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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星月宮機關重重

    綿延起伏的遠山近嶺,在西風的哄誘下,全已換上一襲金黃的秋裝。

    山上的寒意比平地來得明顯,置身寒風瑟瑟的山區裏,聽秋風繞着山林低泣,那股子沈鬱肅煞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打心裏頭冷得猛顫哆嗦。

    小桂等人埋伏在一處居高臨下的嶙峋山岩後,監視着百丈開外那座建築輝煌的“星月宮”。

    如今,他們五人身上竟也全都加添了一件夾層短襖禦寒。看來,他們幾個人入山,應該已有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

    無垢嘀咕道:“扣除掉我們在淮陽山西麓養傷的七天,照理説,江師弟他們應該早就趕上我們了才對。怎麼到現在,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真叫人頭痛!”

    小千紅光滿面,神采奕奕的模樣,顯然上回的重傷已經完全痊癒。

    他無聊的打着哈欠道:“這就要問小辣子了。誰知道她是怎麼交代丐幫弟子傳達消息的?”

    “喂!臭牛鼻子,你少隨便侮蔑我。”月癸抗議道:“我傳的可是無垢老大的親筆信函,而非口訊,照理説不應該會出岔。人沒到,我哪知道為什麼?”

    “會不會是丐幫的郵政系統出狀況?”小桂直接了當的問。

    “不可能。”月癸篤定道:“我親手將信件交給六安分舵的韋向山舵主,特別吩咐,要他親自帶着信上客棧找人。理論上,他不可能不遵從交代,自己跑這一趟。否則,如果出了問題,他的舵主就甭幹了!因此,這趟快遞不應該有問題才對。”

    無垢苦笑道:“依小道想,會出問題的,不應該是丐幫方面。我那幾位師弟,嗯……,我非常瞭解。”

    想到自己等的是哪些人,小桂他們當然也瞭解,無垢何以會有如此頭痛的反應出現。

    客途問道:“小鬼,咱們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天一夜,星月宮的情況也監視得大致差不多。你打算繼續往下熬,直到其他人到了再往裏面闖?還是不等了,就咱們五個人自己上?”

    “我們簡單分析一下。”小桂單手支顎,彈着下巴沉吟道:“目前星月宮的情況,除了外圍有一座在小老千眼中看起來,只算初級程度的‘五行土偃陣’之外,咱們監視了一天一夜,卻未發現有半個人影進出。這擺明了説,對方根本就是在玩外弛內張的把戲,等着咱們自投羅網。”

    “所以呢?”

    “所以,理論上,咱們硬着頭皮往裏頭闖,實乃下下之策。不過,實際上,咱們這邊因為人才濟濟,若是星月宮要和咱們玩玩鬥智、鬥陣或者鬥力的遊戲,除了第三項,咱們的人力資源稍為薄弱了些,動起手來會比較辛苦一點之外,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的勝算都不大。因此,結論是……”

    這小鬼用力拍着自己的膝蓋,豁然笑道:“咱們等不等人,都無所差別。所以乾脆自己上吧!”

    “早知道你會這麼説啦!”

    其他四人早已開始動手抄扎、收拾。

    小桂咯咯失笑道:“別這麼瞭解我,好不好。我會很沒有安全感的耶!”

    客途拍拍他的腦袋,安慰道:“不怕!不怕!憑你的聰明才智,等到發現自己被賣了,再來仔細考慮要不要報仇,都還來得及。”

    無垢忍不住噗嗤失笑:“這也算是實話實説嗎?”

    “當然是!”

    “肯定是。”

    “絕對是。”

    客途看着無垢,攤手笑道:“既然他們三人都已經如此用力的替我背書,我還需要説什麼?”

    “你什麼都不必説。”無垢非常瞭解的為之哂然。

    打點妥當之後,他們不管現在正值豔陽高照的朗朗白日,藉着起伏的地形和沿途野樹、草叢陰影的遮掩,五人身形有若狸貓般,輕靈迅捷的朝“星月宮”潛進。

    “星月宮”是一片倚山而建的宮殿式建築,樓閣重疊、屋舍櫛比,規模恢宏縱深,但是分佈卻不算寬廣。如此規劃的建築羣,平時除了方便彼此往來、聯繫,若有爭戰,在防禦上則利於固守。

    足有一人高的花崗岩圍牆,蜿蜒圈起“星月宮”要塞之地。十二根大理石圓柱,撐起“星月宮”的正門門廊;大門是沉重厚實的生鐵所鑄,十二級寬逾三丈的登門石階,襯托出“星月宮”巍然聳立的江湖地位。

    黑黝黝的大門,此正刻緊密的關閉着,好一副“侯門似海”的頑固堡壘之貌。大門前原本是一處約摸十丈方圓的空曠廣場,一條可容三騎並馳的石板大道直抵空地所在。

    如今,空曠的廣場上,東一堆、西一簇的矮石和土墩,佔據着這十丈方圓的空間。可想而知,這些破壞景觀的凌亂土石,便是小千眼中那座不構成威脅的陣法。

    小桂等人迂迴前進,直到距離廣場僅有數丈之遙,這才在石板大道旁,一處長滿枯草的斜坡伏下身子,就近打量這座“五行土偃陣”。

    無垢低聲問道:“我們待如何進襲?是否分為明暗二路,以相呼應?”

    小桂蹙起眉頭估量着“星月宮”的形勢,沉吟道:“理論上,是該分為兩路比較合宜……”

    “又來了!”月癸嘖弄道:“那麼請問,結論上,我們到底要不要兵分兩路?”

    小桂瞅着人高的圍牆,反問道:“請問,你可有本事,在現在這種時刻,不露身藏溜進對方的重塞要地?”

    “我可以。”小千回答的既快又樂,一副十拿九穩的得意神態。

    “沒有人問你!”小桂瞪他一眼:“你得跟我一起從正面突進,才有機會發揮專長,對付人家費心佈置的五行土偃陣。”

    小千咯咯笑道:“這麼簡單的陣法,交給你和客途應付,不就綽綽有餘了,哪用得着我出馬。”

    小桂睨眼反問:“你能保證,這麼簡單的陣式裏,對方不會搞鬼?別忘了,人家可還遠從天竺找了個外籍的異教派來吶!”

    “噯……,嗯……”小千搔搔後腦勺,嘿嘿乾笑:“還真是不能保證咧!”

    “好了,別吵啦!”月癸乾脆道:“我剛才已經仔細盤算過了。老實説,我也沒把握在這種光天化日之下,有辦法不露身形的接近對方那道圍牆。如果換做在晚上,可能性還比較高,而且我也必須事先勘查過那道護城牆四周的環境,才知道可行性多大哩!”

    “這就對了!”這小鬼白眼道:“如果我們想等晚上動手,在山上等不比在這裏等來得方便?幹啥這麼早下來曬太陽?再説……”

    小桂接又哼聲道:“你們難道真的認為,姓伍的既然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他算帳,聰明的事先找了那個弄蛇妖女來堵人。現在,卻只在大門口搞一個隨隨便便就能破的陣法阻擋我們?他會笨得不知道該在圍牆裏,設下埋伏、或是安插重兵?”

    最後,這小鬼故意以不可思議的口氣道:“不管白天還是晚上,你們不會那麼天真的以為,那道牆真的可以隨便翻翻吧?”

    “噯……,嗯……,呃……。”小千和月癸的確是沒想到,牆後有埋伏的可能。

    無垢強忍着笑意,軒眉道:“話全讓你説完了。”

    他轉向半天不吭的客途,會心道:“現在我明白,為何從頭到尾你都不開口。有個這麼會繞着彎兒説話的師弟,難怪能培養出你堅強的沉默。”

    “你以為這些年來,我的耐性是怎麼磨練出來的?”

    客途老成持重的開口道:“咱們這些做師兄的,可和那些當長子一樣,明明是不得不忍耐,人家卻總是認為這樣才叫夠穩重。”

    “關於此這一點,小道於心有慼慼焉。”

    顯然,無垢好不容易終於碰上一位同樣瞭解“大師兄”難為的知己。

    月癸毫不同情這兩位大師兄的遭遇,就事論事道:“所以,結論還是咱們一起進攻,根本不用分什麼明或暗囉?”

    小桂翻着白眼,無奈道:“我以為,我説得已經夠清楚了。”

    小千和月癸瞪起眼,異口同聲道:“事實上,你是沒説。”

    小桂無辜的看着向來以公平為己任的師兄,以眼神請求支持。

    客途拍拍他,同情道:“心意上,你是已經表達了結論。不過,技術上,你的確未將結論以語言明確的説出口。”

    “師兄果然公平。”

    “謝謝。”

    “不客氣!”

    這對心意相通的師兄弟,“相敬如兵”的用力維護彼此間的禮數,兩人同時大剌剌地朝坡上石板大道走去。

    “現身了?”

    “看來是的。”

    “他們倆……,經常如此相互恐嚇威脅?”

    “這還算是小意思的咧。”

    “哦!”

    無垢不禁慶幸自己的師弟們雖然有點麻煩,不過,沒有一個像這小鬼如此麻煩。當下,無垢深深覺得,自己這個“大師兄”當得實在非常幸福!

    懷抱着對上蒼無比感恩的心情,無垢緊隨小千和月癸之後,輕快掠上斜坡。

    就在他們現身的同時,“星月宮”高聳的圍牆裏警鐘立時當然大作!

    小桂快樂的宣佈:“有人在慶祝咱們的光臨了。”

    客途低聲問道:“你打算怎麼做?宮內,可能仍有忠於你孃的舊人咧。”

    “那就要看他們打算怎麼做了。”

    小桂表面雖然平靜,但客途明顯感受到,在他平靜的背面,有一股深沉的冷漠和肅殺已然凝現。

    客途明白,若是過去忠於玉秋彤的“星月宮”舊屬對小桂發動攻擊的話,這小鬼已不會考慮他們是否出於無奈,準備一併將之收拾。

    是的,小桂的心腸變硬了!

    “修羅魔性”的封印已除,不是嗎?!

    客途伸出手臂,環過這小鬼肩頭結實的拍了拍。

    他永遠是站在小桂這邊,支持他一切所為的人!

    踏上廣場,小千仔細打量着眼前陣式,仍然不覺得有何異樣。

    他在準備帶着大夥兒入陣,月癸突然問道:“為什麼這座陣式要叫‘五行土偃陣’?”

    小桂和他不禁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樣苦笑不已。

    他們險些忘了自己這票人裏面,剛好有一個陣法白痴。若是不事先稍作解釋,只怕待會兒有人得倒大黴!

    小千揮揮手,讓賢道:“你説吧!”

    很早以前,他就放棄為這丫頭講解有關陣式方面的問題,免得有人還沒笨死,他自己就先氣死。

    奇怪的是,在這件事情上,小桂的態度正好和小千相反。關於陣式方面,不論月癸所問的問題如何粗淺、幼稚,這小鬼永遠有用不完的耐心,能夠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向這顆辣子解釋,直到她認為自己明白了為止。

    因此,很久以前,關於月癸陣法之學的“教育”工作,早就責無旁貸的落在小桂身上。

    小桂説明道:“這個陣式之所以很簡單,是因為它的只有五行生剋的變化,非常單純。

    五行生剋之理,你知道吧?”

    月癸拼命點頭,再怎麼説,她的掌法也是以八卦為基礎所衍生出來的武學,她若不知道什麼是五行生剋,那就未免太混了。

    小桂見她明白,才又指着空地上的陣型,耐心解釋道:“現在假設我們由東方入陣,東方屬木,木生火,火在南方,所以出陣的路線便是由東向南行,遇到障礙則轉向中央土位,繼而朝西,向金的位置前進;依樣在遇上阻礙時,金生麗水、所以轉向北方,自然就可以出陣。瞭解不?”

    “解!”

    “很好。接下來,你和無垢老大要特別注意的是,此陣名曰:‘五行土偃’;所謂‘土偃’之意,就是用土蓋住的意思,意味着此陣在出陣路徑上,佈陣者特別設下機關埋伏,準備讓入陣者體會什麼叫做‘風行土偃’。所以待會兒你們過陣時,要特別留心腳下,可別踩進機關裏,否則樂子就大囉!”

    無垢猶豫着糾正道:“小桂,那句話,應該是風行草偃才對吧?”

    “相信我。”小桂拍着他肩頭:“風行土偃絕對沒問題。”

    客途呵笑着解釋道:“此陣陣式發動時,必生旋風,而那些人工堆置的足有半人高的矮石和土墩,必也定自動崩頹發動機關,所以陣式才會如此命名。”

    無垢這才恍然大悟。

    “兄弟們,準備入陣吧!可別讓人家久等了。”

    他們五人,依小千為首、無垢次之、小桂居中、月癸第四、客途殿後的順序,魚貫進入陣式之內。

    行不過數尺,無垢和月癸已經注意到,自己所經之途果然有人工挖鑿的痕跡。

    正當他們倆小心謹慎兼而有之,緊緊跟隨着小千和小桂的足跡,逐步深入陣式時,兩人身旁,那些足有半人高,灰不灰、褐不褐的古怪岩石,竟忽地蓬然掀開,竄出數條人影舉刀砍向五人!

    “我絕對沒有觸動陣式喔!”

    月癸“無情竹”倏然揮掃,一棒砸翻兩人偷襲者,口中同時用力聲明,以示清白。

    “慢……”

    小千話剛出口,看見被砸翻的兩人唉聲慘號着落向陣式彼端,只得無奈的一嘆:“來不及啦!”

    他伸手一拉,抓着無垢右腕,大喝一聲:“你先跟我走。”

    無垢驟覺四周大霧瀰漫,不能視物,在暗自驚疑時,耳際已聽見風聲呼呼。

    小千的語聲適時傳出,他感覺到小千使勁的拉扯,於是本能的吸氣輕身,順着小千拖曳之勢乘風駕霧而行。

    眨眼光景,無垢眼前倏亮,四周濃霧盡逝。他不知被小千用什麼方法帶過十數丈遠的距離,已然抵達“星月宮”大門的石階前。

    無垢回頭一望,發現小桂等人尚且困陷在“五行土偃陣”之內。

    客途和數名白衣裝扮的星月宮所屬,已在陣式之中動手開打。

    小桂卻是左手拉着月癸,右手揮劍,和四名功力不弱的白袍人物廝殺開來。

    此時月癸卻如盲眼之人,只能進退無方的跟着小桂的拉扯茫然打轉。

    那些白袍人物不僅朝着小桂下手,更針對進退失據的月癸狠攻猛打,小桂為了顧及這顆辣子兒的安危,動手之際,不免多有掣肘。

    無垢見狀急道:“得去幫他們……”

    他話聲未落,小千已然突兀的出現在陣式中央,那裏聳立着兩方四尺左右的巨大岩石,色澤一黑一白,頗有陰陽相對的味道,這兩顆陰陽怪石與四周的灰褐石塊、土墩,有着明顯的截然不同。

    小千甫一現身,陰陽巨石傍忽然土石飛揚,無數手持強弩的星月宮門下,自一條人工挖掘的壕溝中挺立而起,萬箭齊發射向逼近陰陽怪石的小千!

    小千早有準備,單手猝揚,天空突然出現成羣毒蜂,嗡聲大鳴的撲向箭弩手。

    在對方射手大呼慘號聲裏,小千迅速雙掌結印,倏地分揚,同時驚天喝道:“移形!”

    他的身影隨着喝聲,頓失所蹤,那些飛蝗般的箭矢剎時全都落了空。

    當小千身形再現,人已站在陰陽怪石前,“天雷掌”帶起呼轟風雷鳴響,猛然擊向陰陽雙石!

    渾厚沈猛的掌勁紮紮實實撞上那兩顆怪石,轟然一聲,陰陽雙石已被小千的“天雷掌”

    擊成粉碎。

    原本像是無頭蒼蠅胡亂打轉的月癸,頓時如入清明之境,嬌叱一聲飛身撲騰,無情竹帶着呼嘯勁風有如狂風暴雨般,抽向夾殺小桂中的兩人!

    對方猝不及防,“劈啪!”聲中,已被無情竹鞭中數下,不由得發出一陣負痛的哀號,同時在傷處留下一道道永久的紀念烏痕。

    小千摧毀陣眼後,幫着自己練出的毒蜂收拾強弩手,回身時,發現無垢尚且呆呆的站在石階上看戲。

    他好氣又好笑的大聲喊道:“無垢道兄,陣式已破,你不快過來幫忙解決對手,還愣在那兒納涼啊?”

    “陣式已破?喔,我來了!”

    無垢仍然不明所以,但是長劍出鞘,立刻加入戰局,一手“七曜劍法”對付星月宮庸手綽綽有餘,果然極具名家風範。

    數十名原為保護陣眼而設的弓箭手,在小千和無垢聯手下很快的完全制服。

    這時,忽又有慘號聲傳來。

    原來是和小桂過招的兩名高手引頸就戮時,所發出的瀕死哀鳴!

    小桂這邊剛得手,客途那頭也劈掌震翻兩條人影,嚎叫聲裏,熱赤的鮮血陣雨般自天際灑落下來。

    “星月宮”其餘人馬見自己這方大勢已去,急忙撤退掠向大門。

    然而,“星月宮”的大門並未如當初戰略研擬時所決議,在他們暗藏於陣式之內突襲失敗時開啓,以便繼續誘敵深入宮中,也好讓他們有條生路。

    眼見小桂等人正從容的逼近大門,這些“星月宮”屬下駭然驚懼的猛擂着生鐵所鑄的那兩扇沉重大門。

    “開門啊!快開門啊!”

    “他媽的,你們説話不算話?”

    “你們還是不是人?居然放着自己兄弟在外面等死?”

    “伍宮主,你説過要我們失敗後誘敵深入的啊!”

    “開門啊……”

    “星月宮”倖存的十數名殘兵,擠在緊閉的大門前呼天喊地狂叫無效,開始有人惡毒的詛咒起伍崇煌來。

    小桂等人逐漸逼近石階底端,這些人的呼聲帶着哭音在顫抖,有人悚慄不安的商議要不要回頭放手一搏。

    小桂他們冷然望着這十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恍若一羣無主的喪家之犬,目露倉皇驚懼的眼光,在沒有退路的大門前和煞神般的自己等人之間來回瞄望。

    一股出奇悲哀的憐憫情緒不禁令人油然而生。

    小桂揉着面頰,冷漠道:“滾吧!姓伍的不值得你們為他賣命。在我殺性未起之前,你們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吧!”

    大門前的眾人聞言先是一陣愣忡,繼而驚喜逾恆的拜謝不已,更有人因為如釋重負而莫名其妙的放聲大哭,情緒之激動不在話下。

    這些大漢們帶着死裏逃生的幸運,鬨然各做鳥獸散,剎時走得無影無蹤。

    小桂朝身旁的月癸丟了個眼神:“敲門!”

    “收到。”

    月癸探手入懷,摸出法寶“火龍梭”,仰頭打量十二級石階頂上的緊閉大門。

    門楣上,一方白玉雕就、上崁烏晶石,白底黑字,上書“星月宮”三字的偌大橫匾,也以一種威赫凌人的氣勢俯瞰着階下的五人。

    “瞧瞧這大門多威風、多氣派!”這丫頭咯咭笑道:“轟了它真可惜。”

    她嘴裏稱“可惜”,手裏卻一點都不遲疑,皓腕揚動之際,已然伸指朝“火龍梭”的發射鈕按去!

    咻咻連閃,火龍彈電光般彈射的影像還停留在小桂等人眼中,“轟隆!”、“匡啷!”

    連響,火光暴閃、碎石挾雜着煙硝迸然四濺。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更是震得小桂等人耳膜生疼,他們只得逆來順受的皺緊眉頭、眯起雙眼勉強忍耐。

    爆炸過後,小千噓口氣、掏着耳朵,喳呼道:“下次動手,記得提醒我準備耳塞。”

    月癸不愧是“玩火”高手,對於火藥彈器的使用的確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她方才雖只是隨意打量了一眼,火龍彈出手,卻準確無比的轟在大門中央偏上稍許的位置,這一炸,只損及些許門框部位的石造結構,便已將沉重的大門炸開;同時,更將這兩扇重逾百斤的生鐵大門炸得猛朝“星月宮”內飛砸,絲毫未曾危及自己等人的安危。

    小桂讚賞道:“這門敲得好!”

    “那當然!你不看看是誰出手,錯得了嗎?”

    五人在月癸自得聲中,一步一腳印的踏上石階,逼臨“星月宮”。

    腳步不停,無垢謹慎思量道:“奇怪,裏面難道沒有人?為什麼聲息全無?”

    月癸咕噥道:“按理説,大門都被人敲開了,他們好歹也該派個人出來放個屁,才算合乎江湖禮數嘛!”

    客途笑道:“別傻了。若是在丐幫,有人前去尋仇,你會和來人講禮數嗎?”

    “説得也是。”

    “不過……”小千嘀咕道:“星月宮內這般陰沈,總讓人覺得不是好路數。”

    他微微一頓,問道:“小鬼,你認為對方在玩哪一套?”

    小桂冷笑道:“還會是哪一套,當然是誘敵深入囉。”

    客途若有所思的點頭同意:“根據星月宮的建築格局分析,當初建造此宮,主事者是以固守、自保為考慮做出的規劃。所以,只要他們緊守宮中誘使進犯之敵深入,敵人在不明宮內佈置的情況,肯定要吃悶虧。”

    無垢不禁點着頭,喃喃自語道:“這可是以逸待勞的好方法。”

    幾句話的時間,五人已經登上石階頂端,來到“星月宮”大門前。

    面目瘡痍的殘破大門,像一張被敲掉滿口爛牙的惡獸,強自咆哮時大張着的空洞大嘴。

    大門口,月癸停下身好整以暇的環起雙臂,欣賞着自己精彩的傑作,她頗為滿意的不住頷首,顯然對於自己的爆炸技巧相當自得。

    小千朝門內觀望片刻,嘖嘖稱奇道:“大白天的,他們人都躲到哪裏去了?該不會是空城記吧?”

    小桂不言,逕自脱下身上所穿的外袍,朝空洞的大門內丟去。

    驀地,無數利箭和石灰包飛蝗一般,向那件誘敵的衣裳猝然飛射而至!

    “誰説沒人?”小桂斜眼睨道:“你的程度也該提升了才行。”

    客途呵呵輕笑:“攻擊來自大門兩側,按照距離和方位看來,正好是那道花崗岩圍牆後面。”

    門內襲擊之人此時業已發覺,自己等人所攻擊的只是一件無生命的物體,亂箭和石灰立即停止。

    客途有趣的笑了起來:“現在停手哪來得及?根據方才的攻擊估計,動手之人最少有二十名以上,分佈於丈尋範圍之內。不過,根據我所聽到的各種聲息判斷,現場十丈方圓內,敵人集結在三處重點埋伏。”

    他微微一歇,仔細凝聽後,才又接道:“除了大門兩側各有十餘人隱伏之外,進門後三丈、六丈之處,呈品字形排列,有三處埋伏、每處五人,不知道他們窩在那裏做啥。再過去,十丈遠有二十多人一字排開,按陣勢推斷,應該是弓弩手之屬吧。奇怪……”

    客途方自沉吟,小桂已經接口道:“接下去,有極廣一片地域對方沒有安排任何人手把關,這點極端不合常理!”

    無垢忍不住嘀咕道:“現在我可明白了,為何江湖上傳言,你們會是最好的朋友,卻是最難纏的敵人。”

    他搖着頭,不可思議的苦笑道:“貧道首次見識到,交戰雙方尚未正面接觸,竟有人可以光憑聽覺便已將敵人的分佈概要探查清楚!和你們這種人作對,根本就是自找麻煩、自尋死路之舉。”

    月癸得意道:“現在你知道這兩個怪胎可怕之處了吧!”

    聽她口氣,倒讓人覺得這丫頭對於此等“可怕”之事,非但不覺得煩惱,反而與有榮焉。

    小千實際道:“既然兩位已經針對敵情,做完如此詳盡的簡報,那麼,咱們是不是該動手了?”

    小桂忽然道:“我和師兄下山前,師父交代過,要我們得饒人處且饒人。所以,我應該給他們一次機會。”

    “何意?”小千和月癸不約而同的問。

    小桂驀然揚聲道:“星月宮的人聽着,我──君小桂,是你們前任宮主玉秋彤之子,今天特地來找伍崇煌那個卑鄙小人報仇。當年他利用假的千佛塔陷害了我爹和我娘,竊占星月宮宮主之位,你們之中若是有人還念舊情,不想與我為敵的,在我們五人進去之後最好不要對我們出手,否則,別怪我誤殺忠良!”

    這小鬼既未提高音調,也沒見他特別使勁,但是奇怪的是,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説起來,竟然顯得中氣十足廣傳八方,凡是躲在“星月宮”裏的人,只要不是聾子,大概沒有人聽不見他説的話。

    放過話頭,小桂朝其他四人使了個眼色,大剌剌的跨過門檻,步入危機重重的“星月宮”。

    跨進空蕩蕩的大門內,人高的花崗岩牆向左右蜿蜒展開。

    牆頭後面兩側是花團錦簇的雅緻花圃,各色不同品種的珍奇菊花,綻開在秋日午後的陽光之下;門後的氣氛出奇的寧靜,四周除了把握生命盡興高歌的秋蟬在竭力嘶鳴外,沉寂的花圃看不出任何異狀。

    唯獨,在環牆的所植的成排松柏之後,貼近牆角處,有一道寬約三尺、微微壟起的土堤,痕跡仍新,顯然是最近才挖掘的工事。但由於這道土提的位置隱密,進門之後若是不仔細留心,倒也很難令人察覺。

    小桂他們藝高人膽大的直接大步深入,剛剛行經成排的松柏前,小桂和客途心意相通,一左一右,不約而同回身圈掌豁然猛推,兩股凝氣成柱宛若巨錘般的剛猛勁流呼轟撞向牆角兩側的土堤!

    嘩啦暴響聲中,土石揚天、碎木殘鐵噴濺四射,滿天黃泥中,無數飛矢失了目標四下亂竄。

    突然──

    花圃中,奇石翻裂,人影閃晃,無數石灰包猛朝小桂等人立身之處投擲過來!

    漫天撒落了石灰,恰似冬月飄雪,美則美矣,卻隱藏着奪命的殺機!

    小千袖袍揚展,雙手忙碌的結印揮劃,只聽他篤定喝聲:“風來!”

    剎時,狂風如飆,呼嘯襲掠,聲勢驚人,鋭不可擋!

    漫天飄撒的要命石灰霎時便被吹散的無影無蹤!

    其他人卻是同時出手,以橫斷三江的威猛掌勁,衝着花圃四處的假山、奇石狂然掃去。

    掌風過處,碎石崩濺,人聲慘號,血雨濺灑!

    躲在偽裝掩體之下的星月宮所屬,全被四人的掌風颳上了天,手舞足蹈、口噴鮮血的倒栽落地。

    小桂和客途同時猝然搶進,直撲三丈外一株足有環抱粗的濃密大樹頂端。

    這時,樹頂上居然射出數股水柱,對準小桂他們兜頭淋下!

    他們師兄弟倆凌空身影驀然詭譎頓閃,憑虛晃移,避開朝自己噴射而來的濛濛水龍,身若歸林之鳥投入蓊鬱的枝丫當中。

    水柱襲敵落空,濺落地面,竟吱吱作響、白煙滾騰,足見其毒性之強烈。

    五名身着白袍的星月宮所屬,帶着哀號聲着自樹頂上仰面飛摔下來,無巧不巧,正好摔落在毒液浸染的那片泥地上。

    驀地──

    一陣陣尖鋭恐怖得不似人號的淒厲慘叫,出自身在毒液泥漿中打滾的“星月宮”之屬口中。

    白煙在慘叫的五人身上蒸騰!

    渾身沾滿泥漿、冒着白煙的的那些大漢,此時,就像遇了熱的蠟人,當着月癸他們的眼前一個個消蝕融化得絲毫不剩!

    此毒之劇,直令目睹慘狀的三人咋舌不已。

    小桂和客途在摘除樹頂暗樁後,身形不停,乍起倏落,分別轉撲距離大樹約摸三丈之遙的彼端樁卡。

    一蓬藍汪汪的煨毒利箭好似暴雨般,罩向身若飛鳥的二人。

    只見小桂他們的身子完全違反力道原則,硬生生的陡然拔升數尺,那些鑽心蝕骨的毒箭便自兩人腳下咻然掠過,悉數落空。

    於此同時,小桂和客途已然怒箭般射入一片人工種植的修竹林中!

    小千三人方始跟進,竹林之中又再響起一陣人類瀕死之前的慘厲呼號。

    小千不禁呢喃道:“這個修羅鬼!他真的殺性大起了吶!”

    只這片刻的分心,他忽覺腳下一軟,整個人依着力道慣性往前踣倒。

    小千立即順勢扭腰向前空翻,免去跌成黃狗吃屎的歹運。

    “小心腳下!”

    無垢的警告聲甫起,小千雙足已然沾地。

    但是……

    小千方才那無心的一踩,顯然觸發了某項機關裝置,“呼譁!”暗板翻塌聲中,他頓時陷身於足有丈尋方圓之廣的蛇蠍毒坑當中!

    無數細若線香、色澤血紅耀目的奇異蛇形毒物,以及拇指大小、通體墨黑的怪狀毒蠍,紛紛飛竄而起,叮的叮、咬的咬,霎時佈滿小千的足裸和小腿部位。

    “哇──!”

    小千發出痛苦的淒厲慘叫,腳下猛然用力,人已拔空竄起,連連滾翻,好不容易脱離蛇蠍毒坑,踉蹌摔倒在竹林前不遠處的空地。

    “小老千!”

    “小千……”

    小桂和客途在月癸及無垢驚恐的呼叫中,自竹林中迴轉探看。

    不過須臾光景,小千的兩條腿竟已烏黑腫脹的有如象腿!

    小千雖是再中劇毒,卻神清智明的自己動手,急急封住下盤所有穴道,防止毒性蔓延。

    客途二話不説,立即往他嘴裏塞了顆丹藥,單掌抵住他的後背靈台,幫他逼毒療傷。

    小千驟覺一股熔岩般的熱流自客途的掌心傳來,沿着“靈台穴”注入自己經脈之中,迅速和他本身的真氣融合一體。

    沒有時間讓他呼痛叫熱,小千忍着痛苦運起心法,導引這股熊熊如焚的熱流在體內運行開來……。

    片刻之後,小千整個人如浴蒸氣、汗出如漿,渾身上下涔涔排出烏黑腥羶的豆大汗水。

    那些宛若吸血蟲般,緊緊啃在他腿上的異形蛇蠍,逐漸消受不了自他體內不斷增温散放出來的熱度,先是不住的扭動掙扎,最後像是被蒸熟了似的逐一鬆口,隨着滾滾滴落的汗珠紛然墜地。

    小桂見狀,知道師兄正以“浴佛神功”幫着小千逼除毒性,如今小千已無大礙。

    月癸望着在沙坑中猙獰蠕動的千萬蛇蠍,不由得心頭火起,破口大罵!

    “真他奶奶的熊!堂堂‘星月宮’居然佈設這麼陰狠歹毒的機關,這還有點人樣嗎?”

    無垢亦是皺着眉頭道:“光看此等機關設計,便可窺知‘千幻秀士’伍崇煌其個性之陰毒。沒想到他在江湖上擺出的是一副斯文形象,骨子裏卻是如此陰狠惡毒之人。”

    “你們還在等什麼?”沙坑對面,小桂已經不耐煩的催促道:“趕快過來,然後放把火燒了這玩意兒。咱們要做的事還很多哩!哪有時間留在這裏蘑菇?”

    微微一頓,這小鬼氣煞人也的斜眼睨道:“或者,兩位是因為過不來,所以才在那邊納涼?”

    “你儘管吠吧!”月癸不受挑釁的哼聲道:“姑奶奶若是不爽,就拿火龍梭轟你。反正我也很好奇,你這修羅鬼是否有本事躲得過,我這項號稱無人能躲的法寶。”

    小桂瞄眼客途他們,知道小千仍需少許時間才能功行圓滿,亦不再急着催促月癸。

    這小鬼反而抱起雙臂,衝着對面的二人“打蠟涼”的嘿嘿笑道:“你不用費事了,我哪能通得過火龍梭的考驗咧?師兄的本事比我好,這種事,要試也得去試師兄才對。”

    無垢聞言為之傻眼,不禁替客途叫屈:“天啊!當你的師兄真命苦。還好你不是我師弟!”

    “無垢兄,現在你可知道了。這小鬼不是隨便哪個人就罩得住的吧!”

    客途已然收手而起,讓小千憑自己之力完成最後的行功階段。

    無垢朝他拱手連連,直道:佩服!佩服!

    隨即,這位武當未來的掌門人和月癸倆亦不在耽擱,掠身而起,輕鬆飛越丈尋寬的毒坑,落足在小桂他們跟前。

    月癸探手自腰囊中摸出一把烈火珠,在手上拋掂着……

    “不會吧!”老實的無垢愕然道:“你真要考驗小桂或是客途?”

    月癸先是一愣,隨即恍然的噗嗤失笑:“考驗遲早是要考驗的,不過不是現在罷了!”

    她抖腕將手中火器彈丸朝沙坑上空射去,轟然聲中,“烈火珠”在半空之中炸開一團火球,烈焰像張火傘一般,兜然罩落沙坑,燒得坑內毒物吱吱竄逃!

    這丫頭猶嫌“烈火珠”的火勢不夠看頭,掏出一種專為助燃而制的燃燒彈,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射向沙坑。

    燃燒彈遇火即炸,爆開的彈丸內蓬然迸出無數黑色點狀物,瞬間引發一連串劈哩啪啦的密集細爆,連續的爆炸聲極似大年新春所放的花炮,但是爆響過後,沙坑中火勢轟然暴漲,空氣中傳出一骨刺鼻的焦油味道。

    丈尋的沙坑頓成“嗶嗶啵啵”的火山口,竄升的橘紅烈焰跳躍吞吐中,千萬蛇蠍立刻變做一堆熟透的燒烤料理,只可惜無人有心嘗試可口與否。

    “燒得好!”

    小千收功而起,迎着撲面而來的熱浪,鼻聞空氣中的焦臭,知道剛才不小心所受的陷害,已經有人替他報仇了,忍不住要鼓掌叫好。

    “沒事啦?”

    “你還好吧?”

    對於小桂等人的關心,小千報以肯定的答案。

    小桂仔細打量他的氣色,見他臉上雖有倦容,但是不復方才那般“烏雲密佈”,不由得欣慰的拍拍他肩膀。

    對於眾人、尤其出自小桂無言的關心,小千心中自是感動萬分。

    但他終究不是個善於表達情感的人,因此按耐激昂的情緒,仍以輕鬆的口吻調笑道:

    “奶奶的,我最近好像和毒特別有緣。可惜我不像修羅鬼,可以借毒增功,中毒越劇烈,功力反而更增強!”

    “快了!”客途安慰他道:“你別忘了自己也喝過小鬼的血,所以現在體內抗毒的功能才會加強許多。只要你再多中幾次毒,多喝幾次他的血,我保證你遲早也可以擁有他那種特異體質!”

    “不用了!”小千故做驚慌的猛搖雙手:“我可不想當吸血殭屍。我最好還是少中幾次毒,保持禍害遺千年的本性,比較實際一點!”

    “隨便你喔!”小桂和客途異口同聲道:“反正你高興就好。”

    這對師兄弟説完,連自己都覺得彼此的默契實在太好了,忍不住要擊掌慶賀。

    這般情景,看得無垢不能説沒有心生羨慕之情。畢竟,修道人也是人,他不是沒有感受、情緒的冷血動物,當然也會期待在自己的師弟當中,有朝一日,能夠有人和他培養出如此深刻的默契、真摯的感情。

    “得了你們兩個寶貝,少賣弄了!”

    月癸嘖聲啐笑,換她催促其他人動身深入虎穴。

    五人進入竹林,果然,林內已經橫七豎八躺滿一地死人,無主的連珠強弩散落四處,證明先前客途對敵況的推斷無誤。

    無垢不禁慨然道:“這些人的死,到底有何價值?難道他們不知道生命可貴嗎?”

    “他們不是不知道,他們只是沒想到自己會死這裏。這些人大概都認為,小鬼既然事先會放話,應該是唬唬人而已。”

    “這些人真想不開!”

    五人步出竹林,眼前豁然開闊。

    “星月宮”的主宅是一棟以雲白大理石為主體的建築,硃紅色的樑柱撐起翠綠的琉璃屋瓦,氣派恢宏、巍峨聳立。

    在竹林與這棟主宅之間,是尋常江湖組合之中,慣見而且有效的簡便禦敵佈置──空地一大片。

    這片空地平時應該是宮眾羣聚練武之處,但此時寬逾十丈方圓的地面,悉數鋪上一層厚厚的大漠黃沙,不知做何用途。

    “等等、等等……”

    小千攔住正欲邁步的其他四人,自乾坤袋中取出黃符和硃砂,當場揮毫開來。

    “幹嘛?”月癸好奇道:“你在畫平安符給我們保平安嗎?”

    小千將剛出爐的符籙分別交給客途、月癸和無垢三人。

    “我也要!”小桂耍賴道:“你‘大小心’喔!為什麼我沒有?”

    小千白他一眼:“這是離塵符,可以用來防毒、防塵、防瘴氣。你這小鬼百毒不屑侵,要這符籙做啥?”

    無垢會意道:“自從我們開始追躡伍崇煌起,便一直遭遇各種毒蟲、毒物的侵襲;再者,眼前這片黃沙地的確古怪,或許仍與來自天竺的蛇魂教有所關連,確有必要預作毒害防範。”

    “不是或許。”客途肯定道:“根據我個人的判斷,這片黃沙絕對和蛇魂教,或是弄蛇天女的同黨有關!”

    “當然有關。”小桂嘖笑道:“但這並不影響我也要張防塵符來消災嘛!”

    小千嘲弄道:“你當然是沒影響,不過,本天師多書一道這種高等密符,就得多浪費一分元氣。因此,我個人明智的決定,實在沒有必要為你做這種浪費!”

    “好嘛!好嘛!”這小鬼撇嘴笑弄道:“看在你這個小老千大毒方解,軟不拉唧又可憐兮兮的份上,不跟你計較就是了。不過……”

    他作勢長吸口氣,氣貫四肢百骸,憋聲道:“既然要防毒物相侵,我可得靠‘浴佛神功’來應付。”

    “得了!”客途順手賞了這小鬼後腦勺一記銅鑼燒,裝做威嚴道:“本門心法,豈容你拿來這般玩笑?”

    無垢正想佩服客途端正門風之舉……

    小桂“唉喔!”一聲,抓抓受襲的後腦勺,滿臉迷惑道:“不這般玩笑,請問師兄,那該哪般玩笑?”

    客途嘖聲道:“你至少得擺出一副我佛莊嚴的岸然道貌才對嘛!”

    説着,他閉目垂簾、雙掌合十,口稱“阿彌陀佛”的示範給這小鬼看。

    小桂直道:瞭解!

    不過,一旁的無垢卻是差點“厥”翻過去。

    “天啊!”

    這位師出武當正宗的少年道士,在心中暗自唉然忖道:“我又錯了!這對師兄弟他們,可有真正正經的時候?或者……,是我自己太嚴肅了?”

    想着、想着,向來穩定持重的無垢,居然會對自己的心性開始感到懷疑、甚至有些動搖。

    若是小桂他們聽得到無垢此刻的心聲,肯定要為自己所具有的強烈“顛覆力”感到自得無比!

    做好萬全準備的小桂等人,終於移動腳步,小心謹慎的踏上那片黃沙……。

    大漠的黃沙乾燥且又鬆軟,踩在上面,軟棉棉地像是走在雲端,感覺讓人覺得舒服極了!也有趣極了!

    於是有人忍不住腳癢,索性在沙上踢踢畫畫,居然有趣的玩開來啦!

    “小鬼,我警告你……”

    客途話聲方起,廣闊的沙地,竟離奇的旋動起來!

    “……別找麻煩!”

    客途苦笑着把話説完,無力又無奈的雙手叉腰,瞪着一時性起撥弄沙地,導致引發陣式的小桂。

    黃沙地上的五人,都已驚覺自己像是陷入沙漠中的流沙般,身子正逐漸下沉!

    “怎麼回事?”無垢腦筋還沒轉過來。

    “這次是又什麼陣法?”

    月癸乾脆雙臂交抱,等着別人解決這個麻煩。

    小桂當然明白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尷尬的嘿嘿直笑:

    “人家因為從來沒去過大漠,所以對那裏的砂子特別感到有興趣嘛!”

    “玩來玩去,遲早會玩死你自己!”月癸沒好氣道:“光玩死你自己也就算了,幹啥拖我們下水……。不、不對,是拖我們下流沙!”

    客途蹙眉道:“這陣法似乎不是單純的陣式而已,我以九宮飛曜推算,居然無法找到出路。”

    小桂慢吞吞的坦白道:“九宮飛曜、三星會元、易形遁甲,通通無效!”

    看來,這小鬼早已自動自發的做過各種檢驗,想要解決自己因一時好玩所引起的麻煩,只是,效果顯然不盡理想。

    此時,流沙已經淹沒到五人的腳踝,而下陷之勢有逐漸加速的現象。

    小千環目打量,發現陣式在啓動之後,原本的景觀已然不見,如今自己等人正身陷大漠瀚海,便是連頭頂的太陽,都莫名其妙的發燒起來!

    “這應該是本派天師密錄中所載的‘蜃樓流沙陣’。據説此陣是昔日‘藏巫教’教主,‘北海冥王’蒙哈以鄂北巫毒秘術結合藏密黑教的咒法所演創的一種術法陣式,所以尋常的易學數法對它無效。或者説,法術未破之前,光靠易理推數對此陣無效!”

    “難怪我和師兄都搞不定它。”小桂搔耳抓腮,恍然大悟。

    “這回你可糗大了!”月癸嘲笑道:“自己惹的麻煩,又要別人幫你擦屁股啦!”

    無垢道:“既然道兄派門中,對於此陣有所記錄,那麼應該也有破解之道吧!”

    小千呵呵一笑:“有是有,只是沒有人試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何以如此?”無垢有些愕然。

    小千軒眉道:“北海冥王是三百年前的古人,藏巫教也在兩百多年前就已經煙消雲散。

    在今天之前,根本無人知道該教是否還有教徒或弟子密傳其術。所以,哪有人有機會去證實本派所載的破陣之法是否有效?”

    “不管有沒有效,請你趕快試試看吧!”小桂哇啦叫道:“剛才叫你給我分一張符仔籙給我,你不要。現在,我馬上就吃眼前虧啦!”

    其他四人朝這小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小桂陷入流沙的速度,居然比小千等人快上許多!

    此時,小千他們才剛下陷至小腿肚,黃沙卻已埋過小桂膝蓋部位!

    “你別動!”

    小千慌忙無意的豎掌警告,一邊皺眉眯眼,猛敲着額頭拼命尋思:“我得回想天師密錄裏面,到底寫了些什麼。”

    小桂哭笑不得道:“我當然別動,我打一開始根本就沒動過!”

    客途安撫道:“你別急,讓小老千仔細想想。他沒有你那種過目不望的本事,所以這時只能慢慢來,急不得他、也怪不得他。”

    “我瞭解!”這小鬼認命道;“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腳癢,才會惹上這個麻煩……。”

    他忽然話鋒一轉,慢條斯理道:“你們該慶幸,自己身上有張防毒法寶!”

    説着,這小鬼逕自雙掌結印、垂簾問心的運起“浴佛神功”!

    不過片刻光景,他的身子已然裹入一團淡淡的白霧之中。

    霧氣環繞着小桂緩緩打轉,熱氣蒸騰的朦朧裏,隱約可見一絲絲有如線蟲般的蛇形豔麗異彩,慢慢隨着蒸發的白霧逐漸消失!

    “陣中有毒。”客途深沉道:“真難為這個姓伍的傢伙了!我實在很好奇,他是如何找到這種絕傳已久的奇門毒陣?聽説,要有相當本事和功力的術法師,才有辦法玩得動這類陣式咧!”

    月癸突然驚奇的大叫:“你們快看,修羅鬼浮起來了!”

    小桂原本已經以陷入流沙中,直沒膝蓋以上。

    然,此時他非但不再繼續往下沉陷,反而保持手結法印的姿勢,身子不斷冉冉向上浮升。

    “僧伽禮佛?”客途喃喃笑語道:“這小鬼居然也已經練成了。我又得加把勁才行囉!”

    小千瞄着這小鬼浮升的樣子,嘀咕不已:“浴佛神功果然是專克妖功邪法!改天若是遇上水前輩,我一定要問問他,能不能也教我算了。天知道,這門功夫對我們當道士的人來説,有多好用啊!”

    嘴裏咕咕噥噥着,驀地,這個小老千靈光倏現,兩眼發亮!

    “我想起來了!”

    小千豁然大笑,道袍揮展,以掌為筆,憑虛書劃,口頌真訣:“龍騰虎奔、唯道獨尊,金光護體、太極還真,十分三界、盡納掌中!飛星遁甲,起!”

    隨着這聲“起”字,小千欻地拔空飛起,展臂如鵬,憑虛移掠。

    天空中,忽然投下一道金燦燦的太極圓光,罩住陷入流沙中的三人!

    金光覆身的同時,客途他們下陷的情形立即停止。

    “有效哩!”

    受困的三人都對結果感到相當滿意。

    空中的小千身若飛鳥,忽左忽右的移動着,讓無垢看得兩眼發直,忙問客途,怎麼小千的輕身術變得這麼高明?

    客途釋疑道:“這不是輕身術,據上回小老千告訴我的,這是一種茅山秘法,叫做‘虛空定身咒’。他這樣子,像鳥一樣飛來飛去還不稀奇,施展此咒術時,他可以完全靜止的停在空中,比鳥還厲害咧!”

    小千在空中晃動一陣之後,斷然道:“小鬼,注意!乙逢犬馬丙鼠猴、六丁玉女守門扉,天三門兮四地户、甲子直符愁向東……”

    説到這裏,他的身形竟然憑空消失!

    黃沙中的三人,俱皆仰首以觀。

    月癸扯着客途的衣袖問道:“小老千究竟在説些什麼?”

    客途目不稍瞬的盯着空中人影,眼也不眨的回答道:“小千找到破陣之法了!他要小鬼幫忙。”

    無垢奇怪道:“可是宋道兄人呢?”

    “當然是遁甲走了!”

    客途想都沒想的回答,卻讓無垢和月癸聽得滿頭霧水,不知所云。

    此時,小桂已經浮升到距離地面,大約達三丈左右的高度。

    當小千出聲叫他注意時,他才彷彿從深定之中突然清醒般,睜開雙眼,全神貫注的留心着小千所言以及移動的方位。

    在小千身影消失的同時,這小鬼已然接口朗吟道:“戌刑在未申刑虎、直符前三六合位,生門六丙合六丁、開門六乙合六己!”

    這次不用月癸追問,客途主動解釋道:“原來小老千看出了名堂,先去破除北海冥王的陰陽法術。他交代小鬼的,是推算出陣之路的九宮八卦數法。”

    “法術和數法有何不同?”

    “法術是天師、地師作法的技術,數法是河洛易學的現象推數,你説它們哪裏相同?”

    無垢豁然有悟道:“既然小桂都能憑着貴門神功脱離這座‘蜃樓流沙陣’,你身為師兄,理當能夠按照相同方式應付此陣。我想,你應該可以不用陪着我們受困流沙之中才對啊!”

    “是啊!”客途一本温吞的笑道:“不過,反正小桂他們兩個已經自動自發的合作搞定那陣法,咱們出陣是遲早的事。我閒着也是閒着,所以就陪你們在這沙堆裏面混,順便充當兩位的解説員,不也挺好的嘛?”

    “欸……!”無垢當然無話可説。

    “就是嘛!”月癸可是理所當然的很。

    就在這時,豔陽高掛的天空中,突然,“叱轟!”暴出一陣晴天霹靂!

    月癸冷不防被這旱天金雷嚇了一跳,忙不迭猛拍着自己的胸脯,直叫:不怕!不怕!

    她那天真的模樣,逗得無垢和客途兩人忍不住噗嗤失笑。

    “笑什麼?”這丫頭抗議道:“我真的被嚇到了嘛!”

    有人突然從月癸背後,拍了她一下,又把這丫頭嚇得跳了起來!

    “誰?”

    “我!”

    小桂不知何時、用何方法,竟然轉到三人身後。

    “你要死啦!想嚇死人啊?”

    這小鬼懶洋洋的斜着眼,睨笑道:“我是來警告你的。趕快抱着頭蹲下身吧,慢了,就又要被嚇到啦!”

    小桂話剛説完,果然,眾人立身的千里瀚海,突兀地陰霾大作,狂風四起,沙暴驚飛!

    剎那間,天地一片混沌,狂飆怪嘯下陽光驟失,四野漆黑,除了鬼哭神號般的陰風怒吼,以及觸肌生疼的飛沙走石,陣中四人,居然連咫尺相對,都看不見彼此。

    月癸真的只能如小桂所言,抱着頭蹲下身,以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劇烈天災。

    只這瞬間,眾人頭頂再次響起砰然轟隆的驚天霹靂,震聲之響,宛如山崩海嘯,刺耳欲聾、震腦欲眩!

    正當月癸以為,自己即將被這驚雷喧騰、狂飆如颶的淒厲沙暴所吞噬時,忽然──一道如柱金光自天際投射下來,霎時,風停雷止,雲散日出。

    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月癸直起身子,發現自己依然站在竹林前的黃沙廣場上。

    小桂距離她只有三步之遙,客途和無垢也都近在三尺之內。

    若不是她身上還沾滿着砂子,渾身灰頭土臉,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方才的經歷。

    月癸四下搜望,仍是不見小千蹤影。

    “別亂動。”這會兒小桂不敢大意,提醒道:“此陣的邪法雖除,不過陣勢仍在,你若亂動,一但陷入九宮卦陣之中,又有得你苦吃。”

    月癸臉綠綠道:“怎麼?這陣還沒完沒了啊?”

    “剩下的事其實很簡單,生門六丙合六丁、開門六乙合六己。生門為天遁,開門為地遁,能遁就能行。不過説了你也不懂,所以你跟着我走就對了!”

    “可靠嗎?”

    “試過才知道囉!”

    “天啊,多麼沒有保障的回答!”月癸唉然一嘆,埋怨道:“在這麼下去,我就算不被你害死,遲早也會被你給嚇死。”

    小桂忍不住呵笑道:“習慣就好了嘛!現在,按照老規矩,仔細跟着我的腳步走。”

    説着,他輕鬆舉步,在黃沙地面忽進忽退、迂迴而行,留下一條半分深淺的足印痕跡。

    跟着小桂他們混久了,雖然月癸從來沒搞懂陣式中的無窮變化,不過,卻明白若想出陣,前人走東你可別往西,前人若踏左,你就千萬別踩右,這樣子肯定錯不了就是了。

    於是,她謹慎有加的跟隨着小桂的足跡,緩緩穿越這片迷離的黃沙廣場。

    無垢在客途的指引下,同樣順利的通過陣式。

    當他們四人後腳離開黃沙地,小千已然在站空地彼端的主宅門前不遠處等着他們。

    無垢不禁有感而發:“道兄,來日有機會,我可得好好向你請教,有關機關陣法之學。”

    “問我不如問小鬼,他的象數易學和機關陣法,都比我精明多了哩!”小千老實道:

    “你沒瞧,剛才我找到陣式格局後,乾脆交給他去計算出陣門路。換做我,要算出正確生門和開門所在位置,還得多花點時間吶!”

    無垢愣了愣,支吾道:“客途兄之意,你先行遁走是為了破除北海冥王的陰陽術法……。”

    “那是他給我面子!”小千豁達笑道:“想要破除陣內邪術,也得知道陣法八門所在才能動。不然,你以為小鬼為什麼要費事的仰天長吠?”

    小桂抗議道:“喂!請別讓我隨便變成屬狗的,可以嗎?”

    “乖,別吵!”有人故意道:“隨便屬狗可比永遠屬狗幸福多了,你有啥不滿意?”

    “師兄,我應該滿意嗎?”

    “可以了啦!下回,換你偶而讓他屬狗,不就扯平了。”

    月癸和小桂異口同聲接道:“師兄果然公平!”

    見這四個人在敵人門前,依然如入無人之境,談笑風生,無垢亦不禁為之哂然。

    想到“無人之境”,無垢連忙道:“奇怪,我們都已經逼臨對方主宅重地,星月宮為何仍然沒有動靜?”

    “也許他們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月癸黠謔的加註道:“我是指,不打戰而直接屈服於人之重兵!”

    小桂舉步道:“進去看看,不就明白怎麼回事。”

    “等一下!”小千道:“我還有最後一道手續沒完!”

    “什麼?”

    其他四人慾走還留,停身回望。

    小千回身面對黃沙廣場,集中精神默默頌咒,驀地,他雙臂分揚如大鵬展翅,呼然一股狂風隨着他揚臂的姿勢刮向廣場,不知從何而來的漫天黃符倏忽出現,飄飄然如落英繽紛,遍撒黃沙地面!

    黃符落地,倏乎自燃。

    瞬間,原本乾燥潔淨的鬆軟黃沙,竟似發黴一般地變黑。

    小千這才拍拍手,滿意道:“成了!現在,不管佈陣者何人,肯定已經自食惡果。”

    月癸詫異道:“這陣,你不是剛才就將它破除了嗎?”

    “不全然啦!”小千咂嘴哂笑:“我先前破除的是北海冥王遺留的巫毒法術而已。剛才,我以飛星遁甲搜查,卻找不到佈陣之人,顯然對方不是死了,就是布完陣式之後,早已離去。適才你們還在陣內,為防佈陣者反擊,我不敢輕易下重手。現在你們都安全出陣了,我當然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小桂眉頭一皺:“這麼説,此陣並非出自伍崇煌那混球之手囉?”

    “百分之九十,不是。”

    “算他命大!”這小鬼嘀嘀咕咕道:“不過這樣也好,留下他讓我親手收拾,也算是因果不爽。”

    客途和小千無言的拍拍他肩膀,五人這才轉向眼前的巨宅。

    這棟巨宅的沉重大門,系以堅實的珍貴烏沈所制,上崁黃銅珠片,沉穩厚實中別有一份華麗氣派的味道。

    此時,大門緊閉,推斷不出門內光景如何。但是,若是仔細傾聽,巨宅裏面似乎不像外面的空地這邊,真的恁般寧靜。

    由於大門沉厚、屋宅四周又都是磚石所建,故而隔音效果頗佳,讓人聽不真確華廈之中,到底有何動靜。

    小桂想也不想,揮手道:“辣子兒,轟開它!”

    “這有啥問題?”

    月癸興致勃勃卸下背後所負麻袋,看來這次她不打算使用無往不利的火龍梭。

    小千倍感興趣道:“你打算用天雷丸來開門嗎?”

    “非也。”這丫頭嘿笑道:“去年,我曾到四川唐門作客,順便和他們交流一些有關各類火器彈藥製作的專業知識。眼前正好有機會,所以我打算試驗一下在那邊學來的新武器效果如何。”

    她自麻袋中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碟狀圓盤、數條線香粗的引線,以及兩塊色澤如墨、狀若千層糕的不知名方形物,隨即在烏沉木大門上動起手腳。

    無垢這還是第一次見識月癸展現她的火藥專長,興趣之大,不下於玩火者本身的這顆辣子兒!

    只見這丫頭將碟狀圓盤安置在用以叩門的銅獸門環正中,那兩塊方形墨糕卻是黏在大門兩側的栓眼處,三者之間,再以引線相連結。

    最後,月癸牽出一條較長的引線,示意其他人後退,這才取出火摺子點燃引線!

    引線嘶嘶做響,迅速往上延燒。

    小桂等人不自覺的再退處尺,以免惹火上身。

    月癸卻是因為首度試用這種新型火藥,一窺究竟的心態使她忘情的不退反進,睜大雙眼、拉長脖子,緊盯着吱吱燃燒的引線……。

    “辣子兒,你小心一點。”

    “快退後吧!”

    “安啦!”

    月癸頭也不回的朝其他四人擺擺手,要他們放心,這時──“轟!”地巨響!

    結實的大門瞬間碎裂迸揚,妙的是,這些四裂飛濺的碎木殘片,竟全然只往屋內方向暴射。

    月癸滿意的彈指笑道:“帥吧!”

    “你火爆的本事的確越來越溜了!”小桂等人無恁同意的齊聲讚賞。

    大門炸開之後,巨宅內傳出的聲響,不禁令小桂他們大感意外。

    原來,這棟華麗氣派的大宅子裏,這時已有人迫不及待的展開廝殺!

    叱喝的人聲和兵刃交擊的撞響,組成小桂他們早已熟悉的死戰氣息。

    五人彼此對望一眼,加快腳步進入巨宅大廳。

    廳中拼戰的景況,再度出乎小桂他們意料之外。

    原來,廝殺得如火如荼的兩方人馬,竟然俱是白衣白袍的“星月宮”所屬。其中,僅有一人服飾裝扮和別人不同,她身着青布衣裙、滿頭華髮,臉上皺紋滿布、面容滄桑,但氣質卻是雍容的老婦。

    此刻正明顯屈居下風,竭力浴血苦戰的一方,便是以這名青衣老婦為首,率領着一羣看來年紀均已逾徐娘之齡的娘子軍!

    這羣娘子軍為數不多,全部不過只有九人;她們在伍崇煌及另一名鶴髮童顏、容貌美豔、氣質威嚴,年齡難以估計,手持金龍枴杖為兵器、功力卓絕的婦人,率領數以倍的“星月宮”白袍大漢的圍攻下,正一步步陷入死亡的陰影之中。

    若是無人幫手,這九名功力已屬一流的娘子軍,只怕再也撐不過柱香時間,便得落個全軍覆沒的慘烈下場!

    無垢迷惑道:“這到底是麼回事?他們為何自己先鬧起窩裏反?”

    “很簡單。”小千胸有成竹的分析道:“純女性、目前佔弱勢的一方,肯定是過去小鬼他孃的舊屬……”

    月癸噗嗤一笑,打岔着捉狹道:“哦……!牛鼻子,你用髒話罵人喔!”

    “我罵人?”小千指着自己的鼻子,無辜道:“我哪有?”

    “你明明説,小鬼‘他孃的’舊屬。這是標準的三字經,不是罵人,是啥?”

    “我……”小千本要抗辯,但是瞅見那顆辣子兒笑得滿臉貓樣,便知道自己被玩了。

    他嗤地一聲,擺手道:“算了,好男不與女鬥!讓你一次又何妨。”

    平時最喜歡和他們耍嘴皮子的小桂,此刻卻全心全意關注着大廳上的戰況,完全無暇理會小千他們的“閒話家常”。

    大廳上,主要的戰場分作兩處。

    伍崇煌手持一管白玉簫,帶頭和四名功力不弱的白袍大漢聯手進攻青衣老婦,以及她的三名幫手。

    這名青衣老婦所施展的絕技,一見即知乃是頗為上乘的武學。不過,這老婦似乎功力有所不足,許多精奧妙招俱皆無法發揮出應有的水準,以致錯失傷敵的良機!

    伍崇煌看情局勢,多數的攻擊幾乎完全針對青衣老婦而發,因此,青衣老婦身旁那三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為了照應她不受伍崇煌所傷,幾多掣肘,致使四人一起陷入危機當中。

    另一邊──

    那名手持金龍拐的童顏美婦,在七大高手和無數“星月宮”男性所屬的協助下,合力拾掇五名年紀約在三旬左右的白袍宮女。

    這五名宮女,除了其中一名使劍的美婦功力較佳之外,其他四人的身手雖好,卻只構得上普通高手的程度。她們若是和那些功力不差的白袍壯漢們單獨過招,或許尚且不至於落敗太快。

    但是,如今她們必須承受雙倍以上的敵人進攻,更有無數不入流的白袍大漢們一邊口出穢言,一面以低級方式故意攻擊這些宮女們的尷尬部位,令這些宮女痛恨無比卻又莫可奈何。

    這時,伍崇煌業已注意到大門處的小桂等人。

    他原本對於那座“蜃樓流沙陣”具有十足的信心,認為,就算此陣無法收拾小桂他們,最少也能夠困得住小桂等人。

    因此,當宮中這些過去忠於玉秋彤的舊有宮屬發動反叛時,他並不太擔心。他計畫先剷除這些“異己”之後,再出去收拾小桂他們,時間上應屬綽綽有餘。但如今,事實證明他的如意算盤顯然錯得離譜!

    他於是高聲吩咐道:“煩請月護宮帶領雷使、電使前去阻截笑月修羅等人!”

    “屬下遵旨!”

    正與童顏婦人聯手攻擊眾娘子中的兩名高手人物,轟然應諾,倏地掠向門口而去。

    十數名白袍大漢亦即興致昂揚的提着刀,尾隨兩大高手之後,迅速圈向小桂等人。

    那名手持金龍枴杖的童顏美婦聞令,並未立即應命前往,反而厲笑一聲,手中金龍枴杖暴起倏落,狂然橫掃,震翻使劍那名風韻猶存的美婦,她枴杖再揮,重逾十數斤的枴杖龍頭,已然狠狠砸向正踉蹌歪倒的中年美婦!

    小桂驀然長嘯,“干將寶劍”猝然揮出,匹練似的光華,眩花了正在快速逼近的白袍大漢們的眼睛。

    這小鬼身形如電隨劍撲進,但他倏忽而動的攻擊目標,並非那些提刀圈近的人,而是戰場中,失利倒地的中年美婦身傍!

    嘯聲未歇,小桂人已泄落,手中寶劍“鏮嗆!”一聲,即時架住童顏婦人的金龍枴杖,免去中年美婦當場斃命之危。

    童顏婦人竟被小桂這一記硬架,震退數步,雙手虎口破裂,鮮血沿着拐身往下直淌。

    她用力一頓手中金龍枴杖,勉強止住倒退之勢,隨即,以一種説不出是喜是憂的奇異神色,直勾勾的盯着小桂雙眼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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