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江曉峯忍不住停下腳步,抬頭望去。方秀梅低聲説道:“兄弟沉住氣。”
但聞蹄聲漸近,兩匹快馬,並馳而至。
這次,江曉峯也留心瞧去,只見在首一騎馬上,是自己的宿敵高文超,右邊一騎馬上,卻正是自己念念難忘,夢魂索繞的玉燕子藍家鳳。
江曉峯只覺突然間被人在前胸重擊一舉,胸中血氣浮動,打個踉蹌,幾乎跌摔在地上。
方秀梅一伸手,抓住了江曉峯的左臂。
江曉峯長長吁一口氣,抬頭望去,兩匹馬,已然超越過身前三丈多遠。
只見高文超陡然一帶馬繮,那奔行的健馬忽然間轉過頭來,衝到兩人身前。
他騎術精良,距兩人還有四尺左右時一提繮繩,健馬長嘶一聲,突地停住了奔衝之勢。
方秀梅嘆道:“老主人,咱們該住店的,錢是人賺的,你老人家這般年紀了,還要摸黑趕路。”
高文超兩道冷森的目光盯注在兩人身上,瞧了一陣,突然一揚馬鞭,橫裏向江曉峯抽了過去。
方秀梅吃了一驚,暗道:“如是他忍不下這口氣,非被他這一馬鞭打出破綻不可。
但情勢迫急,在高文超兩道冷森的曉峯時,突然稍稍一揚,呼的一聲,從頭頂擦過。
高文超微微一笑,道:“兩位趕夜路不怕遇上了土匪,打劫麼?”
也不待兩人答話,一帶馬頭,縱騎而去。
但聞蹄聲疾急,片刻間消失不見。
方秀梅道:“兄弟,你很沉得住氣。”
江曉峯淡然一笑,道:“就算挨他一馬鞭子,我也會忍下這口氣的。”
抬頭望着天上星辰,無限黯然的説道:“姊姊,咱們養了一個月的傷,在這一個月中可以發生很多事,是麼?”
方秀梅道:“是啊!這一月時間的變化之奇,尤過十年…”
江曉峯接道:“就拿咱們的際遇説吧!我們本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只因我們都中了毒才有着同處的一段時光機會,而且彼此都有了很深刻的瞭解,認作姊姊結伴同行於江湖之上。”
方秀梅若有所悟的嗯了一聲。
江曉峯搶先接道:“再説我們那位義父母潘世奇和薛三娘吧!他們替我們療治毒傷,恩同再造,但小弟決心認他們作為人父母時,卻在那告別的一瞬,因為我知曉了他們為我們受了很多的苦難,這等恩情,又使我們無法補報,只有認他們作為義父母,以慰二老之心。”
方秀梅江湖經驗,是何等廣博,已然聽出了江曉峯弦外之音,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我明自你的用心,不過,就姊姊觀察所得,藍家鳳和高文超,還未結為夫婦。”
江曉峯心中雖然壓積了無數悲傷、氣悶,但一下子被方秀梅揭露了胸中之秘,亦不禁感覺着臉上發熱,道:姊姊,小弟之意,只是覺着一個月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
方秀梅略一沉吟,道:“兄弟,姊姊卻有着和你不同的看法,每一件事,都非巧合,其間必有着因果關係,而且也沒有絕對的突變,尤其一個才慧過人的人……”
江曉峯接道:“姊姊此言,小弟不敢苟同。”
方秀梅笑道:“高文超已對咱們動疑,也不用急急追趕他了,行程寂寞,姊姊倒也想和兄弟深談一下,你説吧!為何不同意姊姊的看法呢?”
江曉峯道:“姊姊説沒有突變,小弟就不同意,就拿那藍天義説吧!他數十年的江湖奔走,行使仗義,濟困扶危但他卻在花甲大筵之上,突然一手毀去了自己數十年辛苦建立的俠譽,難道這不是突變麼?由好到壞,只不過半日時間,卻毀了他幾十年的功業。”
方秀梅點頭笑道:“很有道理,但如要把事情仔細的分析一下,那就大有文章了……”
江曉峯道:“小弟不解。”
方秀梅道:“這中間該有着因來關係,姊姊才學粗淺,只能説個粗枝大葉,其玄奧、精深的道理,就非姊姊能夠解説明白……”
語聲一頓,道:“但兄弟夠聰明,定可從粗淺中體會深奧,藍天義如若未得到金頂丹書和夭魔令,他也難有這等成就,但他得到了,那是因,由於金頂丹書和天魔令,使他武功立有了登峯造極的成就,也促成了他喧赫武林的俠譽,這是果,尤其他心生貪念,想永霸金頂丹書與夭魔令,才深藏不露,費時勞心,造就了十二劍重和十二飛龍童子,這是因,苦心設計,壽筵上一舉制服了武林中正邪高手,這是果。只不過他藏機沉深,別人未能及早洞悉罷了。”
江曉峯略一沉吟,道:“姊姊之言,也有道理;”
方秀梅接道:“再説你和藍姑娘的事,如若沒有她那次受傷,你們也不會相識,你也不會來參加藍天義的壽筵,藍家風受傷是因,你趕來鎮江是果,不來此,你也無法發覺那藍家風早有情郎,也不會在壽筵上顯示武功,這是因,如若不是你顯示武功使姊姊對你留上了心,就算你中毒後衝出藍府,咱們也不會結伴同行,也不會同去見那潘世奇,咱們亦必將毒發而死,此刻,屍骨已寒,自然,也不會認那潘世奇和二孃作為義父母了。諸般事端,分別看去,似是都像巧合,其實因果循環,早有定局了,只不過,人的才意無法能夠預料罷了。”
江曉峯輕輕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方秀梅心中暗道:“看他之情態,似是那藍家風仍是念念難忘,如不早些設法,除去他心中之疾,這一株武林奇葩,恐怕將難等到開花結果就沉萎於情海波濤之中。”
心中念轉,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以那藍家鳳的千嬌百媚,才慧聰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只怕不是高文超一個人吧!
江曉峯道:“唉!姊姊可是説小弟麼?”
方秀梅神情肅然的説道:“藍家鳳色絕一代,醉人如酒,除你之外,我想心懷一親芳澤的又何止千百?可惜的是藍家鳳只有一個啊!
江曉峯默默良久,道:“姊姊,小弟想不通你話中含意。”
方秀梅道:“有些人自慚形穢,有些人無緣識荊,餘下的自然都是些自負才貌的佳公子了,這一場情場逐鹿,必將是醋海生波,以兄弟的才貌而論,自然也該是這場情場逐鹿戰中的主要人物。”
江曉峯只覺方秀梅這幾句話,聽來有些受用,但又覺有些被諷刺的味道,不禁一皺眉頭,道:“姊姊取笑我麼?”
方秀梅忽然覺着,這一句聽來很淡漠的話中,卻含有刻骨難愈的相思,和極為深刻的悲傷,不禁油生惜憐之情。
她仰起臉來,長長吁了一口氣,心中卻如風車一般的打了幾百轉,暗道:“他和我地窖對坐,樹腹相處,卻從未生過一點邪念,也從未有過一點越禮的舉動,看來他並非喜色之人,藍家風一代尤物,實也難怪他一見動情,看他仰慕之意,實也是發乎於情。此刻,縱然我舌翻金蓮,也難消除他胸中優苦,但他身負絕技,實又是拯救這番武林劫難的主要人物,公誼私情,我都該助他一臂之力,形勢逼人,只好用些手段,文章還要作在玉燕子籃家鳳的身上,激勵他豪壯向上之心,日後再慢慢設法化除他胸中塊壘。”
念轉意決,微微一笑,道:“兄弟,你如難忘藍姑娘早該向姊姊清教才是。”
江曉峯怔了一怔,道:“請教什麼?”
方秀梅道:“教你如何在情場與人逐鹿。”
江曉峯苦笑一下,道:“姊姊,算了吧!藍姑娘已經有心上情郎!小弟又何苦……”
方秀梅接道:“你不能自暴自棄,目下那高文超還未必全獲芳心,姊姊是女人,對女人瞭解較深,何況,那藍姑娘數日前還和我兩度深談,敵優我劣,這一戰非出奇兵,無能獲勝。”
江曉峯道:“出奇兵?”
方秀梅道:“是啊,可願意聽姊姊我的宏論麼?”
江曉峯訕訕説道:“願聞高見。”
方秀梅答道:“玉燕子籃家風之美,大約只要是男人無不動心,人人對她遷就奉承,兄弟必要與眾不同才成。”
江曉峯道:“怎樣才算與眾不同?”
方秀梅道:“別人奉承她,你要冷淡她,別人見她如痴如狂,你要對她視若無睹。”
江曉峯任了一怔,道:“是這樣麼?”
方秀梅道:“一點不錯,如肯聽姊姊的話,包你會大有收穫。”
江曉峯道:“姊姊,算了吧,藍家鳳可能已經和那位高文超有了婚姻之約。”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婚約倒是沒有,只不過他們相愛似是甚深,大有海姑石爛,永不變心之概。”
江曉峯道:“有這等事麼?”
方秀梅道:“小弟,相信我的話,姊姊為什麼要騙你呢?”
江曉峯道:“姊姊又怎會知曉呢?”
方秀梅道:“那藍姑娘和我長談過兩次,言語之間,對那高文超用情甚深。”
江曉峯道:“她對那高文超用情甚深,小弟,小弟……”
方秀梅笑道:“這要勇氣了,越是困難的事,兄弟越要有爭勝之心,情場、搏鬥,都是一般,何況,還有姊姊從中相助呢?”
江曉峯道:“你耍我對她用手段?”
方秀梅笑道:“藍家鳳閲人多矣!拜倒石榴裙下,大獻殷勤的美男子,又何止你和高文超?不出奇兵,豈足言勝?”
微微一笑。接道:“不是姊姊擇你。就我所見男子中,弟應該是第一人才,不論武功,俊美,你都比他們優越,你只不過有一個缺點。”
江曉峯道:“什麼缺點?”
方秀梅道:“你們相逢的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如是你能和高文超同時認識那藍家風,高文超決非你情場之敵。”
江曉峯道:“但已經晚了。夫復何言!”
方秀梅道:“有一句話,可助你成功。”
江曉峯道:“什麼話,能有這麼大的力量?”
方秀梅道:“説起來人人皆知,但箇中學問,卻是大有研究。”
江曉峯道:“究竟是一句什麼話呢?”
江秀梅道:“橫刀奪愛。”
江曉峯道:“這之句話確很普通,小弟想不通其中有什麼奧妙之處。”
方秀梅道:“妙在橫字和奪字,橫刀要決心,這實要兄弟你拿主意,奪愛要方法,這個姊姊幫助你,現在你先下決心,妹姊再出謀略。”
江曉峯道:“小弟用謀略手段,縱然能獲勝一時,也勝的不武,情既不真,得之何用?”
方秀梅道:“大是大非之前,本可拋去私情,但姊姊細想咱們目下處境,是非私情,並多衝突。大可把大義和私情兼顧並行,合二為一。”
江曉峯微微一笑,道:“姊姊舌燦蓮花,小弟聽得十分佩服。”
方秀梅神色肅然的説道:“兄弟可是覺着姊姊在騙你麼?”
江曉峯道:“那倒不敢,但姊姊言語之中對小弟確有很多鼓勵之意了。”
方秀梅道:“鼓勵之意雖有一些,但姊姊説的卻也是千算萬確的事。”
江曉峯道:“小弟只知私情是以害公,卻想不明白,大義和私情何以能並行不勃。”
方秀梅道:“那是因為人的價值,玉燕子藍家風,本來只是個絕世無論的美人,但是現在,她的美麗,卻因藍天義的陰謀,和江湖的命運結合在一起。”
江曉峯道:“小弟還是想不明白。”
方秀梅道:“很簡單,藍天義除了擁有金頂丹書和天魔令之外,還有一個很利害的憑仗。那就是玉燕子籃家鳳的美麗,如若藍家鳳真的被父親説服,助他為虐,比起這金頂丹書,天魔令更為可怕。”
江曉峯心中已然有些明白,啊了一聲,未再接口。
方秀梅微微一笑,接道:“大概你有點想明白了,金頂丹書和天魔令固然是武林道上的正邪寶典,但它究竟是死物,上面記載的武功,雖然是奇絕之技,但它需要時間,才能練成,鄧玉燕子藍家風卻是活寶貝,她不是武功,但她卻有着無與倫比的征服力量…”
語聲一頓,接道:“這是指你們男人而言。”
江曉峯道:“你是説那玉燕子藍家鳳可以征服所有的男人?”
方秀梅道:“我不知道世間是不是有柳下惠這種人,全然不為美色所動,不過,姊姊知道,只要那個人喜愛美色,一定會為藍家風的美色所動。”
江曉峯道:“姊姊之意,可是説天下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那藍家鳳的魅力?”
方秀梅道:“姊姊沒有這樣説,不過,那藍家風的確是美,這些年來姊姊看到過無數的美人,但知從未見過像藍家風這這樣的美人,她不但美,而且是美中帶媚絕世姿容,男人很少有抗拒的力量,而且她媚力天生,不用做作,只要是一顰一笑,自然就流露出那股動人的力量。”
江曉峯道:“姊姊不點破,小弟還有些想不明白。姊姊這一説,小弟亦有此感。不論她是喜是怒,似乎是都有着一股動人的力量。”
方秀梅神色肅然説道:“所以,咱們要設法應付,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藍天義如若利用女兒作美人計,以逐謀霸江湖之願,咱們亦可用美男計對付了。”
江曉峯道:“美男計?”
方秀梅道:“不錯,藍天義用女人,咱們用男人,這才能鋒芒相對,以決勝負了。”
江曉峯緩緩説道:“古往今來,只聽説有個美人計,還未聽説過有美男計的。”
方秀梅道:“唉!那有什麼法子?他們有美女。而且絕世無倫,但咱們卻有一個能使美女動心的美男子,只好使用美男計,和他們一決勝負了。”
江曉峯道:“那人是誰啊!”
方秀梅道:“就是兄弟你呀!”
江曉峯怔了一怔,道:“我?”
方秀梅道:“不要菲薄自己,藍家鳳是我所見的第一美女,但兄弟你卻是我所見的第一美男子,你們兩人應該是勢均力敵的對手,那要用意志力,和方法去分勝負了。就我所見,你該是最為適當的人,只要你能念念不忘武林正義,分但不會為藍家鳳嬌媚所迷,而且大義私情,都有成就,就大義而言促使藍家鳳由邪惡的迷失中清醒過來,也無疑斬去藍天義一隻臂膀,就私情而論,兄弟亦可贏得美人芳心,為武林留珠聯壁合的佳話。”
江曉峯道:“世事無常,只怕事難兩全,那時,兄弟何以自處?”
方秀梅神情肅然的説道:“果真是事難兩全,自當以大義為先,兄弟,男子漢大丈夫,應該爭千秋美名。”
江曉峯道:“多謝姊姊指教。”
突然間,他覺着胸中塊壘盡消,數月來,藍家風那索繞胸禁的音容笑貌,頓被一股磅礴之氣淹沒。
只見方秀梅嫣然一笑,接道:“我想兄弟你一定可以做到。”
江曉峯嘆道:“姊姊不要説笑了…、”
方秀梅道:“我沒有説笑,我説的是千真萬確的事,這一戰,關係武林滅義的存亡絕續,姊妹只能提供方法,那意志力,卻要你自己何主了。”
江曉峯造:“姊姊所謂的意志力,由何而來?”
方秀梅道:“那該是一種精神力量,和一種浩然氣度,姊姊也無法把它很具體的説出來,只要心中一直不忘武林正義,自會有一種鎮靜清明的胸懷。雖和藍家風日夕相處,也不會為她所用了。”
江曉峯輕輕籲一口氣,道:“姊姊之意,需大智慧的人物才能辦到,小弟只怕無此能耐和定力。”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武林正義和兄弟你的兒女私情,合而為一,你們這一場搏鬥中,必然是有勝亦有敗。正邪不併立,不是你徵眼他,就是被她迷惑收用,兄弟啊!好自為之。”
江曉峯豪氣奮發的説道:“妹妹身為女流,胸懷坦蕩大義,小弟如若為女色誘人歧途,而為邪惡所騙,當真有愧堂堂六尺之軀了。”
方秀梅略一沉吟,笑道:“話雖如此,但在過程之中,還有講求手段,姊姊要慢慢告訴你一些談情説愛的方法。”
江曉峯迴顧了方秀梅一眼,笑道:“聽姊姊口氣,好像是此道能手。”
方秀梅恩了一聲,道:“別忘了,姊姊是女人啊!自然瞭然女人心理。藍家風格媚絕代,但我不信她才智、聰慧能強過姊姊好多。”
她這一段話固然説的是真實之言。但其中卻也最別有作用,想激勵起江曉峯的鬥志,和解脱藍家風撒在江曉峯身上的柔情之網。
眼看江曉峯果然為自己言語説動,豪氣奮發。心中暗自歡喜。
她見過江曉峯的武功。就她十數年江湖上的閲歷而言,江曉峯實已是武林中頂尖高手,再加“奪命金劍”的利器,和那變化莫測的“金蟬步”,只要不是藍天義親身臨敵,足以應付變故了。
忖思之間,行到了一處林木環繞的莊院前面。
抬頭看去,只見一益紅燈,高高挑起。在夜風中不停的擺動。
方秀梅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低聲説道:“兄第,這地方有古怪,若是平常人家,不管他多麼豪富,也不會在夜晚中高挑起一盞紅燈,咱們得仔細瞧瞧才成。”
江曉峯四顧了一眼,也發覺這座莊院有些奇怪,除了那高挑的紅燈之外,用一座很高圍牆,把莊院圍了起來,而且只是孤零零一個大莊院,附近再無住家。當下説道:“姊姊説的不錯,小弟也覺着有些奇怪。”
方秀梅打量了四下形勢一眼,道:“那莊院大門旁側,有一棵大樹,咱們先爬上大樹,瞧瞧莊院內的景物,再作計較。”
江曉峯造:“如是那莊院中確有名堂,必然會有着很森嚴的戒備,小弟先去瞧瞧。”
方秀梅知他的武功,強過自己甚多,那奇絕一代的“金蟬步”,縱然陷入敵人圍困之中,也是不難脱身,當下微微一笑道:“小心你這身裝扮。如今你是又老又醜的土財主,別要被人家瞧到,以後,這付面目,就無法再在江湖上出現了。”
江曉峯笑道:“小弟心中有一個念頭,不知當是不當”
方秀梅道:“你這樣問我,那念頭定然是很奇怪了?”
江曉峯道:“小弟忽發奇想,咱們為什麼不用各種不同的身份,攪亂藍天義的耳目呢?使他莫測高深。”
方秀梅略一沉思,“道:“你想利用這一身土員外的裝拌,和藍天義的屬下較量一下麼?“
江曉峯道:“姊姊的化妝術十分精絕,咱們如是經常變換身份,再和他們動手搗亂。使他們覺着武林道上,還有很多人敢和他們作對,也可稍激那藍天義提早發動之心。”
方秀梅道:“這法子不錯,不過,這中間,還得修改有一下,咱們不可經常如此,一兩次,也許真有莫測高深之效,但如鬧的次數太多,那就要露出馬腳了。
江曉峯微微一笑,道:“一切悉憑姊姊作主,小弟先去探探那莊院中的形勢。”
語聲一落,突然一振雙臂,疾如流矢劃空一般,激射而起,一躍兩丈多高。起落之間,人已到三丈開外。“
方秀梅暗暗讚道:。“難得他小小年紀。練成了這樣身一輕功。”
只見人影閃了兩閃,飛登一株大樹之上,迅即不見。
方秀梅為人慎細,打量四周的景物,選舉了一條後退和藏身之路,然後再凝神望着那大樹上的舉動變化。
這當兒,突聞得一陣馬蹄奔行之聲,傳了過來。
方秀梅聽那馬蹄聲來自身後大道之上,立時快速的閃人了一片深草叢中。
她早已選好了進退之路,是以動作奇快,目未回顧,人已滾人了草叢中。
撥開叢草望去,只見兩匹快馬,並轡而至。
左首一匹快馬之上,竟然是老管家藍福,右首一匹馬上,卻是太湖漁叟黃九洲。
方秀梅心中一動,暗道:“黃九洲隱居太湖,已然久年不問江湖,浩瀚煙波,一葉小舟,經年在湖中游蕩,武林民道,也難得見他一面,但他卻和藍天義同時出現於壽筵之上,那説明他和那藍天義交非泛泛了。大廳羣豪之中,他又是唯一未中奇毒的人,此刻和藍福並轡而來,那藍福又是追隨藍天義數十年的老僕,兩人名雖主僕,情同手足…”
心念一轉,只覺太湖漁叟黃九洲,不但是藍天義第一知己,而且也可能是這次江湖大變的主謀人物之一。
凝目望去,只見兩匹快馬,直人那莊院中去。
莊院大門開啓,迎人兩人之後,立時又關閉了起來。
方秀梅心中雖想跟上去混人那莊院中看個究竟,但她自知這點武功,決然無法逃過那許多高人的耳目,輕舉妄動,必然要破壞大局,強自忍下未動。“
且説江曉峯登上大樹之後,才發覺那莊院之中,戒備十分森嚴,很多佩帶兵刃的黑衣人,不停在莊院圍牆之內巡邏走動,而且少數黑衣人的手中,還牽着有兇猛高大的惡犬。
在那高大的第一道圍牆之內,還有一道白石砌成的圍牆。兩道圍牆之間,足足有近四丈的距離。
江曉峯心中暗道:這兩道圍牆的距離,必然經過高人設計,除了功人化境,能夠凌空虛步,取劍殺人的劍俠之流絕世高人之外,任何輕功,都不易一躍而過四丈以上距離。
在那第二道圍牆之後,才是繁盛的花木,可以用作藏身,但那第一道和第二道圍牆之間,卻是一片平坦非常,寸草不見的土地。那些巡行的黑衣人,就在那第一道和第二道圍牆之間。
至於第二道圍牆之內,是否還有埋伏,就無法看得出來了。
這時,藍福和黃九州已然到了莊院之外,兩個黑衣人打開了大門,迎接兩人進人內莊,隱人那鼎盛的花木之中不見。
江曉峯打量過在院中的形勢,只覺刁斗森嚴,極不易混人莊院之內,如是強行混人,極可能被人發覺,引起衝突,想到方秀梅智許多端,應該先和她商量一下,再作主意。
心念一轉,飄身下樹,轉身而回。
方秀梅正自等的心中焦急,眼看那江曉峯行了回來,立時由草叢中一躍而出,低聲説道:“我正在擔心你好勝涉險,這不是談話地方,咱們到那邊去。”
江曉峯正待開口,方秀梅卻不由他分説,牽起他衣袖,奔人道旁草叢深處。
一口氣跑了二十餘丈,才停了腳步。
方秀梅笑道:“黃九州和藍福也進了那莊院中去,在江南武林道上,太湖漁臾黃龍州可算得一個莫測高深的人物,姊姊從未聽到過他和人動手的事!但他自具一種震懾人心的威嚴,使人對他自生敬畏,還有那位老管家藍福,昔年追隨藍天義在江湖上行走之時,已具不凡身手,這些年隱居鎮江,只怕又有了很大的進境,藍天義視他如同手足,必然會把金頂丹書或天魔令上的武功傳授予他,……”
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姊姊只管自説自話,連問你也忘記了,你瞧到那莊院中的形勢了麼?”
江曉峯道:“瞧到了,戒備十分森嚴。”
方秀梅道:“如何一個森嚴之法?”
江曉峯道:“那高大的圍牆之內,還有一道較矮的圍牆,全用白石砌成,兩道圍牆之間,有着四丈以上的距離,很多帶有兵刃的人,不停的巡行,還有幾人牽着巨犬。”
方秀梅沉吟了一陣,道:“這樣一處地方,決非短時可以布成了?”
江曉峯道:“那白石圍牆之上,花木扶疏,房舍相接,那第一道圍牆之內,挑着幾盞氣死風燈光線雖然不強,但卻給小弟幫忙不小…”
日氣一變,道:“奇怪呀!奇怪!”
方秀梅道:“奇怪什麼?”
江曉峯道:“他們高挑紅燈為號,顯是召引同伴相聚,怎的不見廳舍中燃有燈火?”
方秀梅道:“此事不足為奇,如是他們在窗門之內,都掛上黑色的紗帳,廳舍中縱有燈火,他很難透視出來了。”
江曉峯點點頭,道:“不錯,這等防敵的建築,森嚴的戒備,都非短時可以完成。”
方秀梅道:“藍天義果然是利害,他早有了這等佈置,竟然能一手遮天,天下武林同道,都未能早發現這樁隱密……”
江曉峯接道:“姊姊可是覺着這地方很重要麼?
方秀梅道:“看情形,這地方的重要,尤過鎮江藍府了。
江曉峯道:“既是如此,小弟應該混過去瞧瞧才是。
方秀梅道:“那地方戒備森嚴,你準備如何混人了?
江曉峯道:“小弟思索之後,覺着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混人那莊院中去。
方秀梅道:“什麼辦法?”
江曉峯道:“小弟藏在樹上,看機會躍入那第一道圍牆之內,然後,設法殺死一個巡行人,或是點了他的穴道,換上他的衣服,再設法混人第二道圍牆中去。
方秀梅道:“聽起來辦法不錯,不過,這中間還有很多必需要解決的問題。”
江曉峯道:“什麼問題?
方秀梅道:“你先要算準那人繞行的時間,第二個人幾時能到,你必需在極短的時間內,殺死他,換了他的衣服,處理了他的屍體。
江曉峯微微一笑,道:“這些不窮姊姊費心,只要小弟能一擊而中,不讓他呼叫出聲,然後,把他抱出圍牆草叢之中,換去衣服。
方秀梅道:“你可確知這在院之中,沒有暗樁麼?
江曉峯道:“如若那莊院埋有暗樁,咱們也許早被發現了。”
方秀梅道:“就算在院外沒有暗樁,但那巡行之人,決非倉促組成,彼此之間,定然相識,你陡然混入其中,只怕不難被人瞧出,再説,那些巡行之人,還有帶着狗的,犬類嗅覺靈敏,恐怕也會對你狂吠。”
江曉峯道:“姊姊説的不錯,但小弟覺着天下只怕很難有十分安全的事,這些事,看來只有見機而作了。”
方秀梅道:“姊姊之意,如若太過冒險,倒不如多做些準備工夫。
江曉峯道:“如何準備呢?”
方秀梅道:“兄弟先要設法看清楚他們交接的時刻,然後再選交接之前動手,兄弟混人其中之後,立時可以進人第二道圍牆之內,倒可以減少甚多麻煩。”
江曉峯微微一笑,道:“那需要很多時間,但咱們沒有,兄弟想立時行動,如是那莊院確有高人,小弟就及時撤退出來,憑仗金蟬步的身法,大約還不致被他們困住。”
方秀梅看他去意甚堅,心知難再攔阻,當不説道:“我呢?”
江曉峯道:“你在外圍等我。”
方秀梅道:“要我等到幾時?”
江曉峯略一沉吟道:“這個很難説了,如是小弟一切順利,明晚三更時分,再出莊院和姊姊會面,如是姊妹等過明晚,還不見小弟出來,那就不用等我了。”
方秀梅道:“唉!你如陷入那莊院之中,姊姊留此或逃走,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但姊姊不勸阻你,我相信你的武功,就算被他們發現了,仗憑那幻絕一時的金蟬步,也可以脱困而出,所以,你應該是有驚無險,不過,你要注意兩件事。”
江曉峯道:“什麼事?”
方秀梅道:“小心暗算,處處謹慎,不要給人暗中下手的機會,第二是注意飲食,不要中毒,除此兩點之外,我想,你足以應付敵人了。”
江曉峯道:“多謝姊姊指教,小弟去了。”
方秀梅輕輕嘆息一聲,道:“慢着。”
江曉峯本已舉步而行,聞聲停下腳步,道:“姊姊還有什麼吩咐?”
方秀梅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
江曉峯道:“難道姊姊也想去嗎?”
方秀梅道:“嗯!不錯,但姊姊自知沒有生擒敵人的力量,希望你能多擒一個敵人回來,咱們兩個一起混進去,如以武功而論,我雖然無能應付變局,但我想在用謀方面,對你或有小補。”
江曉峯略一沉吟,道:“好吧!姊姊在此等候片刻,小弟去試試看能否生擒兩人回來。”
方秀梅舉步而行,緊隨江曉峯的身後,道:“兄弟,我在莊院外面近處等,也好瞧着莊院中的情勢變化,萬一你被人發覺了,就一直奔向西南,咱們在二十里外見面。”。
江曉峯道:“小弟明白。”
行近莊院,方秀梅自行在草叢之中隱好身手,江曉峯卻重行攀到那大樹之上,隨即竄了出去。
這時,天色已近五更,一片陰雲,掩去了天上的星月,夜更顯得黑暗。
方秀梅運足了目力,仍是無法瞧到江曉峯的身影。
大約過了一刻工夫,江曉峯急步而來,兩肋之間,各挾一個黑衣人。
方秀梅起身迎了上去,道:“沒有被人發覺麼?”
江曉峯笑道:“沒有,小弟輕而易舉就生擒了兩個回來。”
方秀梅道:“他們不斷的巡行,怎麼你生擒了他們兩人,竟然未被發覺?”
江曉峯低聲説道:“他們這方法太壞,雖是不斷巡行,但每人相隔的距離過遠,唯此之間,無法見到,授我以可乘之機。”
方秀梅抓起一個黑衣人,拉到眼前,仔細的瞧了一陣,道:“兄弟,這人的面孔很難改扮。”
江曉峯道:“時間不多,咱們得早些混進去,顧不得這多了。”
兩人脱下了黑衣人的衣服,匆匆換過,方秀梅拿出易容藥物,迅快的在兩人臉上化妝幾下,匆匆趕到了圍牆外面。
江曉峯縱身而起,伸手抓住牆壁,向裏看去。
只見一個背插單刀的黑衣人,正緩緩行去。不大工夫,轉過一個彎不見。
一切都出乎方秀梅意料之外的順利。
兩人互望一眼,同時翻落圍牆之內。
江曉峯道:“小弟走前面,注意那人行走的速度,以免和人相遇。”
大步向前行去。
方秀梅跟着江曉峯轉過視線,立時舉步向前行去。
兩人繞行一週,仍然沒有被人發覺。
江曉峯放慢腳步,待方秀梅追上之後,才低聲説道:“我想他們之間,必然相識,等一會換班時,難免會和他們相見,到那時交談起來,只怕要露了馬腳,少時如過第二道圍牆時,先設法隱身於花木之中……”
方秀梅抬頭看看大色,道:“咱們時間不多了,也不能再拖下去。”
江曉峯道:“小弟帶路。”
陡然飛身而起,快速絕倫的越過第二道圍牆。
只見花木成林,左首一片叢花,足足五尺見方,當下一伏身,隱人了叢花之中。
就在他隱身飛入叢花的同時,方秀梅也飛身縱過第二道圍牆。
江曉峯招呼了方秀梅,兩人一齊隱起。
這時,天已將明,黎明前一段黑暗,使得房舍之中的景物,籠罩在一層幽暗的夜色之中。
方秀梅低聲吁了一口氣,道:“咱們的運氣很好,這等森嚴的戒備,咱們竟然能毫無驚險的混了進來。”
江曉峯道:“他們日日夜夜,如此戒備,早已變成了例行公事,嚴而不密,咱們才能輕易混人。”
方秀梅道:“使姊姊想不明白的是,那兩條巨犬,怎的竟然也無反應。”
江曉峯道:“這一夜來的生人太多,把那幾頭巨犬,也搞糊塗了。”
方秀梅略一沉吟,道:“就姊姊的算法,咱們在此停留的時間,最多不超過八個時辰……”
江曉峯接道:“不要緊,小弟那點穴手法,如若無人施救,只怕他們很難再醒過來。”
方秀梅道:“你點了他們死穴。”
江曉峯道:“不是,點的是暈穴,這是乃家師獨門手法,別人也不易解得,咱們離此之後,再救他們,要不然兩人要暈迷個三日三夜。”
方秀梅不再多問,移轉話題,道:“現在咱們混過來了,用心只在查看一下他們聚會於此的目的何在,所以,能夠和他們動手,那就不用和他們動手了。”
江曉峯道:“這莊院很大,房舍連綿,咱們全然不知內情,自然是無法明目張膽的查看了,這等用謀鬥智的事,要看姊姊的了。”
方秀梅沉吟了一陣,道:“一個很大的難題,如是咱們現身出去,説不定會被人瞧出破綻,如是不現身,他們失蹤了兩個人,自然會很快發覺了……”
談話之間,瞥見一個人打着燈籠,快步行了過來。
方秀梅凝目望去,只見那人大約三十上下,身着黑衣勁服,背上插着一把單刀。
這莊院中人,大都是短裝勁服,而且隨身帶着兵刃,似乎是準備隨時隨地應變對敵。
只見那執燈人行到大門口處,高聲説道:“王武兄在麼?”
一個粗豪的聲音應道:“兄弟在此。”
隨着應答之聲,一個手牽巨犬,背插單刀的中年大漢,由門口轉了出來。
牽犬人看清那執燈人後,一欠身,道:“副總管,有何吩咐?”
江曉峯心中暗道:這人是副總管,那是説在他之上,還有一位總管了。
只聽那執燈人説道:“總管家來了,你瞧到了沒有?”
王武應道:“屬下瞧到了。”
執燈人點點頭,道:“那很好,總管家剛剛把我找去,告誡我説,目下風聲很緊,也許有很多武林高手會追蹤他們而來,囑我特別小心,不要出了岔子……”
王武一欠身,道:“副總管放心,連屬下共有九個人,一直不停的巡行,別説人了,就是飛鳥,也無法不被我們發現。”
執燈人點點頭,正待轉身而去,目光卻轉到巨犬身上,道:“王武,你把巨犬帶上口罩,豈不是失去了它靈敏的嗅覺麼?”
方秀梅心中暗道:“我説呢!他們帶的巨犬,竟是毫無反應,原來,巨犬戴着口罩。”
只見王武欠身應道:“這是梅花姑娘的吩咐,她説今晚有很多貴賓到來,如是巨犬不戴口罩,狂吠起來,太過擾人,因此下令屬下等為巨犬戴上口罩。”
那副總管冷哼一聲,道:“臭丫頭仗憑夫人對她幾分寵愛,竟然在這裏發號施令起來!”
自言自語中,轉身而去。
王武望着那副總管的背影,搖了搖頭,又望望手中所牽巨犬戴的口罩,轉身行回原位,開始巡行去了。
方秀梅回顧了江曉峯一眼,道:“兄弟,他們如是彼此不和,咱們就有辦法了。”
江曉峯道:“什麼辦法?”
方秀梅道:“咱們先製造出一些疑雲,讓他們彼此起疑,增加仇恨,怨恨,咱們就有利可圖了……”
語聲一頓,道:“不過,此等事要見機而作,姊姊也無法先擬一個具體辦法出來。”
江曉峯道:“咱們不能長期藏在這花叢之中,必需要在天亮之前離開此地。”
方秀梅點點頭道:“兄弟,看情形咱們恐無法在青天白日之下,離開這所莊院了,目下有兩條路,姊姊也不知該如何抉擇才好。”
江曉峯道:“那兩條路?”
方秀梅道:“第一條路是咱們退出去,大約還未得及,第二個路是不計後果的混進去。”
江曉峯沉吟了一陣,道:“他們這一番聚會,看來十分重要,咱們順利的進來了,就這樣退出去未免太可惜了。”
方秀梅道:“姊姊也是這樣想法,所以難作決定,兄弟作此決定,不知是否已經胸有成竹?”
江曉峯道:“兄弟原想假扮他們之間一位武士,和他們混在一起,但此刻想來,此法大大不妥,他們之間似是都很熟識,小弟混在其中,勢必被他們瞧出來,如何才能設法混跡其中,還要姊姊指示一個方法。”
方秀梅略一沉吟,道:“對這座莊院的形勢。咱們是無所知,目下只有一個辦法,兄弟設法找一處最明顯的地方,也是他們想不到的地方。”
江曉峯道:“那是什麼所在,既然很明顯,又使他們想不到呢?”
方秀梅道:“姊姊無法肯定的説出那地方,只能打個譬喻説吧!他們大廳屋角或正樑背上,總之,使他們覺着那地方,不可能是藏人的所在。”
江曉峯道:“兄弟明白了,姊姊準備如何呢?”
方秀梅道:“我準備混人後宅中去,剛才那個領班王武,提到了梅花姑娘,足證這宅院之中,住有女人,姊姊去瞧瞧,看看有無法子,藏到她們中間。”
江曉峯道:“咱們如何會面?”
方秀梅道:“明天夜晚如是沒有陰雲,當是個月明之夜,咱們會面只怕不易,但可設法互通消息,用白箋寫出內情,埋在這花叢之中,上面擺三片花為記,各自找機會設法送來,如是兄弟第二晚仍不見姊姊消息,那就是姊姊沒法子在此存身,離開此地了。”
江曉峯輕輕嘆息一聲,道:“那咱們如何再見?”
方秀梅道:“你還記得那處洗澡更衣的小溪麼?”
江曉峯道:“小弟記得。”
方秀梅道:“在那裏見,咱們以七天為限,只要還活在世上,都要設法趕往那裏會面,假如你仍然無法在那裏見到姊姊,那就是我已經離開人間,兄弟也不用再單人匹馬的和藍天義作對了。”
江曉峯道:“要我到那裏去呢?”
方秀梅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如若姊姊死了,我無法再助你,你的事我也無法管了,不過,就姊姊的看法,日後,能夠和藍天義抗拒於江湖之上,非你不可,妹姊死後,你如還有抗拒藍天義的雄心,那就設法找到神算子王修,其人胸羅玄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如答允助你,那你就算有了大半成功之望,如是你找不到神算子王修,以你一人之力,很難和藍天義抗拒。兄弟,對付藍天義不能全憑武功。”
江曉峯道:“如果死的是我呢?”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你不要緊,就算你被他們發覺了,憑仗你的武功,也可以硬闖出去,但姊姊就不成了,我若不幸被他們發覺,生出此地的機會十分渺茫,不論黃九洲或藍福藍家鳳或高文超,只要我碰上一個,就全無生機。”
江曉峯突然從懷中摸出“奪命金劍”,道:“姊姊,劍柄處有一個白玉按鈕,只要一按玉鈕,這金劍中的毒針,就可激射而去,針體奇毒,見血封喉,而且細如牛毛,去勢強勁,在一丈之內,大約天下還沒有能躲開的人,針採天山幹年寒鐵製成,鋒利無比,縱有金鐘罩、鐵布衫的武功,也是無法抵拒,劍中一管針,共有六六三十六枚,足夠姊姊護身保命之用了。”
方秀梅搖搖頭,道:“這等珍貴之物,如何能交給我保管呢?”
江曉峯道:“咱們情同骨肉。如非遇上姊姊,小弟此刻早已屍冷骨寒了,以姊姊的機智,再仗持奪命金劍,縱然遇上了什麼危險,我相信也可平安渡過了。”
方秀梅道:“好吧!姊姊暫時借它保命。”
江曉峯探頭向花叢外面瞧了一眼,道:“姊姊,小弟先去了。”
方秀梅道:“你要多小心啊!”
江曉峯道:“姊姊也要保重。”
緩緩行出花叢,借夜暗掩護,緩緩向大廳行去。
這一月來,方秀梅給了他不少啓發,使他明白遇事三思,冷靜觀查,處處用智。
他一面舉步而行,一面打量四周形勢,逐漸的行近大廳。
目光轉動,只見大廳前一塊橫匾,心中突然一動,我如藏在大廳橫匾之中,別人定然是想不到了。
大約是莊院中人,再也想不到,竟會有人敢混進來,是以,莊院之中,並無暗樁。
江曉峯凝神聽了片刻,不聞動靜,立時縱身而起,一式“潛龍昇天”,手攀大廳屋椽,伸頭看去,只見那橫匾之後,有一塊很大的地方,足可供一人容身。當下一收雙腿,全身躲入了大匾之後。
他剛剛藏好身子,突聞一陣木門啓動之聲,那緊閉的莊院大門,突然大開。
兩個騎馬大漢,並轡直馳入莊院之中。
這時,東方已然泛白,隱隱間可見景物。
江曉峯探出頭來,只見並騎而入的兩個大漢,竟是那日大鬧藍府的乾坤二怪。
大廳右側,一排房舍中很快的奔出來兩個黑衣人,一個接過馬繮,繞過花叢而去,另一人卻引導着乾坤二怪,穿過大廳,向後行去。
乾坤二怪行近大廳前面時,身着黃袍的大怪,突然停下了腳步,兩道凌厲的目光,在廳前石階上,瞧了一陣,又抬頭望望廳上的橫匾,但卻未發一言,緩步向廳中行去。
幸得江曉峯早生警覺,早已隱人匾後,運氣準備應變。
但聞步履聲逐漸遠去,消失不聞。
江曉峯再探首向下瞧去,只見那光滑的石階之上,有一點黑色灰塵,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那老怪果然是極為警覺的人,大約他已由石上一點黑色的灰塵,想到這橫匾後藏的有人,不知何故,他又不肯揭露出來。”
忖思之間,突聞一個嬌甜動人的聲音,傳入耳際,道:“我看他不似早夭之像,恐怕一定還活着世上。”
這聲音江曉峯聽的不多,但卻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一聞之下,立時分辨出那是藍家風的聲音。
隨着那嬌笑的聲音,大廳中緩步走出來一男一女。
江曉峯雖只匆匆一瞥,已瞧出那男的正是血手門的二公子高文超。
只聽高文超説道:“令尊派出了那多高手,搜尋近月,未找出他們的行跡,八成是死定了。”
藍家鳳行到大廳門口處,突然停了下來,回目望着身側的高文超道:“死了也應該留下屍體,為什麼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高文超笑道:“天地如此遼闊,如若他們稍有準備,不難在死後設法隱去屍體。”
藍家風道:“聽爹爹説,那斷魂散藥毒奇烈,兩人決無法逃出三十里外,那應該是很好搜才是,怎的搜查近月,仍是找不出一點線索?”
高文超笑道:“如若他們自知必死,可以事先用鐵塊綁在身上,沉入江中,那就死難見屍了。”
藍家風輕輕嘆息一聲道:“大哥之言,雖然有理,但家父卻一直對此甚感不安,那方秀梅的死活,關係不重要,但那位金蟬步的傳人江曉峯,卻是個很可怕的人物,尤其是他那柄奪命金劍,更是惡毒無比之物,他如未死,定然要報此仇,我擔心他會找上鎮江我家中去。”
高文超道:“鳳妹也未免太多心了一點,就算他還活在世上,量他一人,也是孤掌難鳴,不足重視的。”
兩人就站在大廳門口處,大談江曉峯,卻不知江曉峯就在兩人頭頂的橫匾之內,把兩人交談之言,聽得字字入耳。
但聞藍家風長長嘆息一聲,道:“像他那樣一身武功的人才,死了實也可惜,如能把他收歸所用,倒是一個幹分有力的助手。”
高文超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道:“鳳妹……”
突然住口不言。
藍家鳳心中大感奇怪,轉過頭去,道:“什麼事?”
高文超道:“唉!我説了恐怕你生氣。”
藍家鳳道:“不要緊,你説吧!”
高文超道:“你心中對那姓江的似是有着很深的懷念,是麼?”
藍家鳳怔了一怔,道:“你怎麼這樣想?”
高文超道:“這些天來,你一直提到他,鳳妹,咱們換個題目談談好麼?”
藍家鳳嗤然一笑,道:“他人都死了,你還這樣多心。”
高文超似是不願再談江曉峯,牽着藍家風的左手,道:“咱們出去瞧瞧吧!令尊也該到了。”
藍家鳳緩緩把嬌軀靠在高文超的身上,柔聲説道:“高大哥,講實話給我聽,你心裏是否贊成我爹爹這次作為?”
高文超扶着藍家風的香肩步下台階,一面説道:“令尊的事,我不便批評。我肯率領血手門中人,參與此事,完全是為了你。”
藍家風突然挺起身子,用手理一理鬢邊散發,嘆道:“老實説,對爹爹這次設計,我心中一點也不贊成,但我是他的女兒,有什麼法子去反對他呢?”
高文超道:“如若令尊完全是為了自救,那倒也無可厚非。”
藍家風冷哼一聲,突然加快了腳步,向莊院外面行去,片刻間,消失於莊院外面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