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人寂靜,整個大地為黑暗所籠罩。一片昏黃燈光,映在窗紙上,也顯得是那麼暗淡而無力。在近處看,都有一種模糊不清感覺,稍遠一點,便很難看得到。但是,就這麼一點似有若無的燈光,居然引來了人。夜影中,突然傳來了一句清朗話聲,道:
“前邊有燈,大概人還沒有睡。”聽口氣,似乎還不止一個人。隔了剎那,果然有人接了話,道:
“不對勁,停一停。”從話聲判斷,這個人的年紀不會太大。
清朗話聲訝問道:
“大哥看出什麼來了?”一個少女接口道:
“我也看出來了,是範鳳陽以前害人的那個地方,啟哥對不?”原來是公孫兄妹那一夥,經過兩個半夜與一個白天急趕,已經到了趙格莊,距離神兵洞,只有十多里路了。公孫啟尚未置答,印天藍已接口說道:
“姍妹說的不錯,燈光正是那家農戶,房子已經已經賣斷,自然不會再回來,燈是誰點的?”只聽姍姍哼了一聲,道:
“那還用說,一定又是範鳳陽在搞鬼。”公孫啟道:
“你們就在這兒別動,留神四外,我過去看看。”印天藍道:
“匹夫奪去毒經已久,我陪你去。”借夜影掩護,夫妻倆己電疾奔去。大家哪能放心,保持一段距離,亦悄然跟進。近距農戶數丈,公孫啟連用天慧神功,不聞點滴聲息,傳聲道:
“藍妹留神,房子裡沒人。”兩個人躡足身,進至窗下,印天藍輕舒纖指,點破一個月牙小孔,眇目往裡一看,嬌軀一顫,幾乎嚇出聲音來。公孫啟立刻把她扶住,傳聲問道:
“藍妹怎麼樣了?”他以為印天藍中了毒,關切形之於色。
印天藍亦以傳聲答道:
“我沒事,紀秉南被人開了膛。要不要教紀慶過來,鑑別一下真假?”公孫啟先就窗紙上的小孔,仔細看了一眼,果見紀秉南被人釘在牆上,破腹挖心而死。他也看不出真假,只好招手把大家喚到面前,道:
“匹夫又在害人,紀兄,金兄,請進去驗看一下,小心有毒,餘人防守四周。”紀慶心裡一動,當先破門而入。門剛打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已迎面撲出。農舍一明兩暗,油燈在左里間,隔著一條布門簾,燈光仍自簾隙選出少許,堂屋景象,仍可一目瞭然。就在堂屋地上,仰面朝天,躺著兩個人,動都不動,狀如已死。紀慶一眼看出,左邊的是大哥紀宗年,右邊的是二哥紀永,急步進前探查,俱是嚼舌自盡的,屍體早已冰冷,一挑門簾,只哭喊了一聲:
“爹!您是……”便已痛暈過去。公孫啟金遜,緊隨在後,急忙把他扶住,順手一掌,把他拍醒。紀慶嘶啞哭喊道:
“爹!您死得好苦,是誰下的毒手?大哥、二哥為什麼又要自殺?到底是為什麼呀?”公孫啟和金遜,也替他非常難過。
容他哭了好一陣,公孫啟道:
“紀兄,堂屋裡的牆上似乎有字,也許能夠看出一點頭緒。
查出兇手,好給伯父報仇。”紀慶咬牙恨道:
“不用看了,除範鳳陽外,再沒第二個人!馬上去神兵洞,別再教他搶先,鑄成大錯。”金遜甚是感動,道:
“沒幾個字,耽誤不了什麼,看過再走不遲。”公孫啟端著油燈,金遜扶著紀慶,先後走了出來。牆上的字,是用指頭醮血寫的,很潦草,寫的是:
“三弟,父親巡查城廂,偶晤金星石,引起殺家之仇。”
“計誘老魔夜入印府,期假諸老之手,誅兇復仇。不料金星石乃範鳳陽所喬裝,將計就計,火焚馬家店與杜宅,以分散開諸老人力,以致反為所乘,祖母當場身亡,蘭姥重傷垂危,穆老輕傷,朝陽二公子傷重不治,蕭天等諸友,非死即傷,損失不堪言述。父親痛恨失策,帶領大哥和我,尾隨其後,思以智取,俾帶罪立功,終於亦遭毒手,可恨小賊,卻不殺大哥和我,百般凌辱而去。大哥首先羞憤自裁,我亦無顏偷生,今後報恩報德、延續完脈,全仗你了,好自為之。兄永絕筆”紀慶一邊看,一邊流淚,看到傷心處,不禁痛哭失聲。珍姥是金遜的生身之母,慘死範鳳陽毒掌之下,又怎能不悲,怎能不恨!公孫啟運用天慧目,早已看清,酸辛悲楚,不在紀金二人之下,尤其蘭老垂危,諸友死傷,不知真象,更是談心如焚,道:
“徒悲無盡,我們找小賊去算賬!”金、紀二人強忍淚道:
“走!”紀慶再一把搶過油燈,把窗紙點燃,道:
“爹,請恕孩兒不孝,大哥二哥也要原諒我,找著小賊,我要跟他們一死相拼,再不能夠回來替你們收屍了!”
惟恐被風颳滅,竟將燈裡殘餘的油,也全灑在窗戶上了。
看看火勢已成,對著房子,拜了三拜,當先飛縱而去。公孫啟恨不得一步跨到神兵洞,好與小賊早作了斷,也好及早趕回錦州,查看究竟,知會眾家兄妹,更不會慢。黝黑夜色中,神兵洞起伏的山線,已經可以看到了。驀的,轟!轟!轟!神兵洞突然起了一連串的爆炸聲。公孫兄妹固是怒氣沖霄,金遜更是身心皆顫,魂魄欲飛!彭化揹著劉衝,腿上一軟,幾乎摔倒。
胡夢熊即時把他扶住,接過去劉衝,繼續前行。望山跑死馬,別看已經看到山的稜線了,真正要到達山麓,還有一段距離。
爆炸聲此起彼落,一聲接連一聲,連續不斷。眾人的血,緊隨著起落的爆炸聲,似乎也在沸騰。在飛速奔馳下,終於趕到了南山麓。晚了!太晚了!神兵洞向陽一面,出現大片山崩,進出門戶,被碎石堵死了。夜空中,仍瀰漫著火藥氣味。公孫啟截口嘆道:
“密道出入口,你知道不?金兄,你太忠厚了,現在先去看看要緊,丹弟在左,曉梅在右,提防暗算,胡寨主緊隨我等之後,上!”偕同金遜,當先開路。範鳳陽真精明,也真狠毒,兩處密道出入口,全被他找著了,也全被他炸燬了。毒臂神魔金星石,如果仍在洞中,縱不活埋,也非被活活的蹩死,餓死不可!怎麼辦?
挖掘?從何處挖掘?照理說,密道出入口,距離金星石的密道,應該最近,從這兒著手,應是最簡捷,最理想,金遜,穆洪,呂冰,也在幫忙。然而密道出入口,是直上直下的,究竟有多深?沒人知道。挖到什麼時候才能通?這就更難解答了。
哪知挖了不到一尺深,兩處全都出了事,或多或少,或重或輕,全都中了毒!敢情範鳳陽,早已算到這一著,兩處全都布了毒。幸而公孫啟發覺得早,一經發現雙手有麻木的感覺,立即提出警告,教大家趕快住手。儘管如此,金遜,彭化,兩個動手最快的人,已經失去知覺,暈迷不省人事。穆洪,呂冰,巫無影,也都搖搖欲倒。公孫啟仗著功力深厚,行功閉穴,阻住毒勢蔓延,也覺得兩條手臂逐漸失靈。
印天藍就在公孫啟身邊,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即刻喚來齊雲鵬和紀慶幫忙,內服,外敷,忙亂了一陣,才把六個人從死亡的邊緣,挽救過來。除了公孫啟還能勉強支持,其餘的幾個人,體力大為虧耗,精神萎頓不堪。這兩夜一天的經過,使得彭起心驚膽寒,不由得嘆道:
“少俠,老朽不願再說什麼,也不再存妄想。孫老大走時,我還以為他是負氣;郝甫膽小如鼠,我更看不起他。現在事實證明,反而是老朽錯了。請從此別,江湖上從此也再沒有太行雙煞這一號!唉!”嘆息聲中,頓足飛身而去。他不願再勸範鳳陽,也不願反打範鳳陽;交錯了朋友,除了傷心一走,再沒有第二條路。二十一個人,倒有七個人中毒和受傷,惟恐範鳳陽乘機偷襲,沒有受到傷害的人,愈發不敢遠離,自然,也更談不到作進一步的行動了。空自緊張了大半天,直到天亮,竟沒見小賊及其黨羽的蹤影。走了?抑或別有毒謀?無從想像。曉梅道:
“目前情況,對於我們十分不利,不能再在這兒耗下去了。
我的意思,先就近找個歇息的地方,吃點熱的東西,等大家的精力,略微恢復以後,再想辦法怎麼樣?”印天藍道:
“匹夫機詐百出,我怕他窺伺附近,等待機會,再施暗算。
不如先去亂石崗,自己的地方,總比較可靠得多,這是一。其次,營救金神君,也須先把他布的毒,化驗清楚,準備好解藥,才能再著手,這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辦得好的事情。三,匹夫如敢打硬仗,昨夜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都沒露面。
我料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今後也必如此。對付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只有等以後再說了。”金遜有氣無力地說道:
“為了家父,各位已經盡了力,這份恩情,我至死難忘。說句不怕犯忌的話,家父如果命長,沒被火藥直接炸著,洞裡有足夠的糧食,一年半載都不會捱餓。否則,就是現在掘通,也已無救。現在這兒我們進不去,小賊一樣也進不去,我認為不宜操之過急,先把毒藥化驗清楚,最是重要,不能教後來的人,再有危險。錦州情況如何?也該回去看一下,重作安排。亂石崗用不著再去了。”公孫啟道:
“好在順路,到亂石崗再說好了。”於是,就這樣作了決定,立刻啟程。公孫啟中毒不深,功力又厚,影響不大,其餘五人全需扶持,在飢渴的煎熬與難掩的疲累下,一枝強勁無比的武林後起之秀,狼狼狽狽,走下山去。每個人的心中,卻被仇恨所充塞。
從神兵洞到亂石崗,中間有一股大車道,通往唐莊。每年播種之前,秋收之後,這股大車道,才看得見車輛,平日是看不到的。這自然與莊稼有直接關係。春天補充農具,購買肥料,秋天販賣糧食,添置日用必需品,除了這兩個時期,莊稼地方正忙,如非特殊事故,是看不到閒人和車輛的。
“農村四月閒人少,才了蠶桑又插麻。”這兩句詩,是前人吟誦江南的農忙實況。
現在就正是這個農忙季節,雖說塞北江南,氣候不同,種植的東西也有差別,忙碌的情形,卻沒有兩樣。今天,就在那股大車道,和官道銜接的地方,卻停著四輛空車,每輛車的車轅上,都坐著一個車伕,車的旁邊,擺著兩張八仙桌,十來條長凳,桌上放著四個提盒,兩把大瓦壺和二十幾個粗瓷碗,條凳上坐著五個人。看樣子,好像是等著迎接什麼人。
辰末光景,官道盡頭,出現了一批人,從東往西,正問這個地方走來。哦!原來還有病人,怪不得走動的這麼慢。漸漸的,人已走近了,領頭的是公孫啟與四房妻子,杜丹夫婦,霍棄惡與劉智斷後,劉信,嚴和,紀慶,齊雲鵬,胡夢熊,向準,一個人照顧一箇中毒的。坐在條凳上的五個人,是一個老人和四個村姑。老人五六十歲,細高條,削腮無肉,尖下巴上,綴著一撮花白的山羊鬍子,青布短襖褂,十足的農人裝束。當公孫啟一行人走近時,他立刻迎了上去,臉含微笑問道:
“公子可是複姓公孫?”公孫啟頷首道:
“不錯,老丈貴姓,有何見教?”老人道:
“老漢唐諾,住在唐莊,公子同行人中,可有一位巫老先生?”公孫啟道:
“有,老丈找我還是找他?”唐諾道:
“都找。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一大早,敝莊來了一位姓金的老爺子,給了老漢二十兩銀子,託我準備飲食車輛等候公子,另外有巫老先生的一封信。”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來一封信,封面上寫著:
“三弟親啟,石草。”顯然是金星石寫給巫無影的。公孫啟剛要接,印天藍一把搶了過去道:
“我來看。”她以為又是範鳳陽搗的鬼,怕公孫啟再中算計。拆開信口,取出信箋,仔細檢看之後,道:
“沒有毒,巫老自己看吧。”把信遞給了巫無影。也許是上了年紀的關係,六個中毒的,就數他精神差,連劉衝都比他恢復的快,只要不趕路,慢慢的走,都不須別人扶著了。巫無影道:
“現在同舟共濟,誰看都是一樣。”展平信箋,念道:
“逆徒詭謀,我已先知,故能反客為主,予以重創。煙塵彌沒中,僅知三人負傷逃走,不知逆徒是否在內?其餘已葬身洞口,自食惡果。老二先我而去,餘心實痛,望依前言,速返天南,主持門戶,餘亦將覓地歸隱。公孫啟諸俠,情德難償,遜兒當斟酌去留。飯食為我親自監製,不虞錯,舛錯,可放心食用。
相見無期,勿再以我為念,兄石絕筆!”一封信,勉強唸完,已經累出一身冷汗。印天藍會同齊雲鵬,紀慶,驗過食物茶水,確實無毒,悄聲告訴了公孫啟。公孫啟傳聲道:
“謹慎點好。”轉向唐諾,道:
“煩擾老丈,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我們還不餓,東西不吃了,車輛倒是用得著,也不須人送,這裡面紋銀二百兩,暫作買斷,如果不夠,三天後可到亂石崗印記參場去取。”
唐諾道:
“東西絕對乾淨,老漢先嚐一口給公子看?”說嘗就嘗,每種東西都嚐了一口,吃得甚是津津有味。公孫啟道:
“老丈千萬別誤會,我們真是吃不下。”唐諾道:
“公子既是這麼說,老漢不敢再勉強,車是他們四個人的,請公子跟他們直接商量好了。”銀子他也沒有接。公孫啟和四個車主商量的結果,是目前正在用車,送一趟可以,也只能送到亂石崗,當晚就得趕回來,不肯賣,並且是要去就全去,要不去就全不去,不準挑。公孫啟道:
“那就多謝四位了,全都不敢再勞動了。”收起銀票,招呼弟妹,繼續趕路。向準看巫無影,顯得甚是吃力,一怒把他背了起來,隨眾趕路。他一開頭,幾個中毒的,全被人揹了起來。
速度陡然加快,剎眼便消逝在官道另一頭。常言說得好: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近午時分。就已趕到了亂石崗,不料房子早已被人給燒了,趙誠與幾個站丁,也蹤影不見,料也凶多吉少。在鎮裡,印天藍還有極大的影響力,借了一家民房,先把大家安頓好,匆促弄了一點簡單的飲食,填飽了肚皮。
“人是鐵,飯是鋼。”這話一點都不錯,整整兩天兩夜,連經險阻與奔波,水米不曾沾牙。如非堅強仇恨火焰,燃燒著他們,早都趴下了。就這樣,也都疲憊不堪。但在吃飽之後,歇到傍晚,就全恢復過來了。圍在燈下,把唐諾轉給巫無影的那封信,重新拿了出來,仔細推敲也無法確定,這封信到底是誰寫的。曉梅道:
“這封信我看很可疑,對於我們今後的行動,影響也很大,該想辦法,把來歷弄清楚。”姍姍道:
“範鳳陽會有這樣好心腸,替我們安排車輛飲食,又不下毒手?我不懂。”曉梅道:
“可疑的地方就在這種地方。這不難懂,我問你,金神君如果安然無恙,你會急著打通神兵洞不?”姍姍道:
“誰有這種閒……我明白了,二妹是說,範鳳陽就怕我們急著打通神兵洞,把金神君救出,所以這才造這封假信。和種種安排對不?”曉梅道:
“我再問你,如果你是金神君,又不知道範鳳陽是否已死,會把那三個負傷逃走的東西,輕易放過去嗎?”姍姍道:
“起碼也要追去查清楚。”曉梅道:
“這就是嘍,金神君如果去追那三個東西,也必然要去追,哪還會有時間到唐莊去作種種安排?”經她這一問,大家也都豁然貫通:金星石把小魔恨得入骨,怎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而不剪草除根?信是假的成份居多。杜丹道:
“我到唐莊去打一轉,就可以查問清楚了。”公孫啟道:
“不必去了,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看白天的情形,去也查問不出什麼來,信縱然真是金神君寫的,我們也要按著假的處理,好好的休息一夜,明天加速趕回錦州是正經。”杜丹道:
“不是我一個人去,還有霍大哥他們,來回不過一個時辰,大哥莫非顧慮範鳳陽,故技重施,分散我們的力量好分別下手?”公孫啟道:
“也不是,諒他還沒有這麼大的狗膽和力量。”曉梅道:
“那為什麼不查證得更清楚一點,要不再多去兩個人,你想出什麼辦法來了?”公孫啟道:
“你怎麼也這樣說?即使是他搗的鬼,我料他也不敢再到唐莊逗留。過去,我們把他估計得太輕了,所以才教他處處佔了先著。從現在起,我們必須按照我們的辦法做,才能走在他的前邊去。你最初的分析很有理,不管信的真假,驗毒配藥,打通神兵洞,查證真象,是我們目前第一件大事,刻不容緩。
匹夫目前的實力,還不足跟我們正面為敵,他需要時間,參研上乘武功,網羅羽翼,力求充實。照理說,我們不能教他喘息,立刻躡蹤追往遼陽,但在時間上,我們又晚了一天半夜,追去也必徒勞,連影子都不可能見得到,所以也不必自費氣力,跑這一趟冤枉路。在遼東,最值得他借重的,是人寰五老……”
曉梅截口道:
“我們現在何不去趟絕緣谷?匹夫如果從此隱匿不出,我們又去哪裡找他?”公孫啟道:
“不,這是匹夫的單相思,他炸神兵洞,乃是一著大錯棋,絕對瞞不了人寰五老。連對授業恩師,都下得了這種毒手,人寰五老怎能不心寒,又怎敢再跟著他淌渾水?何況上官逸也不能不為他那個寶貝兒子著想。這種情形,匹夫知道得很清楚,目前不會去,去也沒有用,但他不會忘記人寰五老,這要等以後,有機可乘時,才有進一步勾結的可能,目前還辦不到。
目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但也不會太久,除非遼東的產業,他全不要了。你想他能捨得不要這份產業嗎?”曉梅道:
“你怎能斷定遼陽會撲空?就算匹夫能以逃遁,我實在有點不甘心。”公孫啟道:
“遼陽是他目前根基,必有一些機密,陳彬趕到神兵洞,他得到破廟消息,可能就先走了。炸神兵洞乃至唐莊安排,都可能是假手於人的。所以我又料金神君,還不致於栽在他那群嘍羅手中。這你放心,時間不會太久,多則一年,少則半載,我們不去找他,他也必來找我們。在這段時間裡,我們也有一些事情要準備,我要教他死得心服口服。”曉梅道:
“驗毒配藥是大姊他們幾個人的事情,我們縱想幫忙,也幫不上忙啊!還會有什麼事?”公孫啟道:
“不只這件事。到錦州再說吧。”他葫蘆賣的究竟是什麼藥?誰也無法猜透。
流水時光,不覺半載,在這半年中,遼東地面,風平浪靜,再沒有聽到一件兇殺惡鬥事蹟。這並不意味著,遼東江湖,從此就可以太平了。相反的,這正象徵著暴風雨前夕,片刻的寧謐,一旦揭開,便是狂風暴雨,樹倒山崩的局面。在這半年中,公孫兄妹做了幾件事。回到錦州之初,證實紀永血書所述種種,死者業已殮停在印家,傷的正在醫治,最令他們悲傷而感動的,是蘭姥引咎自殺,把這次死傷,完全歸罪在她料敵錯誤所造成的。自殺之前,給公孫啟留下一封遺書,大意是說:
範鳳陽入魔已深,絕不可留,否則,日後必成大患。至於藏珍,也懷疑範鳳陽所得不全,並附詳圖,說明藏珍,系封存於一塊玉內,非日月雙璧湊齊,無法開啟,絕不是雷雨所能震得毀的。也教公孫啟繼續留意,尤須提防範鳳陽明奪暗取,覬覦他們兄妹原有的三件。關於遺骸囑於誅除範鳳陽後,通知家人,運回原籍。什麼玉器,體積大小如何?蘭姥也不詳知,故遺書中,並未說明開啟之法。從這封遺書中,公孫啟得到了兩個啟示:
一、玉器已為範鳳陽所得,尚未能打開。
二、秘譜尚封存絕緣谷某處,範鳳陽還沒有找到。
如是前者,範鳳陽一旦武功大成,必來找自己兄妹,如是後者,絕緣谷仍是範鳳陽所必去之地。這兩種揣測他暗存心底,誰也沒告訴。第二件事,他從秀秀處,獲知範鳳陽所得秘密及內容。他怒到了極點,也去掉了一塊心病。敢情範鳳陽抄給劉衝的那段秘譜,並不是得自絕緣谷,道道地地是天山絕藝,公孫啟師門內功心法。
在這以前,他始終認為恩師的死,是他害的,現在,已經確知恩師的死因,以及害死恩師的兇手是誰了。這段心法,秀秀業已遍傳雪山兄妹,劉衝也必定會傳授金遜和彭化,而且範鳳陽的心腹黨徒,也全會了,已無秘密可言。他暗中和曉梅,商量了一陣,索性大開方便之門連所有隨在身邊的人,每個都抄錄一份,潛修研悟。隱起師門,秘而不宣。自然,進一步的傳授,就得因人而施了。這次事件,群雄方面慶獲新生的有趙允、周方、房飛、張態、席清等五個人,也都負了重傷,還都起不了床。
胞兄劉義殉難,更使劉智、劉信,傷心欲絕,怒火萬丈。金遜甫經認母,即成永訣。紀慶聯想到慘死的父兄,悲慟自不待言。沒有一個人,不想把範鳳陽碎屍萬段,銼骨揚灰。第三件,毒藥驗出來了,是南齊的化骨毒砂,幸而當時,沒有人皮破見血,否則縱是神仙,也迴天無術。
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範鳳陽有了這種致命的毒物,難免會在別處施展,尤其將來在對搏之際,戰不能勝,難免不亂用。
不惟挖掘神兵洞,需要解藥,每一個人的身上,都得隨時帶著解藥,以防暗器。這得大批製造,為了配製解藥,杜丹和霍棄惡,兩對夫婦,帶著嚴和、齊雲鵬,去了川貴。公孫啟這才抽出空閒,把家裡的安全,交給了劉智,負起全責。馬杜兩家的人,也都集中在一起了。
他自己卻帶著妻子,呂冰、紀慶、向准以及金遜師兄弟,去了一趟鞍山,遼陽。
果然所料不差,在錦州安排一切,僅僅耽誤了三天,鞍山和遼陽兩處賊窟,已全燒成一片瓦爍。鞍山沒有見到一個人,什麼時候燒的?僅從殘跡,無法作正確判斷。範鳳陽在遼陽的密窟,從鄰人口中,獲知是在七天前的拂曉時分,突然起了一把無情火,完全燒光了,一個人也沒見逃出來。一算日期,那個時候,公孫兄妹猶在神兵洞頂,還沒有下山。曉梅這才沒有話說。
繞道去了一次營口,也只查出天天都有載運金砂的船隻出口,五天以前,突告中斷。再去絕緣谷.人寰五老帶上官敏,已經走了六天,去向不明,留下礦場總頭領陸浩,處理善後。
礦工已經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不足兩百人,也是運一批金砂,打發走一批,逐天在減少。黎明走,入夜來,暗中窺察了兩天,發現礦工又走了好幾十,預料不消三五天,就可以全部走光。
最後一次,印天藍現身挽留陸浩,繼續替她開採。陸浩嘆道:
“開採了將近十年,現在才開採到好的東西,成色都在六成以上,屬下本當效勞;無奈在目前情況下,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天危險。何況老山主、少山主和場主您,過去都待我不薄,於情我也不能幫任何一方,反抗另外兩方,這一點,務請場主賜諒。屬下決定後天,跟最後的一批人走,場主還有什麼吩咐?”印天藍道:
“範鳳陽常來不?他逃往何處,有沒有漏過口風?”陸浩道:
“過去他跟上官逸,往來很密切;神兵洞一炸,把上官逸炸寒了心,得到消息,片刻都沒停留,就嚇跑了。人寰五老爭執過一陣,霹雷火主張回家,上官逸說回家不安全,究竟逃到什麼地方去了,屬下也不清楚,暗中窺看,順著官道,似乎是去了錦州,可能進了關,但也可能去了熱河。”印天藍道:
“你不妨再考慮一下,如果願意留下,這裡事完,可到錦州去見我,保障你身家性命安全,我自信還有這份力量。”陸浩道:
“場主厚愛,屬下心領了。”他回答得異常堅決。印天藍道:
“別說得這麼絕,還有兩天時間,再考慮考慮,我走了。”騰身而起,幾閃無跡。陸浩望著她逝去的背影,出了一會神方才回房,甫一進門,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戰。原來範鳳陽,不知何時已先進來了,化裝成礦工模樣,目光森寒如電,隱現濃重殺機。陸浩略微定了一下神,躬身施禮道:
“屬下參見少山主。”範鳳陽不假辭色,道:
“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陸浩道:
“挽留屬下繼續工作。”範鳳陽聲調愈冷,道:
“你答應了她?上官逸走時,交待你的事情,都辦了沒有?”陸浩目光再不敢與範鳳陽接觸,道:
“屬下是少主人延聘來的,怎麼能答應他?沒有,交待的事,已辦了。”範鳳陽道:
“都辦得什麼樣子?說說我聽。”陸浩道:
“礦工分十天全打發走,每月紋銀十兩,按十年計算,每人應得一千二百兩,無法籌措,著在開採的金砂內,選成色好的,儘量帶,能帶多少就多少。”範鳳陽哼了一聲,怒道:
“還有呢?你簡直財迷轉向,我問的是……”陸浩愕然道:
“成色好的帶走,成色差的運存熊穴。他走時匆忙,再沒別的交代。”適時,門外有人接口道:
“真是再沒別的交代了嗎?”隨聲推門走進上官逸,森冷的盯著他。這一著,固出陸浩意料以外,知道怕也無用,胸脯一挺,昂然說道:
“廬主親身回來,正好三頭對質。不錯,還有一件,沒辦。”
範鳳陽大怒,喝道:
“為什麼沒辦?”陸浩抗聲道:
“人前人後,口是心非,少主何不問問上官老兒。”範鳳陽聲色懼厲,斥道:
“上官老兒也是你隨便叫的,我問的是你。他什麼地方,不值你尊重?”範鳳陽望望上官逸,嘿嘿冷笑兩聲,道:
“舉一兩件說給我聽。”陸浩道:
“就光拿這另外的一個交代來說吧。上官老兒交待我,蛇窟存有一百箱火藥,分別置在養頤軒和七星樓,異日公孫啟必來,可把他炸成飛灰,那時就可高枕無憂了。”範鳳陽道:
“這正是我的意思,沒什麼不對啊。”陸浩道:
“這自然沒什麼不對。不過,他後來又說:少主心術太壞,不要忘了兔死狗烹那個教訓,留著公孫啟,少主多少還有一點顧忌,一旦公孫啟被炸死了,我們就無足輕重了。因而他又說,話我已經傳到了,是非利害也講得夠清楚,辦不辦,教屬下考慮之後,再自己決定。”範鳳陽道:
“你究竟考慮清楚沒有?”陸浩:
“還沒有,不過,現在還有百十來個人,要辦還來得及。”忽似想到了什麼,話落又起,道:
“少主,怕辦不成了。”範鳳陽道:
“你想到了什麼推拖的主意?少念牙痛咒,有什麼困難?”
陸浩道:
“屬下無意推拖,蛇叟已走,那麼多的毒蛇,沒人控制,火藥怎麼搬得出來?”範鳳陽道:
“天氣已暖,把穴門打開,用煙薰,別把火藥弄爆了。
自己多想想辦法,上官廬主還說過什麼?”陸浩道:
“少主弄走那個玉箱,他也知道了,並懷疑武林奇珍就在那個玉箱裡。還埋怨少主自私,不肯分潤別人。”範鳳陽道:
“再問問他,是不是我自私?”不待陸浩發問,上官逸已先講,道:
“玉箱堅硬非常,刀劍全不管用,非日月雙璧齊全。至今還沒辦法打得開,老朽承認懷疑不當,已向少主陪過罪,還有什麼口是心非之處?”陸浩道:
“屬下也向廬主陪罪,沒有了。”範鳳陽道:
“既已說開,大家都不再要記在心裡,此處事完,陸頭領可去賤婢處臥底,我自會隨時跟你切取連繫。如欲乘機逃走,或通敵背叛,哼!你當知我的厲害!這裡的事,愈快愈好。上官兄,我們走。”出門飛逝而去。陸浩送走兩個煞星,籌思終夜,竟未閤眼。範鳳陽和上官逸,離開絕緣谷不久,忽聽旁有人擊掌聲,略辨聲源,來自一個山窪。立即撲了過去。山窪約數畝方圓,系由兩個山脊所形成,窪內亂石起伏,犬牙交錯,最易隱藏形跡。範鳳陽藝高人膽大,竟不懼偷襲,率先飛身撲入。石後首先暴起一個少女,迎了上去,道:
“啟哥怎麼樣,那個姓陸的認出你來沒有?”少女是姍姍,範鳳陽敢情是公孫啟化裝的!上官逸則是向準嬌飾,緊隨而到。印天藍等亦自石後現身。公孫啟道:
“彼以詐來,我以詐往,此行收穫頗豐,向兄配搭尤妙,詳情回去再談。”姍姍道:
“積威之下,我料他連正眼都不敢看你。”公孫啟接過長衣,披在身上,道:
“你真聰明,誰說不是,走!”懷著歡欣鼓舞的心情,兄妹一行,飛逝而去。這是此次出來,最成功的一件大事,證實了武林藏珍,確已落在範鳳陽之手;還證實了人寰五老,尚未與範鳳陽同流合汙。回到錦州的第四天,陸浩就已率同妻小,踵門求見。這是意料中的事情,所不知道的,是陸浩的真實意向。
陸浩四十多歲,連鬚鬍子,顴壯高大,操一口山西腔,標準的關西大漢;妻子小巧冷瓏,年紀也比他輕;一兒一女,男孩子已七歲,饒有父風,女孩子三歲,模樣酷似乃母。
劉智問明來意是應約前來投效的,便把他們一家人,帶進事前安排好的一個小跨院,等了片刻,才見一個丫環進來,說是單獨約談陸頭領。陸浩隨著丫環直趨三進。印天藍已在廳門相候,見了陸浩,熱誠含笑道:
“陸大俠惠然肯來,足使蓬蓽增輝,天藍至表歡迎,裡請。”
側身肅客。陸浩躬身為禮道。
“不敢當場主親迎,陸浩惶恐之至。”進廳,落座,陸浩慨然道:
“日前之言,純出肺腑,陸浩實已厭倦江湖。本意攜眷返里,重新做人,不料那日場主走後回至屋中,小賊與上官逸,已在屋中相候……”他把那日經過,重複說了一遍,一句也沒隱瞞,深長一嘆,道:
“一夜長思,回憶小賊種種惡行,對於髮妻,對於恩師,都能滅絕人性,做得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對於朋友,對於部屬,還會有什麼顧忌?一朝翻臉,還不是說殺就殺,哪會運用絲毫憐憫。因此,愈想愈怕。偏偏蒼天嗔嗔,武林重寶,偏又落在他的手裡。如果再被他練成絕世武功,勢非造成人間地獄不可。我本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他卻逼著我,非到這裡來臥底不可。既然命中註定,終究要死在江湖上,死就死個樣兒出來。我不是前來臥底的,而是前來託底的,天幸家小被我平安的帶來此間,我就鄭重的把她們母子,託付給場主,今後湯裡火裡,只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雖死無撼。”
“這番意思,懇拜場主,轉知老少群俠,別把我當成漢奸,就感激不盡了。”一番話,說得甚是壯烈。印天藍道:
“陸大俠正義磅礴,天藍極是敬佩,今後藉重的地方正多,大俠也無須過分謙虛,此刻大家全都有事,晚飯的時候,再為大俠介紹。”又談了一些別的,仍著丫環,把他領回原處。晚間,準備了幾桌酒席,特別為陸浩一家接風,也使他見到了所有的人,尤其是那對小兒女,這個逗逗,那個抱抱,恍如親朋故舊,沒有一個把他當外人。陸浩從入江湖,何曾受過這種尊重?感動之餘,就他所知,提出了不少可貴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毒臂神魔與人寰五老的動向。毒臂神魔也有了伴,不多,兩個至三個,武功極高,行蹤詭秘異常,多半往來於神兵洞與鞍山之間,上官逸曾在遠處見過一次,由於行動快速,老少男女卻沒看清,儘管這是神兵洞被炸以前的事情,仍不失為一項重要參考資料。
其次人寰五老也沒離開遼東,為上官敏的未來打算。仍未忘情那個玉箱。他們並未與範鳳陽合流,而是躡蹤範鳳陽,想從小賊手裡,取為己有,行蹤也在遼南。棲身處卻不知道。
絕緣谷內外總管,以及手下人眾,跟隨他們走了不少,這批人中,有跟陸浩交情很不錯的,假以時日,可以取得到聯繫。經過這一席長談,彼此間的距離,更為接近。陸浩雖非高權威人物,但因他過去與小賊關係很深,絕緣谷十年,和人寰五老朝夕相處,對於五老的個性與為人,知道得亦相當清楚。公孫啟兄妹爭取到他,不啻掌握了小賊與人寰五老的部份行動。公孫啟根據陸浩提供的消息,與實際探查所得,把自己原來的構想,略作修正,便著手佈署起來。
神兵洞終於打通了,這是當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不管唐諾轉到的那封信,是真是假,都勢在必行,以明真象。解藥是印天藍就家中所存素材,由趙允、周方協助,提煉了兩大瓶藥粉,一百顆丹丸,救人如救火,不能等待杜丹。趙週二人,那是南齊門下的弟子,自是駕輕就熟,助益甚大。
時間是在絕緣谷回去後,一個月另四天,早已到了盛夏。
公孫啟一共帶來二十個人,除開他們夫婦和金遜師兄弟外,陸浩、向準、胡夢熊夫婦,也全跟來了。這次有了充分的準備,自不虞再出事,並且在挖掘之前,經過一番細密勘察,選定的是轟炸較輕的南洞口,金遜師兄弟,在房飛、陸浩、向準、胡夢熊等幾個身高力大的人協助下,僅僅費了半天多點時間,就把洞道打通。前後合共算起來,已經有一個半月了,洞裡縱然還有人,即使沒有窘息而死,也餓得差不多了。
因此,防守洞口,確保出路,最為要緊,除了極關重要的人,其餘的人都不必再進洞去。本著這個觀念,而又以金星石為對象,進去的只有五個人,金遜身為金星石長子,勢非進去不可。劉衝是首徒,一度背叛,也該進去恭迎並請罪;神兵洞裡的佈置,在範鳳陽背叛後,事經諸葛昌全面改裝,改裝後的情形,只有巫無影最清楚,為了進洞人的安全,他也必須進去。
此外,公孫啟和印天藍,代表群俠,以德報怨,印天藍兼有防毒救毒的重要任務,都不能少。按理說,彭化也該進去,都被金遜囤在洞外,協助護守出口,其餘的人,不須勸禁,也不會再勉強。巫無影當先開道,破除機關。範鳳陽是少有的惡人,為防萬一,洞中布毒,故公孫啟伴同印天藍跟進,金遜劉沖斷後。
從洞口到核心禁區,要經過圓形石室五層,方洞四層,重疊錯綜,複道密如蛛網盤旋起伏,少說也有十來裡,何況還有惡毒的機關設施,自非幾步便可到達。金星石盤踞在這裡,踵事增華,已逾三十年;巫無影與他並列天南三惡,焦不離孟,時間自也不會差多少,閉著眼都不會走錯一步。現在的問題是,諸葛昌已經把原來的機關,改動過了,尤其不能不顧慮,範鳳陽這個青出於藍的惡胚,在炸洞之前,有沒有弄過什麼手腳?因此,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逐步深入,進展便不如想得那麼快了。費了半個多時辰,才進展到第三層圓室,所有改動過的機關,俱如諸葛昌所說的,分毫不差。金遜在後邊催促道:
“三叔,諸葛叔不會騙我們,快點好不?”巫無影道:
“我知道你很急,我又何嘗不急?但這不是急的事,你父親如果真在裡邊,他可不知道我們要來,萬一他怕範鳳陽那個畜牲,還不死心,也動過手腳怎麼辦?”金遜沒再說什麼。這句話可提醒了公孫啟,暗暗知會了一下印天藍。到了第四層圓室內,巫無影長吁一口氣,興奮的說道:
“行百里者半九十,通過這間圓室,就到了禁區,真象如何,便可揭曉,千萬可別出事。”像是說給大家,又像警惕自己。
公孫啟本想提醒他,見他已知小心,便沒再開口。巫無影細心審視室中陳設,原樣未動,夜明珠也一個不少,只是蛛網塵封,堆積甚厚,種種跡象顯示,的確不曾有人來過。五個人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色,沒有人表示異議。巫無影認準地面上的暗記。直接北邊的門戶行去。餘人接踵而行,十丈直徑,須臾到達。
禁區綰轂四方,呈正方形,面積亦大,金星石的秘室,在禁區中央,亦是正方形的,不過,其中有牆壁隔斷,也就是說。如從北邊進去,看不到其他三面的景況。局外,還有一個特點,與前邊不同,前邊的圓室之間。都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而第四進的圓室與禁區相連,共用一個門戶。也就是說,圓室的北門,就是禁區的南門,只要這個門戶一打開。禁區情況,立即呈現在眼底。圓室是圓形的,共有十二個門戶,禁區是方形的,故相連接的地方,只有一個點,也就是說共用的,只有一個門。讀者如果還記得,金星石和狂花峒以前處理玉蓮通敵那次案件時,進出走的都是右邊的一個門,連他自己都不常用,足見這個相連的門戶是何等的重要。這種情形,巫無影自然十分清楚,故開啟這個門戶時,異常小心。
他教四人,留在三丈外,凝功戒備,先發動第一道埋伏,那是一篷蠍尾螫,發射的角度,剛好威脅不到他自己立身處與公孫啟夫婦等人退避的地方。外來的人,不知這個秘密,十有八九,很難倖免不為暗器所傷。蠍尾螫功疾如驟雨,瞬刻射盡,巫無影點手把四人招到身前,道:
“左右門戶,雖不相連,亦可相通,驚險亦多,且須通過兩道門戶,不如走正門,直捷了當。這第二道機關,一經發功,地面下沉,暗器從頂上橫飛而過,只要不離開腳下方磚。尺寸部份,都夠不上,有驚無險,不必心慌。”
他檢查四個人站立的位置,沒有錯誤,才發動第二道機關。他沒有說錯,機關紐一動,地面電疾下沉,暗器帶著嚇人的尖噓,從頭頂上橫飛而過,尺寸毫髮不爽,沒有一個人受傷。
暗器只有一批,發射極快,發完之後,下沉的方磚,亦可停止。
怪事發生了!諸葛昌告訴巫無影的是,暗器射完,方磚立即上升。然而事實,與諸葛昌所說的,並不一樣,方磚如預想的上升,頂上忽從橫裡飛出一塊鋼板,竟給蓋死了。五個人擠在一個見方的桶狀物中,呼吸相聞,挪動一下都非常不方便,金遜急燥的問道:
“三叔,這是怎麼回事?”巫無影道:“我也弄不清楚啊,諸葛昌是這麼告訴我的,怎麼變了樣?諸葛昌這個老混蛋,臨走時不該還要來上這麼一手害人。”公孫啟道:
“巫老不要錯怪好人,我說的不是他。”巫無影道:
“難道範鳳陽在炸洞之前,先把自己關在裡邊?”公孫啟道:
“現在還不能輕下斷語,總之,出了差錯,必有原因,先想辦法脫困,不難查出真象。”金遜道:
“從清脆的金屬磨擦聲音判斷,頂蓋是鋼板無疑,掌力不易震碎,但接榫處未必堅牢,料難禁掌力震擊,公孫兄覺得怎麼樣?公孫兄能夠確定洞中有人?”公孫啟道:
“不很妥當,第一,萬一觸發其他機關,躲不能躲,難免死債。第二,接榫處縱能震毀,一掌未必便能奏功,若然,掌擊鋼板所發巨大聲量,必驚動洞中人無疑。是誰我不敢說,但一定有。”金遜道:
“八成是家父,驚動他老人家前來,豈不正好?有什麼跡象呀?”公孫啟道:
“但也可能是小賊,乃至人寰五老。自從進洞,我們寸沒離開過,小弟如有所見,必也難隔金兄神目對不?”金遜道:
“兄弟一向粗心,比公孫兄弟差遠了。”公孫啟道:
“小弟並未發現什麼,金兄到神兵洞有多久了?”金遜略一沉忖,道:
“十四五年了。”公孫啟道:
“感覺如何?太含混,我指的是上上下下,往復盤旋,譬如這次沉落等等而言。”金遜沉思半晌,道:
“公孫兄是說,此洞還有秘密出入門戶神秘莫測?”公孫啟道:
“不僅如此,小弟隱隱覺得這個洞,還不只是所知的圓室和方洞,也許還有第二層,甚至第三層。否則,遼國當年何能隱屯三萬人馬?”金遜聞言驚道:
“公孫兄的意思,是說有人把明顯的洞口炸燬,卻隱身此間,從秘密的洞口出入?”公孫啟道:
“不可能麼不然,小賊與人寰五老,何以突從平地消失?所以我說震擊鋼板不妥。令尊志不在此,否則,霍大哥何能在此棲隱七年,未為所覺?”金遜道:
“我只奇怪,家父在這裡三十多年,何以就沒將發現這秘密?不從上邊走,又有什麼脫困良策?”公孫啟道:
“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不妨先就四璧,搜查一遍,如有發現,慎勿碰觸,等商量好了,再動不遲。”於是,各就所近的一邊,細心搜查起來。設置這個機關,用意就在困人,裡邊自然不會裝制升降按紐,沒有,四邊的牆壁平平的,連個突起也沒有。這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足為異。公孫啟道:
“巫老,諸葛昌當時沒有提過這種意外的變化,以及應付的辦法嗎?”巫無影道:
“老朽十分慚愧,全洞共二百八十處機關,他指點的很多。
老朽每處勉強記住一兩個開啟機紐的方法,就已經很吃力了,哪裡還能記得各處的綴復變化?他可能講過,老朽也想了半天,愈急就愈想不起來。”公孫啟暗暗嘆息一聲,同聲地說道:
“不用急,慢慢的想,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彼此全往左移,換個方向再試一試。”
他和印天藍,都在巫無影的右邊,移動之後,便到了巫無影原先的位置,也就是和禁區相連的那一邊,北邊。印天藍纖手甫一接觸牆壁,即傳聲道:
“大弟,不對勁……”公孫啟已經會意,傳聲截口道:“鐵的,不要露形跡,小心一點就是了。”大家又換了一個方向,金遜到了北邊,立覺其異,剛要開口質問巫無影,印天藍適時用手碰了他一下,把他的話給截回去了。輪到劉衝,金遜事先已經傳聲警告了他,是以他未聲張。一週輪轉完畢,俱知北邊牆壁是鐵的,可能有辦法開啟,巫無影當先發覺,卻不聲明,四小對他不禁疑念大起。除非巫無影沒有摸過牆,發覺不出異樣,否則,便不可原諒。金遜惱怒不打一處來,實在忍耐不下,道:
“三叔,還沒想起來嗎?”巫無影嘆道:
“你們大家全試出來了,北邊是鐵牆對不?”金遜道:
“三叔為什麼不早說?這是為什麼呢?”巫無影道:
“遲一刻說,大家就多活一刻。”公孫啟聽出話中有話,不由問道:
“莫非巫老早知鐵璧詭秘?”巫無影道:
“不錯,早知道,鐵壁是活的,我也能開啟,就是不能開啟,這個詭秘,還是你父親早年告訴過我和你二叔的。公孫少俠的是聰明,初次深入,就發覺了神兵洞的真正奧秘。洞共三層,二層以下,俱已經人封閉,下邊隱有高人,與你父早年有約,互不相犯,妄入者死。範鳳陽那個畜牲,如果誤入,絕難活命,更不要說利用作惡。我已經老了,死不足惜,你們都還年輕,我怎麼能教你們去送死?”公孫啟覺得他的話,似是而非,在未透澈瞭解真象以前,暫持審慎態度,不願意輕率發問。金遜身份不同,別人是為了救他父親而來,自不容坐視不問,教朋友跟著陪葬,急怒形之於色,冷然說道:
“三叔既知門下有此禁忌,何故不走旁門?”巫無影反問道:
“你沒聽過絕滅境?”金遜道:
“聽過又怎樣?”巫無影道:
“左右雙門即絕滅境,兇險比北門尤甚。”金遜道:
“那也該事先與大家會商,再作取捨。”巫無影道:
“有選擇的餘地不?來此之初,我問過你師傅,他說惹不起,教我不要問。”劉衝接口道:
“這是哪年的事情?下邊隱居的是些什麼歷害人物?”
印天藍接口道:
“時間相隔已久,情況也許有了變化,巫老何不打開鐵壁,一看究竟?”她不但說,而且做,揮手一掌,打在鐵璧上,發出一聲“轟”然巨響。她原在外緣,在轉動搜查四周牆壁的時候,極是自然的,轉到了裡緣,舉手之勞,便如願以償。這是蓄意而發,公孫啟再想攔阻,那裡還來得及。巫無影駭然變色,道:
“使不……”“得”字尚未出口,鐵壁已經徐徐滑落。一幅栗人的景象,頓時呈現在五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