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的親情加友誼算就此恢復了吧。經歷過的事實永遠不可能抹煞,傷害過的感情永遠不可能撫平,正如破鏡不可重圓,即使修復了,畢競留有裂痕。我與天嬌,只是很有默契地忽略這些裂痕而已。
自從那天晚上掛了曲凌風的電話,他三天都沒再打來,小芳說他也沒往別墅打過。這很反常,他應該無所不盡其用地找到我,對我發一頓脾氣才是。他是氣瘋了,還是好心地打算原諒我?
我整日惴惴不安,怕他又想出什麼激烈的手段,現在天嬌回來了,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他再傷害她。另一件令我頭痛的事情,就是母親開始安排給我相親,她一直認為我沒有男朋友,叫我如何跟她說,我已經跟曲凌風同居一年了?既不能說,就沒有足夠的理由拒絕,天嬌甚至在旁邊努力遊說我去,在她看來,我應該逃離曲凌風的魔掌,尋找自己的幸福才是。我又如何告訴她。其實我們已經相愛?
種種煩惱、焦慮、擔憂、無奈齊聚心頭,我感覺精神和體質都在迅速下降,久違的失眠又回來了,這一次甚至連續三天都沒有睡超過兩小時,胃病也來湊熱鬧,晨起的時候噁心想吐,整日病懨懨的,吃不進東西,跟人說話時常常走神,偶爾發呆的時候,竟然看見父親領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向我招手。這是不是意味著我的陽壽將盡,快要上天堂去陪父親了?我雖然不是信徒,但也沒做過什麼惡事,想必死後可以上天堂吧!
“姐,走吧,走,你已經三天沒吃過什麼東西了,就算陪我,那家餐廳的基圍蝦真的很好,包你看了就有食慾。”
熬不過天嬌的軟磨硬泡,我只好陪她去她說的那家新開的餐廳。凌雲本來嚷嚷著要跟來,不知道天嬌跟他說了什麼,讓他自願放棄,估計允諾了不少好處。
出門時我說:“其實帶著他也沒什麼,小云喜歡吃基圍蝦。”
“改天,改天一定帶他、今天我只想跟你一起吃。”我不疑有他,怎麼也沒想到天嬌和母親會聯合起來陷害我。
到了餐廳,我才發現母親、曲叔叔都在,同桌的還有曲叔叔的老搭檔和一個年輕人,儼然一場預謀好了的相親宴。曲叔叔還故意裝作湊巧的樣子,邀我們和他們同桌。如果只有母親在場,我可能會掉頭就走,反正我性格孤僻母親早就知道的,但我不能駁了曲叔叔的顏面。
母親故意把我安排在那個年輕人身邊,寒喧了幾句,就迫不及待地介紹:“這是老許的小兒子,叫易維,剛剛在維也納皇家音樂學院拿了學位回來。離家太久,很多地方都變得陌生了,想多交幾個朋友,儘快熟悉環境。”
我只是禮貌地點頭,連“你好”都懶得說。曲叔叔的老搭檔居然誇我文靜謙和,我的天,他老花眼嗎?文靜謙和跟興趣缺缺他分不出來嗎?倒是那個許易維還好,沒有殷勤地與我攀談,大概看出我的不悅,始終謙遜守禮,偶爾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讓我對他多少產生一點好感。
努力撮合了一陣,三位老人認為差不多了,母親道:“年輕人嘛,多聊一會兒彼此就熟了,而且他們都是搞音樂的,共同話題也比較多。離,你跟老許不是要趕去看一個MTV的製作?天嬌,我要買點東西,你陪我去吧。”
“對對,你們聊,年輕人嘛,待會兒一塊兒出去玩玩。”三位老人和天嬌都站起來要走,許易維禮貌地起身相送,只有我還懶散地坐著。
這時就聽曲叔叔驚訝地喚道:“凌風?”
我猛地一顫,一股涼氣從腳底躥到頭頂,一定是我聽錯了,曲叔叔叫的不會是曲凌風。
一個我熟得不能再熟的低沉磁性略帶沙啞的嗓音在我身後響起:“別告訴我這是相親宴。”
我的祈求徹底破滅了,我甚至已經感覺到他的呼吸吹起了我頸後的汗毛。凌雲氣喘吁吁的聲音接著道:“哥哥,你怎麼都不等我?”
噢!我在心中哀叫:小云啊小云,你這次害死我了。”
曲叔叔微微不悅地道:“凌風,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一隻大手將我直接從椅子上提起來,我對上他充血的紅腫眼睛,那裡面竟然沒有噴火,而是寒冷得像冰山的顏色。他甚至沒有看他父親一眼,靠近我嚇得毫無血色的臉龐,一字一句道:“告訴我這不是相親宴!”
我掙扎著攀住他肩頭,以免被自己的衣領勒死,抖著聲音道:“我是被陷害的。”
他的眸子沒有褪色,只是在唇邊勾起一個陰森森的笑容,驀然吻上我的唇,換來周遭一片驚呼。
這個吻只持續了一秒,他的唇貼著我的唇蠕動:“很好,我喜歡這個答案。”
母親是第一個回過神的,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我們,不可置信地道:“你們,你們這是……”
曲凌風將皮包掛到我脖子上,長臂一伸將我抱起,對著母親和曲叔叔以及餐廳裡所有的視線道:“我們早就同居了,而且很快就會結婚。”
無數道驚訝的抽氣聲,其中包括我的。
他丟下這枚威力極強的炸彈;然後抱著我大步流星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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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回到別墅,我還沒有消化他放出的炸彈。他說我們很快就結婚?曲凌風要跟我結婚?
他將我放在床上,一頭扎進我懷裡,然後就不動了。我看得出他異常疲憊,鬍子硬得扎人。憔悴的臉和零亂微長的頭髮都顯示出他的狼狽,我猜,他可能幾天都沒休息過。但是我必須要先問清楚,這對我來說太重要了。結婚?天哪!他大概是累得神經錯亂
“曲凌風?”我推他,“先不要睡,你說清楚,剛才跟媽媽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說了要結婚?”
“對。”他咕噥一聲,更住我懷裡鑽。
“你說真的?不是在敷衍他們?”
“不是,”他睜開眼瞪我,“我說真的,明天我就叫秦昭去準備。”
“不!”我驚呼,“你受了什麼刺激?怎麼會想到結婚?”
他看著我,認真地道:“我不希望他們再有藉口騙你去相親,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任何男人覬覦你。如果貼上婚姻的標籤可以讓那些蒼蠅自動遠離的話,我願意這麼做。”
我再次感到寒冷,不同的是,這次是從每根神經末梢向心髒聚攏。我謹慎地。堅定地,集中了所有精神,清晰地問:“這就是你跟我結婚的動機和目的?”
“對。”他理所當然地回答,見我沒反應,挑眉道:“問完了?”
我閉上眼睛。
“那我要睡了。”他躺回我懷中,閉上眼睛咕噥道:“你這個女人,居然敢掛我電話,害我擔心了好幾天,四天四夜沒睡趕回來看你,結果你居然去給我相親。這筆賬等我睡醒再跟你算。”
我根本沒聽他在咕噥些什麼,我感到全身的精力都被抽空了,心臟已經寒冷到沒有知覺、無論他是有心還是無意,那兩句話都足以把我對他脆弱的愛戀和希冀打擊到死。
這是個不懂愛和婚姻的男人,除了佔有和索取,他甚至對於自己下意識的溫柔和愛都看不清,跟這種人生活一輩子,會是怎樣的結局?而我,絕對不是一個有耐心引導他認識愛情的女人,我都不知道誰來引導我的愛情。母親說的:“一次失敗的婚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愛人和被愛的勇氣。”我原本就失去了愛人和被愛的勇氣,又怎能去面對一次註定要失敗的婚姻?
所以,我不會跟他結婚,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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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睡飽的時候,通常會有性的慾望,所以古人說得好:“飽暖思淫慾。”曲凌風也不例外。他醒來時,眼睛已經不再紅腫,微笑著給我一個早安吻,然後就變成熱切的纏綿。片刻功夫,他已經丟掉了我們之間所有的障礙。
在高潮來臨之前,我抱著他的頭喘息道:“曲凌風,你還沒有向我求婚。”
“喔——”他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皮膚上,激情地低吼:“嫁給我!”
世界在我們眼前崩塌,未幾,喘息聲止,就像翻天覆地的暴風雨突然消失。室內出奇的寂靜,我疲憊虛弱但是清晰地回答他:“不!”
“什麼?”他整個從床上彈起,定定地看著我,眸子中是不能確定和不可置信,“你再說一遍?”
他的汗水順著額頭的髮絲滴到我臉上,冰涼的,粘膩的,我沒有伸手去抹,回望著他的眼睛,平靜坦然地道:“我說:不!意思就是,我不要嫁給你。”我想我大概從來沒在他面前這樣鎮定從容過。
他呆了,好久好久還維持著嚇傻了的表情,我也從沒見過他這麼蠢的樣子。
我推開他,徑自下床,抓起睡衣披在身上,就要進浴室。他突然大吼道:“佟天籟。你該死的再給我說一遍?”
我的聲音依然平靜自然,雖然我感到眼前發黑,大概就要昏倒了。“說一千遍,一萬遍,答案還是一個字:不!”
他衝上來,我猜他原意不是過來揍我,就是對我大吼大叫,可是他只來得及抱住我癱軟的身體。
我記得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還說了一句話:“曲凌風,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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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似乎毫無止境,曲凌風靜靜地看著佟天籟蒼白沉靜的睡容,腦海中翻騰著醫生的話:“她懷孕了,但是身體狀況和心情都極不穩定,有過度憂鬱和神經衰弱的症狀,這對母體和胎兒都很不利,醒來之後跟她好奸談談,不要再刺激她。”
她懷孕了,懷的是他的孩子,他和她共同創造的孩子。他心中的激動和喜悅是無以名狀的,第一次看到凌雲時,他發現自己的情緒中有感動,而這次,他發現一項更驚人的事實,他心中有愛,愛這個未出生的孩子和孩子的母親。
“天籟。”他溫柔地一遍一遍重複她的名字,感覺愛的暖流在心底滑過,那麼溫馨而自然,讓他想要擁有眼前的女人一輩子。
原來,愛是一種本能,只要適當的時機和適當的啟發。他也能懂得什麼是愛。
密鐐霖
我在夢中又一次看到父親,他張開雙臂抱住那個可愛的小女孩,但是無論我怎樣喊他都不理我,突然。他和那小女孩一起回頭,我在他們眼中清楚地看到責備和傷心。
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們要責備我?
我想問,卻發不出聲音。父親牽著女孩的手越走越遠,我驚慌地喊:“別走,爸爸,爸爸,別丟下我。”
一個聲音在我耳邊急切地呼喚:“天籟,天籟,醒醒,醒過來。”
我費力地張開眼睛,曲凌風放大的臉孔懸在我上方,臉上明顯的關切和憂慮令我感到陌生。這是曲凌風嗎?他的溫柔從來不肯形露於外的,難道我昏倒一次他就轉性一次?
他捧著我的臉,輕柔地吻我,呢喃道:“夢到你父親了?”
我傻傻地點頭,更加懷疑眼前的人是我認識的曲凌風。
“別怕。”他小心地擁緊我,“你還有我,我決不會丟下你。”
我伸手輕觸他的臉頰,是溫的,那就不是我的幻覺,那麼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我茫然地問:“你是誰?”
“天籟?”他驚慌地模我的臉,“你怎麼了?你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是曲凌風啊!”
“不,”我搖頭,“你不是曲凌風,我認識的曲凌風不是這樣的。”
他舒了口氣,微笑了,語氣興奮地道:“天籟,你懷孕了,懷了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懷孕?我?”信息一時沒有傳達到神經中樞,然後猛然間,我意識到他說了什麼,我懷孕了?!
我激動地抓著他的衣領:“你說什麼?怎麼會?”
“你不要激動,”他穩穩地按住我,“醫生說你的情緒不穩定,不能激動。”
“不會的,”我拼命搖頭,“不會的,我們的避孕措施一向做得很好。”說完我猛然想起,似乎從我接受心理治療開始,他就不再用避孕套了,雖然我一直在吃藥,但是難免有疏忽的時候。
天!懷孕!一個孩子,一個生命,它怎麼會就這麼突然地到來了?我難以想象會和曲凌風有一個共同的孩子。四天之前我可能還會對擁有一個孩子有那麼點信心,但是現在,在我對曲凌風本就不多的愛消失殆盡的時候,不,我不要,不能要,不敢要。那好殘忍,不健康的家庭,不懂得愛的父親,對愛沒有信心的母親,這樣的環境只會扼殺一個純潔的靈魂。不!我不要發生在我身上的悲劇延續到我的孩子身上。
那是謀殺!
“天籟:”他定住我的頭,直直盯著我的眼睛,眉頭緊鎖,“你不喜歡?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我直覺地想回答:“是。”但是喉嚨像有什麼東西堵住,讓我發不出聲音。那是我的孩子,一個我的血肉我的靈魂孕育的孩子,我真的不喜歡?真的不想要?
“天籟。”我的不語在他眼中就是默認,他猛地摟緊我,心跳貼著我的心跳,驚慌地喊:“不可以!不可以有不喜歡的念頭,不可以有打掉它的念頭,聽到沒有?”
打掉它,我何其忍心?留著它,我又何其忍心?扼殺一條生命和扼殺一個靈魂,我該如何選擇?
“天籟,那是我們的孩子啊1”他的語調似乎哽咽了,“不能,你不能那麼殘忍。”
我殘忍?可笑!天底下誰還能比曲凌風更殘忍?如果沒有他的殘忍,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就不會有一個無辜的生命。
我垂著頭,幽幽道:“留下它,更殘忍。一個沒有愛的家庭,一個不正常的婚姻,對它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創造另一個你或者另一個我嗎?不,曲凌風,求你不要這麼殘忍吧!”
“不是的。”他急促地推離我,抓著我的手放在他胸口,“我會愛它,也會愛你,嫁給我,我們為它組織一個最幸福的家庭。”
四天以前,我會因他這番話感動得痛哭流涕,但現在不了,稍早他為了名正言順地阻絕別的男人對我的覬覦而要求結婚,現在他為了給孩子一個健康的家庭而愛我。說來說去,他還是不懂愛,這樣的施捨能維持多久?我怎能在施捨來的愛情中給予孩子幸福?
“曲凌風,”我悲哀地望著他,“你可知道什麼是愛情?”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抓著我肩頭,鎖住我眼眸,靜默良久,目光忽明忽暗,最後像作了很痛苦的決定似的,沉重地,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天籟,我愛你。”
他終於親口對我說出人類語言中最美好的三個字,但我聽了只是想笑,想大笑,想狂笑。我真的笑了。而且笑得一發不可收拾,笑得癱軟在他懷中,笑得呼吸困難,笑得淚流滿面。
他迷惑中帶點懊惱地問:“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可笑的,”
“曲凌風,”我托起他的手指拭乾淚痕,“從我認識你開始,你現在最可愛,我要謝謝你愛我,真的,無論你那三個字是有心還是無意。”
“我是真心的。”他急了,跳下床不停踱步,“為什麼你不相信我?要怎麼樣你才肯相信我是真的愛你?”
女人之所以傻,是因為總是不懂得放棄希望。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他:“在知道我懷孕之前,你可曾想過愛我?”
他停住,謹慎地看著我的表情,眉頭不停攢動,斟酌該怎樣回答。
無需回答了!我笑出最後一滴眼淚,雙手蓋住臉,用深沉得猶如來自地獄的聲音道:“要我相信你的愛,就放我自由。”
“不!”他立刻反彈。
果然!我竟連笑也懶得笑了,不再看他。喃喃地念:
“Ifyouwantsomethingbadlyenough,
Youmustletitgofree
Ifitcomesbacktoyou
Itsyours
Ifdoesn-t
Youreallyneverhaditanyway。”
“不,”他衝過來攫住我雙肩,“我不能放你。放了你,你就不會回來了,我不能冒險。”
“letitgofree,letitgofree,letitgofree……
“不,不,不——”他瘋狂地搖晃我,幾乎搖散了我的骨架。
我感到腹部一陣劇痛,一股溫熱的,溼溼粘粘的液體從我下體流出,我虛弱地抓著他道:“曲凌風、叫醫生。”
我聽到他驚恐地狂喊:“醫生,醫生——”然後我就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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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門外永遠緊張,永遠焦慮,永遠聚集著無奈的只能等待的人們。韓梅偎依在曲離懷裡不停垂淚,天嬌抱著凌雲,不時看一眼門上的紅燈,曲凌風坐在長椅上,十指揪緊頭髮,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像一具石膏像。
凌雲看著焦慮緊張的大人們,小小的身子靠緊天嬌,怯怯地問:“二姐,大姐會不會死?”
“不會!”曲凌風猛然從椅子上跳起,惡狠狠地盯著他,大吼:“不准你咒她。”
凌雲嚇得瞪大眼睛。扁了扁嘴,卻不敢哭。曲離看著曲凌風幾乎瘋狂的神情,嘴邊的責罵吞了回去,把凌雲抱到自己和韓梅中間。曲凌風慢慢坐下。恢復了剛才的姿勢。
門開了,護士走出來焦急地道:“病人血流不止,需要大量輸血,你們誰是她的嫡系親人?”
“我!”韓梅和天嬌同時回答。
凌雲小聲道:“還有我。”
“好,跟我去驗血。”
曲凌風衝過來道:“我也去。”
一個聲音突然道:“你留下。”胡文舉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
護士疑惑道:“胡醫生?”
胡文舉看著曲凌風道:“我剛聽說天籟進了急救室。你留在這裡,我去看看她。可能會需要你。”
曲凌風一把抓住他衣領,“你要救她,只要能救她,我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拿我的命來換。”
胡文舉什麼也沒說,推開他,戴上口罩,走進急救室。
天嬌和韓梅同時被推進急救室,片刻,胡文舉出來,對曲凌風道:“跟我去換衣服。”
曲凌風急道:“她怎麼樣?”
胡文舉冷冷地看他一眼:“別問那麼多,照我的話做。”
曲凌風乖乖照做,他這輩子從來沒這麼聽話過。胡文舉幫他繫好無菌衣的帶子,突然照他下巴狠狠地揮了一拳。曲凌風被打地踉蹌幾步摔倒在地,胡文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仍然沒有表情,淡淡地道:“這一拳是告訴你,進去之後該說什麼。她現在根本就是一心求死,你應該知道怎樣喚回她的生存意
曲凌風搖晃著站起來,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跡,居然沒有還手也沒有還口,只是默默地洗淨了手,戴上手套。
急救室裡充滿儀器的運作聲和工作人員的說話聲。“血壓,心律,脈搏,充氧氣,準備輸血,病人沒有心跳了。電擊,快。”
天籟躺在中間,韓梅和天嬌分別躺在她兩側,輸血的儀器準備好,兩個親人的血同時輸進她的體內。韓梅含著淚祈禱:“上帝呀,請你保佑我女兒,無論她犯了什麼錯,都請允許我來承擔。”
天嬌定定地看著殷紅的血液在管子裡流動,眼淚無聲地下滑,喃喃道:“姐,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恨過你。我想恨,可是辦不到,因為你是那樣愛我、我們是同胞姐妹,你的生命也有我的一部分,所以,請你為我珍惜它。我知道,你最捨不得我傷心了、是不是?”
曲凌風一步一步地走到天籟近前,看著她蒼白的面孔,緊閉的雙眼,平靜的神色,靜止的呼吸。
電擊儀器放在她潔白的胸口上,砰、砰、砰幾下,護士喊:“有心跳了!”
醫生的手在她胸口用力按壓,“血壓在上升!”
醫生道:“停止電擊。脈搏,心律,血壓。”
另一個醫生喊:“仍然無法止血。”
曲凌風傻傻地站著,眼眸中一片沉靜悲哀。
護士喊道:“心跳又停止了。”
醫生道:“準備電擊。”
他像突然驚醒,上前兩步,推開擋住他視線的護士,傾身在天籟額頭上一吻,舉起右手、咬緊牙關道:“只要你醒來,我就放你自由;如果你走了,我會追你到地府。”
牙齦滲出的血和著冰涼的淚水一起滴到天籟唇際。
護士道:“心跳恢復,血壓在上升。”醫生道:“血流減緩。”
胡文舉閉上眼睛,仰臉望天,心中嘆道:“謝天謝地。”睜開眼,他被曲凌風臉上斑駁的淚痕驚呆了。怎樣的心痛才能讓這個狂妄霸道的男人肆無忌憚地流淚?他的淚。比他的血還珍貴啊!
曲凌風顫抖的手前伸,在碰到天籟的臉頰之前停住了,頓了好久,緩緩收回,放在身側握拳,額頭的青筋根根突出蹦跳,整張臉扭曲變形。
護士喊:“心跳血壓恢復正常。”
醫生道:“血止住了。”
急救室內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韓梅和天嬌在淚花中互望,會心地微笑。
曲凌風緩緩轉身,動作僵硬得像破敗的機器,他走過胡文舉身側,嘶啞無力地道:“告訴她,我真的愛她,所以,我放她自由。”
曲離驚詫地看到曲凌風一陣風般地衝出急救室,一路狂奔出去,到底不放心,放下凌雲道:“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你哥哥。”他追到樓下,已經不見了曲凌風的蹤影,直接到停車場,曲凌風的車還在,人卻不在車裡。他焦急地四下張望,突然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哽咽。他轉過車身,看到曲凌風跪坐在地,倚著車身。臉深深地埋進膝蓋,顫抖哭泣。
曲離緩緩蹲下,雙手伸了幾次,終於攬過他的頭,讓他埋在自己懷抱裡哽咽。這孩子完全承襲了他母親乖張暴戾的個性,很小就有著獨特刻意的叛逆,那時候他忙於事業。與妻子感情又不合,常常幾個星期不回家,根本沒有意識到身為父親的責任,到他母親因酗酒而死之後,他才發現那女人教育出一個怎樣囂張霸道、目空一切的孩子,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記得凌風搬出家門時,曾昂首挺胸,輕蔑鄙夷地對他說:“你沒資格管我!”是他愧對自己的兒子,所以他疼愛天嬌,寵愛凌雲,想要彌補些什麼,但是凌風卻離他越來越遠。在他的印象中,他甚至不曾抱過他,安慰過他,這是二十八年來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