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子的短刀,如那地獄來的勾魂使者;猛落之下,已距離李北羽的肩頸不及一寸。然而,在這生死攸關之際,我們李大公子竟然還有心情轉頭,呲牙裂嘴一笑。
野子的心往下沉,隨著手上短刃恰恰落到李禿鳥的頸上同時,她人已慘叫飛了出去。
出手的是玉滿樓!
他笑了笑,舒活了一下肩骨站了起來。
這端,李北羽也大笑起身,摸摸後頸子道:“爹可捏得真準時機……。”
玉滿樓仰天大笑,將紫氣佛珠還給了李北羽,道:“總得試試功力恢復了幾成……。”
李北羽伸了一下舌頭,苦笑的望著癱在地上不動的野子,人已邊往外走邊道:“這妞就交給爹啦──。我還得去照顧大鳥他們……。”
衞九鳳進來的時候,臉色並不太好看。
此時,玉滿樓已經拍醒了野子,點了上七處要穴。他看著愛妻雙眉深鎖,不禁訝異道:
“鳳妹──,怎麼了?”
衞九鳳看了野子一眼,輕嘆道:“八大世家的皮謹、貝爾言、右知文三位堡主已死歿於暗殂之下……。”
玉滿樓心中一驚,朝野子冷笑道:“是你們下的手?”
“不錯──。”野子仰天狂笑道:“正是我的師父,地獄風使他老人家下的手!
哈……。玉滿樓──,今天我雖然失手被擒。嘿、嘿……,我師父會替我復仇的……。”
隨著一陣狂笑,那野子後領中一隻甲蟲爬出,鑽出了帳外而去。
而帳內,野子的狂笑戛然斷於死亡之中!
玉滿樓雙眉一挑,欲言又止;只是注視半晌,復一輕嘆搖頭。
衞九鳳輕往前一步,皺眉道:“另外,還有一件事──。”
玉滿樓回頭道:“什麼特別的事?”
“建高台──。”衞九鳳皺眉,聲音有了一點顫抖:“前方,駱駝的陣營中正架建一座高台……。”
玉滿樓雙眉跳動,已然心下有幾分明白。
那衞九鳳雙目泛淚水,緊握玉滿樓的手,顫抖道:“樓哥──,我怕……。”
玉滿樓安慰的撫著愛妻的頭,輕聲道:“別擔心──,別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嚶”的一聲,衞九鳳已伏在玉滿樓的胸上低泣。她知道,為了武林、為了天下蒼生,她的丈夫絕不會因為獨子的生命而放棄!
因為,自己的兒子是命,別人的兒子呢?
玉滿樓安慰的拍拍愛妻的背,眼中,隱藏著一絲無奈。他想著,天兒,生死由命,別丟玉風堂的臉……。
杜鵬長長吸一口氣,把罵人的話全吞回肚子去。這夜半游水可真他奶奶的有情調之極。
他皺眉,苦著臉望望身旁的蔣易修和喜美子、玉珊兒。
玉珊兒輕輕一嘆,道:“快樂點,做人別太計較──。”
人家姑娘都這麼説,自己能怎樣?尤其這話是出自玉大小姐的口。
蔣易修湊了過來,指指那艘特大號的龍王艦道:“哥哥我和喜美子上那兒,其餘的給你們負責──。”
杜鵬“驚歎”道:“真有你的臉皮厚,兩個人料理一條船,要哥哥我和玉大小姐負責這百來條龜孫子……。”
“忍耐點吧,杜鵬哥哥──。”喜美子微笑道:“洞庭湖的好漢也不會閒著啊──。”
可不是,眼前已見近百條的漢子浮游了過來;每個人頭上都頂了一包東西,上下波動著。
杜鵬朝當先一個輕喝道:“來的可是洞庭湖的弟兄?”
“是──。”那漢子猶能在手中抱拳道:“小的正北寨吳昌,帶領北屬六寨弟子前來共襄盛舉……。”
“好啦、好啦──。”杜鵬搖頭道:“文縐縐的話只會折殺自己人,辦正事要緊!”
“是──。”吳昌應道:“洞庭弟子已然準備好了──。”
杜鵬點點頭,道:“那就走吧!”
龍虎合盟並不是沒做準備。
第一圈,最外頭的就是用一排排的木頭繫住成牆,做成阻絕設施。這點,就需要我們大鳥的那把刀。
繩纜,是極粗的柏山藤所捻成,若是一刀砍下力道不夠,鋒利不足,立即會引動響鈴,造成敵人的警覺。
洞庭湖之所以等到今夜才攻擊,等的也就是杜鵬這把刀。只見,我們杜大少爺深吸一口氣,乃舉過頭,賣力揮下,刀快、猛,如那夜空閃電劈地。
刀鋒拍水,繩已斷;水珠,猶濺得眾人面痛。
“好個杜鵬一刀!”蔣易修不得不莫道:“吃奶力果然可觀……。”
“去你的──。”杜鵬苦笑,當先遊往缺口過去。眾人相視一笑,亦紛紛尾隨。
第二道防衞,便是一排木筏上坐了鎮守的漢子。
杜鵬望向喜美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喜美子一笑,身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來。只見,那油紙包在喜美子手中撮著、撮著,不久,立時有一團煙霧冒出;而且,越來越盛。
玉珊兒點頭笑道:“這扶桑忍術果真能呼風喚雨……。”
喜美子一笑,手上用力更猛;忽的,將那紙包揚向半空,便下落同時已是霧茫茫一大片,將這片湖域遮住。
喜美子喘一口氣,額上已俱是汗水。蔣易修安慰的看了她一眼,向杜鵬、玉珊兒打了個招呼,便往前潛了過去。
杜鵬苦笑,朝吳昌道:“乖乖的在這兒別動,哥哥去就回來……。”
玉珊兒接近第一艘木筏時,只見上面三個漢子正嘰哩咕嚕抱怨著:“什麼鳥天氣,起這沒來由的霧──。”
另一個漢子笑接道:“這那不好──,咱們哥兒三個就此泛舟賞霧,飲他一頓酒豈不美的很──。”
“真有你的詩意──。”第三個臉白淨淨的漢子道:“有酒沒女人,真他媽的天下煞風景的事──。”
“怎麼沒有?”三人身後,一道嬌笑的聲音。
那白臉漢子一驚回頭,只見一位俏佳人全身濕淋淋的巧笑在背後。
當下,三個男人半點兒歡欣的心情也沒有。來的美人雖然衣裳叫那湖水一浸已是體態畢露端的是玲瓏有致。只是,這女人的武功未免可太可怕。
多了一個人在身後,不但自己三人毫無所覺,而且連這木筏也沒動一動。就這點,只怕已大大的不妙。
玉珊兒立時説明了他們這個想法完全正確。
錢賓來的鼻子一向很靈。當他聞到血腥味時不禁皺起了眉頭。一旁,那個叫大公雞的漢子訝道:“錢老大,你皺什麼眉頭啊?昨晚輸錢啦?”
錢賓來皺眉道:“血腥味……。”
“血腥味?”大公雞吃吃笑道:“錢老大──,我看你聞到的是處女的落紅吧……。唉呀──。”才説一半,人已叫了起來。
因為,眼前這浮來好幾具屍體。
數數,竟然飄有十八具之多。
大公雞吞了一口口水,顫聲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錢賓來臉色大變,道:“今夜的水流是南流對不對?”
“是……是啊──。”大公雞顫聲回答:“那……又怎樣?”
錢賓來望著濃霧苦笑道:“而……我們又恰巧是最南的一艘木筏是不是?”
“老……老大──,”大公雞吞口口水道:“你的意思是……?”
身旁,有個人輕笑接道:“他的意思是,你們是最後的一艘──。”
錢賓來和大公雞大喝回頭,只見,一道彩虹自霧中划來。彩虹無鋒,是劍鞘!
九田一郎微笑的接獲地獄風使傳回的消息。很好,八大世家去掉了三個辣手人物;對於在陸上領兵的宣九九大大可以減輕壓力。
九田一郎朝身旁的陳英雄道:“野子呢?怎麼到現在消息還沒傳回來?”
陳英雄恭敬道:“屬下立刻派人去探查……。”
九田一郎點點頭,道:“也好。最少,玉楚天落在駱盟主的手中大可以抑制玉滿樓的行動……。”
陳英雄一抱拳,正要出去,只見一名漢子急步而入,朝九田一郎恭敬道:“啓稟盟主──,岸上黑旗武盟傳來了消息,那高台已經建好,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已經被綁了上去……。”
“哈……,”九田一郎大笑道:“很好──。”
陳英雄訝道:“駱盟主將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展露出來,不怕玉風堂派人去劫嘛──?”
“不會!”九田一郎冷笑,雙目精光暴射道:“上高台的梯架已毀──。而且……。”
九田一郎得意道:“那木台柱子早已塗滿了桐油之類的易燃物──。就算玉滿樓三頭六臂,那能來的及火速上延?”
陳英雄佩服道:“這莫非是盟主所設計的?”
“不錯!”九田一郎雙目炯炯發光,沉聲道:“這正是甲賀谷『風魔之子』處判背叛者的方法。一切燒成灰,讓風給帶走!”
陳英雄不由得身子一顫,好狠。死後連骨灰也無存!
九田一郎冷嘿一聲,道:“快去查查野子的消息吧──。”
“是!”陳英雄一抱拳,立即往艙門外而去。就在他跨出第一步的同時,震天而起的爆炸,以及半空電閃的刀光同時而至!
九田一郎的眼皮子跳動了好幾回,他沒動,就看著陳英雄退了好幾步,帶著死亡摔回艙內!
門外,滿湖的炸聲如除夕炮竹,連番響個不停。
蔣易修和間間木喜美子已然站到了眼前。那同時,白虎三絕殺已圍住了兩人。雙方堅持對視了片刻,九田一郎方重重一哼道:“很好──。”
喜美子很冷靜的抽出刀,淡淡道:“你知道,無論逃到了那裏,我總會找到的……。”
九田一郎嘿嘿一笑,站了起來往前一跨步,便到了三絕殺身側,道:“讓這個小女人過來──。”
立時,一道空門露出;喜美子也不猶豫,自陣中走出和九田一郎對峙。
九田一郎冷冷一笑,朝屬下道:“將那個男的殺了餵魚……。”
便此一句,艙中肅殺之氣立濃,全指向我們蔣大員外。蔣易修計算一下,除了三絕殺這三個傢伙外,艙里老老少少加起來也有二十六、七個!真倒黴,怎會輪上這麼大的陣仗?
船外,湖的四處俱已是火光與殺聲共響。顯然,洞庭湖王雲奔日已然展開了行動。
蔣易修的原則之一是,不甘寂寞。親朋好友正打得過癮,自己豈可以偷懶?
所以,彩虹自手上起,劃分生死兩界!
另一方面,九田一郎的手也已搭上了刀柄,冷目對視喜美子道:“來啊──,你不是要報仇嗎──?”
喜美子的手有點幌動,那是因為九田一郎身上的氣機太過濃烈,叫人不由得驚心。她長吸一口氣,猛然暴喝一聲,往那九田一郎揮刀罩到!
九田一郎冷笑,亦暴喝出刀;立時,只見兩道青虹交錯;各自又立一回身,再出刀。第三回,喜美子倒翻,自掃向九田一郎足部。
九田一郎冷笑,人一揚,自半空飈然而下!
喜美子一咬牙,沉住心;勝負便此一舉。只見,她身子一扭,赫然奮力而出的便是飛燕新法!
飛燕新法,斬盡天上飛燕!人呢?
九田一郎冷笑,柳生家的不二門必殺技已自半空變化落下;立時,便見其中一個得血濺當場。
喜美子突然覺得不對。因為,九田一郎的力道較自己為猛;更可怕的,刀身較自己為長!
那佐佳木小次郎不就這樣敗在宮本武藏的手下?
窗破、人入,急至的是兩流芒的刀光。
二刀流!
宮本武藏的二刀流!來的便是兵本幸。
九田一郎心中一驚,反應中,身子一轉,已然全力橫掃向來人。雙刀架起,齊斷!
九田一郎這一刀的威力足可震古爍今。以兵本幸的衝力和雙刀阻擋的威勢,仍然阻不住九田一郎這一刀斷破他手上雙刀切入腹中。
兵本幸大笑,雙臂扔刀反抱九田一郎的刀身大叫道:“兵本幸早該切腹,延至今夜得償──。”
九田一郎大驚,心知不妙已是晚了一步。只痛覺背上叫那喜美子的一刀穿透!
九田一郎慘痛暴叫,雙目盡赤;一放手上長刀,反手探出一柄短刀倒打,便如閃電奔向喜美子心口!
其速之快,其距之近,天下已無可解!
蔣易修已撂倒了那二十來個小毛頭,此時,正叫白虎三絕殺困住纏鬥。鬥見喜美子生死邊緣,不由得驚呼。他的心,卻沉入冰窖。
這九田一郎拼了最後一絲力氣的反手倒打,天下絕對沒有人可以解得開!
李北羽也不行。
不過,我們李大公子卻可以讓那短刀稍微偏了一偏。就算一寸,也足以將人由死門關前拉了回來。
翎羽出,毫如霧,梗移刀!
九田一郎死的真不甘願。
真的,因為李北羽並不是用羽梗來擋住刀身的去勢,而是“扶”了一下。如果,羽梗迎刀,梗必斷而刀勢依然。
可恨的李北羽,用的方法竟然是在刀身的下方輕輕抖抬了一下,讓那鋒尖的指向不是心口,而是左肩!
李北羽輕輕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九田一郎的肩道:“下輩子挑個平實農家投胎的好,免得……。”
又是一嘆氣,住口不語。
萬曆四十一年,四月三十,夜。兵本幸大笑得償心願而死!
萬曆四十一年,四月三十日,夜。九田一郎大怒,據説是被李北羽兩嘆之間的那句話氣死!
李北羽望著九田一郎和兵本幸已然氣斷猶不倒身苦笑。有人笑而去,有人怒不瞑,人生──。
他望向窗外,火光刀殺之聲四溢。正嘆氣,只聞蔣易修大喝:“全給哥哥我放下刀──。”
接著,“叮、叮”三響,那白虎三絕殺果真聽話的抱臂而退,頹然坐地。
蔣易修也不管他們,立時抱住喜美子道:“你……你怎樣了?”
“很……好──。”喜美子一笑,看著蔣易修幫她拔出刀,止血;同時,立即由懷中取出療傷聖藥來敷上。
這端,李北羽見那白虎三絕殺武功已被廢,轉向蔣易修淡笑道:“走吧──,看看各處親朋好友的戰況如何──。”
蔣易修一猶豫,望向喜美子。只見她一笑起身道:“別為我擔心,你的朋友還忙著呢──。”
駱駝看見康東望和賀龍兩位長老出現在面前時已知不對。那隻代表一個意思,雲奔日重掌了洞庭湖的勢力。
果然,立時到來的子時,洞庭湖上連聲價響的爆炸聲,只見一片火光所及,俱是龍虎合盟所控制的艦隊。他心中雖驚,然而,高台上的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尚足以保證黑旗武盟不致於會敗的多慘。
況且,和玉風堂、丐幫之間的交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他心下有些不安的,是蕭飲泉的下落。到底,他去了那裏?
駱駝沉聲,朝劉長手問道:“蕭副盟主的下落依舊沒有消息?”
“是──。”劉長手恭敬的回答道:“屬下和孫護法派人盡力追查,尚無任何結果──。”
駱駝皺眉,復沉聲道:“湖面一戰,看來九田一郎已敗──。立即加強整頓,準備和玉風堂決戰!”
孫飛遙望湖面,訝道:“盟主如何知……?”
駱駝嘆口氣,道:“此時已是寅時,兩個時辰來九田一郎連個消息也沒傳到,可見是凶多吉少……。”
康東望在一旁驚道:“盟主的意思是,那九田一郎可能已經身亡?”
駱駝沉重點點頭,道:“天將破燒。如果今晨一戰無法取勝,立即撤回抱瓊台總寨……。”
這話一出,眾人臉上一愕,心中不由得一重。
駱駝環顧眾人,一笑,道:“別擔心。最少,以蔚藍天抱瓊台的守勢,便是傾天下武林也難攻得上來──。”
孫飛點點頭,道:“屬下即刻去佈署,準備和玉風堂決戰──。”
一旁,劉長手、康東望、賀龍亦紛紛道:“屬下前去佈署……。”
駱駝一笑,道:“若是戰況不穩,諸位立即率領親信回九嶺山脈抱瓊台。記住,勝負爭千秋而非一時!”
“是──!”隨應聲,他們心中不禁有了一絲敬佩。自古,那個主帥不是要屬下衝鋒陷陣拼死賣命?可是眼前的駱駝顯然不同。
在四名身著鵝黃衣飾“抱劍四女”的陪侍下,駝背的駱駝不但不顯得瘦小,而且令人有一股“偉大”的感覺。因為,他知屬下的心理。
不勝,走!所以,打的時候可以拼全力痛快的下注;輸了,拍拍屁股人走。
駱駝不怪他們,所以,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運用自己手上的籌碼。
人,只要能無後顧之憂,拼起來便特別賣勁!
這是駱駝的看法;而且,一向都很正確!
宣九九的心情顯然很震撼。
自午夜至今,湖面上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他猶自驚心,眼前朦朧中,一道人影已浮現在面前。
是地獄風使!
地獄風使雙眉精光暴閃,沉聲道:“九田一郎已死──。野子也叫玉滿樓所擒,自殺而亡──。”
宣九九心中狂震,道:“這……,依前輩的看法,如何是好?”
“嘿、嘿、嘿……,”地獄風使冷笑,眼中竟有碧綠的光芒閃動,道:“當然要挑他們一切人陪命──。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八大世家……。”
宣九九穩住心情,沉聲道:“依前輩的意思,怎麼做比較好?”
地獄風使冷冷一笑,道:“發動全面攻擊,要龍虎合盟的弟子全力攻守,造成混亂──。然後,你我趁亂中走脱……。”
宣九九驚道:“這豈不是讓本盟弟子全毀?”
“不錯──。”地獄風使冷笑道:“唯有讓他們託累八大世家,且造成自以為得勝的心理而鬆懈了防範。”
宣九九皺眉道:“前輩的意思是,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反攻?”
“不錯──。”地獄風使點點頭道:“到時,等八大世家的人回去後,我們再各各擊破──。”
宣九九眼睛亮了起來:“暗箭難防?”
“你總算懂了──。”地獄風使笑了,而且笑得很殘酷:“死的不是我們。我們的任務只是日後為這些弟兄報仇而已,何樂而不為?仁至義盡……。”
宣九九大笑,道:“好一句仁至義盡──!”
玉滿樓展開決戰的行動。左側一路,是由王克陽率領丐幫弟子迴繞突進;右路,則由玉風堂的葉有義、顧秋全兩位壇主率領。
至於玉滿樓和衞九鳳,則親率玉風堂精鋭子弟直衝而入。
對方,黑旗武盟的右路是由劉長手和康東望對上自己左側的王克陽,左方則是由孫飛和賀龍對上了玉風堂兩位壇主。
雙方一接觸,立即是彌天灰塵揚起。玉滿樓一馬當先,奮不顧身的往前直衝。
如果,你要屬下替你賣命,你得先要教他命是怎麼拼!這是玉滿樓做人帶人的原則。
另端,在琴劍四女擁促之下的駱駝,則冷眼瞧那玉風堂和丐幫洶濤般的來勢。
如此,雙方塵戰到了天明時刻,這端的黑旗武盟竟然還能有攻有守,叫那玉風堂和丐幫佔不了便宜。
駱駝淡淡一笑,率了琴劍四女便往前衝去;身後,猶有親自挑選的上百名好手。
便稍片刻,駱駝已然到了玉滿樓之前十丈處,揚聲大笑道:“玉大堂主,駱駝在此,你能奈我如何?”
玉滿樓出掌打飛了四名左近漢子,飛奔了過來。
那駱駝一笑,往後揮手。立時,身後那百名漢子便湧上了前,往玉滿樓而去。
那玉滿樓絲毫不懼,人一揚身,起落幾次已然逼到駱駝前方四丈處大叫道:“駱副盟主不敢和玉某交手嘛?”
這句“副盟主”,分明是取笑駱駝的了。
駱駝聞言,嘿、嘿一笑:“玉滿樓──,有種你來啊──。”話聲一落,人已帶了琴劍四女往後退去。
玉滿樓長吸一口氣,朗笑道:“玉某有何不敢。”
便一出手,連連使出自創絕學連消帶打的殺出一條血路往那駱駝背後追去。
這端,衞九鳳帶領玉風堂弟子正猛力前進,鬥見玉滿樓輕騎追敵,不由得大叫道:“樓哥──,小心有詐……。”
隨呼聲,衞九鳳亦一提氣,掌上帶勁連使,亦猛先殺開一條血路往隨玉滿樓而去。
玉楚天被縛綁在高台之上,望眼下去盡是清楚兩方戰事。此時,只見駱駝帶領琴劍四女而至。一忽兒,又見爹、娘隨後趕來。
玉楚天心中一驚,不由得放聲大叫:“爹叫──,娘──,別過來──。”
話聲未完,只見一排弓箭手,搭弦火箭形成一弧阻在玉滿樓和衞九鳳之間。
玉滿樓雙眉一挑,朝那駱駝冷笑道:“駱駝──,既然想當盟主,怎麼這般貪生怕死……?”
駱駝大笑。道:“玉大堂主,本座只不過想請你來看看你這位寶貝兒子被火烤的模樣罷了──。哈……,何不坐下來飲啜一品好酒,慢慢欣賞?”
玉滿樓雙眉跳動,欲言又止;一旁,衞九鳳早已念子心切,兀自顫抖不已。
駱駝見狀,“嘿、嘿”一笑,支道:“玉堂主、玉夫人──,兩位如果不想讓楚天小老弟受火烤極刑,倒是有個法子……。”
衞九鳳一急聲,道:“什麼方法?”
“哈……,叫玉風堂的子弟退出這場戰役──。”駱駝沉聲道:“否則──,天下無人可救你的兒子──。”
這廂,下面眾人的對話上揚傳入了玉楚天的耳中;只見他怒目大叫道:“賤賊──,玉風堂只有重義之輩,豈有怕死之徒……。”
“哈……,”玉滿樓仰天大笑,忍不住一滴晶瑩淚珠滾出威聲道:“天兒──,你怕不怕死?”
“不怕──。”玉楚天在上端傲然道:“為義而死,正心願!”
“好──!”玉滿樓轉向另一旁的宇文湘月道:“宇文姑娘──,你呢?”
宇文湘月雙目一閃,揚聲道:“小女子不才,還不至於讓我爹在九泉之下含羞……。”
宇文真之義,天下誰不敬?
玉滿樓雙目一閃、一閃,沉聲道:“宇文姑娘──,小犬不才,不知姑娘可願委身……?”
這話一出,叫那玉楚天和宇文湘月一愕,不禁同時互相側頭對看了一眼,又各自含羞別過。
那駱駝冷嘿道:“也好、也好──。黃泉路上可不寂寞──。嘿、嘿……。”
那宇文湘月雙目一睜,朝駱駝怒道:“無恥賤賊,真枉你為人身一場!”
這話重極,駱駝不禁臉色一變,正待下令放火。
那宇文湘月轉視向玉滿樓、衞九鳳高叫道:“爹、娘──,媳婦必不辱玉風堂門風。承歡之職,來世再報……。”
這端,衞九鳳早已咬唇,滲那血跡下滴。
而玉滿樓則雙目一凝,方迸出一句:“好媳婦……。”
隨話聲,那玉滿樓竟一揚手打出一支火摺子急去。這下,只看的駱駝亦為之動容。
只見,那火苗一觸及台柱上所抹的桐油立即上升中,耳裏只傳來玉滿樓和玉楚天的對叫。
“天兒──,大丈夫該含笑而終……。”
“爹──,您放心,天兒頂天立地,便是焦灰還屹立……。”
駱駝注視前後上下這封父子,心中,不由得有一股寒意爬了上來。他只是無法忍得住這股莫明的感覺。真的,他做夢也沒想到玉滿樓竟然會自己先放火燒台。
這點決心,非有大毅力之人豈能做的到?
玉滿樓這一舉動,便是明白的告訴他,玉風堂為“義”一字,連兒子的命都可以犧牲,又有什麼能阻擋的呢?
駱駝呆楞的望著,只見那火苗已燒向了台上!
台上,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在濃煙之中相望。他們的眸子都非常的清澈雪亮。如同,晨曦之前最後的兩顆星辰。他們無言,言已盡在眼中。
天下,又有什麼比死別前情人的眸子更動人?
更何況,他們方才成為夫妻!
火,已開始燒到枱面;煙,燻住兩人的眼中有淚。然而,他們不為所動;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為,死別前的每一注視,便是人生中最後的回憶!
駱駝長吸了一口氣,將目光由上方勉強自己轉向玉滿樓和衞九鳳。
眼前,兩人緊緊倚靠,那衞九鳳的手已緊緊扣住玉滿樓的掌。盡力抑制中,仍忍不住的,是顫抖和……淚!
駱駝猛吸一口氣,讓自己由震驚中平復下來;暗暗提聚了真氣,便想一擊斃殺眼前的兩人。便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包括駱駝!
因為,每個人的其中都聽到一種很奇怪,而且很有韻律的哨聲。那哨聲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亂吹。
因為,每個音的揚起停止起伏間,都有著一種説不出的微妙關聯!
這到底是什麼?駱駝驚訝狐疑的看向火柱枱面。立時,他心中不禁大大震動起來。
只見,兩隻碩大無朋的白鷹自天而來,急若快電。一下子,落到枱面上,利爪一勾一拉,便各自將玉楚天和宇文湘月的繩索拉斷!
駱駝的心往下沉。只見,上方那兩隻扁毛畜牲輕易的抓提二人,往那洞庭湖方向而去。
約莫半里,便往下落去!
駱駝大知此事不妙,立即下令:“放箭──。”
便此刻,那前方挽箭的弓箭手紛紛放手彈出。
玉滿樓和衞九鳳見了這一幕,心上大石既定,當下兩人各自一朗笑,伸手拍打之際,更較方才靈活得心。幾下之間,已然打飛來箭,往前逼近!
駱駝心中大駭,知道此時敵強我弱,心態便已大輸一截。若是強爭,只怕落的葬命於此!當下,喝令道:“武盟弟子,殺玉滿樓黃金萬兩,殺衞九鳳黃金五千──。”
金子倒底誘惑人,立時,一湧而上的漢子竟達一百二十九人之多。
玉滿樓雙眉一挑,冷喝道:“要錢不要命了嘛?”
隨喝聲,幾下手臂翻動,便打飛了七八個漢子。
那衞九鳳也不慢,前後進退間,也擊倒了六名。
兩人聯手,才塵戰間,只聞一串呼喝之聲至。隨卻,聽到一名漢子大叫:“堂主──,屬下來晚了……。”
便此一刻,葉有義和顧秋全已至!玉滿樓星目一閃,大笑道:“那黑旗武盟的左路可是打通了?”
葉有義大聲回道:“幸不辱使命……。”
兩人談笑間,那百餘名漢子已作鳥獸散了。便此時,那火柱台子轟然一響而落。
玉滿樓淡淡一笑,方巡目要找駱駝,身後忽然沉嘆一聲:“玉堂主──,楚天兄弟……。”
玉滿樓大笑,回頭見那王克陽憂慮的表情道:“沒事──,已叫兩隻白鷹救走了……。”
“白鷹?”王克陽訝道:“那兩隻飛鷹是誰之物……?”
“李北羽──。”玉滿樓笑道:“想不到那兩隻鷹竟有如此好妙用……。”
王克陽雙目一閃,大笑道:“恭喜玉堂主……。”
玉滿樓亦一笑,道:“王幫主高義風節,玉某尚自愧不如……。”
兩人相視大笑。半晌,王克陽皺眉道:“這些黑旗武盟的傢伙到底是烏合之眾,強攻幾回後便做了鳥獸散──。”
玉滿樓聞言,輕一皺眉轉向顧秋全問道:“顧壇主──,你們可有和孫飛、賀龍交手?”
顧秋全搖點道:“屬下沒有──。”
王克陽亦皺眉道:“怪了──,在下亦未和劉長手、康東望碰面──。莫非……。”
玉滿樓苦笑點頭,道:“倒是不可小覷了駱駝這人。想來,他是將實力保留,回那武盟抱瓊台總舵去了……。”
王克陽雙眉一挑,恨恨道:“好個老狐狸──。”
眾人正談著,只見那端幾道人影迅速接近。嘿,當先的不是李北羽是誰?這些人一到,便又引得一番鬨笑。
那玉楚天立到了玉滿樓面前,恭敬道:“爹──。”
玉滿樓仰天大笑,再望向宇文湘月,只見人家姑娘嚶的側頭不敢直視。
我們玉大小姐可是笑啦,拉了宇文湘月道:“嫂子──,還這麼害羞那怎麼成?”
杜大鳥先生立時叫道:“是啊──,是啊──。方才你叫那聲爹孃半里外都可聽得見呢──。”
便此一句,眾人鬨笑中,那宇文湘月早已是羞的比那九月紅潯還要紅上幾分啦──。
玉滿樓輕咳了一聲,將目光投向西方道:“不知八大世家和龍虎合盟的戰事如何?”
南宮淵面對這批亡命的倭寇,只覺雙目暴睜。這些集合扶桑浪人,中原敗類的強盜,像這種陣仗打起來簡直是不要命一般。
以今日八大世家的聯手,尚且無法擋得住這批洶濤般的來勢。
他南宮淵心急,另端的百里雄風何嘗不是直皺眉不已。
八大世家八位堡主,已叫那神出鬼沒的地獄風使在昨夜斬殺三人。今日一戰,只怕更慘。
百里雄風隱隱有不祥之感,但覺今日這等混亂情勢,這批倭寇賊打來全無章法,必定是那宣九九暗中另有陰謀。心中正想著,忽然耳裏聽得一聲慘叫。原本,在如此兵亂之下,無能聽得到;只是,發音之人內力太厚之故。
百里雄風不由得心中一動,注目過去;只見人影錯雜中,見昨夜那名像蝙蝠似的老者桀桀怪笑投入亂軍之中。
百里雄風心中一驚,急打翻了三名近身的倭賊,躍了過去;但見那上官世家的上官豪已是臉色慘白的伏倒於地。
百里雄風心中一緊,便探手要扶住上官豪。
驀地,身前有人急道:“百里兄──,不可……。”
百里雄風聞聲一愕,只見那南宮淵臉上表情複雜的苦笑道:“上官兄己身中扶桑的奇毒,觸者亦中……。”
百里雄風臉色一黯,道:“那要如何是好?”
那端,司馬踏霜也催馬而至,鬥見此狀心中不由得一嘆,道:“除非少林大還金丹或是武當的玉樞洗髓液方能解得了這種劇毒……。”
南宮淵心中一動,皺眉道:“空智大師和百破道長不知為何至今未見……。”
三人苦笑,只見眼前地上的上官豪抽搐不已,而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南宮淵縱目四顧,只見慕容世家的慕容摘星急躍了過來道:“三位堡主,八大世家的子弟只怕已擋不住龍虎合盟這堆倭寇……。”
南宮淵臉色一變,道:“堵不住了嗎?”
慕容摘星苦笑道:“只怕已往北方突圍而去……。”
四人看向那方戰事,再看看眼前上官豪已陷入昏迷之中,不由得俱為之長嘆。忽的,本已是灰揚塵飛往北的倭賊,竟似受了阻力般的退了回來。
南宮淵心中一愕,人迅速的奔躍上了一株樹上遙目望去。嘿,來的不正是那大鷹爪幫的彭廣漢和殭屍門的白流花?
司馬踏霜此際也來到身旁,不由得大笑道:“有白門主的迫血大法,那上官兄便有得救了……。”
南宮淵雙眉一挑,朝司馬踏霜道:“兄弟前去迎接白門主過來,請司馬兄通知慕容、百里兩位堡主領軍夾擊這些倭賊……。”
司馬踏霜一點頭,道:“南宮兄請小心……。”
“多謝──。”隨話,南宮洲人已高揚衝入敵陣之中。
這端,彭廣漢和白流花正率領大鷹爪幫和殭屍門的聯軍全力進攻龍虎合盟的倭賊;方不過一頓飯工夫,已然將那羣倭賊的來勢倒打了回去!
彭廣漢已意氣風發的指揮著,幕地耳裏傳來南宮淵的呼喚:“彭幫主──,白門主──。”
彭廣漢注目望去,大笑策馬而迎道:“兄弟晚到,讓南宮堡主多勞了……。”
南宮淵一笑道:“本是俠義中人該為之事──。只是……。”
彭廣漢訝道:“南宮兄,有何不妥?”
南宮淵對同時到了眼前來的白流花看了一眼,搖頭嘆道:“上官兄受了扶桑奇毒,須得白門主的迫血大法伸出援手……。”
白流花一愕,嬌笑道:“這事容易,不知上官堡主人在那裏──。”
南宮淵喜道:“請白門主隨在下前往……。”
彭廣漢拍撫了一下白流花,大笑道:“這裏由我來就好,你快去救上官兄吧──。”
白流花一笑,和南宮淵雙雙策馬進穿敵陣之中。那彭廣漢一笑,看向眼前陣勢。北方有自己擋住,西方則是八大世家的力量;南方湖上湧冒出來的,想來是雲奔日那老頭的洞庭弟子。如今,這般倭賊便只有往東退去。
他正想如何阻止這些倭賊東退,驀地又見東方塵沙飛揚。彭廣漢心中一驚,但不知來者是誰。正想間,只見那番倭賊卻又如潮水般的退回了中央!
彭廣漢心中大喜,策馬上了小山丘往那東方提氣揚聲道:“來得可是玉風堂大堂主和丐幫王克陽的乞丐王?”
“正是──。”那端傳來回話和……大笑!戰局可知勝負!
杯觥交錯飲劍膽,高歌豪情敍壯志。
洞庭湖畔,水波粼漓映英雄;高抬手、掌中酒,琴揚手處皆笑魘;轉低吟、放劍垂,道不盡多少眼中笑加淚。
歡笑誰説不流淚?
淚中,有笑、有死別、有生離!
小閣,獨立。水波,敍情。情是,兩相別。
他轉動酒杯,一飲而盡!起身,朝眼前五人一笑,長長噓了一口氣方才道:“兄弟此去,別後經年諸位多多保重……。”
眾人沉默了下來。抬眼,李北羽望著這位好朋友,伸手緊握,輕嘆道:“員外,小心點啊──,一路上跌倒了可自己要爬起來別那般賴著不動……。”
蔣易修眼眶一熱,口裏兀自強笑著:“放心──,哥哥我只要屁股的衣褲沒破,一定站得起來的──。”
杜鵬瞅向喜美子,只見佳人那面容依舊憔悴,由不得輕聲問道:“弟媳婦兒──,自己要保重啊──。”
喜美子臉上一紅,小嗔道:“嫂子不會叫嘛──?”
眾人一愕,不由得大笑。
那杜鵬乾咳了兩聲,朝蔣易修道:“看著吧──,你把咱們這位清純的扶桑姑娘調教成這副嘻皮笑臉的樣子……。”
“跟你學得油腔滑調──。”玉珊兒哼了杜鵬一聲。走避去握住喜美子的手道:“妹子──,一路回扶桑多多保重……。”
喜美子反握玉珊兒,點點頭。
那玉楚天也走了過來,攬住蔣易修,誠懇道:“到了扶桑祭拜過喜美子姑娘父母的墳,可記得快點回來啊──。玉風堂可等著你來湊熱閘呢──。”
“放心──。”蔣易修瞅了一旁的宇文湘月一眼,方才朝玉楚天笑道:“加油點,回來可得給哥哥我一點好消息──。”
這話,大有曖昧之意。立時,眾人鬨笑了起來。
那玉楚天紅著臉道:“你們幾位還不是一樣要……。”
要什麼?這住口不語只叫眾人正是鬨堂。那宇文湘月嘴裏笑著,臉蛋兒可是大大紅透,直跺腳的站在一旁好不把捏。
這廂,蔣易修拍拍杜鵬笑道:“大鳥──,早點回去探望小嫂子吧──,免得她在玉風堂裏乾焦急──。”
杜鵬竟然也會臉紅了一下,大笑舉杯道:“哥哥我用這杯敬兩位……。”
大笑聲裏,他們兩人攜手往東而去。他們不願別離時充滿了哀傷。所以,他們大笑;他們的朋友也大笑。
人,已走出十丈外。
驀地,那李北羽仰首高歌:“英雄膽、千里路,劍吼西風志披雲──。倚鋒歌、宗師舞,快意江湖談笑間……。”
這廂的杜鵬,那廂的蔣易修齊齊和著:“白羽飄、垂虹落、大鵬展翅翔九天。三人行,卧刀眠,落塵洗情扣絲笑──。三人行、卧刀眠,落塵洗情扣絲笑……。”聲,漸遠!
蕭飲泉長吸一口氣,望向身旁的埋香淡淡一笑,道:“你……還好嘛──?”
埋香點點頭,拭去滿額的汗水,道:“泉哥──,你呢?那毒性有沒有減了……?”
蕭飲泉點點頭,著了衣服自牀帳中走了出來,道:“好多了──。我估計明晚便可以祛除所有的殘毒……。”
“真的?”埋香也著披了衣服,跳下了牀高興道:“還虧得那駱駝這回給了你半年的解藥,否則還不知要怎的折磨呢……。”
蕭飲泉愛憐的輕摟住埋香,道:“香兒──,真謝謝你能看得起蕭某……。”
“不准你這麼説──。”埋香臉上一紅,低聲道:“只要你能記得我……。”
“什麼話──。”蕭飲泉抬起埋香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注視半晌,方才誠懇道:“明夜解毒,乃是生死攸關。到時大功竟成,你我共尋一處名勝深山,隱居了可好?”
“真的?”埋香眼中已有淚。她輕顫道:“泉哥──,你真的願意陪我長居深山終生?”
“真的──!此心天地明鑑!”蕭飲泉握住埋香的手掌,用力道:“告訴我──,你想隱居到那裏去?”
“黃山!”埋香眼中閃著光輝道:“到黃山仙境去……。”
黃山──,美而巍峨,其高千仞入雲,其境之美若仙境。
蕭飲泉的眼瞳子有了亮光,大笑道:“好極了──,我們就到黃山結廬,我當耕夫,你當農婦……。”
兩人相視而笑,無限情意盡在不言中。那埋香一笑,自懷中取出貼身的一副湘繡來,遞入了蕭飲泉手中。
那是一塊綢緞帕,上頭的,是繡了一對鴛鴦戲水。
蕭飲泉執帕在手,心中不禁一陣激動。只見,帕上猶有埋香題字:“鴛鴦游來兩心許,一番我心一番你。”落款是:“江蘇埋香繡贈飲泉吾兄!”
蕭飲泉見此,不由得心中大大感動,投目往那埋香久久不語。直是,兩相望忘至天明,叫那雞啼夜破時方各自莞爾。
蕭飲泉將那方帕細心折好放入懷中,輕聲道:“我到街上買點早點……。”
埋香一笑,含羞道:“你……你……別買太油的……。”
這話的意思是?蕭飲泉狐疑的望了埋香一眼,但見佳人垂首撥弄衣角,恁將目光投在雙足上。
蕭飲泉驀地想通,狂喜道:“莫非……莫非……已經……。”
心中激動,下方的話便停住喉間説不出來。
埋香輕點頭,小嗔道:“知道就好──,何必叫了那麼大聲叫人街坊全聽到了?”
“是真的?”蕭飲泉仰天大笑:“想不到……,想不到我蕭飲泉也有了個虎孫子來……。”
蕭飲泉,人稱“虎兒”;他兒子不是虎孫子是什麼?
埋香臉上更紅,輕啐了一口,道:“別像那小孩子一般啦──,我肚子餓著呢──。”
蕭飲泉大笑,臨走前猶不忘特別再交待:“好好歇著,別太勞累啦──。”
“蕭記”早點鋪子,無疑是這幕阜山下龍馬小莊的招牌。甚至,那五十里外的洞庭湖好漢每回往江西、浙江公幹的,總會到這裏來溜轉一圈。
沒別的,就是因為蕭記的油條包子上味。
一個月前,蕭飲泉和埋香脱離黑旗武盟,便是到龍馬小莊來隱住。一則是解毒之事必須早點實行;二則此處較為偏僻,除了偶而洞庭湖的兄弟來到,很少會有武林人物前往。
蕭記的老闆當然也姓蕭,而且,還是蕭飲泉的堂伯。
這條救命之路,是當年雷殺告訴他的。日後,若是有了什麼不測,便可以找這位蕭老頭求援。
今天,蕭飲泉滿臉含笑的進入蕭記鋪子,那蕭老頭早已暗中以目示意。蕭飲泉一愕,際即轉到了後頭。不久,便見蕭老頭閃身進來。
蕭飲泉輕聲問道:“堂伯──,有何不妥?”
蕭老頭皺眉道,“店裏頭有八大世家的人和洞庭湖的漢子──,我看你不適合跟他們照面……。”
蕭飲泉一愕,點了點頭。若是平時,他早已冷笑的跨了進去;只是,埋香的深情,加上她已懷了自己的孩子,無論如何自己是不能、不願再有任何風波。
當下,蕭飲泉輕問道:“不知洞庭湖上的戰役如何?”
蕭老頭看了屋內一眼,輕聲道:“八大世家、玉風堂大獲全勝──。龍虎合盟除了宣九九和一位神秘的忍者外,已然全滅!”
蕭飲泉點頭,道:“那黑旗武盟……?”
“據説主力回去了九嶺山脈……。”蕭老頭輕莫道:“只怕這回玉風堂對他們也莫可奈何……。”
蕭飲泉一笑,道:“好──。小侄先回去了,稍晚再來!”
蕭老頭一頷首,瞅了蕭飲泉一眼,忽輕笑道:“小子──,你有什麼得意事?”
蕭飲泉臉上一紅,咳了一聲方道:“是……是埋香有了身孕……。”
蕭老頭一愕,旋即大笑道:“小子,真有你的……。”
望著蕭飲泉和蕭老頭分開的身影,貝印虹冷冷笑著。
目前,洞庭湖一戰,貝字世家的主人,也就是自己的父親貝爾言死於扶桑忍者地獄風使的暗殂之下。他貝印虹此仇,非得報回來不可。
是以,千里迢迢私出洛陽貝字世家進入洞庭湖城來。其目的,便是追查兇手的下落。誰知,事經近一個月,連個宣九九和地獄風使的行蹤也無。心中方自懊惱,不意,此刻竟見著蕭飲泉原是躲在此處。
當下,貝印虹冷哼一聲,便進入屋內。屋裏,那五名洞庭湖漢子早已叫笑道:“貝大公子──,怎的上個毛坑這般久……?”
貝印虹淡淡一笑,見那蕭老頭從外面轉了一圈進來;以目示意朝眾人打了個暗號。起身道:“各位兄弟──,咱們快上路辦正事去吧──。”
蕭飲泉望著埋香。
此時,夜已低垂,桌上燈火輕閃。他一笑,道:“今夜,這百命斷魂散的毒一解,你我便翔遊宇外,不再管江湖腥血仇殺……。”
“是──。”埋香輕聲應答。一抬眼,目中隱含淚光,盡是柔情道:“泉哥哥──,你……真的願意放下一切名利……?”
“哈……,”蕭飲泉大笑,摟住佳人道:“怎會不願意呢?月前在洞庭湖畔觀潮一敍之事,香兒忘了嗎?”
“香兒沒忘──。”埋香將整個身子埋入蕭飲泉懷中道:“泉哥哥──,我……好幸福……。”
蕭飲泉大笑,語氣一轉温柔道:“香兒──,你怕什麼?”
“我……我怕天下武林……。”埋香輕嘆了一口氣,止言。
蕭次泉心中突然一絲憂慮上了來,隨卻肯定道:“別怕──。我不與人爭,人又怎會來害我?香兒多慮了──。”
“是……。”埋香臉兒一紅,便入了牀幃。那蕭飲泉亦大笑,也進了去。
半晌,那牀裏頭傳來蕭飲泉之語:“香兒──,今夜是成敗生死攸關,可千萬別有雜念,以免走火入魔──。”
“泉哥哥你放心──。”埋香的聲音傳出:“香兒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一切,全停住了聲息。屋內,除了兩人運氣中的輕哼喘息外,便無半點聲響。
屋外呢?
貝印虹環顧四下洞庭湖的好漢,嘴角中不禁有一絲得意。由長壽城裏洞庭湖分舵所調來的人馬,眼前已有了三十二名之多。
莊上,那蕭記鋪子早已被他在一個時辰以前攻下。現在,那個蕭老頭只怕剩不了半條命。
貝家的刑求術和洞庭湖的水埋術,一向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方法。蕭老頭的武功並不很好,所以招供的也很快。丑時,便是蕭飲泉和埋香兩人行功到最高頂;此時,只要稍有氣機撞入,便令二人當場喪命!
貝印虹笑了,他等了一個時辰,終於是出手的時候;只見,他口裏低嘯一聲,當先便撞入木屋之中。
同時,洞庭湖三十二名好漢亦同時出拳;只一剎那,便將那木屋折了個乾淨精光。
這一切順利極了。貝印虹衝入屋內的同時,雙掌已往牀上的人影拍去。猛可,聽到牀裏有人驚怒聲:“埋香──,香兒……你……怎麼了──?”
貝印虹拳掌未到。那帳幃內已有一口血激出。貝印虹大喜,顯然牀內人最少有一個走火入魔吐出血來。當下,拳上力道更盛,直轟而下。
牀裏,只聽蕭飲泉暴喝:“該──死──。”
隨喝聲,一股怒奔狂洶的氣勢湧出,轟然撞上貝印虹。那貝印虹身為天下七大公子之一,僅僅吃了蕭飲泉這暴喝一記,便自是口噴狂血,倒飛栽地而亡!
洞庭湖三十二名漢子當下便嚇的魂飛魄散。他們知道錯了一件最大的事,那就是蕭老頭的供詞。
丑時,是大功完成,而不是行功最緊關頭。
蕭飲泉已虎自含悲抱了埋香在眾漢子面前,雙目威光暴閃。眾人只見那埋香雙臂已垂,想是方才受了驚擾,在內勁回收上,一時控制不住而走火入魔。
那蕭飲泉則內力較為深厚,是以早一步收回內勁歸元;不但躲過一劫,反而將貝印虹擊斃!
貝印虹死了,問題是自己呢?
洞庭湖三十二名漢子只覺心中一涼,紛紛大喝,各挑一個方向遁去。
無奈處,唯賭!
蕭飲泉只能挑得其中幾個追殺,那只有各憑運氣了。
他們的運氣都不錯!因為蕭飲泉並沒有追上來。不是他不想追,而是他不願損失任何的一剎那看著埋香猶能睜眼微笑的臉龐。
埋香望著這個男人,由他的眼中,她看出了無盡的愛、悔、恨和……憤怒!
她一嘆,伸手撫著他的臉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斷續道:“泉……,答應……
我……,別……再殺……人……。答……應……我……別……。”
蕭飲泉抽搐大叫:“香兒──,香兒──,他們殺了你……不行──,不行──,我要……。”
“答……應……我……。”聲音,漸輕、漸輕,已至,渺不可聞。伊人的皓手,垂下……垂下……。蕭飲泉的心也垂下、垂下……。他狂呼大叫:“蒼天──,為什麼死的是好人而不是我──。我該死啊──。不公平……,不公平……。讓我的命來換啊──,蒼天──。南無觀世音菩薩,我求求你讓我拿命來換香兒啊──。”
吼聲,如雷,響遍十里內外!
萬曆四十一年六月初二,酉時。埋香死於幕阜山下龍馬小莊南側木屋庭園。是時,蕭飲泉仰天狂呼達半個時辰之久;其淚至後,竟是血珠!
同時,洞庭湖無來由的狂風大起,暴漲水波達十丈之高。父老相傳,其後稱之為“泣情濤”。
蕭飲泉緩緩放下埋香,跪於一旁。望那埋香雙目猶睜。臉上亦無半點笑容。蕭飲泉一嘆,伸手蓋下埋香眼皮,誰知,手方一放,那埋香又睜眼。
蕭飲泉一愕,連蓋十七回之多,每回如前!他長吸一口氣,沉思半晌,猛然想起埋香死前的請求。當下,心中微微一嘆,含淚點頭道:“香兒──。我答應……你……。不再殺……人。你……放心的……去吧──。”
泣聲顫抖中,他伸手第十八回。那埋香的雙眼果然一合不再睜。奇妙的,本是毫無表情不豫的臉上,竟然締出一絲笑容來。
蕭飲泉為之呆楞,久久跪至晨曦東來。
李北羽看看杜鵬,再看看玉楚天,良久方長長嘆了一口氣。手上的消息,是三天前在幕阜山下龍馬小莊中發現了蕭飲泉的蹤影。
這位應當是黑旗武盟的副盟主在消失了一個月的時間後,終於再度出現江湖上。
可怕的,是一招出手便殺了貝字世家下代主人的貝印虹。
李北羽皺眉,揚揚手上的信函道:“據洞庭湖來的消息,那埋香姑娘也已香銷玉殞不知是什麼道理?”
玉珊兒在一旁沉思道:“埋香和蕭飲泉在一起,月前在十二連環莊中我們已經知道了。
只是為了什麼,當時太亂所以來不及問……。”
杜鵬點點頭,道:“這信函上消息,説蕭飲泉殺了貝印虹貝大公子外,還加上埋香及洞庭湖三十二條人命,我看大大有疑問──。”
李北羽點頭,道:“第一,蕭飲泉不太可能殺埋香。第二,洞庭湖三十二手下之死俱死於不同的地方。單憑蕭飲泉一人不可能達到……。”
玉楚天沉聲道:“這麼説,是有人嫁禍於蕭飲泉了?”
眾人正沉思,只見林儷芬和宇文湘月急步走了過來,又有新的消息到來。
宇文湘月當先朝玉楚天道:“爹請各位到雲遊居里一談……。”
玉滿樓聽完眼前這些年輕人的想法,點頭含笑道:“不錯!消息最早的來源是由洞庭湖傳出來的。洞庭湖弟子只有見到自己寨裏弟兄之死,而後趕到龍馬小莊見到蕭飲泉火化埋香的屍體……。”
李北羽一愕,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玉滿樓搖搖頭,道:“可能另有原因。我們只知道他把埋香的骨灰放入罈子中,用竹籃背在背上……。”
杜鵬雙眉一挑,道:“所以──,埋香一定不是蕭飲泉殺的……。”
衞九鳳點點頭接道:“另一個新的消息是,那三十二名洞庭湖弟子的傷痕,並不是蕭飲泉下的手。而且──。”衞九鳳一嘆,道:“江湖上傳言的消息來源,並不是由洞庭湖發出來的……。”
李北羽嚇一跳,道:“有人假借洞庭湖名義散出消息?莫非是黑旗武盟?”
玉滿樓沉吟道:“如果是這樣,那事情就更復雜了……。”
玉楚天道:“説不定蕭飲泉真的能改過向善,不幹那鬼撈子副盟主;所以,黑旗武盟故意加以設計,令他重回武盟為惡!”
千夫所指,無病而死。蕭飲泉如果不容於江湖白道,那將何去何從?
玉珊兒皺眉道:“蕭飲泉真的可能有心向善嗎?百里憐雪身為七大公子之首,猶是不能忘情於名利,甚至可殺了百破道長,傷了空智大師……。”
空智大師已回少林療傷,百里憐雪之事亦已傳遍江湖。百里雄風為此傳下巨賞,誰能殺了百里憐雪這個孽子,將可得萬兩黃金外加百里世家所屬的一千畝田產。
玉滿樓長長噓了一口氣,半晌方仰首道:“蕭飲泉目前的意向如何我們尚不明白。只是,天下武林同道已有大批人物前往追殺──。”
早在刀斬門之時,蕭飲泉就殺過不少武林名宿。到了黑旗武盟,更是俠義中人的目標。
如今,又殺了貝字世家的少主人和洞庭湖好手,無論如何是雙手血腥的了。
縱使,洞庭湖的弟子不是他所下手,亦是大大脱不了關係。況且,貝印虹身上的傷勢絕對是刀斬門的心法。
單憑一個貝字世家少主人之死,已較那三十二名洞庭湖弟子重要的多。
玉珊兒雙目一寒,道:“便令三十二條人命不算在蕭飲泉身上,就單以往的血腥亦死有餘辜……。”
玉滿樓淡淡一笑,道:“人既有心向善,何不多助一份俠義之力?”
玉珊兒輕哼了一聲。
那杜鵬朝李北羽擠眉弄眼道:“乖乖──,你家這頭虎可真兇的很哪──。”
玉珊兒一拉林儷芬,道:“芬妹妹──,使點顏色給這小子看看……。”
眾人大笑,只見杜鵬一副求饒狀,急急躲到了李北羽身後大叫:“別教壞了人哪……。”
玉滿樓環顧眼前三對年輕人,再看看身旁愛妻,幸福之感不禁油然而生。半晌,他輕噓一口氣,道:“如今江湖風波未止。一則是百里憐雪之事,二則是蕭飲泉之事,三則九嶺山脈上蔚藍天抱瓊台的黑旗武盟……。”
杜鵬當先笑道:“蕭飲泉那老小子的事由哥……由在下去吧──。”
杜鵬轉口的快。“哥哥我”三個字用在玉滿樓身上可大大不妥。因為,我們林儷芬林大小姐可是玉滿樓的義女。
玉滿樓點頭一笑,道:“好。百里憐雪之事……。”
李北羽看了玉珊兒一眼,笑道:“珊兒和那百里公子之間有約盟在。小婿就跟在珊兒身後好有一番照顧……。”
玉楚天叫道:“那我呢?”
“你啊──?”杜鵬大笑道:“不是要跟蔣朋友比誰先有喜嗎──?”
這話,立時引得眾人大笑;那宇文湘月可是又羞又窘的瞪了杜大鳥一眼呢。
玉滿樓淡淡輕笑,道:“天兒,你就和湘月留下吧──。爹要策劃進攻九嶺山脈之事,須要湘月的幫忙……。”
玉楚天恭敬道:“是──。”
玉滿樓轉向杜鵬道:“據我們所知,那蕭飲泉由幕阜山往東北方向而去……。”
“東北?”杜鵬皺眉道:“那是先到鄱陽湖,再上入安徽、過初門往東是黃山,往北是九華山了……。”
玉滿樓點點頭,道:“你現在在他的北方往下走去,要挑九華山見還是挑黃山見?”
“看心情吧──。”杜鵬笑道:“到時再説……。”
玉滿樓一笑,道:“聽説百里憐雪可能在九華山左近……。”
“那我去黃山──。”杜鵬急叫道,他看了看玉珊兒一眼,嘻嘻一笑,道:“玉大小姐要去黃山對不對?”。
“是啊──。”玉珊兒拉長了尾音道:“你確定去黃山?”
“確定,百分之一百可以發誓哥哥我去黃山──。”
“好極了──。”玉珊兒眼中有了俏皮。而且,杜鵬看看那位李禿鳥也在笑,笑的還很大聲。
李禿鳥道:“走吧──,一起去……。”
“去?”杜大鳥叫道:“去那?”
“黃山啊──。”李北羽訝異道:“百里憐雪人在黃山我們不去那兒找,到那兒去?”
杜鵬苦笑,看向玉滿樓時,只覺得他和李北羽這小子真的是一狼一狽……。
他緩緩抽出長劍;雙目中,精光一閃、一閃。
猛吸一口氣,將內力自丹田上氣海,達於背上雙督;接著,自內脈衝入少衝穴上,運一周天於劍勢之中。
經由少林聖藥大還金丹和武當珍材玉樞洗髓液的幫助;加上聖劍心法中特異的吸收之力,他百里憐雪手上劍勢已達於第十二層的邊緣。
這等意境,直如佛學中的大、小乘之別。他心中自知,尚差一絲絲便可達到前無古人的成就。然而,他仰天大笑,誰又見過“聖劍狂戰七十二技”第十二層心法呢?
就算面對玉珊兒,那小女子又怎知什麼是第十二層境界?百里憐雪緩緩吐出一口氣,劍勢舞動間,那劍氣所出竟隱隱可長一倍餘。
他心下狂喜,想這一個多月來深居苦練,果然大大有所進境。尤其那淡淡劍影的形成,更是説明了聖劍絕學上已小有成就於第十二層心法。
如是喜悦歡情中,竟不知日月升落。
三日之後,那淡淡劍影竟又往前吐伸一尺。百里憐雪心下更喜,日夜企盼會成宗師之願,橫霸武林之尊的夢想已將實現。
他長噓一口氣,緩緩將劍氣收回。抬眉,舉目盡是黃山風情。尤其是滿目煙嫋更有一抹仙境之美。
他大笑,返身入屋。他知道,數日前故意露出行藏給玉風堂的弟子,目的便是要引那玉珊兒前來。
他恨,恨玉珊兒竟然嫁給了李北羽。
只要玉珊兒來,李北羽必然同至。屆時……。他狂笑,雙目兇光暴閃;他要看玉珊兒痛苦的表情,看著李北羽死在自己的劍下!
他泛舟在鄱陽湖水面上,對月,長長嘆一口氣。這些日子來,他早已無心理會一身的散亂。那鬍髭早已長了,任由它長去吧!
想著,又大大飲了一口。酒烈,入口入心化成淚。他輕撫,身旁那籃中的罐子,喃喃自語:“香兒──,香兒──,你怎麼忍心先我而去……?”
就此低喃良久,又復一飲,再低喃。
天下,誰會相信刀斬門最可怕的“虎兒”蕭飲泉會落得這副模樣?
他苦笑,飲舉第三十一杯酒時,忽的起身、背籃、怒目、沉聲:“別學那鼠輩──,出來吧!”
原先坐處,早有了一排的蓮子釘之類的暗器!
人來,是鄱陽湖上的好漢。眼前,便是人稱“鄱陽三傑”的顧氏兄弟。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鄱陽三傑大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須用這種小手段來對付蕭某?”
“鄱陽三傑”的老大顧皇雄沉聲道:“嘿、嘿──,對付你這等惡人,那用講什麼信義──?”
隨冷喝,那顧皇雄早已一步跨來,連連打出一十八拳“擊天迎波拳”來。這拳,正是他的成名拳勢,大有一記之下便殺了蕭飲泉。
蕭飲泉雙眉一挑,連閃開四拳後,便已發覺顧皇雄的空門。此時,只要一探手,那顧皇雄便非立死不可。
然而,心中意料方動,那背上罐子似乎一搖;蕭飲泉心中一驚,手上之勢緩了下來。便此剎那,三傑中的顧皇音、顧皇律雙雙打至,夠猛的拳!
蕭飲泉雙眉一皺,如今一出手,這三人便得立死;若不出手,只怕自己得捱上好幾記。
他蕭飲泉學的,便是必殺之法;如今,日日夜夜埋香之語在耳,叫他如何出手?
心中一嘆,蕭飲泉唯有護住重要大穴,讓那鄱陽三傑的重拳擊上。
那鄱陽三傑心中亦是一狂喜;哈──,原來這蕭飲泉也不過爾爾。當下,三人手上勁道又猛加幾分;眼見,便可將蕭飲泉擊殺於三人六拳之下!
誰知,昔年雷殺精心苦研於長白山上的刀斬心法,便特別鑽研了穴道被制時,如何令內氣罡機自動反彈。
此時,鄱陽三傑這一擊下,不禁齊齊痛呼抱臂而退。
顧皇雄大驚道:“這是什麼武功?”
蕭飲泉暗暗吐出一口氣,淡淡一笑道:“只怪你們三人內力不夠深厚,否則,蕭某豈能再開口?”
不錯。若是出拳之人內力雄厚,那金鐘罩體只須一破,使用之人便斷無活理!
此時,那顧皇音見船家老大早已躲到一旁,縮著身子猛發抖不已。顧皇音冷笑,朝那船老大叫道:“船老大──,你快跳水去吧──。這船自會有人賠你……。”
那船老大顫抖的應了一連聲“是”,便真噗通的跳下水去。
顧皇雄冷冷一笑,朝那蕭飲泉道:“嘿、嘿──,蕭飲泉,就算你現在打敗了我們三兄弟,你如何出這鄱陽湖?”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這事不勞三位擔心,如果蕭某願意,方才一招之間三位賢昆弟早已命喪於此──。”
顧皇律臉色一變,待要反唇相譏;那顧皇雄已點頭沉聲道:“不錯──。方才顧某出第四拳時,蕭先生眼光落處正是在下空門所在……。”
他一頓,又道:“不過──,你嘉惠於我們兄弟三人,又豈能冀望我們幫你?仁義之下,顧某能做的,就是離開這場紛爭。鄱陽湖上南面自無人和你為難;北面以及江湖道上相難之事,蕭先生就看造化吧──。”
蕭飲泉一笑,道:“單是這點,蕭某心已領──。”
顧皇音似乎想再説什麼,那大哥顧望雄已令道:“走!”
顧皇音看了蕭飲泉一眼,口裏方自一哼,卻斗然停住。顧皇律一驚,才要轉頭看二哥,只覺脖子上亦為之一痛,當下雙目一黑。
顧皇雄大驚,暴怒道:“是誰……?”
問話未止,那一道細黑暗芒已打透入喉!
蕭飲泉心中亦為之一驚,想一路來早已聽人傳聞自己殺了貝印虹和洞庭湖三十二名好手。貝印虹沒錯,那洞庭湖三十二漢子顯是有人嫁禍的了。
如今,那嫁禍之人豈非就在眼前水中?蕭飲泉一怒喝,人亦到了船旁,極目下望。只見,那除了濤濤水波之外,竟見不到一點人影。
他咬咬牙,檢視鄱陽三傑身上之傷,正是叫黑旗武盟中的“絲芒奪魂針”所殺。要命的,不但自己是武盟的副盟主,而且身上也有這東西。
他仰天長嘆,驀地見了十來條舟船靠了過來。當先,便有六名道士打扮的漢子躍上半空,往自己這船而來。
蕭飲泉心中一驚,這六人並非真道士,而是鄱陽北湖的“渡海六道”。他們喜好以道服打扮行走於江湖之上,故有此名。
此時,只見那六道齊齊驚怒道:“好賤賊,竟殺了顧氏三兄弟──,納命來。”
隨喝聲,那半空中早已透出六把快劍而下。
蕭飲泉仰天一嘆,對著背上籃子叫道:“香兒──,蒼天何其不公平啊──。”隨嘆聲,人已躍入湖面濤波之中……。
霍山!在山西有一座。便是昔年蘇小魂和大鷹爪幫聯手共擊金天霸的百麗刀客之處。而安徽境內,不但也有一座霍山,更有一座霍山城。
霍山城裏當然是以登雲樓最為有名。登雲樓的菜色之香,據説連十里外的霍山羣獸亦垂涎其味。
所以,李禿鳥和杜大鳥當然是義不容辭的成為座上客。此時,已是晌午之後,未時之中,店裏已不若三餐之時那般忙碌,也冷清了一些。
所謂冷清,是指沒有人在旁候桌之意。裏頭,依舊是十成坐客滿滿。
四人這廂進來,巧得是臨窗好桌的坐客正也站起付賬離去。
李北羽雙目一閃,淡淡一笑;只聽那杜鵬先樂道:“來得巧,就這桌大好──。”説著,已然是一個前步跨了過去,當然也是一個屁股的落坐。
那玉珊兒期林儷芬搖頭道:“你怎麼受得了這大鳥?”
杜鵬那端叫道:“哈──,禿鳥,你怎麼受得了她?”
兩人這一呼一喝,早已引來全店裏竊笑之聲。顯然的嗎,這兩對必是新婚夫妻,有著特別的快樂和熱情。
可不是,每個人心中有了極為欣喜之事,誰不願大聲的向全世界宣佈呢?
李北羽點菜的技術很好,清淡濃味全是恰到好處。杜鵬的味口更好,當先已經啃完一隻悶烤的山雞,而且,還能把骨頭兒一列排好。
林儷芬一笑,道:“這邊吃法倒也別緻。口裏享福,手上玩著。”
李北羽一笑,道:“大鳥待會兒可會變戲法給你們看看啦──。”
什麼戲法?林儷芬和玉珊兒望向杜鵬,卻遭到這位大鳥以目示意。正二人略愕,那左邊一桌的四名漢子已高舉杯,大聲談論了起來。
一個眉上長瘤的當先問那國字臉的漢子道:“陳老大──,你消息靈通,説説那蕭飲泉是怎的由鄱陽湖脱困的?”
那個被喚做陳老大的傢伙大笑。意氣飛揚的道:“説起我陳迎浪,那『三隻耳』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這個蕭飲泉的事──,嘿、嘿……。”
故意就此停住,“嘿、嘿”了兩聲引起一干座客注意的眼光,猶自高飲不言。此時,那玉珊兒輕皺眉頭,似乎就要發作。
話説一半,擾人心神,最是該打!
李北羽眼快手快,挾了一塊炒牛肝片兒遞到玉珊兒唇邊道:“好吃呢──,用著看看……。”
玉珊兒一愕,心下明白。只是眾目睽睽之下,猶是臉紅半暈,也就張口吃了。
兩人這一舉動,顯然將眾人的目光由“陳老大”身上移了過來。
那陳老大雙眉一挑,冷哼一聲,清了清喉,大嗓子道:“那蕭飲泉不但殺鄱陽三傑,而且潛入鄱陽湖中,叫那渡海六道追入,亦給予一一斬殺!”
這話驚人,眾人的目光不禁又望向陳老大而來。
當即,一名白面書生問道:“這位大哥──,你如何得知是那個叫蕭飲泉的人下的手?”
“哈……,”陳老大仰笑一陣,忽的冷視那白面書生半晌,便自顧飲酒不答。這一舉動,分明是怪那小子不識真人,竟敢懷疑他陳老大的話了。
果然,同桌一個黑臉漢子朝白面書生叫道:“小子──,讀書人別管江湖事──。你連我們陳老大『三隻耳』的人都不認識也敢在江湖上混?”
“什麼鳥三隻耳陳老大,老子也不認識──。”一個持戟的漢子冷笑道:“不過──,在下『萬人戰』魯吼山卻認得這位公子……。”
“萬人戰”魯吼山的名氣可不小,那黑臉漢子臉色一變,瞅了白面書生冷笑道:“魯吼山,你倒説説看這小子是誰?”
“他,你可能沒聽過……。”魯吼山冷笑道:“他老子就叫上官豪……。”
上官豪?上官世家的主人上官豪?那……,這白面書生豈不是人稱七大公子之一的上官絕?
現在,不但是黑臉漢子喉頭髮乾,就是“陳老大”的那兩隻正統耳朵也紅到赤極。只見,上官絕一笑,道:“陳老大──,小生方才問你的話……。”
“是、是、是……,”陳老大連不迭聲的道:“小弟是聽朋友説,那鄱陽三傑和渡海六道俱死於黑旗武盟特製的一種暗器之下……。”
上官絕一笑,道:“什麼暗器?”
“好……好似叫『絲芒奪魂針』……。”陳老大吞了口口水,嘿嘿道:“兄……兄弟就只知道這些……。”
那上官絕可別看他一副白面書生樣,這下起手來殺人時,可真稱得上一個“絕”字。往往,在你身上劃了一百八十刀令你不死,然而,全身無一處肌膚完整,叫人坐也不行,躺也不能。
人,可以不吃不喝幾天。不睡呢?
可以保證的是,不睡的人死的一定比不吃的人快!
上官絕淡淡一笑,道:“你看,這是不是那個叫做『絲芒奪魂針』的玩意兒?”
只見,他手上張開處,果然有如髮絲的黑針停駐於上。陳老大臉色大變,顫聲道:
“是……是……正是……。”
上官絕一笑,道:“如果,今天半夜你死在這針下。而恰巧蕭飲泉也經過了這兒。你想,會是我下的手還是蕭飲泉下的手……?”
“我……我……。”陳老大吞了好幾口口水,答不出話來。
上官絕冷冷一笑,道:“以後,口上可注意點,別傳言惑眾可能會活得長一點……。”
“是、是──。”那陳老大慌忙要走了。誰知,上官絕淡淡一笑,道:“陳老大──,在下還有一句話──。”
“是、是──,公子請説──。”那陳老大急忙恭敬回身。卻駭見上官絕倏忽出手,兩掌一轟便拍到了自己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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