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羽皺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白玉蓮道:“你不懂,那是因為你對寶藏的事毫無所知,如果知道,只怕那兩份地圖早已是你囊中之物了。”
鐵羽道:“這話怎麼説?”
白玉蓮笑道:“我跟你提一個字,你就懂啦。”
左手虛捏,食指和小指微微上翹,慢聲道:“天山山頭一支‘花,……”
鐵羽神色一變,脱口道:“你是説威寧侯府?”
白玉蓮道:“一點都不錯,那其餘兩份地圖.就落在天山威寧侯府,現在你懂了吧?”
帙羽重重哼了一聲,道:“威寧侯府是威寧侯府,鐵羽是鐵羽,怎能説藏寶圖在威寧侯府,就等於在我手中?”
白玉蓮掩口而笑,道:“相公,你説這話,就未免太矯情了,誰不知道你是老侯爺花不拉汗的義於,跟當今侯府主人花翎是義兄弟,而且跟侯府郡主曾有一段……”
冷冷低喝道:“你最好不要提從前的事否則,咱們就無法再談下去了。”
喲!“瞧你急成這樣子。”
白玉蓮笑得如花枝顫抖,挪擒地説道:“提起舊情,心裏難過了是不是?早知如此,當初你就該娶她,又何必千里迢迢踹返中原?我是你的妻子,我都沒吃她的醋,你倒是生的哪門於氣?”
鐵羽怒形於色,一長身,站了起來。
白玉蓮急忙換了歉容,道:“好,不提就不提吧。你跟威寧侯府的情誼總是真的,金克用千方百計攏絡你,無非是想借你的關係,取得另外那兩份地圖,所以我説你被他利用而不自知,現在你明白了麼?”
鐵羽重又坐了下來,冷冷一笑,道:“這麼説,你也跟他一樣,想利用我取得那兩份地圖?”
白玉蓮既未承認,也沒有否認,卻反問道:“威寧侯府富甲天下,留着那兩份藏寶圖,毫無一點用處,不過,咱們也不能讓寶藏財富,白白便宜了金克用,你説是不是?”
鐵羽道:“難道就應該白白便宜你?”
白玉蓮正色道:“相公,我可是在替你打算,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圖擁盛名,井無絲毫屬於自己的基業,為什麼不為將來打算呢?只要你有心取得藏寶,威寧侯府的那份地圖垂手可得,我再幫助你將金克用的一份奪過來,以神手鐵羽的聲名,白玉蓮的勢力,加上那富可敵國的資財,你縱要創建十座威寧侯府,也不算什麼難事……”
她還想繼續説下去,鐵羽卻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道:“你為什麼要如此熱心,替我打算?”
白玉蓮愕然低下頭,道:“咱們畢竟是夫妻……”
鐵羽又搶着道:“十年前,咱們夫妻之情就已經斷絕了。”
白玉蓮遭:“縱無夫妻之情,也還有夫妻之義為當年的錯誤作點補償,你總不致拒絕吧!”
鐵羽道:“我拒絕。”
白玉蓮道:“為什麼?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財物無主,你不取,別人也會取去,莫非你對威寧侯府有顧忌?”
鐵羽道:“這不是顧忌,而是道義。儘管財寶無主,老侯爺對我患重如山,我豈能作那非份之想。”
白玉蓮道:“但威寧侯府已經夠富有,那兩份藏寶圖,對他們並不重要,對你關係卻太大,何況僅有兩份地圖,並不能取得寶藏,即使他們把地圖送給你,威寧侯府也世有任何損失。”
鐵羽笑笑道:“白玉蓮你口口聲聲為我打算,如果我要你把地圖送給我,你會肯嗎?”
誰知白玉蓮竟毫無不遲疑答道:“當然肯,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我已經説過了,不僅願意助你創業,更願意替你將金克用的一份也奪過來。
鐵羽斜睨着她,緩緩道:“奇怪,像你這樣貪婪的女人,怎會忽然變得大方起來?”
白玉蓮愕然而笑,道:“也難怪你不信,從前我的確貪心太重,我自以為年輕貌美,恨不能擁有整個天下,但如今我已算在權勢和金錢上小有成就,卻發現自己生活得並不快樂,女人畢竟是女人,對一箇中年女人來説,心靈的空虛,絕非金錢和權勢所能彌補,所以我要全力補償當年的錯誤鐵羽道:”既然你也認為金錢和權勢不能彌補一切,為什麼又要我接受?
“
“你不同。”
白玉蓮的態度很誠懇,語氣也很堅決:‘因為你是男人,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你已經有了名,正需要權勢,而金錢卻是權勢的根本。“鐵羽似乎有些心動了,沉吟良久,卻將那份羊皮地圖摺疊整齊,輕輕放在小几上。
白玉蓮詫異地説道:“你真的不肯再考慮一下?”
鐵羽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有什麼辦法能將金克用那一份奪過來?”
白玉蓮説道:“這太容易了,憑我白蓮宮的勢力,無論巧取或是豪奪,金克用都無法抗拒……”
鐵羽冷冷説道:“你別忘了,金克用是一隻老狐狸,如果你以為可以於取予求,那就錯了。”
白玉蓮道:“我們作一個約定如何?我負責取到金克用的一份,你負責取威寧侯府的兩份,等四份地圖齊全,我們一塊兒去太行山尋覓寶藏。”
鐵羽想了想,道:“現在我不能答應,我對藏寶圖的事還無法確定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威寧侯府是否有兩份地圖,必須等我去天山查證確實,才能決定。”
白玉蓮道:“藏寶的事,千真萬確,你已經親眼看到我和金克用這兩張地圖,怎會是假呢?”
鐵羽道:“據金克用説,太行山藏寶是他們金家的祖產,可是,那些財物怎會被人埋藏在太行山?地圖又怎會分為四份?圖是何人所繪?這些都還是疑問。”
白玉蓮道:“金克用在胡説。據我所知,這些埋藏的財物本是蒙古鐵騎入侵中原時,從民間搶掠劫奪得來,當時帶兵奪得這些財物的,共有四名蒙古將領,其中一人就是威寧侯花不拉汗……”
鐵羽凝神傾聽,好像對這故事頗感興趣。
白玉蓮道:“……那時候,宋室尚偏安扛南,蒙古鐵騎雖然縱橫中原,只是流竄性質,花不拉汗和其他三名將領搶得這批財物,便起了私心,四人合議將財物吞沒,不願運回國去,於是,就埋藏在太行山一處秘密的地方,準備日後再來搬取,故爾將藏寶之處的地圖,一分為四,每人各執一份,”
當她提到威寧侯花不拉汗的名字時,鐵羽總是皺皺眉頭,似乎不信自己的義父會是個貪婪的人,但他並沒有插口反駁,仍然靜聽白玉蓮繼續説下去。
白玉蓮接着道:“……誰知後來蒙古大軍東征西討,當年共同埋藏寶物的四個人,有的戰死,有的在爭戰中將地圖遺失,只有花不拉汗積功晉升,最後被封為侯爵,但也因為功高震主,迫得辭朝退隱天山,自建威寧侯府,安享餘生,一則因迭獲元主厚賞,侯府已經夠富有,二則當年夥伴星散,地圖無法湊全,元人對中原地形又不熟悉,因此始終沒有去發掘那批財寶,其後,老侯爺去世,也可能沒有把這件事遺告子女,寶藏的秘密就無人知道了,你去侯府查證,只怕也查不出所以然來;反而泄漏了藏寶圖的秘密。”
鐵羽聽了,半信半疑地道:“照你這麼説,此事連花翎兄妹也不知道了?”
白玉蓮道:“想必他們不知道,否則,他們一定也要設法尋找另外兩份地圖的下落。”
鐵羽道:“四份地圖,為何威寧侯府竟有兩份?”
白玉蓮道:“這是我打聽出來的。”
恢羽道:“你從何處打聽到?”
白玉蓮道:“因為當年夥同藏寶的四人中,有一個名叫欽合台,此人無家無干,地圖隨身攜帶從徵,不幸在一次吐蕃的戰役中受了重傷,躲在一家吐蓄百姓家裏,那家百姓只有寡母女兩個女人,極力設法幫助,才沒讓欽合台被吐蕃人殺死,後來,欽合台傷重瀕危,為感激那母女援救之德,就把自己的一份地圖送給了那母女,並且囑咐她們攜圖求見花不拉汗,可以分得一筆財富……”
鐵羽顯然已被這曲折的故事吸引,不覺插口道:“那吐蕃母女真的攜圖尋來了?”
白玉蓮道:“不錯,但當時花不拉汗已經封侯退隱,那吐蕃母女尋人未遇,竟將地圖在蘭州府市上求售,換取回鄉的旅費,這消息被一名漢人知道了,就以賤價購得那份地圖,前往天山威寧侯府,欲求分潤寶藏,沒想到花不拉汗竟然翻臉不承認,反把那漢人殺了,地圖也奪了去,並且連夜派出高手,打算截殺那吐蕃母女滅口……”
鐵羽怒目道:“我義父絕不會做這種貪財殺人的事。”
白玉蓮道:“你先別生氣,且等我把經過説完,再發脾氣也不遲。”
鐵羽哼了一聲,終於強自忍下了滿腔怒火。
白玉蓮道:“我説這些,事事俱有確證,因為威寧侯府的人正要殺害那吐蕃母女時,恰好被一位武林高人碰見,仗義拔刀,救了那母女,因此,藏寶的秘密才泄漏出來,你若不信,我可以提出人證。”
白玉蓮道:“那吐蕃女兒現已長大成人,就在白蓮宮鐵羽怔住了,他雖然不相信義父會為了奪取地圖而殺人滅口,卻也無法反駁白玉蓮的話純屬虛構。
白玉蓮見他不語,又接着道:“你若再不信,還有另外一位人證,當年出手救那吐蕃母女的人,也在白蓮宮門下任職,他就是現任本宮護法的郭前輩,我可以要他來當面對質。”
如果説別人,鐵羽還可能有幾分懷疑,提到郭石頭,不由他不相信,姑無論郭石頭此人是正是邪,其木訥純厚,卻是武林盡知,郭石頭絕不會説謊,這事也就不必再對證了。“鐵羽沒有要求對質,卻突然問道:“你説當初夥同埋藏財寶的四個人,已經死的死,散的散,那麼,你和金克用地圖又從何得來?”
白玉蓮道:“金克用那份圖來自何處,於我這一份,卻是出高價向人買來的。”
鐵羽道:“向誰買?”
白玉蓮道:“當然是向當年埋藏寶物者的後代子女收買。”
鐵羽問道:“你怎麼知道,當年藏寶者是誰?”
白玉蓮道:-這並不難,因為欽合台臨死之前夥四人的名字都告訴了那吐蕃母女。“帙羽道:“就算知道姓名,他的子女怎肯將價值連城的藏寶地圖賣給你?”
白玉蓮笑道:“有吐蕃母女的前車之鑑,他們已經沒有勇氣去找威寧侯府,空留着地圖毫無用處,不如賣幾個錢落得實惠,何況,蒙古人自從入主中原,養尊處優,早巳好吃懶做,功勳子弟尤甚,別説一份地圖,向他們買祖先的功名,他們也敢賣。”
這倒是實話,越是功勳子弟,越是生活奢侈糜爛,蒙古人雖劃天下百姓為四等,散兵分食民家,卻只有促使蒙族子弟習於享樂,趨向腐化,如今的蒙古人,早已不復有當初鐵騎橫掃歐亞的豪氣了。
鐵羽自幼受威寧侯府收養,對蒙古人本有一份親切感,及至年齡略長,目睹蒙人驕奢橫暴,欺凌漢胞,本身卻只圖淫樂,不求上進,才漸漸對蒙古人起了反感,後來拒絕侯府郡主花貞貞的示好,毅然離開天山威寧侯府,這也是原因之一O他默認了白玉蓮的話,輕籲一口氣,站起身來。
白玉蓮説道:“我們什麼時候,同去太行山?”
鐵羽駐足道:“你真有把握取到金克用那份地圖?”
白玉蓮道:“那是我的事,就看你什麼時候能取得威寧侯那兩份?”
鐵羽搖搖頭,道:“我沒有把握,如果連花翎兄妹也不知道藏寶的事,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白玉蓮道:“好吧,我等你的消息,只要你找到那兩份地圖,我保證隨時可以拿到金克用的一份,那時,太行寶藏就是我們夫妻囊中之物了。”
鐵羽沒有再説什麼,舉步走出了“海角紅樓”。
天已黎明,金克用和古家三兄弟仍在湖畔林中等候,一見鐵羽,立刻牽馬迎了過來。
金克用關切地問道:“鐵老弟,你怎麼去了整整半夜,可把愚兄急壞了,幾次想進去尋你,又不敢魯莽,你究竟見到白玉蓮設有?談了些什麼?”
鐵羽不答,自顧上了馬,揮揮手道:“回莊去再説吧。”
回程中,鐵羽沒有再用布矇眼,因此也用不着兜圈子走遠路,繞過誨角紅樓,就是金克用的莊院。
原來,晦角紅樓就是麒麟山後,與山莊隔山相對,距離不過十餘里。
返回麒麟山莊,金克用又迫不及待地問道:“白玉蓮跟你談了些什麼?看情形,你們並沒有翻臉動手?”
鐵羽笑了笑,道:‘不錯,咱們談了整整半夜話,而且大都跟你有關。“金克用吃驚道:“跟我有關?什麼事跟我有關?莫非白玉蓮恨我帶你去海角紅樓,要遷怒於我。”
鐵羽道:“怎麼會呢,我假扮古老:和白玉蓮不是事先就商議好了嗎?”
金克用一怔,道:“這話從何説起,角紅樓,怎麼可能事先跟白玉蓮商議?”
鐵羽微笑遭:“是她親口告訴我的,而且,她還提到雙槐驛的陷阱,也是閣下自編自演的傑作……”
金克用臉都氣白了,切齒作聲道:“好一個陰險奸詐的女人,居然用這種卑鄙手段挑撥離間,為了救你脱身,我不惜高價收買沿途驛站,不惜親冒烈日督促佈置,不惜毒殺金鈎楊玉田和虎牢三劍等數十名捕快……這些竟然都變成假的鐵羽含笑睨視,好像在欣賞一場好戲,同時又慢條斯理地道:”你先別忙生氣,話還不止這些哩。“金克用憤然道:“她還説些什麼?”
翻道:“她還告訴我一個故事,又給我看一件東西,那東西也是一張藏寶地圖,跟我的那張一模一樣,並且説,地圖共有四份,其中兩份在威寧侯府,必須四圖齊全,才能找到藏寶的地方……”
於是,又將白玉蓮所述吐蕃母女的故事,重新再複述了一遭。
金克用聽了,突然仰面大笑,道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鐵羽道:‘難道這故事是假的?“
金克用道:“故事並不假,但其中某些部分蓮改編,某些部分,又被她隱瞞了。”
鐵羽道:“哦?”
金克用道:“鐵老弟,事到如今,我絕不會有片語隻字瞞你,白玉蓮所説藏寶圖的故事是真的,但她隱瞞了兩件事設有告訴你。”
鐵羽道:“哪兩件?”
金克用道:“第一,她沒有説出那批藏寶的來處,那是我金家祖產,被蒙古鐵騎強掠而去,並非搶自民間,當時兵荒馬亂,赤地千里,民間根本不可能搶掠到那麼多財寶。”
這話不錯,遣地烽火之際,有錢的人早逃光了,從哪兒去搜掠許多財寶?鐵羽點點頭,道:“第二件呢?”
金克用道:“她明明知道我手中有一份地圖,而且曾經幾次跟我商議,要與我合作謀取威寧侯府另外兩份地圖被我拒絕了,她狡計不成,才想到利用你替她奪取地圖真事成,再將你除去,藏寶豈不全是她的了。”
鐵羽笑笑道:“她要跟你合作,這是個好主意,你為什麼拒絕?”
金克用道:“白玉蓮貌比花嬌,心比蛇蠍,她只是假合作之名,想謀奪我這一份地圖,我寧願祖宗遺產永埋荒山,也不會便宜陰險毒辣的這女人。”
鐵羽仍然笑笑,又説道:“你不願意跟她合作,難道也不願意取得威寧侯府的那兩份地圖?”
金克用道:“我當然想得到,可是,威寧侯府勢大,白玉蓮曾經兩次派遣高手潛入侯府盜圖,都沒能活着回來,憑我的力量,必然也無法成功,因此我才想到借重你鐵老弟……這些細節,我本來準備等你跟白玉蓮會面之後,再詳細的告訴你,沒想到竟被那女人搶先了一步。”
鐵羽道:“先後並沒關係,我想聽的是真話,不想被人矇騙。”
金克用奮然道:“老弟,這句話就對了,你要聽真的話,就不能相信白玉蓮,那女人狠毒無情,當初她能棄你而去,今天怎麼會以真心待你?”
鐵羽道:“可是,藏寶圖的故事,她並沒有騙我,j對?”
金克用大聲道:“怎麼沒有?她告訴你只是個梗概.其中許多重要地方,都被她改變捏造了。”
鐵羽緩緩道:“是嗎?”
金克用道:“譬如當年掠奪財寶的四名蒙古將領的就不是實情,還有,關於那吐蕃母女的故事,也大半都是假話。”
鐵羽揚揚眉,似詫,似疑,卻投有接口。
金克用道:“鐵老弟,你是從小在侯府長大的,老侯爺花不拉汗雖然出身蒙古武士,但秉性純厚,豈是那貪財掠寶的人,當年蒙古鐵騎縱橫中原,老侯爺已是領軍的大將,當然更不會幹出吞沒財物的事……”
鐵羽跟中閃現出異光,道:“你的意思是説一”金克用道:“讓我告訴你實話吧,當年吞沒財寶的四個蒙古將領,是一名千夫長和三名百夫長,四人都是老侯爺的部下,太行山藏寶的事,當時老侯爺並不知情,後來得到消息,十分震怒,立即將其中兩名百夫長逮捕正法,但另一名千夫長和一名百夫長卻聞風潛逃了,那名百夫長名叫兀赤突,千夫長就是死在吐蕃母女家中的欽合台……”
鐵羽哦了一聲,顯然,金克用要説的故事,必定跟白玉蓮説的不一樣。
金克用繼續道:“太行藏寶的事,可説全是千夫長欽合台一手遮天,因此,他懷圖潛逃以後,老侯爺仍然怒氣難消,嚴令鐵騎躡蹤追殺,欽合台就是在這種情形下負了重傷,逃到吐蕃的,那吐蕃母女救了他的命,後來欽合台臨死時,便把地圖贈給了那母女,可是,那吐蕃母女攜圖入關,並未去威寧侯府,而是被白蓮宮探得消息,將地圖奪去,這就是白玉蓮那份地圖的來源。”
鐵羽忍不住問:“那麼,你這一份地圖又從何處得來?”
金克用道:“不瞞你説,我手中這份地圖,原是那百夫長兀赤突的一份,自從祖產被奪,我們金家的人始終沒有忘記這件恥辱,也一直在暗中追查藏寶的下落,那兀赤突離隊脱逃,為了躲避追騎改名換姓,扮作漢人,後來窮途潦倒無以維生,準備將地圖出售,被我輾轉探得消息,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鐵羽想了想,又道:“另兩份地圖被老侯爺搜獲,難道他沒有把這件事呈報朝廷?”
金克用道:“當時,老侯爺可能因為四份圖僅得其半,案子尚未了結,故而暫時沒有呈報,後來告老退隱,或許是為了不願多生枝節,這事就成了懸案,所以,那另外兩份田,一直存放在威寧侯府中。”
鐵羽眉峯微皺,沉吟不語。
金克用所説的故事,果然跟白玉蓮説的不同。
誰是真話?誰是謊言?一時倒叫人很難判斷。
不過,鐵羽自幼受花不拉汗的收養厚恩免偏向威寧侯府,如果要他在這兩種故事中信任,他無疑寧願選擇金克用的故事。
在感情上,難選擇一個寄予於是,他正色對金克用道:“我再問一句話,你説過,尋覓太行山藏寶,目的只是不願祖先遺物落在外人手中,並且答應等財物得回以後,全部轉贈給我,這些都是真正由衷之言?”
金克用毫不遲疑道:“句句言出由衷。”
鐵羽點點頭,道:“好,我立刻就去天山威寧侯府,如果那兩份地圖的確在府中,我一定能夠取來,不過,到掘寶出藏,一切都得聽憑我安排處置。”
金克用連聲道:“當然,當然,老弟可有把握?”-
但白玉蓮手中那一份,鐵羽道:“她已經答應要送我,還會有什麼問題。”
金克用道:“老弟,不是我多疑,白玉蓮的為人行事,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她會真心把連城的財富送給我?”
鐵羽道:“四份地圖已得其三,應該可以推算出藏寶的位置了,就算她不肯,也沒有多大影響……”
“不!”
金克用肅容道:“別忘了藏寶的事是由千夫長欽合台主持,地圖也是他繪的,白玉蓮那一份是全圖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千萬不能缺少。”
鐵羽笑道:“這也簡單,我可以再去見她,叫她把圖先交給我。”
金克用搖頭道:“依我看,事情絕不會如此容易。”
鐵羽道:“你以為她會食言反悔?”
金克用道,“她要騙取你的信任,當然不會食言反悔,但她很可能給你一份假圖,反正圖有四份,咱們一時還無法判別真偽。”
鐵羽道:“但只要我由威寧侯府回來,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金克用道:“如果我的推測不錯,等你真的由威寧侯府取圖回來,白玉蓮一定會下手搶奪,以求獨獲寶藏,到那時候,咱們縱然知道已經太遲了。”
鐵羽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要”
金克用低聲道:“與其她騙我,不如我騙她,咱們索性搶先下手,將她的那張地圖弄過來,一則可預防她作偽,二則也算報了當年舊仇,三則可持圖前往威寧侯府,證實藏寶的事不虛,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鐵羽道:“應該如何下手呢,”
金克用道:“這就是要看你老弟了,首先你必須設法將白玉蓮單獨誘出白蓮宮,使她與手下護衞高手隔離,然後出其不意,一舉將其制住。”
鐵羽聳聳肩,道:“白玉蓮的武功今非昔比,我一個人未必能製得住她……”
金克用道:“當然不會你單獨下手,我和古家兄弟都會助你一臂之力。”
鐵羽道:“你不是一直在勸我暫時勿與白玉蓮為敵嗎?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了呢?”
金克用道:“以前我勸你忍耐,那是因為白蓮宮勢大,怕你跟她正面衝突起來會吃虧,同時,也希望等你先赴威寧侯府回來,以圖為餌,誘她入彀,這全是替你設想,現在,她既然企圖用舊情誆騙你,咱們何不紿她個將計就計……”
鐵羽大笑而起,道:“金兄,你奈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白玉蓮憑一個弱女子,創下如此基業,豈是那麼容易上當的人,我鐵羽闖葫江湖,更不會輕易樁虛情所惑,目前藏寶圖是否真落在威寧侯府,僅系傳聞,尚需查證,又何必為了一張無用的殘圖爭得頭破血流,一切都等我從威寧侯府回來後再説吧!”
金克用愕然道:“我是擔心你被她甜言蜜語所騙,你若能把持得住,那當然最好了……
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赴天山?”
鐵羽道:“事不宜遲,今天就動身。”
金克用道:“鐵老弟,我陪你同往威寧侯府鐵羽遲疑道:”這“金克用滿臉凝重之色,低聲道:“有愚兄偕同,可隨時查詢太行山藏寶的事,一旦尋獲地圖,又可防白蓮宮的人在途中劫奪,如果老弟覺得不便帶外人進入府中,咱們可以在府外等候,絕不會使老弟有半分為難處。”
話説得夠真誠,設想也不能説不周到,鐵羽無可能推脱,只好點頭……
天山迤邐千里,橫隔新疆為南疆和北疆,雪,故又名雪山或白山。
南疆氣候炎熱乾燥,有大戈壁沙漠。
威寧侯府,就建在天山北麓的庫爾河畔。
由麒麟山莊北上天山,不必出玉門關,但仍然要經過甘隴古道,包括雙槐驛在內。
金克用為了迴避白蓮宮耳目,特地輕騎簡從,僅帶着古家四兄弟隨行,悄然寓莊,形同偷渡。
鐵羽上次路過雙槐驛,還是蓬頭垢面的囚徒,如今卻一變而成鮮衣馭馬的豪客,跟金克用的心情,恰好成了鮮明的對照。
六人六騎經過雙槐驛的時候,金克用特別駐馬槐樹下,指着石屋,複述當時設計救鐵羽的種種苦心安排……
正説得眉飛色舞,突然住了口,古家兄弟也同時變色,紛紛下馬,拔出了長劍。
一陣細樂,由石屋內傳送出來。
接着,木門啓開,出現了兩行白衣人。
最前面是八名妙齡女郎,捧着各式樂器,分別而出面跟着兩名崑崙奴和四對童男童女,衣着裝束,仍和在角紅樓“時一般模樣。
再後面,是夏姥姥和白玉蓮的貼身侍女黑妞黑妞手上託着一隻銀盤,盤中有一把酒壺,三個酒杯。
這些人都是白玉蓮的貼身近侍,護從既能出現,白玉蓮八成已在石屋中。
鐵羽和金克用不約而同,翻身下了馬。
樂聲停歇,卻不見白玉蓮。
夏姥姥拄拐來到鐵羽面前,欠身道:“姑娘聽説鐵相公欲往天山,特命老身奉酒候駕,聊表餞行之意,姑娘本想親來,只因臨時有事不克分身,還請相公見諒。”
鐵羽拱手道:“勞動大娘,如何敢當。”
夏姥姥微微一笑,道:“相公何必跟老身客套相公和姑娘言歸於好,老身高興得不知該怎麼表達水酒,也算是老身的祝賀……”
能見到借幾杯鐵羽冷冷搖頭,道:“大娘誤會了,在下和貴官主只是為太行藏寶的事暫時合作,還談不到言歸於好這四個字。”
夏姥姥乾笑幾聲,道:“能彼此合作,便是喜訊,老身就為這個也要奉敬三杯。”
向後一招手,黑妞立刻捧來托盤到鐵羽面前。
絲絃顫蕩,樂聲隨起,八名妙女奉郎君,願君早去早回程。
鐵羽笑了笑,舉杯一一欽盡。夏姥姥又親手斟滿道:“剛才是老身替姑娘敬的,這三杯酒,是老身自己心意,相公休要推辭。”
樂聲又起,少女們唱道:三杯酒,敬英豪。
男兒豪氣比天高,些許嫌怨休懊惱。
終是舊識勝新交……
金克用聽了這番歌詞,臉色微變,鐵羽淡淡一笑,道:“多謝大娘。”
也滿飲了三杯。
夏姥姥道:“相公多保重,萬事謹慎,提防小人.老身不遠送了。”
鐵羽沒有開口,手一拱,翻身上馬。
金克用和古家兄弟也紛紛上馬,六騎連環,絕塵而去。
一口氣馳出數里,回頭已望不見雙槐驛,金克用才放緩馬繮,兀自忿忿地道:“哼,口蜜腹劍,存心挑撥,也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小人。”
鐵羽笑道:“凡事但求無愧於心,豈能盡如人意。”
金克用道:“可是,那老婆子心機險詐,不可不防才你實在不該喝下那幾杯酒,萬一——”
鐵羽搖頭道:“這一點,儘管放心,寶藏沒有到手以前,絕對不會有人暗算我,等我從威寧侯府回來時,那可就不保險了。”
這話分明是説白玉蓮,卻不知為什麼,金克用的臉色竟汕訕地顯得很不自在,低着頭,沒有接腔……
越疏勒河,過星星峽,由七角井穿越巴爾庫山,愈往西,氣候愈寒冷。
時序雖在盛夏,已可望見天山山頂的積雪,抵達庫爾河畔,日間滿目蕭瑟,入夜寒風刺骨,儼然已是深秋。
這地方,曾是鐵羽兒時舊遊地,十年闊別,景物雖仍依舊,卻使人油然生出“少小高家老大回”的感觸。
六騎馬正沿着河岸緩緩而行,突然望見遠處塵土瀰漫,如雷般的蹄聲傳了過來。
從飛塵和蹄聲推測,來的至少在三十騎以上最擅奔馳的蒙古種健馬。
古家兄弟急忙勒住坐騎,準備應付變故。
鐵羽搖手道:“不要魯莽.塞外民風強悍,最受不得挑釁,非不得已,千萬別亮兵刃,一切都有我應付。”
只這説話一會兒工夫,數十騎快馬已風馳電掣般由遠而近。
馬是一色的黑馬,三騎一列,共有十餘列之多,馬上騎士也穿着一色的黑皮短衣,人人都戴頭盔,一手挺戈,一手挽盾,馬鞍傍斜插着彎彎的長柄斬馬刀。
一式的裝束,整齊的隊伍,一看就知道決不是尋常百姓的馬隊。
金克用變色道:“這是巡邏的蒙古鐵騎一避……”
鐵羽道:“已經來不及了。”
的確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對面馬隊中突然響起號角形也由縱隊改變橫隊,沿着河岸疾捲過來。
金克用沉聲道:“蒙古鐵騎來意不善,老弟束手待斃,總得先求自保!”
鐵羽搖搖手,道:“先不要緊張,蒙古人也是人,是人就會講理……”
話猶未完,飛騎已到面前,將鐵羽等人團團圍住,長戈平舉緊密。
十餘騎宛如長蛇般一圈,盾牌相連,就像鐵桶似的為首領隊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矮個子,粗粗壯壯地,滿臉絡腮鬍須,獨自策馬,直到近前。
他目光炯炯地向六個人打量了一遍,大聲道:“從哪裏説的竟是一口純正漢語!”
鐵羽道:“關內。”
絡腮鬍子又問:“到哪兒去?”
鐵羽舉手指一指,道:“天山。”
“天山什麼地方?”
“威寧侯府。”
“哦?”
絡腮鬍子眼睛裏閃現出一抹異光,學着漢人:,道:“你們之中,有沒有一位姓鐵的?”
鐵羽一怔,道:“在下就姓鐵。”
“是不是名叫鐵羽?”
“不錯。”
“好!你請讓開。”
絡腮鬍子從鞍傍抽出斬馬刀喝道:“把這五個人砍了!”
向金克用和古家兄弟四周一聲應諾,紛紛抽刀準備動手。
金克用和古家兄弟都大吃一驚,急忙翻馬拔劍“住手!”
鐵羽一聲厲叱,催繮搶攔在金克用馬前,向絡腮鬍子道:“他們是我的朋友,對諸位並無冒犯,為什麼要殺他們?”
絡腮鬍子道:“他們是不是姓金,來自關內麒麟山莊?”
鐵羽道:“正是。”
絡腮鬍子道:“那就不會錯了不要攔阻。”
鐵羽沉聲道:“奉誰的命令?”
絡腮鬍子道:“威寧侯府郡主的令諭。”
鐵羽詫異道:“你是説,花貞貞命你們來殺他?”
絡腮鬍於得意地説道:“一點也不錯,我們是侯府的黑騎衞隊,奉郡主之命,已經在這附近,搜尋等侯了整整兩天,今天才被我們碰上了。”
鐵羽輕哦了一聲,道:“你們既是侯府的衞隊,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
絡腮鬍於道:“知道,你是老侯爺生前收養的義於,是小侯爺和郡主的義兄……”
鐵羽遭:“既然知道,我就告訴你一句話,不許你們傷他們五人一根毫髮。”
絡腮鬍子愣了好一會,吶吶道:“可是,郡主的令諭鐵羽道:”郡主怪罪,有我承擔,你若不相信,儘可派人去將郡主請來。“
絡腮鬍子不停地搔鬍鬚很為難的樣子,沉吟良久,終於用蒙古語對身邊兩名手下吩咐了幾句。
那兩人領命,立刻退出包圍圈外,一個拈弓向天,一連射出三支號箭,另一個便吹起號角。
絡腮鬍子道:“鐵爺,請恕安達奉命行事,難由自主,我已經發出訊號,如果郡主在附近,她一定會趕來,否則,……,,,”鐵羽道:“否則怎麼樣?”
絡腮鬍子欠身道:“求鐵爺原諒,安達奉嚴令,除非郡主親自撤消前諭,否則,只有殺了姓金的,提頭回府繳令。”
鐵羽冷冷道:“如果你一定要殺他們,除非先殺了我正説着,遠處號角聲響,空中也升起一支號箭。
絡腮鬍子安達仰望天空,長吁一口氣,道:“姓金的不郡主就在這附近!”
不到半盞熱茶工夫,兩騎快馬飛也似的從西北方奔了過兩匹馬八個蹄子翻飛如一,奔馳間,頭尾齊平,宛若兩個“一”-字,分明都是千中選一的蒙古種汗血寶馬。
前面一位妙齡女郎,長髮隨風飄揚,披着雪白的披風,內着天藍色的緊身衣,肩頭露出兩支刀柄。
後面緊隨着一個青衣少女,發挽雙臀,斜背長弓,鞍前懸着箭壺。
快馬疾馳將到近前,突然雙雙人立而起,一聲長嘶穩停在六七丈外。
安達率領的黑騎衞隊急忙撒圍,向兩側退開。
澄等眾人開口,前面那系披風的女郎已從馬上飛身而起,燕子般撲向鐵羽。
鐵羽也急急躍下馬來,含笑張開了雙臂。
兩人迅速地擁抱在一起,連轉了三個圈,那少女抬頭望着鐵羽,哽聲道:“鐵大哥,你總算回來了……”
突然,將臉埋在鐵羽胸前,抽噎着哭了起來。
鐵羽輕拍拍她的肩頭,柔聲道:“貞貞,別哭,別哭。”
你知道鐵大哥最怕人哭,你不是説過嗎?“蒙古女兒是不流眼淚的,嗯?”
花貞貞越發哭得悲不可抑,兩隻手臂緊緊環抱着鐵羽的腰,彷彿怕他會跑了似的,哽咽着道:“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回大漠的,我以為你的心是鐵打的,我以為……啊!我曾經發過誓,見到你的時候,絕不流一滴眼淚,可是……
可是……不知道為了什麼,我就是忍不住……““唉!傻丫頭”
鐵羽無限憐惜,只有付之一嘆。
花貞貞忽然帶淚笑了,喃喃道:“十年沒有人這樣罵過我了,記得你走的時候,我才十五歲,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丫頭。”
鐵羽輕籲道:“不錯,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是十年。”
花貞貞道:“十年九個月另二十一天,鐵大哥,你若再不回來,傻丫頭就快要變成老丫頭了……”
雖是一句玩笑話,卻包含着多少幽怨,多少感傷羽也不禁鼻酸喉哽。
他深吸一口氣,仰起頭來.在怔怔地望着他們兩個人。
鐵羽臉一紅,忙輕輕的推開花貞貞,轉開話題,道“花翎好嗎?府中舊人,想必都很健朗?”
花貞貞道:“哥哥跟從前簡直變了一個人,天打獵玩樂了,閒暇的時候,常常學着看漢書”哦!那真是太難得了。“
現在不再整寫漢字。
“自從你走後,哥哥好像不太喜歡練武,常常-在書房裏,府中事務也不大理睬,舊人大多被遣走管家哈圖還在,另外就是我的幾個隨身丫環……”
説到這裏,忽然想起跟隨自己同來的青衣少女頭去,叫道:“珍珠,快過來拜見鐵爺,長得這麼高了。”
珍珠牽着馬,笑嘻喀走過來,欠身施禮。
花貞貞又指着安達,道:“那是安達隊的隊長,如今府中護衞都由我親自統率的!”
現作府中黑騎衞這些全是我訓練鐵羽點頭道:“強將手下無弱兵,真該替威寧侯府慶幸微頓,又接道:”我正想問你,剛才聽這位安達隊長的口氣,你好像事先已經知道我要來?
“
花貞貞淺笑道:“不錯。”
鐵羽道:“你怎麼知道的?”
花貞貞神秘地道:“當然有人告訴我。”
“誰?”
“這個你先別問。”
花貞貞故意賣個關子且也知道你在關內出了事,被一個“突然發現金克用和古家兄弟,臉色-什麼人?“鐵羽道:“這位是麒麟山莊的金莊主花貞貞吃驚道:”他就是金克用?““正是金三太爺。”
“安達!”
花貞貞回頭喝道:“我的吩咐,難道你忘了?”
安達望着鐵羽,期期艾艾答不出話來。
鐵羽忙道:“是我沒讓他動手,金莊主跟威寧侯府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下令殺他?”
花貞貞道:“可是,他跟你不是有仇嗎?護着他?”
鐵羽愕然道:“誰説他跟我有仇?”
花貞貞道:“他在關內出賣你,害你險些被蘭州府的捕快捉去殺頭,現在又脅迫你同來天山,要你替他奪取府中財寶……莫非這不是真話?”
鐵羽道:“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花貞貞道:“是一個姓白的漢人特地趕來替你送信。”
鐵羽不禁心神一震,説道:“姓白?叫什麼名字?”-
他只説姓白,沒有説名字。“
“是個女人?”
“不!是男人些像女人。”
鐵羽道:“那,走了。他匆匆趕來侯府報訊,還説要再去邀約朋友救你,又匆匆走了。”
鐵羽搖頭苦笑,説道:“貞貞,你被他騙了……”
金克用大聲道:“郡主請想想,他若是鐵老弟的朋友,怎會連名字都不敢説,而且,以鐵老弟的武功身手,豈會輕易受人脅迫,老朽跟鐵老弟一路結伴同行,郡主請看可有絲毫脅迫的跡象?”
花貞貞訝然道:“這麼説。”
金克用道:“句句虛假,老弟。”
“那人講的全是假話?”
郡主不信可以當面問問鐵老花貞貞望望鐵羽,困惑地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姓白的是誰?他為什麼編這些假話來騙人?”
鐵羽輕籲道:“説來話長,咱們還是先回侯府慢慢再詳談吧廣花貞貞沒有多問,回頭向珍珠道:再告訴你爺爺,叫他把我親手釀的那壇備着!”
珍珠答應一聲,飛馬寓去。
鐵羽微詫道:“鷓鴣也能釀酒?”
“去稟報侯爺一聲,鷓鴣酒,搬出來準花貞貞笑道:”不是鷓鴣,是用鷓鴣蛋和杜鵑舌碾末釀成的商,據説,那兩種都是情鳥,用它釀酒,可以使高人早歸,現在你果然回來了。
“
她含笑而語,毫無忸怩之態,似乎井未感到這些話有什麼好害羞的!鐵羽卻不禁臉上一熱,靦腆笑道:“想不到侯府郡主也會釀酒……”
花貞貞道:“還是你離開天山第二年釀的哩,算算都有十年了,你若再不回來,只怕快變成‘酒幹’!”
馬隊馳動,塵土飛揚,蹄聲伴着笑浯,嬌靨迎着夕陽天山山頂的積雪,彷彿已被這位北國女兒的熱情所溶化………侯府在望,號角齊鳴。
戚寧侯府的屋宇或許稱不上巍峨,卻具有險要的地形,和雄渾的氣勢。
府邸在天山北麓,背山面水,牆垣高聳,整個威寧侯府,就俾一座堅固的城堡。
號角聲中,侯府正門緩緩啓開,六騎駿馬飛馳而出,那是四名雲騎衞隊,擁着威寧侯府現在的主人花翎及侯府總管老哈圖,親自迎了出來。
哈圖總管今年已經七十歲了,眉須卻紅潤一如嬰兒口牙齒,一個沒掉,腰幹也挺得筆直,不難想見年輕時定是個魁梧有力的大個子。
花翎恰好相反,瘦瘦弱弱的,臉色蒼白,下巴尖削,年紀才不過二十七八,竟顯得有些老態龍鍾,滿面病容。
他的精神顯然帶着幾分萎靡,見到鐵羽,仍難掩內心的振奮和激動,在馬上就伸過雙手,緊緊擁抱着鐵羽,一面笑,一面叫道:“恢大哥,鐵大哥,你好狠的心,一去就是十年,到現在才回來?”
鐵羽拍拍他瘦骨鱗峋的肩膊,哽咽着道:“原諒我,小翎我也是不得已……”
老哈圖是眼看着鐵羽長大的,此時更是既喜又悲,滿含着兩行熱淚,不住顴首笑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
久別重逢,雖朋友亦不免感觸,何況他們曾是兄弟和家人,就連隨行的黑騎隊們,也不禁為之感傷。
金克用心裏也是亦悲亦喜,悲的是若非鐵羽維護絕難倖免,喜的是鐵羽既然跟威寧侯府情誼如此深厚的事想必會順利,自己這一步棋,總算是下對了。
其中只有四個人神情木然,毫無反應那就是古家兄弟。
這四人很少開口説話.內心也沒有絲毫激動就像是四副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
對眼前的種種,彷彿視而未見,安危,成敗,生死,恩仇……都好像跟他們不相干,他們只是緊跟在金克用身後,隨時準備聽命行事,其他全不放在心上。
一陣唏噓,一陣飭感,人和馬終於進入了威寧侯府。
迎賓的盛宴已經擺在大廳上,才使人頓略到威寧侯府的富有和豪華。
整座大廳玉飾金裝,雕樑畫棟,絕不比金鑾寶殿的遜色,那些琳琅滿目的裝飾,黃的是金,白的是玉,明的是琉璃,亮的是珍珠,綠的是翡翠,紅的是瑪瑙……
無一不耀眼生花,無一不價值連城。
蒙古人不慣使用桌椅,酒和菜都分放在一張張精緻的矮几上,地上鋪着駱駝毛的厚褥,錦緞繡的軟墊,坐在上面,就像倚躺在雲端,真是説不出的舒服,説不出飄逸。
每張几案邊,各有兩名半裸美女佈菜斟酒,目賞蠻姬獻舞,耳聞樂曲迎賓,嘗佳餚,飲美酒,席未終,人已醉……
酒醇、情濃。
主客四個人之中,最先沉醉的是花貞貞,第二個醉的是花翎。
花貞貞醉的並不是那又香又醇的鷓鴣酒羽,酒未沾唇,芳心已醉。
花翎卻真正醉在酒力之下。
他對鐵羽的歸來,似乎有太多的感觸緒樁壓抑得太久,要藉着一杯,企求解脱-總之,他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將酒向喉中傾倒終席,便已爛醉如泥。
主人醉了,兩名客人卻很清醒。
鐵羽也喝了不少酒,但並沒有絲毫醉意喝酒,一直以冷靜的目光,暗暗注視着鐵羽當然,金克用也留意到威寧侯府的富麗豪華,那些燦爛奪目的陳設,價值連城的珍珠,每一件,每一物,麒麟山莊都望塵莫及,不堪比拼,可是,金克用目光中並無羨摹之色,倒好像含着無窮快意……
盛宴散後,鐵羽被迎人內府,金克用卻被安置在前面客房,由安達接待,直到第二天下午,競沒有再見到鐵羽的面。
金克用心中納悶,詢問安達,只知鐵羽跟花翎在內府“敍舊”,其他就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正猜疑問,花貞貞突然獨自一個人來到客房。
一進房門,便對金克用道:“我有話想跟你單獨談談,能否請你這四位隨從暫時離開一下?”
金克用見她面色凝重,頰上恍忽還留有淚痕,已經料到她要談的是什麼,連忙應諾,遣走了古家兄弟。
花貞貞坐下,竭力想裝得平靜的樣子,含笑道:“聽説金莊主在雙槐驛救過我鐵大哥,你們早巳相識,彼此是老朋友,可對?”
金克用欠身道:“不錯,老朽和鐵羽老弟相識甚久,算得是老朋友了。”
花貞貞道:“那麼,他離開侯府這些年的遭遇,金莊主想必知道得詳細?”
金克用道:“詳細不敢説,大略情形主問這個是為了……”
花貞貞道:“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金克用故作詫異地説道:“郡主你想打聽誰?”
花貞貞遲疑了一下道:“有一個名叫白玉蓮的女人,認識不認識?”
“白玉蓮?這”
金克用心念疾轉,表面卻故意現出為難的樣子,反問道:“郡主怎會突然問起她?莫非鐵老弟告訴了郡主什麼話?”
花貞貞道:“他説的我不相信,所以請問金莊主,希望能夠告訴我實話,不要瞞我。”
金克用忙道:“是的,是的絕不會隱瞞。”
“好!”
花貞貞突然壓低聲問道:“聽説鐵大哥十年前已經婚娶成家,妻子就是白玉蓮,這是不是真的?”
金克用毫不思索地道:“是真的,他們成婚的時候,老朽還去喝過喜酒!”
花貞貞臉上微微變色,道:“那白玉蓮長得很美?”
“是”
金克用道:“不錯,白玉蓮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
花貞貞的聲音也開始哽咽了,低着頭道:“他們是自己認識的呢?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據老朽知道,他們是自己偶然相遇,互相認識,並非媒妁介紹。”
花貞貞道:“這麼説最初的確不錯。”
“怎麼説:最初?”
他們彼此情感應該很好了?“
“郡主想必已經知道.鐵老弟和白玉蓮夫妻反目成仇已近十年,現在彼此早變成了仇人,如果他們的情感好,又怎麼會結婚不久就反目成仇。”
“我正是想不透其中原因,以時間計算,他們婚後沒有多久便分開了,這就是為了什麼?”
“這件事,説來話長,最大的原因水性楊花……”
“你能不能説得詳細一些?”
“他們相識之初,白玉蓮已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有許多豪門子弟追逐,據説其中頗有親密的相好,聲譽早已不太清白,鐵老弟一時不察,惑於她的美色,匆匆娶了她,婚後才發現那白玉蓮天性淫苗,不是個貞潔的女子,因此閏中時生勃豁,有一次,鐵老弟竟發覺白玉蓮仍然偷偷跟舊情人幽會,一怒之下,拔劍出手,設想到白玉蓮居然反助姦夫,傷了鐵老弟一劍……”
“且慢!”
花貞貞忽然岔口道“正是傷在前額。當時,鐵老弟負傷倒地,險些被姦夫淫婦所殺,幸虧一位武林高手適巧路過,聞訊趕到,才救了他一命,從此,白玉蓮就棄夫離家逃走,鐵老弟矢志要手刃淫婦,忍辱苦練,漸漸闖出了名聲,直到最近才風聞白玉蓮匿居在甘陝,千里趕往尋仇,不料反中了白玉蓮借刀殺人之計,落在蘭州捕快手中,老朽打聽到這個消息,不忍坐視,故而設計在途中救了鐵老弟。”
花貞貞怒形於色,道:“白玉蓮那賤人下惡毒了,可惜我早不知道這回事,咱們威寧侯府絕不會饒她。”
金克用微笑道:“其實,那白玉蓮不久前還來過府且跟郡主見過面,只是郡主不知道她的身份罷了。”
花貞貞一驚,“你是説的那報訊的書生?”
金克用道:“正是她。那女人貌美心毒,因為老朽救了鐵老弟,自然恨老朽入骨,所以女扮男裝,來侯府送假訊,想借郡主之手,除去老朽。”
花貞貞愕然道:“是我太糊塗,險些上了她的當,金莊主別見怪。”
金克用笑道:“豈敢。老朽一向久仰威寧侯府,這次能隨鐵老弟前來瞻仰侯府威儀,真是平生最大榮幸,有句很冒昧的話,老朽説出來,萬請郡主諒宥!”
花貞貞道:“請説無妨。”
金克用道:“依老朽看,鐵老弟人中之龍,豈是白玉蓮那種蕩婦淫娃所堪匹配,除非郡主這般身份,如此人品,跟鐵老弟才算得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當初郡主為什麼竟放過了大好姻緣?”
這話正説在花貞貞心兒上,不禁飛起兩朵紅雲。
蒙古女雖然大方,像這樣露骨的話,總還是叫人羞答答不好意思回答。
金克用忙又接道:“老朽是個直心腸,想到就説,不會虛假,若有失禮的地方,郡主千萬別介意。”
花貞貞低着頭笑了,輕輕説道:“我怎麼會怪你呢?你是一番好意,只可惜,為時太晚了。”
金克用詫異地道:“莫非郡主心中,已經另有……”
花貞貞急忙搖了搖頭,羞愕地説道:“你別胡猜。”
金克用説道:“那麼,是郡主對鐵老弟無意?”
花貞貞垂首道:“也不是!”
金克用道:“既然都不是,何嘗太晚?”
花貞貞搖搖頭,輕嘆了一口氣,道:“還是別談這件事吧,我現在想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能據實回答我。”
金克用道:“郡主請問,只要老朽知道的,絕不敢有半句隱瞞。”
花貞貞似乎有些難以啓齒,遲疑了好一會,才低聲問道:“金莊主和我鐵大哥是老朋友,跟那白玉蓮也很熟,你可知道他們婚後有沒有生育過兒女?”
金克用聽了一怔,詫道:“郡主怎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花貞貞道:“我只是隨便問問,按常情,他們既然是夫妻,就可能曾經生過兒女,是不是?”
金克用道:“據我所知,他們婚後不久便反目成仇.今十年未再相見,白玉蓮也從來役有生育過一男半女。”
花貞貞道:“你能確定真的沒有?”
金克用道:“當然能夠。”
花貞貞輕吁了一口氣,説道:“沒有就好了。”
接着,便站起身來,但臨去前,又特別叮囑道:“我來過隨便閒聊,剛才咱們所談的話,請不要告訴我鐵大金克用連聲應諾,送走了花貞貞,卻獨自沉吟起來。”
他越想便越覺得事有蹊蹺,花貞貞是個未出嫁的大姑怎會突然想到這種奇怪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