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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頓時,貼在石後的祁靈,聽得熱因沸騰,淚水直衝眼眶,情緒有如萬馬奔騰,不可遏止。

    祁靈又忍不住埋怨自己,覺得當時自己太過糊塗,像叢慕白如此溫文嫻靜的姑娘,如何能一變而成如此橫不講理之人?

    想到情切處,祁靈忍不住從石後一吸氣,雙掌一按,長身而起,準備擰身凌空一拔落到叢慕白姑娘面前,流淚誓言,要為姑娘的血海深仇,鞠躬盡瘁。相識滿天下,知己能幾人?能為知己一死,何啻是重於泰山?

    祁靈如此按掌起身,正待騰空而起,一眼瞥見叢慕白姑娘和她師父紫蓋隱儒的情形,頓時心裡一震,一種接近自然的反應,把將要凌空拔起的身體,一掩而下,落到石頭的後面,而且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充塞胸際。

    原來當祁靈長身而起,超過石頭的時候,一眼看到叢慕白姑娘正以整個嬌軀,依偎在紫蓋隱儒的懷裡,而紫蓋隱儒正以一隻手輕輕擁抱著叢慕白姑娘,而另一隻手,卻在姑娘的背上輕輕地撫摸著。

    按常理說,師徒之間,猶如父女,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雖然有男女授受不親之嫌,而師徒之間,師倫大道,沖淡了男女關係之嫌。所以,叢慕白姑娘依偎在紫蓋隱儒的懷裡,應該是毫無可怪之唾。

    但是,紫蓋隱儒雖然名列宇內二書生,年齡應在古稀以上,然而在天山之陽,獲得駐顏靈芝,所以如今望去,也不過才三十左右的中年人。

    紫蓋隱儒人又生長俊秀,舉止瀟灑,談吐飄逸,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俊秀儒生。比較起當初祁靈在泰山玉皇頂乍見北嶽秀士,更要多一份溫文而雅的風度。

    而叢慕白正是豆寇年華,絕世容貌,像這樣美絕人寰的徒弟,依偎在俊秀瀟灑的師父懷抱裡,雖然有師徒關係,令人看在眼裡,實在無法不生異樣感覺。

    祁靈自幼飽讀詩書,是位君子,從不以小人之心度人。但是,一眼望到依偎撫摸的情景,而兩個人一個是如花似玉,一個似錦年華。因此,師徒關係就遠不如現場情景,使人觸目驚心。

    祁靈一番想罷,屹然起立,他不願意將宇內二書生之一的紫蓋隱儒,想得如此令人不齒,更不忍將叢慕白姑娘想得如此下賤,自己痛下決心,及早離開南嶽,忘卻這一瞬間遭遇。

    但是,人世間能忘卻情感上的事,實在是談何容易?祁靈能夠如此平心靜氣,和無所感地忘卻嗎?

    忽然祁靈意念一決,暗自忖道:“我到北嶽峰,尚有一段時日可以耽延,何不趁此機會,前往華山?一則探聽千手劍沙則奇大師的下落,再則也可代訪叢家皿仇,不僅可以一了千手劍沙則奇在秘芨中的遺命,更要以一報叢姑娘對自己的情深意重,不管叢姑娘為人如何,我祁靈從不平白受人情感上點滴之惠,此行一舉兩得,何必遲疑?”

    祁靈想罷挺身而起,仰天一吐抑鬱之氣,偶一回頭看時,隱約看到紫蓋隱儒擁著叢慕白姑娘,向巖下緩緩而去。

    祁靈不忍多看,也不復多想,振袖凌空,一躍而前,直向山下奔去。

    祁靈聰明絕頂,機智超人,但是,在南嶽紫蓋峰乍遇叢慕白姑娘,便立即為她那絕代風華,驚人氣質所傾心,儘管祁靈自己毫無所覺,事實上,已經是一根情絲緊緊纏住心頭,欲解無力了。

    如果祁靈能夠緩緩趕路,趁涼而行,遇熱休憩,悠然上路,自然一路之上,必然會落個悠閒自在。但是,祁靈離開南嶽之日,心情沉重如是,情性失常,既無暇沿途賞玩山水,憑弔古蹟,更無心情觀賞沿路風土人情,而且又掛念著北嶽秀士之約,因此,一路之上,只顧兼趕路程,忘卻天氣酷熱與鞍馬勞頓。

    祁靈畢竟是血肉之軀,儘管他內力修為如此精湛深厚,一路之上,馬不停蹄,人不稍歇,最緊要的他心情欠佳,急躁之氣,侵經入脾,沿途又少作運功調息之舉。所以,他到達華陰之時,真是疲憊交加,精力不繼。

    在華陰城,找到一家客店,洗漱已畢,在前面稍進晚餐,使感到一陣從未有的疲乏。

    祁靈不由心裡頓起一陣警覺,暗自忖道:“我與華山銅腳叟有一劍之隙,今日我來到華陰境內,無疑是已進入華山派勢力範圍,自當小心謹慎,免遭暗算,像如今這樣備感困頓,豈是一個習武者應有之現象,要是不幸病魔纏身,那豈不是自投羅網麼?”

    想到此處,心裡一陣凜然,當然便放下碗筷,立即回到房內,準備行功調息,恢復鞍馬勞頓消耗之精力,才好明日深入華山。

    就在祁靈起身進到內院上房,這一瞬間,祁靈忽然感覺到在他的身後,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視著他。

    祁靈雖然江湖經驗不豐,但是,武功已到如此境界,稍有風吹草動不同的情形,焉有感覺不到之理?

    當時祁靈心頭一震,轉身向店夥計招呼著說道:“店家,少時我安歇之後,切勿驚擾我。”

    就利用這一回身招呼店家之際,祁靈的眼神早就將身後許多吃飯飲酒的客人,迅速打量一遍。祁靈邁步走向後面的時候,心裡止不住暗暗地奇怪想道:“方才我明明覺察到有人注意於我,為何我留神觀察之際,竟然沒有發覺一個可疑之人?”

    祁靈不相信方才是自己疑神見鬼,走到後面院落門前,索性回過身形,向店內打量一番,只見滿店客人,都是平常旅客行商之輩,看不出任何一點異樣來。

    祁靈正滿心懷疑地眼光由遠而近,轉到櫃檯一角,看到一位銀鬚如雪,滿臉紅潤的一位老者,坐在那裡持杯獨酌,那一份悠然自得的神情,使人見而既敬又羨,一身古銅色的寬袍,攔腰繫著一條月白色的寬絲帶,芒鞋白襪,是一位極其慈祥的老人。

    祁靈剛一看到這位白髮老人,那老人的一雙眼睛也正含著慈祥關切之意,看著祁靈。

    祁靈當時心裡一動,立即掉轉頭去,回到房裡,止不住心裡在想道:“這位白髮老人這雙眼睛好生奇怪,看去又不像是會武功的人,卻又是如此令人不敢逼高,難道他已經練到光華內斂的地步了麼?”

    轉而又念道:“這位老人眼光慈祥,滿臉正氣,料來並非歹人。”

    祁靈當時也覺得自己變得小心翼翼,幾乎是草木皆兵,大失常態,自己便暗自呼喚著自己的名字說道:“祁靈!祁靈!自從離開恩師,再到南嶽只有這一遭才是真正的獨闖江湖,若是如此處處擔心吊擔,還提什麼仗劍江湖,立行正道?”

    想到情切處,豪氣倍生,頓時放下心情,坐到床上,開始行功調息。

    大凡愈是功力深厚的人,愈是容易做到“定靜”的功夫,今日祁靈突然一反常態,半晌不能入定,不禁由急生煩,心神一亂,渾身汗出如雨,祁靈愈急愈要極力約束心神,可是愈要約束心神,愈是急躁不定,如此坐在床上不到頓飯光景,祁靈已經是渾身汗透,兩頰紅如酒醉,頭髮昏暈,而眼冒金星。

    祁靈不由地大驚,這是他自從隨神州丐道習藝以來,首次感到如此不適的現象,當時便要散去功力,下床來活動活動筋骨。

    正是祁靈準備起身下床,忽然聽到一聲蒼老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年輕人!你不能輕舉妄動。”

    祁靈一聽,心裡這一驚,較之方才那種驚覺自己失常的情形,更為嚴重,心裡閃電一轉,暗自忖道:“內院靜悄悄的一片,稍有風吹草動,點滴之驚,都難逃我的耳目,這人竟然站在我的門前,而我渾然無覺,這人的功力也就可想而知。”

    祁靈如此心裡一驚,立即就要起身察看來人為誰,就在這不到一瞬之間,但見房門一開一合,人影一閃,快如閃電地進來一人,站在床前低聲喝道:

    “叫你不要亂動,你不聽話,難道你甘願吃苦麼?”

    祁靈在來人進門一閃之際,已經看到來人竟是方才在店裡看到的那位白髮老人。

    祁靈叫得一聲:“老丈”

    那老人遽地一伸右手,竟然按在祁靈的丹田,低聲叱道:“趕緊收斂心神,導氣行功。”

    當時,白髮人一說:“導氣行功”,祁靈立即感到有一股溫暖如潤的熱流,從皮外直入丹田。

    祁靈深覺這位白髮老人功力之強,出人意料,當時連思考一下都沒有,立即一凝心神,從丹田緩提一口氣,導行經脈,緩緩上升。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祁靈心神交泰,舒暢無比,只聽得那白髮老人低聲說了三個字:“散功力!”

    祁靈似乎感覺到這三個字有莫大的制力,不自覺地自己依言散去周身功力,功力一散,但覺倦意頓生,就在床上頹然睡去。

    這一睡祁靈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得極其安穩,待他一覺醒來,睜開眼睛一看,室內一燈昏黃,也不知道是夜間什麼時分。

    稍一舒臂伸腿,鬆散無比,勁道自生,在舒適中更覺得神清氣爽,就在這樣一抬臂之間,祁靈才想起日間那白髮老人助掌行功的事,無端受惠於人,祁靈大感不安,霍然翻身而起。

    剛一翻身坐起床上,就聽得有人說道:“半夜熟睡,精力復元,年輕人!

    你的內力深厚,已經可以自豪。”

    祁靈一聽說話聲音,立即翻身下床,搶上前兩步,一躬到地,拱手說道:

    “多蒙老丈恩惠一掌,使晚輩祛除旅途勞頓,感之不盡,敢問老丈尊姓,晚輩祁靈日後也好永念盛德。”

    白髮老人微微笑了一下,說道:“老朽姓氏日後如若有緣,自有知曉之日,日後若無機緣,這姓氏二字又有何可奉告之處?”

    祁靈知道大凡世外高人,多半有種怪癖,這老人既不願告知他的姓氏,再問必增不悅,當時祁靈只有唯唯應是。

    白髮老人含著微笑向祁靈說道:“祁小友!”

    祁靈連忙恭身應道:“晚輩不敢當老丈如此稱呼。”

    白髮老人搖搖頭笑道:“祁靈小友不必拘於俗禮,老朽如此隨口叫來,必是未經思慮,若以祁小友這一身深厚的內力而言,師承說不定是老朽師友之輩,老朽豈不更是失禮?”

    祁靈不便插口,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白髮老人望著祁靈說道:“老朽有兩點相問,小友可否酌情相告?”

    祁靈垂手恭謹應道:“老丈有何教誨,晚輩知無不言。”

    白髮老人點點頭笑道:“祁靈小友!老朽雖然不諳相法,但是,老朽這雙昏花老眼閱人多矣,像小友這等骨格氣度,老朽生平僅見,小友如若習文,以國治世之才,如若棄文習武,將是獨步武林第一人,不過”

    說到這裡這白髮老人忽然長嘆出聲,滿臉笑容,冰消霧散,神色沉鬱,半晌無言。

    祁靈不知道白髮老人想起了一樁什麼往事,使他一變而為如此抑鬱,祁靈又不知如何勸解才對,只好恭謹地說道:“老丈誇獎,晚輩汗顏無地。

    白髮老人彷彿是一驚而覺,一雙眼睛似乎還是悽迷著一層悵惘,望著祁靈又微微地笑了一下說:“二十年以前,老朽也曾經遇到一個堪造的奇才,誰知道後果不能盡如人意。”

    祁靈趁白髮老人停頓之際,不自覺地問道:“是不是這人自己不肯上進?”

    白髮老人“啊”了一聲,搖著右手,說道:“不是的!我們不要盡談這些與事無關的慶,我要請問你,祁小友!你資質奇佳,骨格清奇,而且內力又是如此深厚,想必已有師承,小友你能告知老朽,令師為誰麼?”

    祁靈果然應道:“晚輩恩師人稱神州丐道”

    白髮老人半晌點點頭又說道:“一塊璞玉,腎得良匠雕琢,他年成器,自是可斯,祁小友風塵僕僕,趕來華陰,幾至力竭精疲,想必是有重要事情待理,可否為老朽一告麼?”

    祁靈一聽這白髮老人如此一問,當時倒是為之一怔,祁靈如此急急趕到華陰,主要是為了叢慕白姑娘的血海深仇,希望能到華山探聽銅腳叟的為人,再進而訪問昔日川中三峽血染叢少玉全家的真正凶手為誰。但是,這些事如何能對一位陌生人來說呢?

    雖然,這位白髮老人為人正派,而且還對祁靈有救援之惠,但是,祁靈畢竟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這位白髮老的姓名,像這種涉及一個門派的大事,豈能如此豪尤顧忌的順口說出麼?

    祁靈如此一頓,那位白髮老人當時微微一笑說道:“祁小友如有難言之隱,老朽也不便勉強,只是令師神州丐道武林前輩,雖然與老朽無一面之緣,彼此神交已久,祁小友若在華陰有何困難,老朽責在地主,當少不得要稍盡一臂之力,眼前夜色已深,老朽就要離去。”

    白髮老人微笑著點點頭,便向門外走去。

    祁靈立即搶上一步說道:“老丈既是晚輩恩師神交之友,晚輩豈敢有所矇蔽?只是因為晚輩此行牽涉甚多,不敢輕言之故”

    白髮老人搖搖頭微笑著說道:“祁小友既有難言之隱,老朽確實不便相問。不過”

    老人說到此處,神色頓時嚴肅,沉吟了一會,說道:“祁小友僕僕風塵,來到華陰,看來此事與武林有關,華陰附近,只有華山一派,莫非祁小友與華山派有何過節麼?”

    祁靈只有點頭應道:“不瞞老丈,晚輩此來,正是有事要去拜訪華山派。”

    老人哦了一聲,點點頭忽又露出關切的神情向祁靈道:“華山一派名列武林各大門派,但是,近年派內多變卦,層出不肖弟子,頗為武林垢病,實際小友此行是奉令師之命,前來追究某項過節麼。”

    祁靈謹聲說道:“晚輩並非奉恩師之命,前來華山有所追究,而是受一友人之託,前來探訪一件往事真相。”

    白髮老人嗯了一聲,向祁靈點點頭說道:“老朽過於嘮叨,祁小友你應當早些休歇,好在老朽就在這華陰附近,日後當不管不再見機緣。”說著話,人就向外走去。

    祁靈突然想起一件事,頓時從旁邊一掩身形,搶到白髮老人的前面,迎面一躬到地,說道:“老丈請恕晚輩無禮,有一件事收瀆清劉,向老丈請教。

    老丈功力蓋世,武林前輩,對於武林中稍具名氣的人物想必都有所聞。”

    白髮老人呵呵笑道:“武林名人,何止萬千?老朽從不走動江湖,祁小友如欲打聽武林名人,只怕老朽力不從心,有令小友失望了。”

    祁靈拱手說道:“方才老丈之言,想是久居華陰附近,對華山一派,老丈必有所知。”

    白髮老人似乎早就知道祁靈的心意,只是淡淡地問道:“祁小友!你要打聽華山一派何人?”

    祁靈說道:“華山掌門師弟銅腳叟。”

    白髮老人哦了一聲,接著又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銅腳叟是華山派名手,功力不弱。祁小友言下之意,這銅腳叟是與小友有過不快事情發生麼?”

    祁靈點點頭,說道:“雖然晚輩此來並非上門尋釁,但是,銅腳叟與晚輩之間,確曾有過紛爭,老丈既然知道銅腳叟其人,可否告知晚輩這銅腳叟為人如何?”

    祁靈如此話音一頓,白髮老人立即抬起頭來,望著祁靈淡淡地說道:“老朽不便相告,祁小友前往華山自有分曉。”

    說著話也不等祁靈說話,便閃身不見。

    祁靈百思莫解,站在房門口,痴然而立,想不出這位白髮老人究竟是何人?

    不論是敵是友,對於祁靈華山之行,增加了不少警惕,雖然祁靈此行,並非有意尋釁,更非蓄意為敵,但是,有了銅腳叟與自己在紫蓋峰上一劍之隙,難免在華山見面,有無限風波。

    有道是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祁靈在南嶽一劍之隙,只怕對於尋訪千手沙則奇的冤屈,以及為叢慕白姑娘尋找仇人,平白增添麻煩無限了。

    西嶽華山為五大名嶽之一,位當地勢要衝,更為世人所稱道。華山位華陰之東南,北望潼關,東眺洛水,西與長安逕相呼應,名山重地,相得益彰,華山西嶽之名,舉世皆聞矣!

    華山蓮花峰之麓,地連阡陌,廣場一片,在這廣場之後,有一座廣大的村莊,屋宇連接,直伸濃蔭深處,彷彿是一個通衢要道的市鎮。

    但是,只要你留神仔細觀察一番,便不難察覺到,這一片房屋,較之一般市鎮,有著截然不同的氣勢,沒有一般市鎮那種喧囂之聲,和熙攘的行人,一片寧靜安祥,往來行人,井然有序。

    這就是武林聞名華山劍派的所在地。

    祁靈在第二天的一早,便準備停當,略一打聽之後,出得華陰城,向西嶽蓮花峰下奔去。

    一路行程,行人稀少,祁靈倒是毫不費力地找到了蓮花峰下。

    本來自從在紫蓋峰上,與銅腳叟對招之後,發現此人陰險詭詐,不像是一個名門正派地位很高的高人。因此,使祁靈對於華山派,都存了相當不好的印象。

    可是,如今乍一進入華山,便讓眼前的景色,在無形中去除不少原先的成見。他當時覺得:“能住在如此景色宜人之地,而不露一些暴戾之氣,不破壞一點自然之美,華山派可謂不俗,為何有了銅腳叟這等卑劣不堪陰狠毒辣的人?”

    祁靈在如此嗟嘆之餘,自然對華山派有了較佳的看法。

    路緩一步走去,穿過這一條夾道楓林的石徑之後,迎面一道清流,河水潺潺,夾崖垂楊,河上有一座小橋,形式別緻,古色盎然。

    橋旁樹立著一堵石碑,碑上硃紅顏色寫著一行楷書:“請入華山楓林山莊之前,失解佩帶兵刃。”

    再看小橋欄杆直柱,也有翠綠顏色隸書:“解劍橋”三個字。

    祁靈一看見這一堵石碑,以及解劍橋三個字,頓時有一種不悅之意蒙上心頭,武林之中,非屈於對方無比抗拒的威力,無人自解佩劍。換言之,自身佩帶之兵刃尚無能保全,尚有何顏立足武林,闖蕩江湖?

    華山派在此立碑解劍”是否有些令人感到狂妄自大之嫌,是令人熟能容忍,抑或別有用心?

    祁靈正是頗為不悅之際,忽然有一個念頭,轉看四周,周圍尚沒有任何一個人,而且此臬上距楓林山莊,尚有七、八丈之遙,看來這解劍之事,並無人硬要如此強制,而是要人莊之人自行解劍。

    祁靈如此一看之後,心頭不悅之意,稍為豁然,隨又想道:“我到華山,應該是以訪察隱情為主,豈非蓄意尋釁而來,當應該儘量避免引起意氣之爭。”

    想罷,當時從腰間取出那盤作一起的七星紫虹桃花劍,連著劍鞘,放置在石碑之前,然後昂然邁步過橋,直向楓林山莊走去。

    七星紫虹桃花劍被譽為天下第一,是一柄利物神兵,祁靈如此慨然解而置於碑下,左右無人,周圍空寂,祁靈此舉,不僅表現出無比的豪放,更顯示出何等魅力。

    祁靈解劍過橋,緩步走在荷塘小徑之上,興致逸飛,尤其當他青衫飄拂,在綠蓋荷塘之上,飄然而行的情景,令人有“人在圖畫中”的感覺。

    剛一步過荷塘,便看到前面有人走動,祁靈依然緩緩地向前走去。

    荷塘盡頭,便是一堵圍牆,正當祁靈走出荷塘之際,圍牆正中大門,霍然而開,從裡面走出一位鬚髮蒼白,臉色清瞿的老者,穿著一身古銅色的長衫,身後隨著兩三個人,從裡面迎將出來。

    祁靈還在數尺之外,心裡忽然一震,他驚詫的是這位蒼白鬚發的老者,雖然步履矯健,精神充足,但是在行走之間,聽到一種“獨、獨”的聲音。

    一聽到這種腳步聲音,祁靈頓時想起在紫蓋峰上和銅腳叟的那一隻銅腳,走起路來,也是這種“獨、獨”的聲音。

    祁靈正在疑惑不定之際,對面那位蒼白鬚發的老人,已經迎上來,抱拳拱手,含笑說道:“老朽不知神州丐道武林前輩派祁小俠前來,未曾出莊相迎失禮之至。”

    祁靈當時心裡既有一點驚詫,更有些尷尬,他驚詫這位老者如何見面就能肯定自己是神州丐道派遣而來?另一方面,到目前為止祁靈還不知道這位老者究竟是華山派的何人,不便於將自己來意裸情相告。

    祁靈只不過是一瞬間的遲疑,那位老者立即回身一揮手,頓時從後面走出來一位前發齊眉,後發披肩的少年童子,穿著一身玄色長衫,生得眉目如畫,而且步履沉穩,手裡託著一個紅漆托盤,走到祁靈面前,躬身呈獻。

    祁靈當時站起身來一看,紅漆托盤裡放的是自己在解劍橋解下來的七星紫虹桃花劍。

    當時,祁靈道謝取劍,坐下之後,那位蒼須老者,含笑說道:“解劍橋前解劍碑,是敝派開山祖所立,立意華山一派從無紛爭,至少在楓林山莊之內。

    應該如此。所以,對於前來嘉賓,雖有不敬之決,但是歷代以來,掌門人都謹遵開山祖師之遺訓,明知不敬,也未敢輕除,今日未曾料到神州丐道老前輩的七星紫虹桃花劍會留在碑前,尚望祁小俠見諒是幸。”

    祁靈這才知道為何自己一進莊門,就能認出是神州丐道派遣而來,原來是解劍碑前的解劍所示。

    蒼須老者接著又說道:“祁小俠與神州丐道前輩如何稱呼?”

    祁靈謹聲答道:“是晚輩恩師。”

    蒼須老者驚訝的啊了一聲,緊接著又含笑說道:“祁小俠天生奇才,能得這位武林前輩破格收為門下,老朽當為小俠恭賀,小俠今日來到敝莊究竟有何貴幹?”

    祁靈此時一正身形,立即說道:“晚輩前來貴莊,並非奉師命而來,而是受一位友人之託,前來訪察一宗疑案。”

    蒼須老者一聽祁靈說不是奉師命而來,而是前來訪察一宗疑案,不自覺地把兩道壽眉皺了起來。說道:“小俠有何疑案,認定與敝派有關,而特意千里迢迢,前來訪察?”

    祁靈此時神色轉變得異常凝重,拱手當胸說道:“晚輩無禮,敢先請問老丈尊諱。”

    蒼須老者本是沉著臉色,一聽祁靈如此一問,頓時忍不住呵呵大笑:“老朽一時驚喜交加,言行失常諸多失禮,連自己的名號也示向小俠通過,一旦傳出武林,說出華山銅腳叟如此疏禮慢客,豈非傳為笑談麼?”

    這“銅腳叟”三字剛一出口,祁靈一震,幾乎驚叫出聲,當時竟無意之間,眼光向蒼須老者那雙腳上,看了兩眼。

    他明明記得,在衡山紫蓋峰上,那位神情詭秘,立意陰險,而且掌斃銀鬚電叟的老人,也是自稱銅腳叟的老人,而且他的右腳在石上行走,也是發出“獨、獨”的聲音,最大的證明,最後祁靈所攻的一招劍法,削下老人腳上的一個紫銅壽鑄成的大姆腳指,那裡還有疑議之處?

    難道說,世間上鬮還有兩個同樣以銅鑄的右腳,享譽武林的高人麼?但是,為何兩個銅腳老人,都是自稱華山的掌門師弟?

    當然,眼前這位坐在華山派楓林山莊大堂的銅腳老人,是真的銅腳叟,那麼當邊在紫蓋上的那個,又是何人?如果那人不是銅腳叟,他究竟是何人?”

    這一聲“銅腳叟”三個字引起祁靈一時思潮起伏疑慮萬千,坐在那裡怔然不知所以。

    銅腳叟是何等眼光尖利,一見祁靈怔在一旁,立即察覺到其中有異,當時便打著哈哈說道:“祁小俠當不會見笑老朽如此失禮數,引為笑談吧!”

    祁靈這才驚覺,臉上一陣飛紅,拱手說道:“晚輩一時為一種奇事所困,失札之處,尚望老前輩見諒。”

    銅腳叟呵呵笑著說道:“祁小俠為何事所困惑?莫非對老朽這銅腳叟的名號有所疑惑麼?”

    祁靈一正顏色說道:“晚輩正是因為此一問題,要向老前輩請教。”

    銅腳叟能夠代掌華山一派的掌門,無論是功力方面與經驗方面,自然都有他獨到之處,當時聽到祁靈嚴顏正色說出,對“銅腳叟”三字發生疑義,雖則為之一驚,但是,旋即含笑向祁靈說道:“祁小俠對老朽銅腳叟的名號,究竟有何疑義?尚請不吝告知老朽。”

    事實上這也只是銅腳叟力作鎮靜之言,他的心裡何嘗沒有相當的驚詫之意?他深深瞭解,祁靈既然是神州丐道的門人,斷然不會如此無端相戲。銅腳叟自在江湖上闖出名望以後,誰不知道華山劍派劍術大師銅腳叟?今天竟然在這名號上有發生疑義,如非戲言,則必然是一件足堪震人心絃的大事。

    當時祁靈緩霽面容,先向銅腳叟說道:“晚輩尚有一言冒昧請問老前輩,請問老前輩,貴派除去西嶽蓮花峰前的楓林山莊,尚有其他分支否?”

    銅腳叟搖頭說道:“華山一派歷代相傳至今,並無分支。”

    祁靈緊接著又問道:“請問老前輩,尊諱銅腳叟三字可有別人相同的名號?”

    銅腳叟呵呵笑道:“銅腳二字系起自老朽這隻右腳,老朽不信世上尚有銅腳之人。

    祁靈說道:“晚輩在南嶽紫蓋峰上,曾經會過銅腳一隻,自稱華山劍派掌門師弟銅腳叟”

    祁靈話還沒有講完,銅腳叟突然仰天一陣大笑,這陣笑,宛如黃河開決,大水奔騰,震得屋頂瓦礫,吱吱作響。

    從這一陣大笑聲中,祁靈不僅驚覺銅腳叟的功力深厚,而且,也從他這一陣笑聲當中,不難聽出有著無限的怒火騰騰。

    銅腳叟長笑半晌,才漸漸斂笑聲,復又朗聲說道:“祁小俠!請恕老朽故作狂態,老朽不料在古稀之年,竟然聽到有人冒充銅腳叟之名號。”

    銅腳叟說到此處,稍一停頓,便接著說道:“以老朽預料,這位假冒銅腳叟之人,必然為非作歹,惡績昭彰,才引起小俠北貫中原,來到西嶽來找銅腳叟算帳,是也不是?”

    祁靈點點頭,但是,又搖搖頭說道:“老前輩料事如神,所言不差,只是其中關節,現較煩雜,如果僅得為惡昭彰,自有武林高人,仗義除惡,晚輩尚不配妄言除惡行道。”

    銅腳叟點頭說道:“當然!假冒老朽之名,為惡江湖,對華山派的聲譽,自有影響。”

    祁靈搖頭說道:“是真金不怕火煉,老前輩俠義仁風,這些假的惡隙,自有水落石出之時,對老前輩毫無損害,就怕萬一由此而動及貴派之根本,則不能不謂之嚴重。”

    銅腳叟聞言霍然而起,望著祁靈良久,突然長嘆一聲說道:“老朽無能,奉命代理掌門,但求兢兢業業,穩保華山一派屹立武林,無愧祖師創業艱難,如今看來,恐怕要事不由己了。”

    說著話,回身一揮手,揮退了左右侍立的人,再向祁靈說道:“此處不宜詳談,衣小俠隨老朽到後面,老朽自知小俠此來,對華山一派裨益甚大,仰仗之處,必然甚多。”

    祁靈也站起身來說道:“晚輩如能一盡綿薄,決不敢吝慳旁觀,何況此事與晚輩尚有關連。”

    銅腳叟告罪走在前面引導,兩人一路穿越房舍,直向後面走去。

    祁靈走在後面,對於銅腳叟的行徑看在眼裡,忽然觸動一點意念,暗自忖道:“銅腳叟的右腳雖然穿著市襪,但是,看去分明與常人腳式略有不同,走路的時候,獨獨發聲,異常沉濁。而且,行走之時,雖然在銅腳叟來說,已經是運用自如,但是有著徽微疵跛的樣子,在紫蓋峰上,那位銅腳叟雖然也是獨獨作聲,彷彿無意之中,行走之間,與常人產無二致。”

    祁靈一路神馳往事,回憶當時的情景,他的天份極高,稍一回憶,便覺出有太多的可疑之處。

    祁靈正在沉思瞑想之際,忽然前面銅腳叟的“獨、獨”之聲嘎然而停,祁靈這才倏地驚覺,停下來一看,原來眼前到了一個別有天地的所在。

    幾叢修竹,搖晃其間,三兩株聳然直立的古楓,散植在修竹四周,淺淺池塘,數點紅蓮,含苞欲放,彎彎石徑,穿插在草地之間。

    石徑盡頭,築石為牆,披茅為瓦,一座別有風味的石屋,掩蓋在石滕的裡面。

    銅腳叟站在門口,讓祁靈先進去。

    裡面清涼如蔭,點塵不染,最使人觸目的,除掉一榻一幾,和一架書籍之外,就是牆上掛的那柄青色斑斕的長劍。

    祁靈和銅腳叟相對在木榻上坐下來之後,銅腳叟先嘆了一口氣,望著石牆上那柄長劍嘆道:“二十年來,老朽不曾用長劍,看來如今只怕要難免了。”

    祁靈默然無語,他深深知道此刻銅腳叟的心情,一個代掌一派理任在身的人,是不輕易願意再起無端紛爭的。

    銅腳叟接著說道:“祁小俠!你千里迢迢趕來西嶽,是為了證實銅腳叟本身,抑或是另有相訪之事。”

    祁靈略略頓了一下,沉著聲音說道:“請問老前輩,在十數年以前,貴派曾經出了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

    祁靈剛一說到此處,銅腳叟微微一震,立即說道:“敝派二代弟子千手劍沙則奇。”

    祁靈點頭嘆道:“千手劍沙則奇為何被逐出門牆?老前輩能夠秉公一說麼?”

    銅腳叟搖頭半晌,閉口默然。

    祁靈一正身形,正顏說道:“晚輩此來,正是為了此事。”

    祁靈便自虎丘劍池發現千手劍沙則奇的遺體和遺書說起,一直說到南嶽紫蓋峰上遇到另一位銅腳叟。

    祁靈如此慢慢道來,銅腳叟聽得默默無言。

    最後,祁靈說道:“晚輩起程前來西嶽之初衷,是在尋找銅腳叟,質諸掌門人當面,揭穿當年川中三同伴皿洗叢少術的滿門事實,沒有料到銅腳叟是另有其人,如此問題關鍵,不在死者千手劍沙則奇和銀鬚虯叟之身,而在貴派整個之安危。

    銅腳叟嘆道:“尹膝當年偷生不死,攜走叢少玉愛女,撫養成人,他對此事必然是略有所知,嗲是他怕所知不足為沙則奇辨明,所以才遠走深山,等待時機,他要是不死於假冒老朽之人手下,必然能夠道出底細。”

    祁靈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問道:“老前輩可否知道另外有人是銅腳?”

    說著便從身上取出在紫蓋峰上削斷落地的那一段銅鑄的大拇指,正待遞上。

    忽然,銅腳叟一變顏色,叱道:“室外何人?未經許可擅入禁地?”

    言猶未了,忽又整顏色,搶到門前拱立一旁,恭謹地說道:“銅腳恭迎掌門人法駕。”

    祁靈聽在耳裡,異常耳熟,抬頭一看,大吃一驚,門外正站著一位雪發銀鬚的老人,正是昨天在華陰城內,為祁靈助掌行功,深夜相談的老人。

    祁靈真沒有想到昨天那位老人,就是名滿武林的華山劍派當代掌門獨孤叟。

    銅腳叟站到一旁,正要為祁靈引見,祁靈已經搶上前去,落地一躬,說道:“晚輩昨日不知老前輩就是”

    獨孤叟伸手挽著祁靈微笑說道:“祁小友!千萬請少禮,小友時華山本門惠莫大焉,老朽謝之尚不及,何敢當小友如此大札?”

    祁靈恭謹地垂手說道:“老前輩誇獎,晚輩不勝汗顏。”

    銅腳叟在一旁說道:“十數年來,掌門人法駕從未一返楓林山往,今日突然回來,想必是為了祁小俠之故。”

    獨孤叟走到房裡,招呼坐下之後,黯然輕嘆一口氣,說道:“天意如此,老朽突然極思離開西嶽,遍走邊陲,尋訪昔日川中血案,借刀殺人移禍華山者,其人為誰?”

    獨孤叟無言搖搖頭,良久才向祁靈問道:“祁小友在何處遇上沙則奇?”

    祁靈還沒有答話,銅腳叟在一旁接著說道:“祁小俠只是遇到沙則奇師侄的遺體”

    祁靈一正顏色說道:“晚輩在虎丘古塔之內,已尊之以前輩之禮,論年齡也當如此,何況晚輩身受沙大俠遣惠良多,晚輩武林末學後進,禮當如此。”

    獨孤叟慘然一絲淒涼笑意,輕輕闔上眼睛。

    祁靈接著說道:“在沙大俠遺書秘芨之中,昔日川中血洗叢門,原因是在每人致命之處,都有鐵劍留痕,才招致武林眾口共認是路過三峽,適逢其事的沙大俠所為。”

    銅腳叟點點頭說道:“華山劍派鐵劍聞名,刃薄而背脊特厚,尖鈍而稜線分明,一劍之下,自然留痕,也確是因為如此,才使華山派有口難辯。”

    祁靈接著說道:“根據沙大俠秘芨中所言,最令人疑惑的是,叢少玉為使劍名家,為何在三峽之中,既不能保家更不能自保,竟傷在別人劍下,必然是傷在高超劍術名人手下。”

    銅腳叟說道:“華山劍派以劍術著稱於當今,於是眾人更是順理成章地認定是沙師侄所為。”

    獨孤叟突然睜開眼睛說道:“可惜川中三峽滅門血案為官府收拾現場,使華山派永背冤屈,如果當時能及時察看,可能發現長劍一條龍不是死在劍下。”

    祁靈驚叫道:“老前輩明察秋毫,沙大俠在秘芨中確是提到,死者血不多,分明是死後補上劍痕,可惜當時沙大俠正待細察之時,是非已然纏上身,欲辯無詞,只是晚輩奇怪”

    獨孤叟微笑說道:“祁小俠!你奇怪之事,是否因為老朽既然知道叢氏全門死於另一種兵刃,何不追索下落,尋找主兇,是麼?”

    祁靈紅著臉說道:“殺人致死留痕,此是可追索下落之一,鐵劍留痕,此是可追尋之二,晚輩倒是真的有些奇怪之意。”

    獨孤叟嘆道:“則奇逐出師門,遍走中原,十數年以前,何嘗不是在訪尋下落,就是因為毫無所得,才憤而劍底無情,雖然所殺多為不義,畢竟殺孽太重,如今死有餘辜。”

    說到“死有餘辜”四個字,獨孤叟幾乎是淚隨聲下。

    祁靈默然,銅腳叟也默然。

    獨孤叟接著說道:“尹騰雖然功力不及則奇,當時卻是突出奇智,隨手攜走襁褓中的小女兒,寄跡深山。”

    祁靈啊了一聲,恍然大悟說道:“尹前輩是有意布餌!”

    獨孤叟嘆道:“雖然當年是布餌第一,撫孤次之,但是十數年茹苦含辛,好不容易撫養叢姑娘成人,不能居功,也不應列罪,可惜他用如此,最後釣來敵人,卻送掉性命,否則當年川中血案雖不致大白於天下,也稍有線索可尋。”

    祁靈聞言暗驚原來方才和銅腳叟的談話,竟在自己毫無知覺當中,為獨孤叟全部聽去,雖然無關緊要,畢竟說明自己警覺太差。

    祁靈在一陣自慚之後,忽然又想起一個疑問,連忙問道:“既然尹前輩釣餌功敗垂成,喪失性命,來人就應該斬草除根,滅除後患,為何他當時又不下手於叢姑娘?”

    獨孤叟微笑道:“老朽雖不在場,可以想得到,既有神州丐道門人在場,不能毫無顧忌。最妙的,他對尹騰施行報復,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更要藉諸叢姑娘和祁小俠之口,傳播華山罪惡,加深華山難辨之詞。

    祁靈忽然想起方才拿出來的銅腳指,擺在手掌之中,說道:“此人功力無甚了得之處,不應該是當年血染叢氏滿門的人,老前輩請看這個銅腳指,是晚輩還攻五劍之後,削落當場。”

    兒孤叟接過銅腳指,仔細地觀察了一回,抬起頭來,向祁靈說道:“此人雖然不是當年川中血案的主兇,卻是有關,憑他的功力不敵小俠是實,但是,請恕老朽放肆,要在四、五招之內,削落腳拇指,顯然有詐。”

    祁靈也覺得獨孤叟料事如神,來人既然不是銅腳叟,他這銅腳指之落,自然是有意魚目混珠嫁禍江湖之嫌,如此說來,正如自己方才大膽論斷,這人是立意動搖華山的根本,如此,必然是華山劍派的仇人,從這方面著想,難道獨孤叟不能有所得麼?

    祁靈正要問到此一問,銅腳叟此時接著說道:“掌門人此次突然出山,是否獲有線索?如有可尋之象,銅腳應行服其勞。”

    獨孤叟嘆道:“中原武林看來無關,老朽才動念到邊陲去走動一趟,可是依照如今情形看來,無須老朽走動,楓林山莊目前應防安寧無日了。”

    銅腳叟遽然一驚,一正身形,默然無言。

    祁靈也驚覺到獨孤叟深慮之處,不無道理,這人既然在紫蓋峰上掌斃銀鬚虯叟,難免就有來華山尋釁之舉,但是祁靈突然又豪氣頓生,暗自付道:

    “要是那人敢來楓林山莊,一定拎住他,問個水落石出。”

    剛說到此處,獨孤叟忽然一停,銅腳叟也頓時一驚而起,祁靈也聽到遠處似有人在走動。

    獨孤叟向祁靈微笑說道:“祁小俠!不幸為老朽一言所中,楓林山莊從此以後,安寧何日,難能預料了。”

    言猶未了,就聽到一聲極其悠揚的金鐘敲動。

    銅腳叟霍然說道:“掌門人請和祁小俠在此稍坐,侍銅腳出去會會來人。”

    祁靈聞言也站起身來說道:“晚輩身受兩人之託,若然是紫蓋峰上那人,晚輩正要質問清楚。”

    獨孤叟說道:“老朽暫在此間,靜候師弟和祁小俠的訊息。”

    走到大廳,迎面四位前發齊眉,後發披肩的童子,迎上來,分列銅腳叟兩邊,其中一人躬身說道:“啟稟掌門師祖,來人解劍碑前不解劍,反出手將解劍碑劈倒,現正在門外,與兩位師叔理論當中。”

    銅腳叟微微一皺眉頭,轉頭向祁靈說道:“祁小俠!老朽臨時想到一個疑問。”

    強敵臨門,銅腳叟此時還若有其事的想到一個疑問,祁靈倒是有些驚詫,當時便說道:“老前輩之意?”

    銅腳叟說道:“既然能夠血洗叢少玉滿門,而且能夠隨手一掌,震斃華山劍派門下二代弟子,他們何不在十數年前直接尋到華山,以遂其心意?既然不願明目張膽來與華山派為仇,又何必在十數年後,尋上華山派楓林山莊?

    小俠覺得這其中,容有疑義之處否?”

    祁靈思索了一下,然後笑道:“此事錯綜複雜,撲朔迷離,已令人無法以常理衡量,老前輩你我且到莊前,少時多少有些分曉。”

    銅腳叟點點頭,揮退四個小童,便和祁靈兩人邁步走到莊外。

    剛一出門,便聽到莊外有人哈哈笑道:“華山劍派自稱劍法無雙,我們今天就要領教領教這無雙劍法,除此之外,別無它事。”

    這時候門外有人沉聲接著說道:“你們給我回去,請你們掌門人出來,像你們這等角色,也配在我們面前講話。”

    祁靈覺得這人說話太過猖狂,目空一切,當時忍耐不住,便勃然邁步向門外奔去。

    銅腳叟卻自伸手一攔,含笑說道:“祁小俠你是否要看看華山劍法能否獨成門派?”銅腳叟話尚未說完,又聽到門外華山派弟子厲聲叱道:“尊駕如此成心挑釁,上門欺人,如此就休怪華山派對待尊駕不客氣。”

    對方似乎沒有講話,只聽得嗆啷一聲,想是長劍出鞘,祁靈回頭對銅腳叟看了一眼,便自一擰身形,飄然而起,直掠門外,剛一在門前落下腳,就看到莊外廣場之上,已經有人在持劍盤旋,展開步眼。

    祁靈一上眼便看到對面持劍而走的,正是在衡山紫蓋峰被自己削落一個銅鑄大拇腳指,假冒銅腳叟的老者。

    此時但見他落腳輕盈,身形沉穩,左手環抱一支黑黝黝的長劍,右手微伸胸前,在飛快的展開步眼,疾走如飛。遠在兩丈開外,站著一位年齡相仿的老者,屹立不動,眼神卻瞪在剛一出莊門的祁靈和銅腳叟的身上。

    華山派迎敵的是一位年約五十上下的人,也是左手捧劍,右手護胸,在活動身形。

    祁靈一看便覺得華山派這位二代弟子,果然不愧劍派正宗的高徒,身動如飛,神定如一,已經深諳擊劍術之中三味。

    可是,再看對方,氣定神閒,腳下行雲流水,儼然擊劍家的氣派。

    祁靈暗自心驚,忖道:“這人在紫蓋峰上雖然劍法不旨,可是出手攻招,收劍落式之間,睦不出有何特別精奧的功力,今天的情表,就儼然不盡相同了。”

    回頭看時,銅腳叟已站在身邊,祁靈正準備問話,只聽得銅腳叟輕微地咦地一聲,臉上顏色,頓形沉重。祁靈輕輕地問道:“老前輩以為如何?”

    銅腳叟搖頭說道:“來人不可輕視。此人腳踏迷蹤,是劍術身形中的最高境界,如果他手中長劍,能配合腳下進退左右的方位變換,華山劍派這第一場就難保不敗了。”

    言猶未了,那人已自搶得一瞬在先,清嘯一聲,長身一撲,左手長劍頓化烏龍,右手一擺,起手一招極其正宗的劍式“笑指天南”,長劍疾化烏星一點,直取華山弟子面門。

    這人如此閃電搶出第一招,祁靈覺得這一招“笑指天南”在平淡中顯出精奧的功力,擊劍如此,譽如一流高手,應當無愧。

    銅腳叟卻自微笑說道:“今天可以傷得此人,追尋線索了。”

    祁靈不覺為之訝然。

    祁靈方才已經覺得這人一招“笑指天南”,深得擊劍術中三味,在平淡中蘊含有無限玄機,平凡一招,卻已顯示深厚的功力,為何銅腳叟言下有輕視之意?

    這也不過是一瞬之間,祁靈發覺眼前情勢,突然大變,華山派那位二代弟子,就在對面那人一招笑指天南出攻式未達七成,突然身形盤旋折進,手中長劍換手出招,快得令人分辨不清舉手招式,劍光突化萬蝶穿花,一連數招,威力大增,只能看清楚最後一招,彷彿是這一輪功之勢的收式,身形斜走劍走輕靈一式“萬道金蛇歸雲”,逼得對面那人幾乎腳步紊亂,敗走無門。

    祁靈不禁讚道:“華山派果然名不虛傳,這一輪獨創招式,輕靈嚴密,攻勢凌厲,是為劍術精華所萃,只是晚輩奇怪,方才對手那人”

    祁靈沒有說完話,銅腳叟呵呵笑道:“祁小俠!華山派盡力於起手一招,數十年於茲,未嘗稍懈,方才對手雖然功力不弱,但是一接華山起手劍式,他仍然難免手足無措,敗走無門了。”

    祁靈聞言心裡一動,旋即點頭說道:“老前輩!貴派既然能融兵法於劍術,豈不用兵法上曰:‘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之說法麼?”

    銅腳叟也頓時大悟,點頭高贊稱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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