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風道:“不會的,那位三公主並不知道人己被我制住,何況,她們剛走不久,根本沒有時間救人。”
馮援道:“那就是被剛才在暗中發話的人救去了。”
何凌風搖頭道:“也不可能,那人暗中發話提醒咱們,顯然跟姊妹會是對頭,他應該不會救她。”
馮援詫道:“他提醒了咱們什麼?誰又是姊妹會?”
何凌風便將窺聽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馮援聽了,似乎有些不信,道:“照這麼說來,姊妹會竟是個規模龐大的組織?”
何凌風道:“非但規模龐大,而且野心勃勃,她們目的不僅為了對付武林三府,甚至要使天下男人,都受她們的控制和指揮。”
馮援道:“可是,這些臭娘們決不會是從空中掉下來的,她們總有出身來歷,武林中怎會從沒聽過這個組織的名字?”
何凌風道:“據小弟猜想,她們或許認為目前還未到正式開山立派的時候,名稱仍屬秘密,等到她們自認可以在下一屆羅浮刀會上,一舉擊敗群雄,自然會公開創立門派。”
馮援冷笑道:“我倒不信,就憑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娘們,居然也想跟天下英雄爭霸!”
何凌風道:“所以她們才想要偷學你的劍法。”
馮援一怔,道:“偷學劍法?你是說。”
何凌風道:“三公主安排那四名黑衣矮婦輪流攻你,目的就是想偷學驚虹劍法,可惜咱們當時並未發覺。”
馮援沉吟片刻,臉上忽然變色,嗄聲道:“不錯,若非那人暗中提醒,我真的沒有想到,難怪那些臭娘們連變三種陣式,卻並不是真正硬攻……。”
微頓,又道:“七郎,你說說看,雙方對招搏鬥的時候,她能夠記住每一招劍式的變化嗎?”
何凌風點頭道:“如果她有天賦超人的記憶力,當然能夠記住。”
馮援道:“她真有那份天賦?”
何凌風又點點頭,道:“我相信她有,否則她就不會安排那四名黑衣矮婦試探你的劍招,而且……。”
馮援道:“而且什麼?”
何凌風苦笑了一下,道:“不瞞老大哥說,剛才小弟見到你力敵那四名黑衣矮婦時,也被老大哥的玄妙劍法所吸引,偷學了幾招默記在心裡。”
馮援道:“噢!你記住了多少招?”
何凌風道:“大約二十招左右。”
馮援顯然不信,笑道:“好,你演練給我看看。”
何凌風一欠身,道:“小弟只是依樣畫葫蘆,練錯了老大哥請別見笑。”
馮援沒有再說話,笑了笑,將長劍擲了過去。
何凌風接劍退後,展開招式,果然把馮援跟四名黑衣矮婦搏時所用的劍招,一式一式重複演練。
馮援注視著他的出手方寸,始而詫異,繼而驚愕,臉上笑意漸漸凝結成一片震駭神色。
那一點也不錯,正是列柳城千歲府獨門“驚虹劍法”。
何凌風演練到二十一式,才停下來拱手笑道:“今夜老大哥共用過二十四招,可惜小弟愚笨,只記住了二十一招,其中可能還有記錯的地方。”
馮援沒有回答,只連連搖頭道:“不!不!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簡直不可能……。”
何凌風道:“老大哥,這是可能的,小弟能記住二十一招,那三公主就可能記全二十四招,否則,她不會說‘今夜收穫已經不錯了’。”
馮援呆呆的站在那兒,好半晌,才輕嘆了一口氣,自語道:“想不到世上真有過目不忘的人,這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何凌風道:“她們已經得到了楊家神刀破雲八大式的秘本,卻無法獲知‘刀劍合壁陣法’,所以才安排由四名刀法高強的矮婦,用各種不同招式向老大哥進攻,藉此偷學驚虹劍法,目的顯然是想從中領悟出刀劍合壁的奧妙,企圖在下屆羅浮刀會上,一舉擊敗三大世家。”
馮援苦笑道;“果真如此,咱們還算不幸中之大幸,至少,因為你的受傷未愈,咱們還沒有開始練習刀劍合壁陣法。”
何凌風道:“這是那假冒婉君的女人太急躁,如果她不急於盜胭脂寶刀,咱們也許已經中計了。”
馮援點點頭,道:“她也有不得已的理由,如果不先盜去胭脂寶刀,那四名矮婦絕難放手試招,她們也偷學不到驚虹劍法。”
頓了頓,又道:“驚虹劍法暗合天罡之數,共有六六三十六式,還有十二招精妙招式,總算還沒被她偷去,從今以後,咱們可得隨時提防了。”
何凌風道:“現在局勢越演越複雜,姊妹會野心勃勃,卻有人暗中跟她們作對,譬如胭脂寶刀被劫走,還有那在黑暗中提醒咱們的人,不知道又是什麼來路?”
馮援道:“胭脂寶刀被劫,暫時尚無大礙,那暗中提醒咱們的人是誰,也不必急於追查,現在咱們要了解的,還是姊妹會的秘密,這個組合神秘而龐大,日後必為心腹之患。”
何凌風道:“老大哥準備如何著手呢?”
馮援沉吟道:“我想,姊妹會既然志在爭雄刀會,絕不會放過嶺南香雲府,我打算親赴芙蓉城,去見見費百齡,不過,在我離開之前,咱們必須先做一件事。”
何凌風道:“什麼事?”‘
馮援道:“盡這半夜時間,我將刀劍合壁陣法的要訣先傳授給你,以你的強記天賦,可以自己慢慢演練領悟,等到羅浮刀會之前,咱們再合手同練幾遍,即可應用了。”
何凌風道:“老大哥這樣吩咐,我當然遵從,可是,我也有件事必須在老大哥傳授合壁陣法以前,先把話說明白……。”
馮援搖手道:“不必說了,你要說的話,我已經知道,而且我也考慮過,反正你已是‘天波府’的主人,今後就安心繼續做下去,其他的事,不用多想。”
何凌風駭然道:“老大哥,你真的已經知道我要說的事了?”
馮援肅容道:“我眼不瞎、耳不聾,既能認出婉君是假冒的,豈能想不到你的身分?尤其今夜的事,更證實了我的猜想。老實說,楊子畏是塊什麼料,我心裡清楚得很,如果他能有你一半天賦,‘天波府’也不致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了。”
這番話,只聽得何凌風驚愕萬分,無詞以應。
馮援苦笑了一下,又拍拍他的肩頭,道:“老弟,無論你是誰,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楊子畏,假如舍妹夫婦已經遭遇不測,你就永遠是‘天波府’的主人,下屆刀會,理當代表‘天波府’赴會。假如舍妹夫婦還能生還,你就是天波府和千歲府的恩人,我會永遠拿你當親兄弟看待,有一天我死了,千歲府就是你的家。”
何凌風激動地叫道:“老大哥。”
馮援道:“好了,其他的話都不必說,你只要說一句話,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何,名凌風。”
“唔!何凌風。”
馮援喃喃低唸了兩遍,點點頭道:“名字只是人的記號,為了避免無謂困擾,我還是稱你七郎吧!走,七郎,咱們回去開始練刀劍合壁陣法……。”
何凌風道:“老大哥,能否容我再說一句話?”
馮援道:“你說。”
何凌風道:“小弟以為探查姊妹會固然重要,尋覓楊大俠伉儷也同樣重要,咱們不能置楊大俠伉儷生死下落不顧而遠赴嶺南。”
馮援道:“這兩件事其實就是一件事,楊子畏和婉君想必已落在姊妹會手中,否則,她們絕不敢鳩佔鵲巢,如此肆無顧忌。若能查出姊妹會的秘密,也就等於尋訪婉君夫婦的下落。”
何凌風道:“但嶺南路途遙遠,往返費時,那姊妹會的三公主卻就在附近,咱們為什麼捨近求遠,不從三公主身上著手呢?”
馮援沉吟了一下,道:“你有辦法查出那丫頭落腳的地方嗎?”
何凌風道:“這並不難,咱們可以投其所好,引她再來‘天波府’,或者由她們的對頭身上,打聽出現在落腳的地方……。”
接著,又壓低聲音,細語一遍。
馮援揚眉道:“你真有把握?”
何凌風道:“她們目的在刀劍合壁陣法,老大哥一天不離開‘天波府’,對方也絕對不會離開。”
馮援點點頭,道:“好吧!我等候三天,如果三天內沒有消息,就動身往嶺南。”
從第二天起,“天波府”的戒備突然加強,同時宣佈“閉府謝客”。
府中武士奉命全部出動擔任警戒,尤其後府花園圍牆外,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無分日夜都全身勁裝的武士巡邏,閒雜人一概不準接近花園圍牆。
“天波府”並沒有說明“閉府謝客”的原因,不過,附近百姓都在紛紛傳說:“天波府”主人楊子畏正在閉關練習一種特別武功,準備參加下屆羅浮刀會。
消息自然是由武士們口中傳出來的,事實上,何凌風和馮援也的確正在演練“刀劍合壁陣法”,但演練陣法並不需要“閉關”,他們是希望以“刀劍合壁陣法”為餌,引誘三公主再來天波府。
所以,府中戒備情形其實外張而內弛,白天戒備森嚴,一到夜晚,警戒便轉變為暗哨,除了牆外巡邏的武士依然明火執杖,故作姿態,園內崗哨則已化明為暗,只負責監視和傳訊,不再攔截和盤查。
第一天平靜度過,什麼事故都沒有發生。
第二天又過去了,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第三天,馮援已經有些不耐,等到午後仍無姊妹會的消息,便開始作動身的準備。
就在將近黃昏時分,府外突然來了一位客人。
來人很年輕,頂多二十出頭,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明眸皓齒,只是鼻樑略有些低塌,穿一身粗布衣服,揹負行囊,滿臉風塵。
看他疲備的神情,一望而知必是經過長途跋涉,專程到“天波府”來的。
他自稱姓胡,指名求見“天波府”的主人楊子畏。
武士們告訴他,主人已“閉府謝客”,他卻堅持非見不可,只說有極重要的事面談,但不肯詳述自己的名諱和來意,並且聲言:如果楊子畏閉關無法見客,寧願住在前府等候。
何凌風接獲武士們通報,跟馮援商議道:“這人很可能就是姊妹會派來刺探虛實的,老大哥,咱們一起去見見他。”
馮援想了想,道:“這樣不妥,你我最好一在明處,一在暗處,你先跟他見面,愚兄在暗中觀察,無論他來意如何,且將他安置在前廳客房住下,咱們要以靜待變,摸清楚對方的底細再說。
兩人商議定妥,何凌風便親赴前廳,馮援則預先藏身客室屏風後面。
那人見了何凌風,雙手抱拳道:“敢問閣下就是‘天波府’楊子畏楊大俠嗎?”
何凌風含笑道:“不敢,小弟因事閉門靜修,本不見外客,聽說胡兄是遠道而來,只得破例一晤,但不知胡兄欲見小弟有何事故?”
那人目光炯炯,向何凌風上下打量了兩三遍,卻道:“對不起,在下與楊兄沒有見過面,請恕我說句放肆話,楊兄怎能說明你真正是‘天波府’主人?”
何凌風一怔,道:“我不懂胡兄的意思……。”
那人道:“在下的意思是說,事關機密,輕易不便出口,最好請楊兄能證明一下自己的身分。”
何凌風道:“這兒是‘天波府’,我就是楊子畏,胡兄要我怎樣證明呢?”
那人道:“很容易,楊兄若能請嫂夫人出來一見,在下就相信了。”
何凌風訝道:“胡兄莫非認識婉君?”
那人道:“是的,三年前,在下和馮大姐曾有一面之識,承她不棄,彼此結為……。”
結為什麼?卻住口未往下說,顯然有不便出口的苦衷。
何凌風更覺驚奇,沉聲道:“胡兄,你究竟是什麼人?來到‘天波府’何事?”
那人拱拱手,道:“抱歉,在見過馮大姐,證實楊兄的真正身分以前,在下不能回答。”
何凌風道:“你。”
屏風後一聲洪笑道:“七郎,不要問他了,他是誰我知道。”
馮援笑著從屏風後轉了出來,指指那人道:“你是小珠子,對不對?”
那人卻顯然並不認識馮援,錯愕地道:“不錯,請問你是?”
馮援道:“你只記得馮大姐,就不知道馮大哥?”
那人“哦”了一聲,急忙長揖道:“對不起,原來馮大哥也在這兒。”
馮援揮揮手,將廳中武士、僕婦喝退,然後肅容對何凌風道:“七郎,,她就是嶺南芙蓉城費百齡的女兒費明珠。”
何凌風驚得跳了起來,急忙重新行禮道:“費姑娘怎會千里迢迢來到此地?而且女扮男裝,如此打扮呢?”
費明珠還沒回答,眼圈已先紅了,哽聲道:“不瞞二位大哥說,我是特來求助的。”
馮援道:“什麼?難道香雲府果然也遭到變故了?”
費明珠愕然道:“馮大哥說‘也’遭變故,莫非千歲府也發生了什麼事?”
馮援搖頭嘆道:“千歲府倒沒有事,但‘天波府’卻有麻煩。小珠子,你先說你們香雲府吧!”
費明珠猶在遲疑,道:“能否請馮大姐先見見面?”
馮援道:“別提她了,事情就出在她身上,老實告訴你吧!她已經被人擄去,不在府中,也可能已遭人毒手,不在人世了。”
及見費明珠臉上驚疑之色,又道:“不過,你放心,我這個馮大哥並不假,否則怎能一口叫出你的閨名。咱們雖沒見過面,我卻聽婉君提過跟你認識的情形,你們是在上屆刀會期中相識的,先打了一架,再談出感情,後來訂為手帕交,還相約要一塊兒去遊南海普陀,對嗎?”
費明珠熱淚盈眶,連連點頭道:“是的,馮大姐本來約我泛舟出海的,因為刀會提前結束,竟末如願,後來聽說大姐下嫁‘天波府’,原要來道賀,可是,我爹卻不許我來,……
想不到一別竟成永訣了。”
說到後面幾句,已哽咽無法成聲。
何凌風忙道:“姑娘,先別難過,婉君的遭遇如何,尚難定論,你且告訴咱們香雲府出了什麼事?”
費明珠含淚道:“說來話長,這要從上屆羅浮刀會談起了。”
何凌風道:“不要緊,姑娘先忍住悲傷,慢慢的說吧!”
費明珠拭去淚水,定了定神才悠悠道:“四年一屆的羅浮刀會,每次皆由‘天波府’奪得第一,自從上屆會中,天下第一刀的榮銜被我爹獲得以後,武林便傳謠言,都說是咱們香雲府施用了美人計,使‘天波府’主人臨陣失功力,才失去寶座。我爹為這件事非常氣憤,立誓要永保第一刀榮銜,因此懸出重賞,搜求寶刀……。”
何凌風和馮援互望了一眼,但都沒有開口。
費明珠接著道:“後來,果然有一名番女,親攜一柄斬金斷鐵的倭刀前來求售,那番女生得妖媚蝕骨,又能說善道,跟我爹整整‘議價’了一個下午,結果,爹不但買下了那柄倭刀,更將那售刀的番女也留了下來。”
何凌風突然插口道:“那番女是否東倭國的女子?”
費明珠詫道:“楊大哥,你怎麼會知道?”
何凌風苦笑了一下,道:“以後的事,姑娘不說已經明白了。想必那番女迷惑了令尊纏著令尊傳授她香雲府獨門刀法?”
費明珠道:“正是這樣。咱們費家獨門刀法,名叫‘烈焰十三斬’,本是傳媳不傳女的,因為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迫不得已才傳了我,沒想到爹竟會把獨門絕藝,傳給了一名來歷不明的番女。”
何凌風道:“時日一久,那番女想必引進了許多同夥,把持府中事務,並且百般離間你們父女的感情?”
費明珠道:“一點也不錯,我爹自從收了那番女在府中,性情也大大改變了,不許我跟馮大姐交往。後來千歲府和天波府聯姻,也不許我道賀,府裡的舊人,一個個相繼革退,全部安置了那番女的同黨,最近更變本加厲,要強迫將我許配給新任總管金鵬,我苦苦哀求,爹都不肯改變主意,所以只好逃了出來。”
何凌風聽了,默然無語,似在沉思著某一件事。
馮援憤然道:“想不到‘太陽刀’費百齡一世英名,竟會晚節不修,毀在一個番婆手中。”
費明珠也唏噓道:“我也想不到,爹除了性情暴躁些,為人一向正直講理,現在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何凌風突然問道:“費姑娘,令堂還健在嗎?”
費明珠道:“不,我娘過世得早,當時我才只有四歲不足。”
何凌風道:“這些年來,令尊可曾有意再娶?”
費明珠道:“沒有啊!我爹對娘一直很懷念,根本就沒有續絃的打算,十幾年來,都是我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馮援道:“那他為什麼見到一個番婆子便昏了頭?真是個老糊塗。”
何凌風搖頭道:“老大哥不可錯怪了費老前輩,據我猜想,這顯然又是姊妹會的傑作。”
馮援道:“你是說,費百齡會被她們掉了包?”
何凌風道:“她們能訓練一個假的馮婉君,為什麼不能弄個假的費百齡?”
費明珠困惑地道:“你們在說什麼姊妹會?什麼真的假的?”
何凌風便將“天波府”所經歷的變故,大約說了一遍,其中只省去自己被假扮成楊子畏的一段,隱而未宣。
費明珠聽了,驚得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許久,才搖著頭道:“天下竟有這種事,居然能將一個人改扮成另外一個人,這……這簡直太駭人聽聞了。”
何凌風道:“姊妹會崛起武林,欲與男人爭雄,首先必須對付武林三府,只要她們肯花心血,找一個面貌相似的人,再加以訓練,假冒另一個人並非難事。”
忽然笑了笑,又道:“既能假扮一個人的外貌,如果想冒一個人的名字,混進某一處地方,刺探某一件機密,豈非更輕而易舉?”
費明珠一怔,道:“楊大哥,你是不是懷疑我也是冒名來的?”——
葉楓小築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