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虎兒和小乞俠二人眼見紫虛道人步步逼來,不由大急,齊齊朗喝一聲,雙雙揮動手中兵刃迎上。
紫虛道人一笑說道:“你們兩個娃兒這是以下犯上,可不是我以大欺小。”手中雪竹杖一掃,潛運八成真力,一粘一帶,便將玉虎兒的長劍和小乞俠諸坤的飛索五芒球震飛。
然而他雪竹杖並不收回,趁勢往前一送,一招“推窗望月”,徑向玉虎兒和小乞俠諸坤襲去。
他這一招出手時從從容容,看上去平淡無奇,但卻隱含著無窮變化,無限殺機,這兩位年輕小俠哪裡躲得過,只見滿天白影,猶如銀花焰火紛灑而落。
忽聽一聲震天大喝,道:“老雜毛,你果不愧為當今武林中最陰險狠毒之人,我矮子與你拼了!”
原來矮方朔見這邊情勢危殆,他擔心老友瘋俠柳夢臺的安危,是以情急之下,連施“奪魄三杖”把黑神君吳兆麟逼退,一跳將紫虛道人攔住。
手中虎頭鑌鐵杖一頓,觸地有聲,一招“橫掃五嶽”,攔腰劈去。
紫虛道人冷笑一聲,手中那拇指粗的雪竹杖一抖,比作千萬條銀蛇盤空,竟然將矮方朔那沉重的虎頭鐵杖封住。
那邊接替下矮方朔的小乞俠,被黑神君吳兆麟逼得險象環生,玉虎兒連忙補了上去。
盞茶時光之後,矮方朔聶耳漸感不支,紫虛道人惟恐神醫俠等三人運功醒來,功虧一簣,是以手中雪竹杖一緊,“幽鬼附身”的奪命三招中第一招“游龍回空”,挾著一縷尖銳厲嘯,往矮方朔胸前“神封穴”點去。
當初紫虛道人在十二連環峰下,差點以這連環三招,將萬里游龍呂九皋擊斃杖下,但此時矮方朔聶耳卻似比呂九皋棋高一著,見勢不妙,竟然虛晃一杖,飄身後退。
紫虛道人哈哈一笑道:“我這一連三招,名為‘幽鬼附身’實是‘狡兔三窟’,難道你還跑得了嗎?”
如影隨形,右手雪竹杖點出之勢不變,左掌變招“毒龍噴霧”由側面搶攻,右腳同時飛起,踢出一招“倦龍歸海”,這三招迅辣兼俱,力道互用,猶如密網天羅一般,向矮方朔追蹤襲至。
矮方朔鋼牙猛挫,胸前銀髯根根豎起,虎頭鑌鐵杖撒手飛出,直往紫虛道人拋去,身形同時向右橫躍三尺。
矮方朔這邊一被逼脫了兵刃,肖俊等一干小俠大起恐慌,這一分神,俱都微現敗象,而神醫俠萬永滄等的運功調息,卻也正值緊要關頭。
紫虛道人環掃全場一眼,突地振聲大喝道:“住手!”
全場激鬥中之人,果都收勢停身,愕然佇立,齊把目光向他投來。
他卻又乘著眾人愕然之際,再度大喝道:“拿下!”
雙飛環鄭元甲等四人,就像預先曾得到紫虛道人暗示一般,倏然向前疾跨兩步,甩脫手中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兩手齊出,各各執著了兩個小俠的手腕脈門之處。
未遭擒獲的只剩下一個羅寒瑛和矮方朔聶耳倆人,但紫虛道人出手如電,早點了羅姑娘背後的“風府穴”!
這一突然轉變,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氣得矮方朔頓足大叫道:“你這牛鼻子如此歹毒!”
雙掌一錯,連起“純陽掌”力,呼呼劈出兩股勁力,直向紫虛道人撞去。
紫虛道人一飄身,躍至瘋俠柳夢臺身後,微笑道:“聶兄若再無理取鬧,就休怪貧道無情了。”伸手抵住瘋俠背後的命門穴之上。
矮方朔與瘋俠二人,乃數十年生死之交,怎忍老友被人擊斃掌下,心下一懍,急急說道:
“不可!”大步走了過去。
紫虛道人一笑道:“貧道只不過嚇你一嚇,聶兄竟這般認真起來了!”他一頓,肅容說道:“若貧道請聶兄作一件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不知聶兄賞不賞臉?”
矮方朔一怔道:“那要看是什麼事情了,老夫豈是任人要挾之人!”
紫虛道人道:“貧道素知聶兄和柳兄交誼深厚,情同手足,這點小事,聶兄也不便推辭。”
矮方朔道:“牛鼻子,你少廢話,先說與老夫聽聽。”
紫虛道人笑道:“此事簡易之極,只是借聶兄大力,把這幾個小輩的‘風府穴’點了……”
矮方朔冷哼一聲道:“老夫是何等之人,豈肯做此等見不得天日之事。”
紫虛道人陰陰一笑道:“貧道若先將這靜坐運功的三人毀了,再去點上那些小娃兒們的穴道,不再勞動聶兄,不知聶兄以為如何?”
矮方朔一驚,暗忖:此人被譽為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陰險,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梟雄霸主,今日一見,果然不假。當下不禁發出聲輕蔑的冷哼。
忽聽紫虛道人一笑說道:“聶兄可是在心中咒罵貧道,是嗎?
其實貧道若是如聶兄所言,為當代武林中最陰險狠毒之人,這一班人早都命喪當場了。”
矮方朔乃是心直口快,無甚城府之人,他一聽紫虛道人此言,脫口說道:“不錯!不錯!”
紫虛道人微笑道:“那就有勞聶兄了。”
矮方朔略一猶疑,大步先向他徒弟身前走去。
紫虛道人道:“那位可是令高足嗎?”
矮方朔一怔道:“好說,好說!你怎地知道?”
紫虛道人道:“聶兄大公無私,貧道以此便可推知。”
矮方朔聽得受用,身形如風,疾快地點了各位小俠背後的“風府穴”。
紫虛道人突地哈哈一笑道:“物以類聚,其實貧道光以他們的外形判斷,也可猜得個八九不離十了。”緩步從瘋俠背後走過來。
矮方朔聞言,大怒道:“臭牛鼻子,膽敢譏諷老夫!”俯身拾起那支虎頭鑌鐵杖,呼地一招“伏地追風”,向紫虛道人下盤掃去。
紫虛道人一笑閃開,道:“聶兄此時孤掌難鳴,就是聽著貧道的話有些不順耳,說不得也只好忍耐一番了。”
他這麼一說,矮方朔果然硬壓下一股怨毒之氣,停手不攻。
紫虛道人突然轉向雙飛環鄭元甲道:“派中的輸送工具,可是在附近待命嗎?”
雙飛環鄭元甲躬身答道:“皆在附近,聽候掌門師祖派遣。”
紫虛道人說道:“你且召他們前來吧!”轉首目注靜坐行功的神醫俠等三人,一動不動。
雙飛環鄭元甲發出兩聲龍吟長嘯。
盞茶時光之後,果見前面山峰迴轉處,現出五點黑影,行動頗為快速,漸行漸近,矮方朔看清之後,不禁大聲叫道:“怪!怪!”
九位小俠被點上“風府穴”,但因矮方朔下手不重,故雖不能說話行動,卻未失去知覺,一聞矮方朔稱怪,齊都縱目看去。
原來那竟是五匹似牛非牛,似馬非馬的東西,長有丈二,闊約四尺,四條腿下,各有一輪,經五個健壯大漢催趕著,片刻之後,即至面前。
紫虛道人一笑向矮方朔道:“這便是漢末三國時,諸葛武候曾用以輸送糧秣,但失傳已久的木牛流馬,我今用作代步,聶兄以為如何?”
矮方朔從那兩廂小窗中看進去,果見那流馬腹中,鋪著枕寢等物,人處其中,可坐可臥,甚是舒適,但他卻不知怎能在這崇山峻嶺中行走?
矮方朔覺得這流馬製作,倒頗新穎有趣,但他一瞥被制住穴道諸人,不由心下微懍,說道:“你可是要用這流馬,載送他們去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嗎?”
紫虛道人說道:“不錯,只待這三個人運功完畢,兄弟就要啟程了,不過令師徒二人,還請自便吧。”
那邊靜坐行功的三人中,江南神乞功力最為深厚,他首先動了動,想是運功完成。
他那一雙怪眼,剛剛睜開,便被雙飛環鄭元甲飛身上前,點了“風府穴”。
片刻之後,瘋俠柳夢臺和神醫俠萬永滄行功完畢之時,也被一一點上穴道。
紫虛道人突地發出一陣震天狂笑,有如神龍長吟一般,歷久不絕。
他笑聲未落,驀然間,一聲清越鳥鳴,劃空傳來。
雙飛環鄭元甲等幾位堂主齊都心中一震,仰首長空看去。
只見一點黑影,自百丈高空,如隕星飛墜直瀉而下,眨眼之間,已至地面,那竟是一隻奇大無匹的青雕。
青雕背上飄然下來一個身著玄色衣裙,風華絕代,但卻微帶憔悴和幽怨的少女。
這少女一出現,在場被點穴道之人,俱都面有喜色。
而雪山派的三位堂主,卻是齊感驚駭。
紫虛道人一怔之後,微笑說道:“你可是東海無極島苦因大師的掌上明珠,凌雪紅姑娘嗎?”
他雖未見過凌雪紅其人,卻聞其名,是以一見青雕,便即猜出。
凌雪紅那微帶蒼白的嬌靨上,神情淡漠,對眼下諸人被點穴道之事,竟然視若無睹,卻冷然向紫虛道人說道:“你就是雪山派的紫虛道人?”
紫虛道人仍是鎮靜如常,一笑說道:“不錯,不錯,姑娘在此現身,可有……”
凌雪紅前行幾步,說道:“我的青冥劍被你們雪山派中人劫走,就請你即刻交出,我就要趕回崑崙山煙霞洞去了。”
鐵書生肖俊等聞言,俱都大感失望,但因穴道被制,有話也說不出。
紫虛道人略一遲疑,說道:“這個……”
凌雪紅嬌面一沉,黛目上閃過一抹殺氣,冷冷說道:“你若不把青冥劍交出,今天就別想離開了。”
她此言一出,雪山派的三位堂主和黑神君吳兆麟,齊都面現怒容,躍躍欲試,他們雖知道凌雪紅武功高不可測,但今日情勢不同,是以了無懼色。
紫虛道人畢竟是一代梟雄霸主,聞言仍是毫無怒意,淡淡一笑道:“凌姑娘藝出名門,當代武林之中,甚少敵手,不知青冥劍為何被我雪山派中人奪去,姑娘可願詳告嗎?”
凌雪紅一聽他這似讚揚實譏諷的話,不由氣得粉面變色,嬌叱一聲道:“我若說出你雪山派中之人暗算傷人的卑鄙手段,只怕你這張老臉沒處放,若識時務,還是把青冥劍快點交出,不然,我們從武功上分勝負好了。”
紫虛道人縱聲一陣大笑道:“那很好,很好……”他口中雖然連聲說著很好,但卻始終不肯出手,仍是長笑不絕。
要知他雖沒親眼看過凌雪紅施展武功,但就以她在武當山七星峰下,連挫諸葛膽等高手看來,她的武學造詣已至出神入化之境,若是今日一戰敗在這個少女手中,那可是大大丟臉的事。
他心中沒有制勝把握,所以不敢貿然出手。
凌雪紅聽他大笑之聲,猶如神龍長吟一般,長久不絕,只震得耳中嗡嗡作響,暗自忖道:
此人內功這等精深,和他動手時,倒真得小心。
紫虛道人長笑之聲,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笑聲愈來愈大,音震山谷,蕩人魂魄。
凌雪紅霍然警覺,暗道:糟!這牛鼻子,分明是借這長笑之聲,暗中和我較量內功。
轉臉掃視了在場諸人一眼,那些小一輩人物,頂門上俱是汗水如珠,不停滾下,似正在極力忍受。
她此時雖是對這一般人,表現得漠不關心,但卻覺得不容紫虛道人這般稱雄,倏然一聲嬌叱,欺身直進,左掌橫拂右手並食、中二指疾點“玄璣”要穴。
紫虛道人霍地收斂笑聲,雙肩微一晃動,人已退出八尺,右腕一振,雪竹杖迎頭劈下。
凌雪紅對雪山派之人,恨入骨髓。
她一見紫虛道人雪竹杖迎頭劈下,竟是不閃不避,陡然一個旋身,直向對方身側欺去。
這一招避襲還擊,合一出手,那旋身一進,驚險至極,雪竹杖差數寸就要擊中,但妙就妙在那數寸之差,這身法要拿捏得恰到好處,錯一點立時得濺血杖下。
直看得個矮方朔聶耳大聲喝起彩來。
紫虛道人雖然久經大敵,會過無數高人,但凌雪紅這怪異身法,他還是初次遇上,不覺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神間,凌雪紅己欺到身側,右手反臂擊出一招“冰封長河”,隨手劈出一股潛力,把他雪竹杖逼住,左掌指顧間連續拍出三掌。
這三掌雖然是先後拍出,但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三掌一齊出手,使人眼花繚亂,避無從避。
紫虛道人吃了一驚,全身陡然向後一倒,直持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時,腳跟微一用力,全身貼地,倒飛出八九尺遠。
倆人在交手一合之內,各人露出了一招江湖上罕見的絕學,只看得一旁觀戰諸人,個個暗中驚駭!
紫虛道人避過凌雪紅一擊之後,心頭怒火高燃,但他畢竟是位蓋代梟雄,喜怒向不形諸於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武學,果不愧為東西雙仙的真傳。實是貧道生平所遇第一人,敬佩!敬佩!”
凌雪紅冷笑一聲,嬌靨上如罩寒霜,曬然說道:“東西雙仙的真傳,我還沒施展出來呢!”
饒是紫虛道人城府深沉,也不禁面色微變,冷笑一聲說道:“那就請姑娘盡展所能,貧道倒可一開眼界了。”
他正待揮杖出手,突聞一陣颯然風響,一條人影疾躍而出,擋在紫虛道人前面,單掌立胸,躬身說道:“掌門師祖何等身份,這一陣請先讓敝堂接下。”
紫虛道人聽言知人,仍是目注凌雪紅,淡淡一笑道:“鄭堂主對這位姑娘的武學想是見識過了,你要小心一點。”
須知紫虛道人早就擔心無制勝凌雪紅的把握,一招對拆,更增加了他對此的顧慮,雙飛環鄭元甲怎會體諒不出紫虛道人的心情。
他雖自知非敵,也得硬著頭皮上去,為紫虛道人制造下臺之階,而紫虛道人也為雙飛環鄭元甲預留了下臺的階梯。
凌雪紅星目中神光如電,眉宇間殺機更濃,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車輪戰何足為奇,最好你們能一齊出手。”
鄭元甲對她那譏諷之言,充耳不聞,卻哈哈一笑道:“姑娘與我雪山派為敵,可只是因為失了一把寶劍嗎?”
他弦外之音,點到了凌雪紅情場失意之事。
這短短一句話,字字有如利劍,透穿了凌雪紅一寸芳心,氣得她略帶蒼白的玉面,變成紫青顏色,一口玉牙咬得格格作響,聲音顫抖著,叱道:“你敢逞口舌之能……”
看得矮方朔大惑不解,不知為何雙飛環鄭元甲這平平淡淡的一句話,竟把凌雪紅氣得這般光景,但卻為她暗暗著急,遂朗聲大叫道:“女娃兒千萬不能生氣。”
凌雪紅本是絕頂聰明之人,聽得矮方朔這一叫喊,心中那激怒之情,立刻平靜下來。
鄭元甲自知不是凌雪紅敵手,本想將她激怒,可突然下手施襲,以求一出手,便佔先機,正暗慶狡謀得逞時,卻被矮方朔點破,不由將一股怨毒之氣,盡發在矮方朔聶耳身上。
但他究竟是久經大陣之人,經驗閱歷,異常豐富,聞言不怒反笑道:“聶兄這般曲意奉承,可是想拉上東西雙仙這層關係嗎?”
矮方朔一頓虎頭鑌鐵杖,氣得鬚眉皆顫,大喝一聲道:“胡說!
老夫是何等之人!”
鄭元甲一笑道:“如此最好,聶兄何必生氣!”他借這番說話的工夫,早已暗中運集了功力,只聽他一聲大喝,手中鳩頭杖一振一抖,一招“浪卷流沙”,直向凌雪紅攔腰掃去。
凌雪紅剛被他出言觸及隱衷,心中餘怒未息,又見他陡然施襲,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聲,左掌含勁橫立,右掌運功蓄勢,直待鄭元甲鳩頭杖挾著虎虎勁風,襲至左側,橫立左掌忽的向旁側一揮,把掃來鳩頭杖撞開,右手同時閃電般穿出,徑點雙飛環鄭元甲左肩並穴。
以談笑書生諸葛膽的身手,尚且傷在凌雪紅指掌之下,雙飛環鄭元甲豈是她的敵手?大驚之下,連忙收杖後退,險險避過這驚險萬狀的一擊。
看得矮方朔聶耳眉飛色舞,連連叫好。
凌雪紅恨極了雪山派中的人物,一招得手,哪肯輕易放過,冷叱一聲,嬌軀飄然躍起,凌空擊下。
鄭元甲知道厲害,哪敢硬接,右袖一拂,向左橫躍九尺。
凌雪紅一疊腰,懸空忽的打了一個轉身,快愈流矢,直向鄭元甲追去,指風似劍,掃擊後肩。
雙飛環鄭元甲還未站穩,凌雪紅指風已經近身,他心頭一震之下,身子急向前面一伏,反臂一杖“回頭望月”,橫掃過去。
凌雪紅雖身負絕世武學,但她對敵經驗,究竟欠缺,且吃了手無寸鐵之虧,何況鄭元甲又是拼著兩敗俱傷的打法,不顧本身危險,回杖全力反擊,果然逼得凌雪紅收招自保,柳腰一挫,急衝的嬌軀,陡然收住,隨著那逼來的杖勁,飄退出六七尺外。
鄭元甲冒險化解了一招危勢,已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紫虛道人眼看凌雪紅這兩招絕學施展,不禁心頭暗懍,當下竟存了暫時退走,以避其鋒之心。
但他一想到這俘獲武當派一干人等的千載良機,卻又不願離開。
略一分神之間,凌雪紅和鄭元甲的另一招相搏,已起變化。
原來雙飛環鄭元甲自忖在雪山派外三堂中,向被認為第一高手,而今被人一連兩招逼得連連後退,不禁激發了他爭雄好勝之心,大喝一聲,鳩頭杖演“力劈五嶽”,猛向凌雪紅頭上擊去。
同時左手往背後一探,兩隻大如輪月,光耀奪目的鋼環,也一先一後挾著銳嘯,直取凌雪紅。
凌雪紅冷笑一聲,全身真氣盡貫右手,霍地向擊來鳩頭杖抓去,嬌喝一聲:“撤手!”
雙飛環鄭元甲想不到她會有此一著,微一怔神間,鳩頭杖已脫手而出,只聽嗆嗆連響,原來他那隨後打出的兩隻飛環,卻盡套人鳩頭杖之中。
紫虛道人看得暗暗驚心,沉聲低喝道:“鄭堂主速退!”
他話剛出口,凌雪紅手中的鳩頭杖與兩隻鋼環齊向鄭元甲反擲而出,環帶急響,杖挾勁風,倆人距離本近,鄭元甲再想閃避,哪還來得及,只聽悶哼一聲,他一隻右臂,已被杖柄硬生生地撞折。
兩聲大喝響起,神火真人邵文風和黑神君吳兆麟雙雙搶奔而出。
凌雪紅冷笑一聲,手指紫虛道人說道:“你也一齊上吧!”雙掌微錯,呼呼兩掌,分向邵文風和吳兆麟襲去。
邵文風吳兆麟一躍閃開,正待還擊,卻聽紫虛道人低喝一聲,道:“你們退下。”
他手持雪竹杖緩緩前行兩步,先是一聲喟嘆,目注凌雪紅說道:“凌姑娘除了要索回青冥劍而外,我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可還有什麼值得惦念之人嗎?”
凌雪紅聞言,不由面上微現悽然之情,但卻稍現即逝,眉峰緊聚,嬌叱一聲道:“胡說,天下之大,除了我父親和師父外,再無使我惦記之人。”
紫虛道人毫無惡容,仍是莊肅地說道:“姑娘雖是不惦記於他,他卻是時時思念於你,唉!他幾乎是痴念成狂了,若姑娘能和貧道去敝派總壇一行,不惟可將青冥劍取回,而且……”
他的話聲,突被一聲童稚語音所打斷,說道:“紅姊姊,不要聽他的話,秋哥哥不在大雪山,剛才我還在這裡見過他了。”
這突然插口之人,乃是嚴燕兒。原來矮方朔出手點各人穴道時,他因嚴燕兒年紀太輕,還只是個孩子,是以點穴,用的手法最輕,但嚴燕兒功力卻是不弱,這多時間來,他不斷運氣行功,是以便被他自行解開。
此時他一聽紫虛道人竟欲將紅姊姊騙去大雪山,不禁幼小的心靈中甚是著急,才沉不住氣地脫口說了出來。
紫虛道人面色微變,冷冷地瞟了矮方朔一眼。
矮方朔聶耳卻嘻嘻一笑道:“想不到這娃兒年紀輕輕,倒有自解穴道之能,難得!難得!”
黑神君吳兆麟疾步而出,探手直向嚴燕兒抓去。
豈知他那小小的身形一晃,便到了凌雪紅身後,急急說道:“紅姊姊,你看這黑大個兒欺負我!”
黑神君吳兆麟一抓不中,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不禁怔在當地。
嚴燕兒滿腹委屈地向紅姊姊訴了苦,豈料凌雪紅竟如未聞一般,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不禁大是傷心,眼圈一紅,悽然說道:“紅姊姊,秋哥哥不認嚴燕兒,難道你也不理我了嗎?”
他怎知凌雪紅自歷情變之後,對世事看法,已因恨而走入極端,認為普天之下絕無好人,是以當她看到武當派之人穴遭受制時,仍是漠然無動於衷。
她雖是對羅雁秋恨之入骨,但一念及前情,卻又有些不能自己,故紫虛道人編的一個謊話,竟也曾令她怦然心動。
嚴燕兒見自己說完之後,紅姊姊對他仍是不理不睬,竟自嗚咽著哭了起來,斷斷續續道:
“秋……哥哥……往……西北方……去了……紅姊姊……你……要不要……去……找他?”
凌雪紅聽得心中一動,急急說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矮方朔聽得似懂非懂,插口說道:“姑娘問的可是那個叫羅雁秋的娃兒嗎?他確是在半個時辰之前,往西北方奔去。”
凌雪紅銀牙一咬,恨恨說道:“好!”她倏然住口,轉向紫虛道人說道:“你們劫走我青冥劍之事,我們改日再行了結吧。”轉身向那大雕走去。
在場所有被制住穴道之人,又是齊齊大感意外,心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矮方朔也頓感孤掌難鳴,疾忙跨前兩步,大聲說道:“姑娘這就要走嗎?”
嚴燕兒竟一時急得說不出話來,直待凌雪紅跨上雕背,他才哇地一聲大哭,說道:“紅姊姊!紅姊姊!你不能走,他們的穴道還沒解開呀!”
但是他的呼叫,卻被一聲悠長的雕鳴所遮掩,一陣勁風激盪,那大雕已鼓翼向西北方飛去。
雕鳴甫歇,卻又響起紫虛道長一陣得意的長笑!
羅雁秋抱起香消玉殞的司徒霜直向西北奔去。
此時,他只覺得萬念俱灰,在這人世上僅有的兩個親人,竟然有一個被死神奪去。
但同時他也感到無比的憤怒,覺得自他出道以來,所見所識之人,俱是見利忘義、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他腦子中一片混亂,信步而行,但那如世外桃源的“七絕山莊”
和莊上淡泊仁厚的七位老人,卻早存在他的潛意識之中,是以在不知不覺間,便往西北方向行去。
奔行約有頓飯時光,他已翻過了幾個山峰,仰首長空,只見一抹斜陽,正自漸漸西沉。
看著那一抹斜陽,他像是無限的悽惶,那潛伏在他心底深處的孤獨之感,又悄然浮起,不禁止步停身,發出一聲長嘆。
這一聲嘆息之後,他的心情像是舒暢許多,微運真氣,便待向前奔去。
但卻在他暗運真氣之時,竟然發覺微有不適,羅雁秋自忖道:莫非所中的那七孔黃蜂針毒發作了嗎?
原來在他中了小乞俠諸坤七孔黃蜂針之後,突然想起在祁連山中,一個老婆婆曾送他三粒紅色丹丸,說是能療傷解毒,隨取出那羊脂玉瓶盡數吞下。
須知那三粒丹丸,乃是南天叟遍歷各深山大澤,採集罕世靈藥製成,功效果然非同凡響,服下之後,經過一夜間的運功調息,幫助藥力運行,果然無事。
豈知七孔黃蜂針更是非比等閒,雖被南天叟所煉丹丸,暫時遏阻,且因羅雁秋功力深厚未曾立刻發作,但十個時辰之後,所服丹丸效力消失,針毒仍然侵入內腑。
羅雁秋毫無江湖經歷,雖聽小乞俠說出七孔黃蜂針的厲害,但並不深信,此時雖微感心驚,亦未十分重視。
他瞥了抱在手中的司徒霜一眼,不禁又是一陣黯然,星目中不自覺地滾下幾滴淚水,口中喃喃說道:“師妹!師妹!是我害了你……”
他在一座幽靜的山谷中停下,然後用白霜劍掘了一個坑,將司徒霜的遺骨掩埋完畢,並用一方山石,在墓前立了塊石碑,他正用白霜劍刻著“司徒霜之墓”幾個大字之時,便聽背後驀然響起了一個慈祥的聲音,說道:“小娃兒,你可是叫羅雁秋嗎?”
羅雁秋聞言,不禁大吃了一驚,暗忖道:是什麼人居然到了我背後,仍未發覺?輕功這般了得。
轉身望去,只見兩丈以外,站著個身著白衣白裙的中年道站,正對著自己點頭微笑,似是毫無敵意。但他剛經歷過一場人事慘變,對任何人都仍保持著幾分戒心,當下冷然答道:
“不錯,在下正是羅雁秋,不知你怎知道?”
中年道姑連連點頭,日中喃喃說道:“果然是個美質良村的少年俊彥,無怪……”她倏然住口,朗聲說道:“你手中的白霜劍,不是已告訴我了嗎?”
羅雁秋似是仍然不解她這種推論的道理,嘴唇牽動剛要說話,卻見那中年道姑慈祥地一笑,極為親切地又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羅雁秋雖是傲骨天生,但本性仁慈,喪失記憶後,從不知自己的身世情形,是以情感變得極為脆弱,他一見那中年道姑對他這般稱呼,親切之感,油然而生,連忙恭謹地答道:
“這個晚輩不知。”
中年道姑卻突地黯然一嘆,說道:“唉,不知道算啦,這樣最好。”她一頓,又道:
“看來你是個好孩子,卻不知怎的……”她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說至此,又復倏然中止。
羅雁秋看得大是奇怪,不禁微生怒意,恭謹的態度,又轉為冷傲,說道:“你這般吞吞吐吐,不知是何用意!”
中年道姑毫不動怒,仍是微笑說道:“孩子,你可願跟我走嗎?”
她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羅雁秋自是不解,一怔說道:“什麼?
你要我跟你到哪裡去?”
中年道站一嘆說道:“我若告訴你到哪裡去,恐怕你便不去了。”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難道你還能把我騙去嗎?”
中年道姑慈祥地一笑,說道:“孩子,那你是誤會。”
她像是有一件事,極為不願說出,略一思忖,突地雙眉一揚,身形疾展,只見白衣飄飄,竟向羅雁秋身前欺去。
羅雁秋冷哼一聲,怒道:“原來你也不是什麼好人!”連忙施出“幽靈身法”,一閃躍開,順勢一掌拍去。
他這一式避襲還擊,身法招術怪異無倫,像是大出那中年道姑意外,她輕身閃過後微一錯愕,一笑說道:“想不到你這孩子還有這麼高的武功?”一招“潮泛南海”平推過去。
羅雁秋一掌拍出後,只覺周身起了一陣麻痺之感,不禁心中一驚,暗忖:莫非那七孔黃蜂針毒真地發作了麼,怎的發作得這麼快?
他這第二次躍身閃讓,動作已略顯遲滯,一招“迎風斷草”拍出,勁力大減,但他乃生性孤傲之人,怎肯服輸,仍然仗著“幽靈身法”和怪異招術繼續苦撐。
倏忽間倆人已對拆了二十招,羅雁秋越打,越覺真氣不繼,那中年道姑似是也無意將他傷在指掌之下,只是想制住他的穴道,聽她擺佈而已。
數招過後,羅雁秋身形一緩之間,只覺背後“風府穴”一麻,便即翻身栽倒。
中年道姑一笑說道:“剛動手時看你這孩子武功尚還不弱,怎麼內力這般不濟,莫非早受內傷了嗎?”
羅雁秋冷哼一聲,說道:“我若不是中了七孔黃蜂針,你也不一定打得過我。”他穴道雖然受制,不能行動,但卻仍能說話。
中年道姑面色微變說道:“什麼?你中那毒針有多少時間了,為什麼不早說?”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這不知關你什麼事?”他又一頓道:“你制住我的穴道,不知是何用意?”
中年道姑一笑說道:“若是不關我的事,我也不會過問了。”
她急忙探手取出一粒丹丸,傾入羅雁秋的口中,他竟然一口吞下,說道:“反正我已是必死之人,你就是要我服什麼絕毒藥物,我也不在意了。”緩緩閉上星目,不再說話。
中年道姑一嘆道:“你倒是個倔強得可愛的孩子。”右手五指連揚,又點了羅雁秋幾處穴道,倒即將他抱起,徑往西方奔去。
羅雁秋被那中年道姑抱著,起初只覺得迷迷糊糊,耳畔風聲呼呼,漸漸便沉沉睡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經過多遠路程,當他醒來之時,竟又是個夕陽西下的時分,卻發覺自己處身另一個山谷。
他略一運氣,覺得周身舒泰無比,毫無不適之感,所中的七孔黃蜂針毒,竟是霍然痊癒。
他知道必是那中年道姑給自己服下的藥物奏效,不禁對她大是感激,但四下一看,卻是不見了那中年道姑的身影,暗忖:莫非她住在這谷中嗎?遂大步向谷內走去。
深谷不寬,兩側滿生蒼松,青草盈尺,峭壁對峙,婉蜒曲折,不知多長。
羅雁秋隨著深谷形勢,向北深入,大約有五六里,轉過了幾個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變。
只見地勢豁然開朗,成了數十畝大小的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這道深谷,似一條夾道般,通入這片盆地,入口處寬僅數尺,除此一條山谷外,四周絕壁封阻,再無可通之路。
盆地中間,有兩畝大小的一片水塘,碧波無痕,水光照天,也許因四周千丈峭壁擋住了風雪,盆地中不但不見積雪,而且溫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風相較,恍如兩個世界。
青青短草如茵,紅白山花爭豔,一陣陣襲人芳香,飄入鼻端,這真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和他在“七絕山莊”所見,情形又自不同。
羅雁秋一邊瀏覽著谷內的景色,一邊四下打量,暗道:那中年道姑,是一定住在這裡了。
此時,這谷內霧靄漸起,一片幽暗,已是掌燈時分。
他沿著峭壁繞行過去,不及半周,果然,在數十丈外北西兩處峭壁交接之處,隱隱透射出一線燈光。
驀然間,一縷簫音,也自那發射出燈光之處傳來。
那簫聲猶如昆岡鳳鳴,何曾聆聽過這種柔媚的簫音,不禁怦然心動。只覺得心神一蕩,加快腳步,向那簫聲起處走去。
他漸行漸近,聽得也更是清晰,那簫聲似是非宮非商,簡直像一個嬌媚少女,獨坐在深閨之中,婉轉地訴說她的心事。
冥冥之中,羅雁秋像是看到師妹司徒霜處身洞中,星眸含淚,嬌面凝愁,不由大是激動。
他忍不住大叫道:“錯了!錯了!我對不起你!”向著一道寬約丈許,高可及人的石洞中衝去。
此時,那簫聲戛然而止,卻自裡頭傳來一聲幽幽嘆息,說道:“你既是自承過錯,那往日之事,我也不再追究了。”
羅雁秋一入洞,只感到陣陣幽香撲鼻,他在心情十分激動之中,也沒聽清楚那洞中之人說的什麼,便即大步向裡面走去。
他自喪失記憶後,早忘記世俗禮數,更不知避男女之嫌,何況他此時腦中混混沌沌,是以雖看到一間女子閨房,仍然毫無顧忌地進去。
一進入洞,舉目望去,只見這洞中頗為寬大,足有三間屋子大小,洞內陣設,甚是簡單雅緻。
洞左面一張繡榻之上,鋪著枕寢等物,床緣上正坐著個穿一身淡綠羅衣,風華絕代的少女。
那少女一見羅雁秋走入,神情像是大為激動,也不知她是悲是喜,是愛是恨,卻終於緩緩站了起來,幽幽說道:“秋弟,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其實這些早都在家父的預料之中了。”
羅雁秋方才本是被簫聲所迷,腦中產生出幻象,以為司徒霜在此石洞之中,但此時簫聲早停,頭腦已漸漸清醒,一見面前站著個綠衣陌生少女,不禁霍然驚覺,疾退兩步,喃喃說道:“我怎麼來到這裡了?”
那綠衣少女見他這般怔忡模樣,不禁展顏一笑道:“秋弟,你發的什麼果,怎麼不坐下說話呀!”她一笑又道:“是師父她老人家把你帶至此地,並用大還丹救了你一命,難道你忘記了嗎?”
羅雁秋恍然大悟,說道:“那白衣白裙的中年道姑,可就是姑娘的師父嗎?”
綠衣少女一笑道:“不錯,她就是我師父靜塵庵主。”
羅雁秋一怔道:“晤,這名字以前好像聽過。”
綠衣少女撲哧一笑說道:“你當然聽過啦,我以前不知告訴過你多少遍呢。”
羅雁秋茫然說道:“在下和姑娘素不相識,不知你告訴過我什麼事情?”
綠衣少女聞言,嬌靨上笑容驟斂,神情突轉黯然,但卻一閃即失,競強自展顏一笑道:
“秋弟,你怎麼把你姊姊都忘啦?”她輕嘆一聲,又自接著說道:“你我相聚時間本短,現又隔了這麼長時間沒見,無怪你不敢認我了。”
羅雁秋對她這番話,自是仍然不解,但他突然想起那白衣中年道姑,既是為自己解除毒傷,救了一條性命,理應前往道謝一番,是以對綠衣少女的話,並未完全聽清,卻突然說道:
“不知令師現在何處?在下想……”
他的話卻被那綠衣少女一笑打斷,說道:“你用不著去拜見我師父啦,這一切還都是她老人家安排的呢。”
羅雁秋面容一正說道:“常言說,受人點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我現下雖無法報答於她,但對這救命之恩,我羅雁秋決不敢忘懷。”
綠衣少女見他盡說這些,不禁微感焦急,說道:“別說啦,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你只要對我好,她老人家就高興啦!”
羅雁秋道:“這話不錯,我一定好好待你就是。過去之事,我也決不計較了。”轉身向洞外大步走去。
綠衣少女心下一急,大叫道:“秋弟,秋弟,紅姊姊還有話說,你到哪裡去呀?”
原來羅雁秋見凌雪紅也穿著一身綠衣,誤以為是在“七絕山莊”所見的綠衣女子,他曾捱了那綠衣女子一掌,是以說出這“過去之事,我也決不計較”的話來,此時見問,住足轉身說道:“你還有什麼要說嗎?”
凌雪紅嬌靨上滿現幽怨,緩緩走到羅雁秋身前,伸出兩隻玉手將他的雙手抓住,羞赧地說道:“你我都……”說此倏然住口,她雖曾和羅雁秋在大巴山的一個石洞中繾綣多日,但終不好赤裸裸地說出。
羅雁秋本是天生情種,且在祁連山“七絕山莊”中,對那綠衣少女暗生愛戀之心,此時一見凌雪紅吐氣如蘭,一雙柔荑握著他的手,早是心神一蕩,也未聽清凌雪紅說的什麼,只是把一對星眸直勾勾地盯在她粉面之上。
凌雪紅拉著羅雁秋向那鋪著枕寢等物的繡榻走去。
羅雁秋突然瞥見枕邊放著一支通體瑩白的玉簫,探手拿起,一邊把玩,一邊說道:“剛才我在洞外聽到的簫聲,可是你吹的嗎?”
凌雪紅一笑說道:“不是我吹的,難道這洞中還有別人不成?”
羅雁秋道:“你再吹奏一曲好嗎?我生平之中還未聽過這麼美好的簫聲。”
凌雪紅深情地瞟了羅雁秋一眼,說道:“你怎麼不叫我姊姊啦?
要叫我聲姊姊才會再吹給你聽。”
羅雁秋道:“你我之間,也不知道誰小,怎好胡亂稱呼?”一笑又道:“我就是叫你聲姊姊也算不得吃虧,好姊姊,你就吹一曲給我聽吧。”
凌雪紅格格一笑,將那玉簫自羅雁秋手中接過,湊近口邊,立刻,一縷簫音,咿咿唔唔響了起來。
羅雁秋坐在床上,傾耳靜聽,只覺得這簫聲和在洞外所聽到的,又是不同,不僅極盡柔媚,而且盪漾著無盡春意……
羅雁秋一聞這簫聲,欲焰又起,他星目之中,閃射出駭人的光芒,伸手抓住那支玉簫,放在一邊,急促地說道:“不要吹了。”一把將凌雪紅的玲瓏嬌軀,抱入懷中。
凌雪紅見羅雁秋這般光景,全不似以前的憐香惜玉,不禁驚叫一聲道:“秋弟,你……”
玉手微揮,將羅雁秋緊抱著的雙手推開。
羅雁秋俊面一紅,立時生出羞愧之心,一躍而起,赧然說道:“在下一時迷失靈智,冒犯之處,尚望姑娘見諒。”急向洞外走去。
凌雪紅心下一急,竟然哭了起來,連聲叫道:“秋弟!秋弟!你回來,我不是不依你!”
但羅雁秋去意似是極為堅決,仍然繼續向外走去。
須知他剛才被簫聲引起了欲焰,一時不能自己,便發出原始的衝動。因他自喪失記憶後,在幽谷中一向是頤指氣使,哪裡知道什麼溫柔體貼,憐香惜玉之事。然而他又是深具良知,生性高傲之人,自尊心尤強,是以一旦被拒,便即又羞憤又自責地急走而去。
凌雪紅銀牙一咬,強自忍住哭泣,一躍追上,擋住他的去路,說道:“秋弟,你又要棄我而去嗎?唉!自你離我而去之後,我雖是恨之入骨,但卻也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羅雁秋劍眉一軒,冷然說道:“天下之間,居然有像你這般不知羞恥的女子!”
他把凌雪紅誤認為在“七絕山莊”所遇的綠衣女子,雖對她有一種愛戀之情,但卻毫未發生情感,剛才的行為,只是一時情慾衝動,是以說完之後,仍是奪路而去。
但凌雪紅對他卻是一片痴情,不能自拔,羅雁秋雖是說出這等話來,她竟然隱忍下去,幽幽說道:“我對你既已委身相事,思念於你,也是理所當然,這也算不得不知羞恥。”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那你倒是個三貞九烈的女子了?”他竟以為凌雪紅是個淫蕩的女子,一轉身抱起她的嬌軀,又大步向洞內走去。
半個時辰之後,卻見一條人影急急走出,漸漸在沉沉夜色中消失。
洞內,留下一聲聲低泣……
紫虛道人見凌雪紅對嚴燕兒的哭叫毫不理會,竟自跨上雕背而去,他不由得意地笑起來,笑罷,急步至雙飛環鄭元甲身側,極表關切地說道:“鄭堂主,你的傷勢嚴重嗎?”
他不等鄭元甲回話,竟自探手懷內,取出一隻澄黃色小瓶,傾出兩粒黃色丹丸,遞與雙飛環鄭元甲,又道:“鄭堂主且服下此丸,雖無連筋接骨之效,但卻有止痛回血之功。”
鄭元甲勉強忍住疼痛,伸手接過丹丸,投入口中,躬身說道:“多謝掌門師祖賜贈靈丹!”
紫虛道人微微一笑,轉首向黑神君吳兆麟道:“你且扶鄭堂主到流馬輕軺內休息。”緩步向神醫俠萬永滄走去。
武當派被制住穴道的一干小俠,俱各臉色大變,目光一齊向神醫俠萬永滄投去。
但神醫俠臉上卻是一片淡漠之情,見紫虛道人一步步走來,他竟緩緩閉上雙目。
紫虛道人微笑說道:“萬兄可是覺得疲倦嗎?”他伸手解了神醫俠萬永滄被制的“風府穴”和“啞穴”,但卻同時又點了他另外幾處穴道。
神醫俠身形一顫之下,雖仍不能移動分毫,卻可啟口說話了。
紫虛道人又是微微一笑,說道:“萬兄可有什麼話要說嗎?”
神醫俠長眉陡揚,霍然張目,兩道湛湛神光電奔而出,注視在紫虛道人臉上,厲聲說道:
“大丈夫可殺不可辱,廢話少說,你就快些動手吧!”
紫虛道人仍是不動聲色,一笑說道:“萬兄的吩咐,貧道本應遵行,但貴我兩派門下,同屬三清弟子,貧道又怎忍驟然下此毒手?”
他一頓之後,續道:“貧道且委曲各位道兄大駕往敝派總堂一行,也好對貴我兩派過節作一了斷。”
神醫俠冷笑一聲道:“你以為用此種卑劣手段,將我等擄上大雪山,事情就能解決了嗎?”
紫虛道人負手卓立,仰首望著天上悠悠浮雲,說道:“不知道兄卓見如何?”
神醫俠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再回答。
紫虛道人道:“萬兄既是不願表示意見,想是因為還牽涉著貴派兩位友人,那貧道就請教尚、柳兩位大俠了。”
他兩手起落之間,又如法炮製地解開江南神乞尚乾露和瘋俠柳夢臺的“啞穴”和“風府穴”,同時也點上另外幾處穴道。
尚乾露和柳夢臺兩人因半晌不能說話,所受委屈太久,此時一旦啞穴被解,齊聲破口大罵。
雪山派外三堂中另兩位堂主邵文風和鄧玉珍以及黑神君吳兆麟同時怒喝一聲,圓瞪雙目,大步向兩人身前逼去。
紫虛道人揮掌命他們退下,嘴角牽動,剛要說話……
突然,他眉頭一皺,面現惱怒之色,厲喝道:“你們幹得好!”
他此言一出,不僅邵、鄧、吳三人惶然怔立當場,連江南神乞和瘋俠等人也感一愕,不知他說出此話是何用意。
江南神乞微愕後,怪目轉動一下,突然縱聲大笑起來。
原來矮方朔聶耳乘邵、鄧、吳三人齊往江南神乞和瘋俠逼近之時,突地身形一轉,便到了幾乘流馬輕軺之前,出指如風,乘幾個御車大漢不備之際,連點了幾個人穴道,同時將剛行登車養傷的雙飛環鄭元甲拖出車外,以作人質。
因他出手迅疾,被制住穴道之人未能發出任何聲息,是以在場之人俱都渾然不覺,等紫虛道人發覺之時,再想出手搶救,已是無及。
此時,神火真人邵文風、玉面女魔鄧玉珍和黑神君吳兆麟三人見此情景,不禁臉上一紅,垂下頭去。
紫虛道人臉色驟然一變,但瞬即恢復常態,仍然卓立原地不動,對矮方朔此舉,竟直如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