倒臉注神着復室門口。直持刀距頭頂尺許左右光景,才突然向右一讓,左手閃電而出,迅快無比的抓住那疾樸而來的大漢右腕。

    只聽擦的一畝輕響,那提刀大漢右腿骨已被扭斷,怪叫尚未出口,查玉左腳已飛踢在他小腹上面,耳目口鼻,鮮血齊出,悶哼一聲,氣絕而死。

    那隱藏在復室門後大漢,似是被查玉出手擊斃他同伴的迅辣手法震住,直待查玉衝進復室門口,他才把雙手扣握的兩支毒鏢,抖腕一齊打出。

    查玉看似無備,其實早已暗中留心,那大漢毒鏢剛一出手,查玉已然警覺,左手掄動手中屍體擊落兩支毒鏢,右手搖空一拳,直向那發源處擊去。

    但聞撲通一響,隱藏在復室門後的大漢,吃查玉以家傳武功,百步神拳擊中前胸,仰身栽倒地上。

    擊鏢發拳,一齊動作,在兩支毒源擊落的同時,查玉已衝入復室,左手橫屍作盾,防敵施襲,右手探懷摸出火摺子一晃,復室中火光閃動,亮起一點微弱的火焰。

    查玉先將兩個大漢的屍體,放在復室壁角,然後走到二女並卧的木榻之前,很仔細低頭查看了一陣,做一搖頭,雙手並出,在二女被點的穴道上推拿一陣,然後又輕輕在二女“天靈蓋”上各擊一掌。

    但聞二女同時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

    查玉在推活二公穴道之後,迅忙的向後退了幾步,滿臉微笑,靜靜的站在一側。丁玲目光流動,環掃了室中景物一眼,緩緩下了木榻,舉手理理鬃邊散發,笑道:“愚姐妹不慎受了老毒物的暗算,有勞查少堡主援手相救,我這裏謝謝啦。”説罷,欠身一禮。查玉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復鎮靜,笑道:“千毒谷中三名老毒物,老大、老二兩個,近年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暗算賢姐妹的,想來必是那三毒冷公霄了。”

    丁玲微微一笑道:“老毒物暗算我們姐妹之時,臉上蒙着黑紗,説來慚愧得很,我們兩姐妹被人點中了穴道,還末看清對方究竟是三毒中的哪一個。”

    丁鳳表面上雖在聽着姐姐和查玉説話,其實心中卻在想念着徐元平的安危,兩道眼神,不時轉投向側卧在壁角的徐元平身上。丁玲瞄了妹妹一眼,緩步向徐元平走去,心中卻甚感困惑,她已親眼看過徐元平的武功,其身法之奇奧,掌勢之雄渾,實可列為武林中第一流高手,縱非千毒谷中幾個老毒物的敵手,但至少可和他們去拼個百八十招,不能勝人,亦可自保,何況,那入室怪人又是先對自己姐妹下手,徐元平有着足夠時機準備迎敵,何以會未經搏鬥,就被人點了穴道,莫不是他被什麼毒器所傷不成對}思之間,人已走到了徐元平的身側,柳腰微躬,回頭望着查玉笑道:“千毒谷中之人,果是個個心狠手辣,連這趕車之人,竟也不肯放過。”右手卻借身子隱這之勢,迅快的觸按在徐元平的胸口上面。她本意只想觸摸一下徐元平心肌是否在跳動,哪知道事情大大的出了她意料之外,只聽徐元平長吁一口氣,雙臂一伸,緩緩的站起身子。

    丁玲做一怔神,立時恍然大悟:他是在故意裝作,不禁秀眉微揚,望着徐元平嫣然一笑,柳腰一扭,霍然轉過身子,就在這一轉身間,臉上已變成肅然之色。

    查玉看她一抖手間,就解了隨帶下人的被點穴道;心中甚感驚異,但臉上卻是笑意迎人的讚道:“鬼王谷的武學,果然不凡,就連大小姐這解穴手法,兄弟就得甘拜下風。”

    要知閃電手查玉,不但武功奇高,而且機警絕倫,他早已看出了徐元平不是趕騾車的車伕,但他卻誤認徐元平是鬼王谷中的門下弟子,被選隨護二女出遊的高手,改扮車伕,掩人耳目。

    丁玲淡淡一笑,道:“少堡主過獎了,誰不知一宮、二谷、三大堡,在江湖上威望並重,難分軒侄,不過,我們兩姐妹如起少堡主來,那就相差難以道理計了。”

    查玉道:“好説,好説,賢姐妹聲威卓著,名播大江南北,不是兄弟奉承,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誰不知雲夢雙嬌的大名。”

    丁鳳插口接道:“少堡主救了我們姐妹一場,依據武林中規矩,我們也該車近一報,少堡主有什麼賜教之言,但請説出,只要我們姐妹力所能及,定當全力以赴。”

    閃電手望了徐元平一眼,欲言又止。

    丁玲略一沉忖,道:“不敢相斯,這車伕乃是我們鬼王谷門下弟子餘仁所扮,什麼事請説不妨。”

    查玉微微一笑,道:“兄弟斗膽再問一句,不知賢姐妹是否已決定和我們查家堡合作?”

    “丁玲點頭笑道:“千毒谷中的人,已經下手對付我們姐妹,形勢相迫,愚姐妹已無選擇餘地,少堡主如出誠意,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查玉道:“兄弟之言,句句出自肺腑,決無半點虛假,敢問賢姐妹,貴谷中只有兩位趕來嗎?”

    丁玲道:“不瞞少堡主説,愚姐妹在三個月前,遇得本谷中傳事弟子,轉傳家父手諭,着令愚姐妹趕來洛陽,相助三叔父辦一件緊要大事,只是那手逾之上並未説要辦什麼事情。

    愚姐妹接得家父手諭之後,就匆匆趕來此地,不想三叔還未趕到,也許家叔在途中遇上了什麼事故,但家父令出如山,家叔縱有要務,也不敢延誤大事,今晚不到,明日午時之前,定可趕至。”

    她素知查玉城府深沉,如若據實相告,決難使他相信,不如騙他一騙再説,一番謊言,説來是絲絲入扣,毫無破綻,饒是查玉機警過人,也被騙的服服貼貼,當下點頭一笑道:

    “這就難怪了。”丁鳳常和姐姐一起伴遊江湖,兩人心意相通,聽完姐姐一番謊言,立時接口笑道:“我姐姐原想家叔在今夜二更之前,定可趕到洛陽,和我們姐妹見面,所以才約少堡主二更相會,哪知事出意外,家叔迄未趕到。”

    查玉道:“也許丁老前輩早已到了洛陽,眼下正在追索事情真相,無暇和賢姐妹相晤。”

    丁玲道:“但願少堡主之言説中,家叔早到洛陽,也免得愚姐妹無所適從。”

    查玉略一思作笑道:“説起此事,實令兄弟慚愧得無地自容,令尊手份之中,既未提起此事,自是難怪二位有茫無頭緒之感,但兄弟卻是專程為此事追蹤趕來,眼下也有着茫無頭緒之感。”丁鳳微顰眉頭,問道:“以神丐宗濤,和千毒谷中的老毒物身份之尊,都肯親身趕來,想來要辦的定然是震驚匯湖的大事了。”

    查玉笑道:“何止是神丐宗濤和千毒谷的老毒物,兄弟雖不敢説天下武林同道有名人物都會趕來,但凡是聞得此訊之人,只怕都要日夜兼程而來。”丁玲道:“不知為着何事?”

    查玉微微一笑道:“賢姐妹是否聽得令尊等談過十年前南海一奇,攪亂衡山英雄大會之事?”

    丁鳳道:“此事仿似聽得家父談過,但不知和眼下洛陽之事,有什麼關聯之處?”

    查玉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十年前,衡山那場英雄大會,實為武林罕見盛事,不但一宮、二谷、三堡中有人蔘與,就是譽滿黑白兩道的神州一君易天行,也親身臨會,黑白兩道中的主要精英人物,大都是親自出席,因為易天行發起的這一場英雄大會,旨在消解黑白兩道中的宿怨,以少林、武當兩派的掌門之尊,竟也應邀赴會,這固然是神州一君的威望所致,但主要的還是那場英雄大會對今後江湖間黑白兩道的紛爭仇殺,將有一個極重大的決定,各門各派中人,無不關心這場英雄大會的後果。

    哪知盛宴初開不久,突然有一位白髯老叟,帶着一個頭梳雙辮的小姑娘,闖入會場,自稱來自南海,當着數百位武林中一流高手,侃侃而談,大駁中原武學。初時都還認此老是個瘋狂之人,也無人和他計較,但在聽得幾句之後,全場立時鴉鵲無聲,因那老叟在駁斥武學言詞之中,確實句句中的,字字秘奧。

    那老叟在目睹全場筷住杯停,竟也突然住口不説,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本黃皮書冊,高舉手中,笑道:“老朽這本書上,不但記載了破解中原武功的手法,而且還有我們南海本門無上內功心法,只要能有人接得老朽十招,我就把這本書奉送於他。”説至此處,忽聽一聲悶哼,飄入室中,聲音極是微弱,如非耳目靈敏之人,決難聽得出來。

    閃電手倏然住口,躬身深臂,抓起存放在門後的一具屍體,丁玲卻一個轉身,呼的一聲,吹熄了室中燭火。復宣中陡然間黑了下來,但卻個個運功戒備,夜暗的斗室中充滿了緊張。

    忽聞窗外,響起了一聲冷笑,道:“老夫一念仁慈,不想竟留了禍患,快些燃起燭火,拜接老夫人室,只要你們沒有傷我派來監守之人,老夫看在老叟面上,決不和你們兩個丫頭為難,如果圖逞詭謀,妄想以暗算手法對待老夫,哼哼,可別怪我手辣心狠了。”室中之人,都有超人的靈敏耳目,但卻不知人家何以能不被發覺的落到了窗外。

    查玉突然揚起右手一揮,一蓬細如髮絲的銀芒,直向窗外飛去。這等細小的暗器,發時毫無破空之聲,夜暗中更是難閃難避,查家堡的蜂尾針馳名天下,查玉藝得家傳,更是打的出神入化,雙手能同時發出二十餘枚,而且能連續不斷的變手齊發,此刻,他左手雖抓着一具屍體,無法運用雙手,但右手銀針出手之後,立時又深懷摸出一把。只見一蓬銀芒,破窗而出,但卻如流海砂石一般,聞不到半點回聲。

    窗外又傳來一聲冷笑,道:“我還道是兩個鬼丫頭手眼通天,自行活了穴道,原來竟是有人相救,查家堡的蜂尾針雖然歹毒,可是豈能奈何老夫……”,話至此處,聲音倏然中斷,卻微聞衣抉飄風之聲,來人似是又突然退走。

    大約過了有一盞熱茶之久,仍不見窗外來人有何動靜。

    徐元平久等不耐,忽的一躍,飛落窗前,身隱壁後,正待打開窗門,突聽查玉低聲喝道:“餘兄且慢,江湖宵小,詭計多端,要防人突然下手。”他微微一頓之後,故意提高嗓音又適:“查家堡少堡主查玉在此,窗外是哪位高人,意識得本堡中的蜂尾針。”

    在閃電手查玉想來,對方乃譽滿綠林的三毒之一,定然要自重身份,報出姓名,哪知過了一刻工夫之久,仍然不向迴音。

    徐元平望了三人一眼,忽的一掌未開窗門,左掌護胸,右手蓄勢,歡足微一用力,人已躍穿窗外。

    雲夢二嬌擔心徐元平的安危,不約而同雙雙躍飛窗外。

    直至目睹三人先後躍出,放下手中屍體,緊隨二女身後躍落院中。夜風拂面,晚菊飄香,跨院中一片靜寂,敵蹤早已杳如多鶴。查玉暗叫了一聲:慚愧。縱身躍上屋面,四下張望。

    丁鳳一顰眉頭,道:“奇怪呀!以老毒物身份之尊,決不會怯敵遁走……”。忽見查玉雙手齊舉,互擊三拿。

    三拿響過,四周暗影中立時躍出來三個勁裝佩刀的大漢,飛落查玉身側,躬身作禮。

    同電手顧不得和三人談話,雙臂一振,穿空斜飛,直向跨院外面落去,瞬息間,重又躍上屋面,手中橫抱着一具屍體,跳落院中,那三個佩刀大漢,緊隨着董玉跌下,神色肅然,一語不發。丁玲輕啓櫻唇,低聲間道:“還有救嗎?”

    查玉淡淡一笑,道:“我擊斃了他們兩個人,他打死我們一個,二換一,本利俱有了。”身子一轉,把手中的屍體,交給左面的佩刀大漢,低聲問道:“來人哪裏去了?”

    徐元平看那死去一人屍體,嘴角間仍有鮮血溢出,分明遭人毒手的時間不久。

    只聽中間一個佩刀大漢答道:“來人身法飄忽,穿着長衫,頭包黑紗,異常矮小……”。

    查玉搖頭接道:“我是問你們,他到哪裏去了?”

    佩刀大漢接道:“少堡主吩咐我們非聽招換,不得擅自行動,是以不敢現身追查來人行蹤,他本來停身跨院窗外,但卻不知何故,突然躍上屋面而去。”

    查玉道:“來人的身手,自非你們能望其項背,他向哪個方向走的?”

    最右一個大漢接道:“那人去勢如風,迅快至極,小的一瞥之下,看他似是向西北而去。”

    查玉冷笑一聲,還未説話,三個佩刀大漢已嚇得一齊拜倒地上,説道:“小的等武功不濟,致有辱少堡主之命,願領責罰。”

    徐元平看查玉喜怒之間,竟有這等權威,心中甚感驚異。丁氏姐妹卻是素知一官、二谷、三堡的森嚴門規,只要門下弟子們一有違誤,立時處死,是以毫無奇怪之感,仍然錢笑盈盈的站在一側,看着查玉如何處置。

    閃電手查玉他是故意要在徐元平和雲夢二嬌面前現示一下查家堡的森嚴戒律,淡然道:

    “你們三個人六隻眼睛,竟未能看準了人家的去向,實在死有餘辜,本應依律處死,姑念眼下正值用人之際,暫準各自削去一指,日後再論功抵罪。”

    幾句話説的不徐不疾,輕貓淡寫,毫無惕意,但三個黑衣大漢卻如奉到聖旨一般,一齊伸手拔出單刀,寒光閃動,各自削去左手小指,鮮血淋淋,落地有聲。

    查玉望了徐元平和丁氏姐妹一眼,微微一笑,道:“慚愧的報,敝堡中門人誤事,致未能看準來人去向,兄弟已略施薄懲,聊謝歉疚。”丁玲道:“貴堡門規如此森嚴,佩服,佩服。”

    查玉淡淡一笑,回頭又吩咐三個黑衣大漢道:“快去把房內兩具屍體取出,連同王中,一併運到荒野理好,回到店中等我去吧,此地已用你們不着,也免得給我現眼。”

    三個黑衣大漢齊聲説道:“多謝堡主法外施思。”一個抱起三中,另兩人躍入復室抱出兩具屍體,三個人抱着三具屍體,縱身躍上屋面而去。

    查玉待三人去後,笑道:“兄弟本想把這次羣雄聚集洛陽之事詳盡奉告三位,再行出手,但經此一變,只怕時機無多,兄弟以適才來人口氣判斷,可能是千毒谷中三個老毒物之一親身趕到,以三個老毒物在江湖身份地位而論,決不會臨敵遁走,定然發現什麼重要之人,才突然追蹤而去,説不定也就是咱們追尋之人,三位暫請悶上一會,先行追查出事情真象,兄弟再行詳盡奉告,有餘兄和賢姐妹同行,縱然遇上老毒物,咱們也可以和他硬拼上一陣。”

    丁玲笑道:“少堡主高見,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説完,當先躍上屋在。

    一片夜色,毫無一點可資追查敵蹤的痕跡。查玉道:“只怕敝堡中弟子所言有誤,徒勞幾位往返。”徐元平躍上屋脊之後,就留神向四外查看,忽然瞥見數丈以外屋面上一影凌空而起,直升兩丈多高,才斜微薄北方落去,沉入夜色中不見,不禁心頭一驚。只聽查玉笑道:“千毒谷三個老毒物久已享譽江湖,輕功自有超人之處,追之恐已不及,我們眼下要緊之事,是先要找出……”

    徐元平低聲接道:“有人來啦,快些隱起身子。”當先一伏身,隱在屋脊後面。查玉和丁氏姐妹緊隨着伏下身子。查玉似是不信徐元平的耳目靈敏能在自己之上,伏下身子後仍然抬頭向四外搜望,果然見兩條人影,迅如流矢而來,轉眼間已到對面屋頂,略一張望,縱身躍是,閃電手暗叫了一聲慚愧,低聲對徐元平道:“餘兄是否有興致和兄弟一起查看一下,想不到這座萬盛客棧,竟成了藏龍卧虎之地。”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少堡主如有興致,兄弟當得奉陪。”查玉回頭又對丁氏姐妹笑道:“賢姐妹請替個師兄和兄弟掠陳。”説完,一挺身,當先躍起,人升八尺,突然挫腰蜷腿,懸空一個筋頭,倒翻出一丈多遠,疾沉而下。徐元平暗讚一聲:好俊的身法,緊隨着一提其氣,原卧姿勢不變,身軀倏忽而起,雙臂掄動,盤空疾轉如輪,橫越過一層屋面,落入屋後。

    丁氏姐妹目睹兩人奇絕的輕功身法,不禁暗自讚佩丁鳳忍不住低聲問道:“姐姐,查玉那懸空翻身的身法,雖然奇妙,但如輕功到了上乘境界,不難辦到,徐相公身法,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學,不知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丁玲道:“此人確使人難測高深,我這幾日暗中留神觀察,發覺他武功時時刻刻都在突飛猛進之中,單説他和駝背老人動手一件事,初交手時,他似乎有些手忙腳亂,哪知愈打愈是沉穩,招數越來越奇,掌力也愈打愈是雄渾、強勁,這等事情實在使人百思難解。總之,此人胸博武學,浩瀚如海,咱們要好好籠絡住他……”話至此處倏然住口,沉吟一陣,又道:“妹妹,據姐姐日來冷眼旁觀,你似是已對徐相公動了真情,不過,人家卻是毫無半絲情意於你,此事必須要善自區處。一個不好,不但會弄巧成拙,而且還會使人小覷於你。”

    丁鳳粉臉一紅,辯道:“姐姐一向傲氣凌人,從不肯受人半點閒氣,為什麼……”

    丁玲微微一笑道:“你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敢和我頂起嘴來,我説的都是好意,你要不肯聽,以後出了事,可別來找我。”

    丁鳳急道:“我哪裏敢和姐姐頂嘴,不過,我看徐相公實是個很好的人,他武功雖然使人莫測高深,但心地卻很老實,不像是個狡詐之八。”

    丁玲抿嘴一笑,道:“我也未説他狡詐呀,我看你是迷了心竅啦。”

    丁鳳嬌靨上又泛起一片紅霞,緩緩地問道:“姐姐,我心中有一句話,也不知是不是該問姐姐?”

    丁玲看她臉上神色,大異往昔,羞怩之中,微帶憂慮,心中油生惜憐,微微一笑,道:

    “咱們是親生姐妹,難道還有隔閡不成,什麼話儘管對姐姐説吧。”

    雲夢二嬌雖一母同胞,但兩人性格卻是大不相同。丁玲城府深沉,機智絕倫,外貌如花,心地卻毒辣至極;丁鳳形貌雖和姐姐一般的嬌豔欲滴,但生性較為善良,處事機智,卻難及待姐姐。平日兩人在汪湖上面走動,丁鳳一切都聽着姐姐的指示去做。丁鳳沉吟一陣,道:“如果徐相公桀騖難馴,不肯受我們姐妹籠貉,姐姐要用什麼法子對付他?”

    丁玲微微一怔,抬頭望着天上閃爍的寒星,説道:“非友即敵,他如不肯受我們姐妹籠絡,只有想法子把他殺掉。”

    丁鳳只聽得心頭一震,臉上卻放意裝出笑意,道:“那也好,免得留着他為人所用。”

    丁玲低聲笑道:“妹妹,你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不待丁鳳回答,忽的振抉而起,躍落對面屋頂之上。

    丁鳳素知姐姐料事如神,如若和她爭論,於事有害無益,心念一轉,智計忽生,暗道:

    “我今後再不和她談起此事,先給她個難測高深,然後俟機暗示徐相公留心戒備就是。”謀定心安,霍然起身,振臂躍起,飛落對面屋上。

    抬頭望去,只見徐元平伏身在一株大樹之後,凝神向對面室中注視,查玉卻隱身在幾盆秋菊後面,向室中探看。

    原來這一房之隔的對面,竟也是一所幽靜的跨院,一株高大的白果樹,依壁挺立,紅磚砌的花架上,擺滿了盛放秋菊,夜風拂面,花香淡淡,三明五暗的廳房,坐東面西,最右一面房中,燭火輝煌,只見兩個人影由窗中反映出來,隱隱可辨,正是在偃師郊外和徐元平動手的駝背老人和那出示自風令旗,傳示主人令諭的矮子,不由心中一動,暗道:這駝背老人利耶矮子,頗似武林中傳説駝矮二叟,但這兩人近十年來,已末在江湖上露面,難道天下英雄羣集洛陽一事,和這兩人有關不成。

    但見那駝矮兩個老人反映在窗上的人影,一齊躬身肅立,似在聽受教命,只因那窗門關閉甚嚴,聽不到室中聲息。

    忽見室中燭光晃動,逐漸暗去,他是室中人站起進入復室,窗中反映出駝矮二叟的人影,亦逐漸模糊不清。

    忽然,正中一室的兩扇房門大開,四個勁裝疾服的佩劍大漢,魚貫而出。最後兩個人並肩出門,正是那駝矮兩個老人。

    只聽那駝老人道:“胡矮子,眼下已經有不少武林人物聚集洛陽,看樣子是衝着咱們而來,如果明爭硬拼,咱們不一定怕,但江湖上的陰詐詭謀,可是防不勝防,小主人雖然才博六藝,但她乃千金之軀,豈能親身和敵人照面,餘婆婆年登古稀,也不能勞她老人家親自出手,説來説去一句話,這副千金重擔,完全落在咱們兩人肩上。那人既自稱是老主人的門下,而且又顯出了本門幾種獨特的武功,但也只能信他五成,你此行固然看看他住處是否確如其言,幽美如畫,適合小主人安住,但最重要的還是查看他是否有詐……”。

    那矮子似已聽得不耐,截住了駝背老人之言,接着:“歐駝子,徐少嘮叨幾句吧!”霍然轉身,微一挫腰,人已凌空而起,直升起兩丈六七,腳落屋面,已到了三丈開外,去勢如電,眨眼間人蹤已杳。這分超絕的輕功,不但看得了氏姐妹大感凜駭,就是分隱在樹後和花架下面的徐元平和查玉,也看的暗暗驚心。

    駝背老人目睹那矮子身形消失之後,突然揚起右手一揮,四個佩劍大漢突然一齊拔出背上長劍,各自散開,每人相距約四五步遠。只聽那駝背老人冷笑一聲,道:“深夜之中承蒙各位大駕光臨相探,我歐駝子甚感榮幸,怠慢之處,還望各位包涵一點。”徐元平只道自己和查玉被人發覺,正待現身接話,突聞頭頂樹叉之上,嗤的一聲冷笑,道:“好説,好説,駝兄已十餘年不在江湖露面,兄弟只當駝兄早已駕返西天,或是隱修於深山大澤之中,想不到十年前馳譽武林的駝、矮二叟,竟然自甘卑賤,以中原武林名手之尊,投身南海,為人奴僕,兄弟實在為你們駝、矮二叟的俠名惋惜。”

    駝背老人受人譏諷,不怒反笑,其聲低沉,冷如萬丈冰窖中吹出來的寒風,聽得人驚心動魄、油生寒意。那長笑足足有半盞茶工夫之久,才停下説道:“想不到竟然是你,很好,很好,咱們那筆舊帳,也該借這次重見之緣,作一次結算了,明夜三更,我歐駝子在城北五里亂墳崗候教,決死約會不見不散。”樹上隱身之人冷笑一聲,飄然而下。竟和那駝背老人對面而立。

    徐元平看那現身之人身材矮小,面罩黑紗,正是點中了丁氏姐妹穴道的怪人。

    只見他緩緩舉手,職下蒙面黑紗,目光流動,向四外打量了一陣,道:“十年不見,駝兄仍能聽出是兄弟的口音,佩服、佩服。”

    駝背老人冷冷接道:“別説你還能開口説話,就是你屍骨化灰,我也能認你出來。”

    現身之人淡淡一笑,道:“今宵來人不少,駝兄小主人所居這跨院四周,只怕已有不下十位以上的武林高手了。”

    突聽正北屋脊後響起一陣呵呵笑聲,接道:“老毒物,你別想藉故推託,人家歐駝子已經認定了你,老叫化明晚三更時分,定當到場觀賞一番。”最後一句話出口之時,人已凌空而起,去勢奇絕,話説完人蹤已杳。

    只聽那現身矮人冷笑一聲,道:“老叫化不必賣狂,我冷公霄不吃這個,屆時休老叫化如若有興,老夫亦當奉陪。”

    但聞那駝背老人冷冷説道:“冷兄最好少放馬後炮,宗見已然去遠,咱們明晚三更再盡一”,話至此處雙手抱拳,四下一揮,道:“歐駝子已十年來未履中原,今宵承蒙各位英雄趕來這萬盛客扔探望,兄弟十分感激,説是深夜之中,不便驚擾在下小主人玉駕,歉難接待各位,兄弟這裏謝罪了。”説完,緩步退入室中。四個手執長劍的大漢,卻各自揮動手中長劍,夜色中銀光閃動,迅快的交叉穿走,排成了一個方形陣勢,擋守在門口。

    冷公霄眼看着那四扇房門慢慢的關好,才冷笑一聲,轉過身子,緩步對着那白果樹走去。

    忽聽查玉叫道:“餘兄小心……”,他話剛出口,突見冷公霄做一挫腰,左手迅如電光石火,疾向隱身在樹後的徐元平抓去,認位奇準,一閃而至。

    徐元平在這短短兩日夜中,連番目睹了江湖上的險詐,心中早生警惕,留神戒備,查玉縱然不示警於他,他也看出冷公霄是衝他而來,早已提聚真氣蓄勢以待。只待冷公霄左手相距他數寸之時,突然跨步閃身,繞樹一轉,讓開對方來勢,右手呼的一招“神龍出雲”,猛劈過去。

    他自得慧空大師傳授了數十年排坐精修的真元之氣後,雖覺內力大為增強,但究竟一掌能劈出多少勁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又因聽出對方是譽滿武林的三毒之一,心中不免有點緊張,這一掌用足了九成真力。但覺掌出風生;威勢如巨浪排空一般,直撞過去。

    冷公霄根本就未把徐元平看在眼中,心想還不是隨手擒來。掌勢出手,忽然想到了剛才目睹對方飛越屋面而來,迅轉如輪的奇異身法,暗中又加了兩成真力。哪知仍然難以抓住對方,不禁心中一驚,立時一提丹田真氣,暗運功力準備施展劈空掌力,一掌把對方擊斃。就這一轉瞬間,徐元平勁猛的掌風已自近身。

    冷公霄究竟是久歷江湖之人,享譽武林數十年,自非等閒,一看對方拿勢奇猛,立時把運集右掌的勁道,迎着來勢劈出。

    兩股強勁的掌力一接,激盪氣流,迴旋成風,吹起一片塵土。冷公霄雖在急促之間未能運集全力,但全身勁道已用出了五成,哪知掌力一接之下,竟被震退了三步,不禁微微一怔。

    徐元平實未想到自己一掌竟能把譽滿武林的三毒之一,震退了三步,驚喜之下,也不禁呆了一呆。

    查玉他是極關心徐元平的安危,在兩人對拼一掌之後,立時凌空躍飛過來。冷公霄豈是等閒人物,聞得身後衣換飄風之聲,頭也不回的揮臂向後劈出一掌。別看他本回頭看,但劈出掌力,卻是認位極準,一股排空勁氣,直向查玉迎撞過去。

    閃電手江湖閲歷豐富,人在躍起之時,早已暗中戒備,一看冷公霄打出劈空掌力,立時一張雙臂,陡然又向上升高五尺,一股強民,掠足而過。冷公霄一擊未中,倏然向左閃開五尺,查玉在冷公霄閃開同時,也輕飄飄的落着實地。

    他自目睹徐元平和冷公霄對拼一掌之後,不由暗暗佩服徐元平的功力深厚,且對譽滿武林的冷公霄,也減少了畏懼之心,落地後朗朗一笑,道:“久聞冷老前輩之名,恨天拜見之緣,今宵能得一見,足慰晚輩生平渴慕。”

    冷公霄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從頭到腳的把查玉打量了一遍,陰側側的一笑,道:“老夫久聞查子清有子如龍,敢情就是你嗎?”查玉笑道:“不敢,不敢;晚輩名叫查玉,江湖傳言,老前輩豈可認真……”。

    忽聽室中傳出一個女子口音,接道:“深更半夜之間,擾人清夢,如再留戀不去,喋鬧不休,可別怪我出手狠辣,要你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口氣託大,咄咄迫人。

    冷公霄冷笑一聲,正待發作,心中忽然一動,眼下已有鬼王谷查家堡兩處強敵,如再加上歐駝子,和那接言女人,我就多生上兩隻手,只怕也抵敵不住。心念一轉,勉強忍下一日怨氣,縱身一躍,上了屋面,笑道:“天下武林高人,都已陸續趕來洛陽,準備圍殲你們南海一派,老夫不便擅自先行出手,暫讓你們多活幾日,我要失陪了。”説完,不待室中人答話,騰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查玉目睹冷公霄去遠,低聲對徐元平道:“千毒谷中老毒物,一個個氣焰萬丈,今宵竟然自找台階逸走,咱們似不必替他攔下這場是非。”説完,輕輕一扯徐示平衣角,當先飛躍上屋。

    徐元平人極聰明,已聽出查玉弦外之音,是示意自己退走,當下振抉而起,緊隨着躍上房去。

    丁氏姐妹雙雙迎上,笑意盈盈的擁着徐元平回到跨院室中。

    查玉摸出千里火筒晃燃,點起燭光,笑道:“餘兄武功精深,兄弟十分散服,能擋三個老毒物一掌之人,江湖上屈指可數,兄弟今天算開了一次眼界。”

    徐元平笑道:“查少堡生威震江北,名傳遍遍,兄弟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怎敢當此褒獎。”

    丁鳳插嘴笑道:“師兄剛和老毒物硬拼一掌,是否覺着有什麼不適之感?”徐元平微微一怔,道:“怎麼?”

    丁玲道:“三個老毒物渾身都是劇毒,只怕他練有什麼歹毒的內功掌力,你運氣調息一下試試,彆着了他的道兒。”

    徐元平依言運氣調息了一陣,搖搖頭,笑道:“沒有。”

    丁鳳嫣然一笑,道:“那我和姐姐就放心了。”

    丁玲溜了妹妹一眼,笑道:“查少堡主剛才談起南海一奇攪亂衡山英雄大會一事,正值入神之際,卻被老毒物攪散談興,不知現下是否還有興致,我們願洗耳恭聽下文。”

    查玉微微一笑,道:“適才老毒物臨去之際,借一句謊言遮羞,想來賢姐妹和餘鬼都聽到了?”

    丁玲道:“那歐駝子口中的小主人,一定然是和南海一奇有着極深的淵源,也許就是南海一奇的後輩,這一點我已明白,不解之處是,何以此事能轟動整個武林,平日極難在江湖上露面上次的高手,竟然都趕來洛陽,難道果真如老毒物所言,是準備圍殲南海一派嗎?”

    查玉道:“大小姐的聰明機智,實使兄弟拜服,不過,老毒物那句話,只是用來遮羞而已,試想這次趕來洛陽,大都是在武林中極有身份之人,事先未經磋商;如何能聯合起來,縱然有人出面,只怕也難選出個主持其事的首腦人來,除非神州一君易天行親身駕臨,也許會有一線希望……”。

    忽聽丁鳳啊呀一聲,縱身躍落商徐元平身側,道:“師兄可是感覺到不舒服嗎?”

    徐元平搖搖頭,道:“沒有。”聲音微帶顫抖,顯示他心情十分激動。

    查玉微微一皺眉頭,道:“老毒物陰毒無比,餘兄如果覺着有什麼不適之處,千萬不要隱諱不言。”

    徐元平道:“多謝查兄盛情,我確無不適之感。”

    丁玲眼珠一轉,笑道:“我師兄素有顫抖宿疾,少堡主不必擔心,請往下説罷。”

    查玉心中雖然懷疑,但卻不便追問,做一思忖,接道:“其實羣雄趕來洛陽,只是不謀而合,説穿了,大家都是為私利而來……”。

    丁鳳奇道:“為私利而來,難道他們帶有什麼價值連城的珍貴寶物?”

    查王道:“如若他們帶的是價值難計的珠寶,別説千毒谷中老毒物不會親身趕來,就是兄弟也不致奔波千里,趕來中原了。”

    徐元平道:“這麼説來,他們定然帶有什麼武林奇珍、寶劍、拳經之物,才引得各地武林人物如瘋如狂的趕來中原。”

    查玉道:“餘兄猜的不錯,當今江湖之上,雖然們派分立,各門各派都有其獨門武功,但如講精博深奧,仍屬少林一派,可惜的是人才難得,少林寺雖有舉世難望項背的拳經,及七十二種絕技,但卻無人能在短短數十年人生的旅程之中,把各種組學兼通。

    “少林寺中有一部曠絕千古的武學寶典,卻是天下武林公認的武學大成奇書,説來餘兄和賢姐妹定然知道,那就是流傳千百年的《達摩易筋經》了。這部書數百年來一直瘋魔着武林人心,也曾有不少江湖人物企圖偷竊,但卻從沒一人得手,一則那藏此奇書之地,隱秘難找,除了寺中幾個有地位長老之外,連寺中僧侶,都不知存放何處,二則少林寺僧侶眾多,其武功成就各有不同,不乏某一種武功登峯造極之人,如果單打獨鬥,他們未必就比人強,但如以幾種登峯造極的武功,配合運用,卻是凌厲無比,數百年來不少武功成就極高之八,為盜取那《達摩易施經》,葬身或受挫在少林寺中……”。

    話至此處,突聞窗外一聲輕笑,道:“難得,難得,少堡主年紀不大,見識卻是不少,老夫實在羨慕查子清生了你這麼一個好兒子!”

    查玉霍然起身,面窗一揖道:“老前輩大駕才到,晚輩已恭候多時了。”

    丁玲、丁鳳在聞得那笑聲之後,臉色同時微變,一齊起身,望了徐元平一眼,並肩迎到窗口。

    只聽窗門微微一響,室中燈顫復明,復室中多了,個身披道袍、瘦骨嶙峋、背插長劍的人。

    徐元平仔細看去,正是在侵師郊外和丁氏姐妹所見索魂羽土丁炎山,不禁心頭微微一震。

    丁炎山兩道冷森森的目光,先望了丁氏姐妹一眼,又緩緩移到查玉身上,最後才把兩道眼神,盯注在徐元平的臉上。

    徐元平只覺他眼神如電,他要看容人的內腑,不禁心中一動,當下提聚其氣,蓄勁掌中,只要對方一施襲擊,立時還擊。

    他這數日夜之中,連番目睹江湖裏的險詐,心中提高了不少。丁氏姐妹雖看出叔父臉上神色不善,但卻不敢出言相勸,只有暗裏提心吊膽,以丁玲的聰明機智,一時間,竟也想不出妥當的辦法,來處置眼下劍拔弩張的形勢。

    只聽索魂羽上丁炎山嘿嘿兩聲驚心蕩魄的冷笑,丁玲、丁鳳知他即將陡然出手,驚急之間,不覺叫了一聲“叔父!”

    眼下敵友難辨的詭異情景,只看得閃電手暗暗納悶,饒是他機警過人,也猜不透是怎麼回事。

    但見丁炎山兩道濃長聳立的怪眉一皺,望了下氏姐妹一眼,霍然回頭望着查玉問道:

    “查家堡只有一個人來嗎?”

    查玉躬身答道:“家父因事未親身趕來,特派晚輩帶了幾個門下來趕赴熱鬧。”

    丁炎山微微一笑,道:“江北綠林道上,常常傳誦你的事蹟,想不到你二十二三的年紀,竟然已成名武林了。”

    查玉笑笑道:“晚輩才智愚蠢,難及家父萬一,怎敢當老前輩的過獎之譽,此次勉擔大任,心中惶惶不安,尚望老前輩多多指示機宜。”

    丁炎山笑道:“此事關係極大,很多難得在江湖上露面的高人,都參與了這場紛爭,何況還有駝、矮二叟相隨保護,想奪經文,談何容易,就算搶到手中,雲集在中原道上的高手,也決不會袖手旁觀,勢非出手搶奪不可,那時搶得經文之人,反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查玉道:“老前輩高見,使晚輩茅塞頓開,但不知老前輩有何高明打算?晚輩極願恭候差遣,略效微勞。鬼王谷和我們查家堡相交素篤,晚輩也應該為老前輩一盡心力。”

    只聽索魂羽上丁炎山呵呵一陣大笑,道:“老夫已耗費數日夜的心血,想出了一個主意。不過……”,他話至此處,倏然臉色一沉,陰森森的一笑,又道:“不過此事關係非小,忽老夫不便相告。”徐元乎聽他説了半天,全是些不關痛癢之言,暗暗忖道:此人當真是老奸巨猾。

    只見查玉微微一笑,道:“晚輩也想到了一個辦法,只不知是否適用?”

    丁炎山做做一怔,道:“怎麼,你也想到了謀經之策,那倒不錯,不知是否可説給老夫聽聽?”忽然想到自己隱謀不談的事,不覺臉上一熱。

    查玉道:“老前輩既有興致一聆晚輩愚見,晚輩豈敢隱諱不言,只是出我之四,人人之耳,恐有泄露之意……”,説話之間,移步案進伸出右手,用茶水在案上寫了幾個字。

    丁炎山看完之後,呵呵一陣大笑道:“難得,難得,小小年紀,幹練如是,和老夫所見略同。”

    丁玲微一探頭,向案上望去,只見案上寫着:“挑起殘殺,坐收漁利”八個字,不禁冷笑一聲道:“謀略雖然不錯,只是幾近紙上談兵。”

    查玉做一怔神,笑道:“久聞大小姐智計過人想來定有智珠在握,敢請示教?”

    丁炎山一皺眉頭,道:“難道你真有什麼高明的計謀不成?”

    丁玲道:“我雖未想出辦法。但卻敢斷言查少堡主的辦法,行之不易。”查玉道:“願聞其詳?”

    丁玲道:“少堡主不是説過,此次集聚洛陽之人,大都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人物嗎?試問極負盛名之人,哪一個不是智計百出,想挑起人家自相殘殺,談何容易?”

    查玉點點頭,笑道:“不錯,不錯。”

    丁玲微微一笑,又道:“少堡主也許看到今夜之中歐駝子納戰老毒物冷公霄一事,啓動了挑起殘殺之謀,不過這辦法必須要雙方彼此結有深仇大恨,才有望促起鷸蚌之爭,如果彼此都是在謀奪經文,此法實難行通。不錯,咱們可以故佈疑陣,助弱滅強,但這隻能對付初出茅廬的人,才發生效用,如果對方是老謀深算,久歷江湖之八,不但難生效用,説不定反而弄巧成拙,真正成眾矢之的了。”

    查玉道:“高明!高明,幾句話頓開兄弟茅塞,大小姐機智之名,果不虛傳。”

    丁玲淡淡一笑,道:“少堡主客氣了,我雖能指出此謀行之不易,但卻想不出更好之策,還得少堡主多多用點心機了。”

    查玉道:“別説兄弟已才盡智竭廣縱然尚有餘才,也不敢班門弄斧了。”

    丁炎山做一咧嘴,皮笑肉不笑地接道:“此事自非易謀,不必急在一時,咱們明日再談不遲。”

    這兩句話,無疑下令逐客。查玉絕頂聰明之八,哪還會聽不出弦外之音,起身笑道:

    “天色已快四更,晚輩不便再猶幾位,先行告辭,明天再來討教。”説完,躬身對丁炎山一個長揖,轉身向室外走去。

    丁炎山呵呵一笑,道:“少堡主慢走,恕老夫不送了。”

    查玉回頭抱拳,微微一笑,道:“不敢當。”縱身一躍,人去如煙。

    丁炎山目睹查玉去後,突然臉色一沉,望着徐元平道:“你是什麼人?對説話之間,人也緩步向徐元平逼去。

    丁玲索知叔父生性,歹毒無比,出手就要殺人,立時橫跨兩步,擋在徐元平面前,道:

    “叔叔。”

    萬炎山怒道:“閃開,你們這兩個鬼丫頭膽子不小。”

    丁玲道:“叔叔暫請息怒,玲兒有下情稟告。”

    丁炎山陰森一笑,突然一中轉身,呼的一掌,直劈過去。

    徐元平早已忍不住,因見丁玲相護情切,沒有發作,丁炎山這一出手,他再也忍耐不住,暗提真氣,正等硬接一掌,忽見丁鳳雙肩晃動,嬌軀直飛過來,口中嬌喊一聲:“叔叔。”直對劈向徐元平的強勁掌風上撞去。

    丁炎山劈出掌勢,極為強猛,存心一擊把徐元平毀在掌下,萬萬沒有想到丁鳳竟然會捨身相救,一時之隨哪裏還能收住掌勢。只聽丁鳳口中啊喲一聲,嬌小玲線的身子已然撞在強猛掌風之上。丁炎山雖然歹毒,但要他親手把平時極為喜愛的侄女兒一掌擊斃,心中究竟是不忍,趕忙一吸小腹,想把擊出力道收回來。忽覺一股極強的暗勁,在他收回擊出掌力之時,趁勢反擊過來,而且來勢勁猛,凌厲無比。不禁心頭一驚,一咬牙,又把收回力道,反擊過去。

    他在驚急之下,又把其力反擊過去,只是一種潛在的本能意識,待他掌勢出手,才看到又擊向丁鳳,但已難再控制那擊出真力。哪知那強猛的排空勁氣,擊中在丁民身上之後,競被一股暗勁化去。但見丁鳳愁眉苦臉,盈盈欲泣地喊了聲:“叔叔。”緩緩地跪拜下去。

    丁炎山目睹丁鳳連續兩番被自己拿力去中,竟是安然無恙,這一駭非同小可,呆了一呆問道:“你這個丫頭沒有傷着嗎?”。

    丁鳳剛才撞向叔父劈出的拿風上,只是本能的失聲驚叫,其實她毫無損傷,聽得叔叔相問,立時幽幽答道:“叔叔手下留情,鳳兒幸未受傷。”丁炎山一皺眉,轉臉望了丁玲一眼。

    丁玲輕啓櫻唇,説道:“我和風妹,都被千毒谷中的老毒物點了穴道,多虧這位徐相公仗義援手,趕走老毒物,解了我們穴道……”

    丁炎山驚道:“什麼?老毒物武功是何等深厚,他豈能是敵手。”

    丁玲道:“玲兒怎敢欺騙叔父,確實是此人救了我和鳳妹。”

    丁鳳幽幽接道:“如不是這位徐相公仗義援手,只怕叔叔再也見不到鳳兒和姐姐了。”

    丁炎山聽她説的幽婉如訴,不禁信了五成,鼻孔裏冷玲的哼了一聲,目光又轉投在徐元平臉上,凝注了半晌,道:“脱下你臉上面具。”

    徐元平冷笑一聲,橫跨一步,讓開丁鳳,大踏步向室外走去。丁炎山右手疾伸而出,快如電光石火一般,猛向徐元平左肩抓去,口中厲聲喝道:“想走嗎?只怕沒有這麼容易。”

    徐元平做一側身,左手一招“推竊團月”,反向丁炎山右腕掃擊過去,口中應道:“未必見得。”

    丁炎山目睹徐元平反擊之勢,不但迅快絕倫,而且掌指所擊,又是攻入必救的脈門要穴,不禁暗暗吃驚,硬把擊出的右手收回,出手快,收手更快,徐元平疾如電奔的掃擊之勢,竟未能觸及對方衣袖。

    這不過一剎之間,丁玲剛喊一聲“叔叔”,丁炎山左手拂坐振胞而出,刷的一聲,直擊而下。

    徐元平雙足釘地如樁,上半身卻忽的向後一仰,讓他拂塵,右掌平推而出,直向了炎山前胸擊去。

    丁炎山冷哼一聲,左掌橫擋前胸,用了七成真力硬接徐元平擊來掌勢。

    雙方拿力一接,丁炎山驟覺右腿一麻,身軀晃動,幾乎站不住樁,心頭大生凜駭。

    徐元平卻借勢一躍而起,凌空穿窗,丁炎山眼看對方去時身法,矯健迅捷,似是毫無傷損,心中更是驚異,轉眼望去,只見丁玲、丁鳳雙雙輕顰秀眉,望着窗口出神,不覺冷冷的哼了一聲。

    丁玲輕輕一嘆,道:“叔叔逼走此人,無疑開柵縱虎,他如被別人籠絡,收為己用,不但咱們鬼王谷少去一待助力,且將多樹一強敵。”

    丁炎山本想責罵二女一頓,但被丁玲克發制人,拿話一扣,登時覺着啞口無言。

    丁鳳打蛇順根上,盈盈站起,接着説道:

    “叔叔把他迫走,不但白費了姐姐一番心血,而且對奪取經文之事,影響亦甚巨大……”。

    丁炎山被兩個侄女一陣埋怨,不禁微微一皺眉頭,冷然説道:“你們如何和他相識?他又為什麼要救你們?”

    丁鳳只聽得心頭一跳,丁玲卻微微一笑,説道:“我和鳳妹雖然膽大,但也不敢忘去咱們鬼王谷中戒律,此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身懷傳誦武林的奇寶戮情劍……”

    丁火山急道:“什麼?戮情劍,哼!你們這兩個鬼丫頭為什不早告訴我……”,話説至此,人也到了窗口。

    丁玲急道:“叔叔且慢,別説他人已去遠,縱然被你追上,叔叔也未必能一定勝得了他,此事只宜智職,不宜逞強。”

    丁炎山想到剛才和對方硬拼一掌,震得手脱髮麻一事,不禁心生猶豫,回頭望了丁玲一眼間道:“難道以叔叔之能,當真就不能勝他嗎?”

    丁玲道:“以玲兒所見,叔叔殊少制勝把握,再説一擊不中,無疑打草驚蛇,不如暫時讓他去吧,好在他身懷戮情寶劍一事,除了我和風妹,再也無人知道,急也不在一時,緩緩計圖,或可一謀成功。”

    要知丁玲在鬼王谷中,乃是出了名善謀之人,只要鬼王谷遇上了什麼大事,必有丁玲參與其間,一謀一策,無不中的,不但深受克王谷門下弟子們信仰,就是鬼王谷中三者,亦對她寵信異常。丁炎山萬丈氣焰,被她幾句話説的煙消雲散,不再執意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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