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成功,成功啦!
黑小狼不僅在心裡歡呼,還大剌剌的手舞足蹈,表達自己滿腔的歡欣鼓舞。
哼,臭大熊叔叔,突然不再帶著他們去王婆婆家玩就算了,還硬是把他們帶到鏢局裡關起來,害他們整天無聊得要命,又沒有甜食可以吃……既然他不肯再帶他們去王婆婆家,那他們自己去總行了吧?
因此,黑小狼很有耐心的等啊等,如今終於等到一個機會,趁理應負責照顧他們的打雜小廝偷懶的打盹時,便牽起兩個妹妹的手,悄悄的溜出後門。
別看他只有五歲,這幾天硬是被臭大熊叔叔帶到黑鏢局時,已經記住怎麼從鏢局走回家的路。而一旦只要走回家,他便可以再憑著印象,從家門口走到王婆婆家。
哈!瞧他多厲害,連臭大熊叔叔都比不上他。
「哥哥,去哪裡?」雙生子之一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愛的睜大雙眼,眼底盡是好奇和信賴感。
黑小狼陶醉在這樣的眼神之下,頓時覺得信心滿滿,「哥哥帶你們去婆婆家。」
「去婆婆家!」
聽到雙生子齊聲歡呼,更讓黑小狼相信自己所作的決定是對的。
於是乎,一個五歲小男孩帶著兩個三歲小女孩出發嘍!
他們從黑鏢局的後門出發,年幼的雙腿走了一陣子後就停下來休息,再走一陣子再休息,再再走了一陣子……
黑小狼又停下來了,不過這回並不是為了休息,以便走更長遠的路,而是……他傻傻的瞪視著川流不息的人潮。
「啊咧,這裡是什麼地方?」
「啊咧,什麼地方?」雙生子有模有樣的學著他說話。
除了川流不息的人潮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店鋪、攤子,不少人在買賣東西,也彼此在討價還價。
是市集啊!黑小狼想起來了,是上回臭大熊叔叔帶著他們來過的市集。
一說到市集,他嘴裡的口水突然變得很多,想起上回嚐到的糖纏那甜蜜蜜的滋味。
黑小狼立刻就把去王婆婆家的原先目標拋到腦後,帶著雙生子走入市集,想尋找上回曾光顧過的糖纏小攤。
是在這邊嗎?還是那邊呢?
很快的,他不得不承認一項事實:他迷路了!他帶著兩個年紀小小的雙生妹子,不知道往哪裡走才對。
這項認知像一盆冰水,兜澆在他的頭頂,涼到他的腳底,腳步一頓,僵立在原地。
就在這時候,一陣嬰孩的咯咯笑聲,以及隨之揚起的輕柔呵哄聲,傳入他的耳中。
「小魚兒乖乖,往東遊;小魚兒乖乖,往西遊;小魚兒乖乖……」
「啊,糖糖!」
黑小狼才正想著這聲音好耳熟,雙生子之一就已經發出一聲歡呼,掙脫他牽著的小手,朝聲音來源處小跑步過去。
「等一下。」他趕忙追上去,果然看見上回光顧過的糖纏小攤。
「咦?是你們啊!」原本趁著客人稀少的空檔,偷閒逗玩嬰孩的年輕姑娘意外的看著這三個大駕光臨的小客人。
「你好。」黑小狼鞠躬,有禮的打招呼。其實他是個乖小孩,真的,只有在面對臭大熊叔叔時例外。
「你好。」有樣學樣,雙生子也跟著鞠了個躬。
「你們好。」年輕姑娘叫做水兒,一手抱著嬰孩,一手握著嬰孩的小胳膊輕輕晃動。「來,小魚兒,和三位哥哥姊姊打招呼。」
「小魚兒?」雙生子好奇的往上伸手,想摸摸嬰孩。
「是啊!」水兒配合的蹲低身子,好讓他們與嬰孩面對著面。「他叫小魚兒,是會在水中游來游去的小魚兒喲!」
「魚,吃吃。」雙生子用指尖輕輕的戳了戳嬰孩的臉頰。
「是啊!真正的魚,可以煮來吃,好好吃喲!別一直戳他,小魚兒會痛痛。」水兒嗓音低柔的說。
「會痛。」雙生子立刻收手。
「謝謝,你們好聰明,又好乖。」
「嘻嘻……」任誰都喜歡被讚美,即便年僅三歲的小孩也是一樣的。「小鹿好乖。」雙生子之一開口。
「你叫小鹿嗎?好可愛的名字。」水兒又讚美的說。
「我……我叫小兔。」看到姊妹被稱讚,另一個小女孩趕緊開口。
「噢,小兔耶!也很乖巧又可愛。」水兒也不吝給予她讚美。
剎那間,黑小狼覺得好恨,「我的名字一點都不可愛。」
「怎麼會呢?每個人的名字都是爹孃認真思考,認真決定的,怎麼會不可愛呢?」水兒笑了笑,「而且你上回也有將你的名字告訴過我,你叫小狼,不是嗎?你可知道這個名字好在哪裡嗎?」
「我叫小狼很好嗎?」黑小狼懷疑的反問。
「當然,狼是森林裡、草原上的王者,而且很呵護自己的家人。你爹孃一定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照顧你的妹子們,才會為你取這個名字。」
「真的嗎?」黑小狼依然半信半疑。
「真的啊!」水兒認真的回答,「而且小狼這個名字可是充滿了男子氣概。還是你想被命名為小鹿或小兔?」
惡!黑小狼起了雞皮疙瘩,「我還是叫做小狼好了。」
水兒微微一笑,此時才注意到一件事,「你們今天也來逛市集嗎?是和你們的爹一起來的嗎?」
「我們的爹?」黑小狼一愣,表情一沉,還沒想到要如何回答,身旁的雙生子倒是搶著發話了。
「爹爹不在。」小兔說。
「娘娘不在。」小鹿也說。
「不在?」水兒愣住,隨即發現黑小狼一臉無措,緊抿著小嘴,當下明白這不是個適合繼續追問的問題。
她熟練的將嬰孩安放在一旁的竹籃裡,再轉回頭,笑看著三個孩子。
「來,你們想吃糖纏嗎?」
「想……」三個孩子發出渴望的歡呼聲,仰起同樣渴望的小臉看向她。
突然,黑小狼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可是……我們身上沒有錢。」沒錢就沒辦法買糖纏了。
「沒關係,你爹上次多給了很多錢,讓你們再吃個兩回糖纏都夠。」水兒一邊以細竹籤捲起濃稠香甜的糖纏,一邊回答。
「我爹?」黑小狼先是納悶,繼而恍然大悟,「上次那個……那不是我爹啦!」
「不是你爹?」水兒的動作頓住,微微瞠大雙眼,看著黑小狼,「不然他是誰?」
「哼,他是臭大熊……」
「臭小子!」一記咆哮打斷黑小狼準備展開的邪惡誹謗。「老子總算找到你們了!」
喝!心尖兒一顫,水兒手中的細竹籤應聲掉落地上,同時聽到三個孩子哇啦哇啦的鬼叫聲,而那陣咆哮餘威猶存,繚繞於耳邊不散。
「哇!救命啊!」黑小狼跳起來,一手抓住一個也跟著莫名其妙的尖叫的妹子,風風火火的尋找逃生路。
「你們快過來。」水兒趕緊抱起竹籃裡的嬰孩,招呼三個孩子躲到她的身後,以自己的身子做為屏障,意欲保護他們。
「黑小狼!」黑大熊正在盛怒中,表情當然好看不到哪裡,根根鬢髮像是猛獸鬃毛往外僨張,黝黑臉龐上的五官扭曲。「你居然給老子跑出來,還跑到這裡來?!」
他衝了過來,然後在水兒的面前緊急停下腳步,怒火之外,擔憂突然釋放的感覺也佔滿他全副的心神。
換句話說,他根本沒注意到她那副母雞護小雞的架式。
「你……你才不是我老子。」黑小狼這下子不怕死的從水兒的身後探出頭,吼回去,「臭大熊叔叔!」
「你這臭小子……」黑大熊又被氣得半死。
重重的抹了把臉,黑大熊擺出自認為最能恐嚇小孩的表情,「跟我回去,臭小子,回去之後看我怎麼剝掉你那層狼皮。」
「我才不要跟你回去,回去會被你剝皮啊!」黑小狼對他吐舌頭,扮鬼臉,有屏障在身前,安心又大膽。
然而被拿來當屏障的水兒,可就惶惶不安了。
大熊叔叔?
上次見到這個男人時,她是極盡所能的採取迴避、不打照面的低姿態,現在不得不正面對峙,立刻感受到一股壓迫感。
那股壓迫感,一半來自於男人高大魁梧的個頭,另一半則來自於他驚人又懾人的氣勢。
那氣勢渾然天成,毋需張揚,看見的人自行退避三舍,就像是山林間的猛獸,一旦現身,不必放聲咆哮,其他生靈便一溜煙跑個精光,兩者道理是相同的。
水兒其實也很想逃,但是懷中抱著一個,身後躲了三個,她不能丟下這些孩子不管。
一想到孩子們,她便膽量橫生,秀氣的下巴往上一抬,「這位大爺,你嚇到孩子們……啊!」
或許是一陣風突然吹來的關係,也許是她抬下巴的動作大了些,總之,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那原本纏在頭上的布巾竟然整個鬆了開來,害她梳攏高盤的一頭秀髮瀑布一般傾洩垂散雙肩。
「哇……」黑大熊目不轉睛,對這初次見識的美景看呆了。
「呀!」水兒卻是雙頰緋紅,慌張無比。
而在她懷中的小魚兒渾然不知世事局勢的詭變,咯咯笑著,伸出小手,握住一束遮掩她右邊額角的秀髮,往旁邊拉開。
「啊……」水兒神情倉皇,來不及阻止,只能讓自己的整張嬌容呈現在黑大熊的視線中。
白膚、柳眉、水眸、秀鼻、紅唇……這般嬌容,再加上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任誰都會心神盪漾,認定她是個美人胚子。
但是,數道大大小小的疤痕破壞了那張理當完美無瑕的容顏。
黑大熊雙目瞠大如銅鈴,看著那些疤痕。它們從她右邊額角上方,無情的、狠心的朝好幾個方向用力劃開,猙獰又鮮紅,盤踞在她的眉宇上方。
「哇……」他忘我的伸出手,靠近她疤痕錯綜交雜的額角,「還會痛嗎?」
水兒倒抽一口氣,下意識的往後傾身避開,隨即又想到身後的三個孩子,趕忙往前俯。
一傾一俯之間,她的腳下重心不穩,一腳絆到了另一腳。
「當心!」粗壯的手臂以意外敏捷的速度勾攬住她,納入懷中。
「哇……」頓時失去屏障的三個孩子目睹這幕英雄……不,大熊救美時,有志一同的發出驚歎。
「放開我!」鼻腔登時充斥著男性陽剛的氣息,水兒慌了,在他的懷中不停的扭動,意欲掙脫。
「哇……哇……」因為她的動作,在她懷中原本還算乖巧的小魚兒受到驚嚇,哭了起來。
如果只有小魚兒哭就算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雙生子也莫名的跟著抽抽噎噎,最後連黑小狼的眼眶都開始泛紅。
莫名其妙,這是怎麼回事?黑大熊不禁傻眼。
而更令他傻眼的事,還在後頭。
「捕快大人,就是這裡,這廝流氓欺侮人家孤兒寡母,還欺侮到哭了。」某道指責的聲音響起。
他們這才發現四下已經聚集圍觀的人群,從中間分開一條通道,幾名身穿官衙制服的捕快大步走過來。
為首的總捕快一看見黑大熊,登時一愣,「黑當家,怎麼是你?」
「對,就是我,我就是那個流氓啦!」黑大熊撇了撇嘴角,非常沒好氣的回話,隱含著濃重的自嘲意味。
可惜總捕快沒聽懂,「這一定是哪裡有誤會,黑當家,你怎麼會是流氓呢?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事?黑當家,可否跟在下說個清楚?」
水兒一僵,不覺害怕起來,隨即細細的思量。
究竟是發生什麼事?
她誤認為這個男人要對三個孩子不利,結果他卻似乎是焦急的找尋他們的人。
而且從總捕快那敬重有加的口吻聽來,這個男人還有頭有臉,來頭不小……他會不會乘機對她不利?她要如何應付呢?
不想還好,她愈想愈頭暈,身形不自覺的微微晃了一下。
她身旁各式各樣的叫嚷聲響愈發響亮,更加深她暈眩的程度。
尤其是這些聲響中,有一部分還是孩子們不曾間斷的哭聲,那一波接一波的哭聲剌激著她,讓她恍惚的重返過往的夢魘中。
你不是愛我嗎?
你從來都沒愛過我嗎?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不要走……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太晚了……」毫無預警的,暈眩的程度達到極限,身軀一軟,她陷入昏迷的黑暗裡。
***
「什麼?她沒病?沒病怎麼會突然暈倒呢?」對大夫把脈診斷出的結果,黑大熊露出狐疑的神情。
「黑當家,這位姑娘是真的沒病,只是飲食少進,睡眠不足,導致精神不振,體弱氣虛,再加上一時之間受到某種刺激,才會暈了過去。」
洪大夫長年為黑鏢局的各個鏢師治傷看病慣了,倒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看見黑大熊急呼呼的抱著一個姑娘上門求診。
更令他驚奇的是,黑大熊隨身帶著的四個小孩,最小的那個還得用抱的呢!
長年與黑鏢局接觸,洪大夫自是知道其中三個較大的孩子是已故黑大虎夫婦的孩子,但是那個最小的呢?
是眼前這個睡得沉熟的姑娘的?
不對呀!她明明就是個……
「大夫,既然她沒病,就不必吃藥嘍?」黑大熊站在床邊,俯視那張攢著眉頭的蒼白嬌容,只覺得心頭上有塊肉悄悄的絞痛了一下。
飲食少進?難怪她這般瘦小。睡眠不足?難怪她會突然暈倒,嚇了眾人一跳。
她暈倒時,他正提高著嗓門,回答總捕快的質疑,可是來龍去脈還沒能講到一半,他頸後的寒毛一豎,不假思索的轉身,伸手勾臂,及時抱住暈過去的她。
這一抱,彷佛不僅僅是抱住她整個人輕盈的重量,也承受住她肩上所負的一切重擔……
黑大熊當下也沒心思繼續回答總捕快的質疑,救人如救火,總捕快也同意萬事先暫時擱下,救人命當先,不但放他一馬,還指揮其他的捕快幫他開路,直奔洪大夫的醫館。
「我可以開一些滋補姑娘身體的藥方,不過最重要的是三餐定時定量,而不用藥。」洪大夫說。
「那就麻煩大夫把藥方開給我好了。還有,能不能請大夫的小廝幫我去黑鏢局捎口信?請二當家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