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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鎩羽西歸 群醜含恨而去

    南天叟一招大力金剛掌,逼退了苗一飛,又一手百步劈空掌,震住了四龍三鳳,兩招過後,他卻停手不攻,橫身攔在三元觀外,一語不發。

    南天叟驚世駭俗的武功,震住了橫行半生的苗一飛,一時間相對僵持,閉眼殭屍竟不敢再往前衝。

    這時,七星峰上的搏鬥形勢,已起了很大的變化,萬里游龍呂九皋出手之後,一群獅、虎猛獸,大都被他用內家神功,打下峭壁。

    袁廣傑、鄭元甲,又被尚乾露及追風俠禿頭勝衛兩個攔住纏鬥,袁廣傑和鄭元甲在地勢上吃虧很大,雖然拼命猛攻,仍難再欺上峰頂半步。

    猛獸、毒蛇被攔住之後,雪山、崆峒兩派的實力減了不少。

    因為他們進襲七星峰的主力高手,大都集中在中間一路,可是,左右兩路發動之後,中間一路應接不上,這樣一來,實力就打了折扣。

    袁廣傑和鄭元甲跟前隨著衝上來的幾個內三堂中高手,已傷了兩人,武當派卻因有很多高人,擊退獅、虎之後,緩開了手腳,這些都是成名人物,不願以眾凌寡,只是站在旁邊觀戰。

    袁廣傑衡量目前形勢,再戰下去,必敗無疑,立時猛攻一招,逼開尚乾露的軟索蛇鏈,向峰壁退下,一面由懷中取出竹哨,吹了兩聲。

    鄭元甲一見袁廣傑退下,也跟著躍下峰壁,乾坤手閔雕和師弟三手真人於天豪,雙戰神醫俠萬永滄,雖然佔了優勢,但一時如想擊敗或傷了對方,卻也非易,又眼看苗一飛和四龍三鳳等,被阻在三元觀外。

    袁廣傑既發令撤退,南天叟和萬永滄等也不追趕,眼望著幾人退下峰壁。

    雪山、崆峒兩派,這次攻山,因中間一路的接應不到,又鬧個虎頭蛇尾,不過,他們並不是撤走,而是準備另一次攻山。

    雪山、崆峒兩派撤走之後,武當派中三代弟子們,立時忙著撲滅火勢,雖然他們早有準備,但因火勢太大,足足忙了半個時辰,總算把火勢撲滅。

    三元觀外一場搏鬥暫作結束,但三元觀中卻另有三個強敵由後山侵入,本來後山是靠近風月洞,下臨懸崖千丈,如以地勢而論,可是說是一夫當關,千軍莫入。

    因此,武當派防守方面,也不像其他各處登山要道來得嚴密,何況,三人又都是高手,他們仗絕頂輕功,借松石掩護,闖過了兩道防守暗樁,不過,他們並沒有傷人。

    來人雖然避開了兩道暗樁監視,可是,無法避開小乞俠和黑羅漢三寶和尚的監視。

    小乞俠借月光看清來人是一男二女,遂一拉黑羅漢,隱身屋脊,暗裡扣好了七孔黃蜂針筒。

    三人進了三元觀後,在一屋脊上東張西望,小乞俠細看來人,一個全身紅裝,正是巴東荒墳中夜遇的紅衣飛衛司徒霜,另一個正是和羅雁秋拼鬥的李英白。

    還有一個全身玄裝,面目姣好的婦人裝束,小乞俠卻不認識,那玄裝婦人背上交插雙劍,李英白揹著一對陰陽奪,司徒霜斜插單劍。

    三個人翻房越脊,到了三元殿上,四外張望了一陣,這時,只有羅雁秋的房中隱隱透出燈光,三個躍下屋面,徑向雁秋房中奔去。

    羅寒瑛和餘棲霞,正和羅雁秋在房中聊天,驀然雙門大開,杜月娟一身玄裝首先闖進去,緊跟著司徒霜、李英白也進了門。

    羅寒瑛抓起長劍,一躍而起,劍光打閃,猛向杜月娟前胸刺去,餘棲霞手執鐵琵琶,正待放出梅花針,李英白已飄風般直搶過去,右手震開餘姑娘手中鐵琵琶,左手閃電般指向姑娘肘間“曲池穴”,同時杜月娟一閃身,避開寒瑛長劍,翻玉腕扣住了羅姑娘右腕脈門。

    羅寒瑛、餘棲霞雙雙受制。

    雁秋看清來人是杜月娟後,橫劍問道:“師嫂夤夜來此,有何教言賜示,請先鬆了小弟姊姊穴道再說。”

    杜月娟微微一笑,果然鬆了羅寒瑛被扣的脈門要穴,羅雁秋卻趁空兒替餘姑娘解了穴道。

    杜月娟妙目兩轉,笑道:“你師兄極願和你一晤,因此,派我來此相請。”

    雁秋笑道:“我師兄,可也隨師嫂一同來了嗎?”

    杜月娟道:“他並未來三元觀,就在此不遠的百回谷中,你如信得過我,就不妨立刻動身,今夜三元觀中當有大變,最好我們現在就趕緊動身。”

    羅雁秋沉吟一陣,抬頭答道:

    “請師嫂回去之後,代我轉告一聲,就說羅雁秋病體未復,異日有緣,當再找機去拜見。”

    這當兒,小乞俠和黑羅漢已暗中追隨杜月娟等三人趕來,小乞俠手釦針簡,暗中對著司徒霜等,準備搶救雁秋。

    餘棲霞見來人正是生擒自己親哥哥餘飛嵩的李英白,不由心中怒火爆出,但又自知一點功夫,非人敵手,再戰徒自取辱,只得咬牙站一邊。

    杜月娟見雁秋拒絕不去,嘆了口氣,又道:

    “我勸你去見你師兄,實是好意,三元觀今晚上確有強敵壓境,我聽人說,你中了五鬼陰風掌力,現在,是否好些?”

    雁秋答道:“師嫂盛意可感,小弟傷勢已愈,請不必再以此為念,三元觀中的壓境強敵,想必是貴派中高人,師嫂除了傳達小弟未晤過面的師兄邀請之外,師嫂也許還另負有責任?”

    杜月娟見雁秋堅持拒絕,一揚柳眉兒,怒道:

    “不錯,我是奉派負責放手燒觀的人,兄弟執意不肯屈駕去見你師兄,那麼,你要不要阻擋我們放火燒觀?”

    雁秋想了想,道:“三元觀數百年靈山聖地,如何能付之一炬,小弟雖不敢和師嫂動手,但也不願垂手讓師嫂燒去這座寶觀。”

    杜月娟氣得一聲冷笑,道:“這麼說,你是一定要為武當派中出力,不惜和自己師兄結敵,而且,還準備和我動手,是嗎?”

    雁秋還未來得及答話,李英白已冷笑一聲,道:“上次,我們在巴東荒墓中未分勝敗,今天不見真章,決不停手就是。”

    羅小俠看了李英白和司徒霜兩眼,冷冷接道:“那是最好不過,當得捨命奉陪,不過屋中狹小,我們還是到院裡一決生死。”

    李英白一翻身,首先奔出房門,羅雁秋仗劍隨後追出,羅寒瑛和餘棲霞認為雁秋傷勢還未痊癒,動上手必要吃虧。

    正想勸止,羅小俠已追李英白到了院中,只好隨後追出,緊跟著杜月娟、司徒霜也到了院中。

    倆人在巴東,本交過一次手,此刻再也不客氣,白霜劍和陰陽奪,立時猛拼起來,剎那間奪光劍影,冷風襲人。

    羅寒瑛本來很為雁秋擔心,恐怕他傷後體弱,不能制敵,及見雁秋劍術,一招比一招快,白霜劍光,逐漸把陰陽奪圈入了一片冷風森森的白影之中。

    羅雁秋半年來,學得了許多奇招,連著發招猛攻,迫得李英白連連後退。

    激戰中猛聞得一聲金鐵交鳴,李英白右手陰陽三才奪鋒,被白霜劍削去了一半,羅雁秋跟著急變奪劍勢,冷森森劍鋒,逼上了李英白右臂。

    這一招,變得奇突,李英白被雁秋劍招迫逼,不鬆手,就得斷臂,只得把右手一鬆,一支陰陽三才奪,當地一聲落在地上。

    李英白想不到半年前還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半年後,劍招竟是比自己高明很多,一時間羞紅了臉,連羞帶急,站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如果羅雁秋這時趁勢傷他,舉手之勞,就可以要了李英白的命,但他劍下留情,停住步,冷笑道:“上次在巴東,我削斷你兵刃,你說我仗寶劍取勝,這次,我逼丟你手中兵刃,你承不承認算落敗呢?”

    李英白在雪山派中身份不低,平時又極自負,何況此刻又當著紅衣女飛衛司徒霜的面,羅雁秋幾句話,直若千萬把利劍,穿透了李英白的心,惱羞成怒,頓起拼命之心,猛地一聲大喝,道:“不是你,便是我。”

    話出口,人也跟著發動,把左手餘下的一支陰陽奪,猛向雁秋打去,緊接著雙掌一錯,柔身而上,左手“挾山超海”,右手“金剛掣尾”,一齊攻到。

    李英白陰陽奪一擲之勢盡了全力,倆人相距又近,但見一團翻滾光影,捲風攻到,羅寒瑛、餘棲霞,不約而同地一聲啊,叫出了聲。

    司徒霜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幾人心念初動之初,雁秋白霜劍已由右腕翻出,而且,李英白把兵刃當暗器擲出,又出意外,三才奪來勢雖被雁秋劍尖點偏,但奪鋒仍擦著雁秋右臂飛過,帶走了羅雁秋右臂上的一片衣服,劃了三寸長短的一道血口,雖未傷及筋骨,但鮮血已泉水般湧出,浸溼了半個衣袖。

    就這剎那的時間,羅雁秋驚魂未定,李英白已欺到身邊,兩招齊下,一攻前胸,一打左肋。

    羅雁秋攻出白霜劍尚未收回,再想招架,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只好借勢一個翻轉,先讓開李英白兩招猛攻,一著失機,陷入被動,李英白如何肯放過這個機會,右手變打為拿,擒住了羅雁秋握劍右腕。

    李英白右手一加勁,扣緊雁秋脈門要穴,這一來,羅雁秋驟感血道受阻,半身一麻,左掌打出力道減了不少。

    李英白不避雁秋掌勢,左手運功吐勁,反向雁秋“氣門穴”上點去。

    羅雁秋半身受制,閃避不靈,“氣門穴”又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如經點中,當場就得送命。

    羅寒瑛一見弟弟遇險,嬌軀一縱,長劍直劈李英白右臂,她快,杜月娟比她更快,但見人影一閃,已搶近雁秋,左手一股潛力盪開姑娘長劍,右手“腕底翻雲”,架開李英白點向雁秋“氣門穴”的左手,玉肩微沉,功行右臂,擋在李英白的前胸,硬接羅雁秋劈來一掌。

    幾個人發動都夠迅速,先後之差就不過是眨眼工夫,看上去幾乎是一齊動作,羅雁秋脈門要穴被扣,已不似平常靈巧,雖然他已看到左掌要打在杜月娟的右臂,心裡想收回掌勢,但一時間哪裡能收得住,不過他這一轉念,勁力減了不少,杜月娟又早已運功防備,雖然打中,並無損傷。

    杜月娟出手解了雁秋和李英白倆人的危難,低聲對李英白喝道:“快些放手!”

    李英白雖是雪山派掌門師祖的義子,但杜月娟的話,他還不敢不聽,鬆了羅雁秋被握右腕,退兩步,望著杜月娟發怔。

    杜月娟先望望呆在一邊的羅寒瑛,轉過頭微笑著問雁秋道:“兄弟,你傷得怎麼樣?”

    雁秋低頭看右臂鮮血汩汩而出,搖搖頭,笑道:“不要緊,師嫂可受了傷嗎?”

    杜月娟玉腕輕伸,握住羅雁秋右臂,詳細看了他傷勢後,道:“還好,只傷到一點皮膚,兩三天就可以全好,師嫂還能承受你三拳兩腳,再說,你那一掌力道自己又卸了不少。”

    倆人談話當兒,羅寒瑛已收了長劍,跑過來替雁秋包紮右臂傷勢,餘棲霞也跟著過來幫忙。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緩步移到杜月娟身邊,臉上無限憐惜,看著二女替羅雁秋包右臂,此時心情複雜已極,心中湧出萬千感慨,既憐惜雁秋傷臂,又覺著愧對幾年來苦苦追求自己的英白,兩道秋波,一會兒落在雁秋臉上,又不時回過頭望著李英白。

    這一陣,非常寂靜,但每個人的心情都很雜亂、沉重,愛恨交織,敵友莫辨,直待寒瑛和餘姑娘給雁秋包好了右臂,杜月娟才微笑著對雁秋道:

    “羅兄弟,我想求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雁秋皺下眉頭,答道:“師嫂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就是,小弟力能所及,自當遵辦。”

    杜月娟兩道眼神盯在餘棲霞身上,笑道:

    “這位餘姑娘是我們雪山派中叛逃弟子,我想今晚上把她帶走。”

    雁秋怔了一怔,道:“這個,恕小弟歉難遵命,餘姑娘已拜在江南神乞尚老前輩的門下,又認了小弟為義兄。”

    杜月娟仍是微笑著,道:“她拜在什麼人的門下,我都不管,但她是我雪山派中叛逃女弟子,卻是事實,我只要你答應不管此事就行了。”

    羅雁秋轉頭看餘姑娘,餘棲霞抱著鐵琵琶,瞪著大眼睛,一語不發,她既不抗辯,也不畏懼,似乎存心要看秋哥哥,如何來處理這件事情。

    雁秋略一沉吟,正色答道:“師嫂的話,小弟本當遵從,不過,這件事恕我不能遵辦。”

    杜月娟柳眉一揚,道:“怎麼說,你是不答應了。”

    雁秋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餘棲霞叛離雪山派,自然有她的苦衷,師嫂又何必強人所難,再說小弟也做不得主。”

    杜月娟臉色突然一變,道:“那我要強把她帶走,以我們雪山派的派規處治,你怎麼辦?”

    雁秋道:“我師兄諸葛膽,不是也叛離了師門嗎?師嫂如一定要帶走餘姑娘,那無疑逼小弟……”

    杜月娟聽到這裡,已是心頭火起,哪裡還能忍得住,厲聲接道:

    “逼你動手是不是?我倒看看三元觀中,有什麼樣的人能擋得住我?”

    說著,人也跟著一縱身,向餘棲霞撲去。

    羅雁秋心裡一慌,一進步攔在餘姑娘前面。

    一陣颯颯風聲,暗影中躍出來小乞俠諸坤和黑羅漢三寶和尚。

    諸坤手握著七孔黃蜂針筒,望著杜月娟一聲冷笑道:

    “餘棲霞是我師妹,羅雁秋管她不了,你要怎麼樣,朝著我小要飯的說吧!”

    杜月娟看諸坤蓬髮草履,百結灰衣,臉上還有不少汙泥,他旁邊一個破僧衣,腳踏僧鞋的小和尚,黑得像煤炭,兩個並肩站在一塊兒,怎麼看也看不順眼,杜月娟也發現了,諸坤手握的七孔黃蜂針簡,似乎是一種特殊的暗器,看他雙目炯炯地註定自己,似乎是有恃無恐,一時間倒也不敢躁進,冷笑一聲,問道:“你是誰,看你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長相,接的什麼口。”

    一面說著,一面暗運功力,準備突然發動。

    小乞俠剛才已看到杜月娟的本領,哪裡還敢大意,瞪著兩隻怪眼,註定著杜月娟一語不發。

    羅雁秋深知那七孔黃蜂針筒,威力不凡,杜月娟縱有一身非常的本領,也難躲得開,不覺失聲叫道:“諸兄弟,下不得手,有話好說,她是我師嫂。”

    羅雁秋這一叫,小乞俠心神一分,杜月娟已趁勢出手,她蓄勁而發,快加閃電,待諸坤感覺時,已自慢了一步,七孔黃蜂針不及發出,握著針筒的右腕,已被玄衣仙子扣住。

    杜月娟這一扣之勢用力甚猛,小乞俠如何能受得住,頓時感到半身麻木,腕骨欲裂,頂門上汗珠兒一顆接一顆直向下淌。

    小乞俠就是有一股狠勁,雖然痛得汗水如雨,但就是能忍得下,不叫出聲,不過,他因穴道被扣,血氣受阻,全身功力頓失,無法反擊,只有咬牙苦撐。

    黑羅漢三寶和尚,一翻腕摘下背上二尺六寸降魔杵,施一招“笑指天南”,直向杜月娟“氣門穴”上點去。

    玄衣仙子一聲冷笑,扣著小乞俠的右手不放,斜上一步,嬌軀半轉,讓過黑羅漢的降魔杵,左手一招“手揮琵琶”,隨手一股潛力,逼開了降魔杵,黑羅漢三寶和尚想不到一個娟秀如花的少婦,竟有這等深厚的功力。

    二尺六寸降魔杵,被對方掌力逼得幾乎脫手,不覺一怔,還未來得及再變招搶攻,杜月娟已搶了先機,玉腕微挫,內勁外吐,掌風颯颯,直逼到黑羅漢的前胸。

    這一招,看上去並不如何迅快,只是順勢變攻,而且力道奇大,三寶和尚知只要吃對方掌力打實,就得當場受傷,不顧攻敵,向側一讓,躍出了六七尺遠,才讓開杜月娟一掌攻勢。

    杜月娟一掌逼開三寶和尚,正想奪取小乞俠的七孔黃蜂針筒,瞥眼見羅雁秋仗劍轉到眼前。

    玄衣仙子臉色一沉,冷冷問道:“怎麼,你今夜真地要和我動手嗎?”

    雁秋著諸坤臉色神情極其痛苦,一張黑臉變成了青紫色,汗水如雨,透溼了百綻大褂,心中大感不安,如果不是自己一叫,杜月娟也許躲不過諸坤的七孔黃蜂針,當然,諸坤也不致被杜月娟擒住手腕。

    但又不便和杜月娟翻臉動手,只好笑道:

    “我哪裡敢和師嫂動手,只是求請師孃,放了我諸兄弟。”

    玄衣仙子冷笑道:“要是我被人擒住,你是不是也會為我求情。”

    雁秋道:“師嫂武功超凡絕俗,整個江湖上,能和師嫂對手拆招的人物,可以說寥寥無幾,哪還用得小弟為師嫂求情。”

    杜月娟既不放小乞俠諸坤,也不再增加勁力,扣著諸坤手腕,望著雁秋微笑,她也是存心看雁秋如何來對付自己。

    羅雁秋相當作難,他明知自己也不是玄衣仙子的對手,縱然出手,恐難解救諸坤,何況,杜月娟對他一直很好,剛才如不出手相救,自己早已傷在了李英白的手中,愣了一陣,才說道:

    “師嫂如執意不肯賞臉,小弟願代受過,請你先放了我諸兄弟。”

    說完話,把白霜劍還入鞘中,空著兩隻手走近玄衣仙子。

    杜月娟心中一動,暗道:此刻不誘他入大雪山十二連環峰,還待何時?心念既動,秀目深注在雁秋臉上,笑道:

    “你求我的事,我答應了,但我也有一件事,求兄弟答應,可以嗎?”

    雁秋道:“是不是你要把餘棲霞帶回雪山?”

    杜月娟搖搖頭,道:“她是我們雪山派中叛逃弟子,應該依我們派規處置,但現在衝著你,我再饒她一次,不過,她早晚都逃不過五刃分屍的慘刑。”

    雁秋道:“除了餘姑娘的事以外,請師嫂吩咐吧!”

    杜月娟笑道:“這件事,我已經對你說過,我要你和我一塊兒去十二連環峰一趟,你也應該去看看你沒有見過面的師兄。”

    羅雁秋心想拒絕,但小乞俠一條命,全捏在她的手中,只要她再加幾成功力,不但要捏碎小乞俠的腕骨,而且,還要重傷脈門要穴。

    他略一思索,抬起頭,正待答覆,突覺一陣急風捲到。

    杜月娟猝不及防,剛想迎敵,來人掌緣已逼到,他握著諸坤的手腕,如果再不撒手,自己就得受傷,只得把手一鬆,向後躍開七八尺遠。

    來人奇快的身法,凌厲的掌勢,使杜月娟吃了一驚,躍開後定神看去,面前多一個道袍長鬚,仙風飄飄的人。

    正是武當派掌門松溪真人張慧龍,他身後跟著一個頭梳雙辮,玄色勁裝,手捧寶劍,腰圍蛟筋龍舌槍的小孩子,正是自己和司徒霜初入三元觀,在三清殿中遇到的嚴燕兒。

    杜月娟還未來得及開口,張慧龍已合掌道:

    “為救人危,貧道不得不施暗襲,女施主不要見怪才好。”

    玄衣仙子抬頭看觀外火光沖天,不時傳來幾聲獅吼虎嘯,但張慧龍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驚慌神情,似乎是有恃無恐,仍掛著一份微笑。

    杜月娟心裡雖恨得咬牙切齒,但外形仍然保持著平靜,淡淡笑道:

    “張道長掌一派門戶,杜月娟今晚上有緣領教,何幸如之。”

    張慧龍道:“原來是玄衣仙子,貧道久聞大名了,芳駕不吝跋涉千里,到荒山親賜教益,貧道自當遵命領教。不過,貴派中來的高人很多,貧道將率本派弟子及一般友好,恭迎山下,一一拜領高招,決不會讓杜姑娘及貴派中高人,白跑一趟就是。”

    杜月娟剛才見張慧龍出手一招攻勢,凌厲如怒濤裂岸,如真要動上手,實無必勝把握,再看人家那樣鎮靜,分明雪山派犯山之舉,毫不放在心上。

    三元觀外雖然火光沖天,但尚未見有人衝入觀來,她本是聰明絕頂的人,心中打了兩個轉,就想出事情有點不對了,按下心頭怒火,冷笑道:

    “既然如此,杜月娟恭敬不如從命,待明天貴派集齊高手,我再領教道長絕學便了。”

    說完話,回頭對司徒霜、李英白喝道:“我們走。”

    走字出口,首先縱躍而起緊接著李英白、司徒霜,聯袂飛起,月光中三條人影如箭,兩三個起落,已走得沒了影兒。

    松溪真人目視三人去後,又問雁秋傷勢如何?羅小俠搖搖頭,笑道:“我不要緊,只是諸兄弟,吃了不少苦頭。”

    張慧龍潛運真氣,拿起諸坤右腕,問道:“你覺著受了傷嗎?”

    小乞俠臉上汗水未乾,半身仍覺麻木,但他天性剛強,雖然覺出受傷,仍是不願說出來。

    正待答話,突覺到張慧龍掌心中一股熱流,循臂而上,一會兒工夫,遍及全身,頓感血脈一暢,痛苦全失,把要講出口的話,又咽下肚去,眼光中無限感激,答道:“弟子拜受師伯恩德了。”

    張慧龍微笑道:“觀外敵人,恐都已撤走,明天當有一場大戰,你們都回房去,休息一下吧!”

    說完話,帶著嚴燕兒自去。

    這邊,餘姑娘蓮步款移,走到了小乞俠眼前,關切地問道:“師兄,你受了傷啦!”

    小乞俠兩道炯炯眼神注視姑娘臉上,搖著頭,笑道:

    “我雖受點內傷,但已承張師伯代為療治好了。”

    餘棲霞長長地嘆口氣,幽幽說道:

    “都是為了我,害師兄和秋哥哥吃苦。”

    說出了秋哥哥三個字,才感覺出當這麼多人的面,這句秋哥哥實在叫得太親熱了,不覺臉上一紅,垂下了頭。

    小乞俠皺下眉頭,道:“現在,已四更多了,你們回房去休息下吧!明天,也許還有事情。”

    第二天,天色剛亮,鐵書生已帶著武當派二三代弟子,列隊在七星峰下,張慧龍、呂九皋及萬、勝、尚等幾位老一輩人,也都陸續趕到。

    這時,太陽已由東方天際,冉冉升起,金黃色的陽光,照滿了山谷,峰腰中火燒殘痕斑斑,日光照耀下越發清晰,松溪真人望在眼裡,心中立時湧起了一種難言隱痛,暗暗地一聲嘆息。

    約過一刻工夫,對面起伏的峰嶺中,突現兩條人影,捷似鷹隼出塵,快如電閃風飄,眨眼工夫,已到張慧龍等面前。

    第一個青袍長鬚,壽目入鬢,道髻椎發,飄飄欲仙,揹著長劍;第二個是朱服儒巾,劍眉朗目的中年書生,背插鐵簫,臉帶倦容。

    張慧龍見來人,正是名震環宇的東海三俠中悟玄子和一萍生,立時合掌當胸,躬身笑道:

    “二位為我們武當派事一夜勞碌,張慧龍感激異常,請入觀稍息,下面的事,不敢再有勞二位了。”

    悟玄子還禮笑道:“道兄太客氣了,我兄弟略代微勞,怎敢當謝,大師兄因一點瑣事,未能同來,囑我代向道長問好,他在旬日之內,即可趕來。”

    呂九皋接口笑道:“有二位仗義出手,我們已感激不盡,哪裡還敢勞動大和尚,昨夜如不是兩位暗中阻截住他們中間一路的高手,三元觀恐怕早被付之一炬了。”

    一萍生搖搖頭,笑道:“呂道兄太過自謙了,有你萬里游龍在,他們絕得不了手。”

    突聞對面山峰上,響起了一聲悠悠長嘯,緊接著數十條人影出現,日光下疾速奔來。

    武當派二三代弟子,迅速地排成了雁翅隊列,也就不過是剛剛站好,對方已到達了七星峰下,在三丈左右停住。

    左面並排站著五個人,正是雪山派中內三堂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譚玉笙、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廣傑、外三堂天龍堂堂主雙飛環鄭元甲、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風、人鳳堂堂主玉面女魔鄧玉珍,另外還有高低肥瘦不等十五六個,盡都是雪山派中的高手。

    右面以崆峒派乾坤手閔雕為首,緊接著是三手真人於天豪、八臂哪吒周金鵬、閉眼殭屍苗一飛,及四龍三鳳。

    中間站一個青衣小帽,朗目玉面的書生,背後交叉著兩支長劍,腰中斜系一具鏢袋,手搖摺扇,神態瀟灑,丰姿俊朗,他左側站著玄衣仙子杜月娟、紅衣女飛衛司徒霜及李英白,右側站著獨行尊者康泰,和攻打風月洞的那個武功奇高的黑衣怪人。

    青衣書生俊目神光如電,橫掃了張慧龍等一眼後,一陣冷笑,突然收了手中摺扇,雙手抱拳,對著悟玄子、一萍生躬身一揖,笑道:

    “兩位師叔,恕弟子諸葛膽不能全禮叩見,我師父沒有來嗎?

    十餘年來未拜慈顏,他老人家好吧!”

    悟玄子淡淡道:“你還能記得起你授業恩師嗎?那還不錯。”

    諸葛膽臉一紅,還未及答話,一萍生已冷笑一聲,接道:“你背叛師門,投身別派,師父都不要了,還認得什麼師叔。”

    說著話,兩道炯炯眼神直逼到站在諸葛膽身邊的玄衣仙子杜月娟的臉上。

    只見杜月娟一張粉臉上羞紅泛頰,諸葛膽的臉上卻隱隱透出怒容,劍眉一揚,正待發作,驀然見七星峰上衝上來一男二女。

    三人身法都很快,男的尤為矯健,一會工夫,已到山下,一見悟玄子、一萍生,立時撲身拜倒地上。

    悟玄子面帶微笑,擺擺手道:“你起來吧!這不是多禮的時候。”

    來的人正是羅小俠雁秋和姊姊羅寒瑛,及餘姑娘餘棲霞。雁秋拜罷師叔,站起身後,閃動著星目,打量目前形勢。

    只見雙方列陣相對,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他見到師父、師叔後,哪裡還敢多問閒話,乖乖地退到一邊,站在悟玄子身後。

    玄衣仙子轉過臉,低聲對諸葛膽道:“那白紗裹臂,背插長形古劍的,就是你師弟羅雁秋。”

    諸葛膽面帶笑意,打量了雁秋兩眼道:“果然是仙露明珠,光彩耀目,如能得我再傳恩師蒼老前輩慈悲,不難造就武林中一株奇葩。”

    說罷,對雁秋點頭微笑。

    羅小俠見那青衣人對自己異常神情,不覺心中一動,暗道:

    “莫非這人就是我沒見過面的師兄,談笑書生諸葛膽嗎?看上去當真的威風十足。”

    諸葛膽拱手對悟玄子、一萍生道:“師父對我諸葛膽恩如天高,弟子絕無一日忘懷,本當早日負荊請責,一則因弟子瑣務纏身,無法擺脫,再者他老人家俠蹤無定,尋找不易,俟弟子了斷了雪山和武當派這場糾紛後,當隨兩位師叔,去見弟子恩師。兩位師叔已是與世無爭的人,何苦為別人的事,捲入門派恩怨的漩渦之中,不如接納弟子忠陳,袖手觀鬥,免得招來無謂煩惱。”

    悟玄子心知諸葛膽陷溺已深,就是大師兄慧覺和尚親來,他也不會放到眼裡,只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可是,一萍生卻忍受不住,臉上怒容湧現,雙目神光閃動,厲聲叱道:“諸葛膽,你沉溺美色,背叛師門,忘恩負義,目無尊長,你是人還是禽獸?”

    談笑書生臉色一變,怒道:“弟子已告罪在先,我尊敬兩位,才稱一聲師叔,眾目睽睽之下,你出口傷人,難道,你認為我當真怕你嗎?”

    幾句話,氣得一萍生臉上變成了鐵青色,冷笑一聲,道:“諸葛膽,你知不知道,武林首戒欺師滅祖,大師兄教養你二十年的心血完全白費了。”一萍生說完,不覺泫然。

    諸葛膽暗裡一聲嘆息,目光左右掃視,只見隨他同來的幾位堂主及派中高手,臉上都是一片緊張肅穆的神情望著他,玄衣仙子杜月娟更是滿臉焦急,緩緩移近他的身側低聲說道:

    “大師兄對你不錯,你不能負了他對你殷切的期望。”

    聲音是那樣柔媚親切,幽怨婉轉,談笑書生陡然劍眉一揚,俊目放光,抬起頭一陣冷笑,對一萍生道:“天地間因果輪轉,很多事非人所能謀算,往事已成過去,我們多作口舌之辯無益,兩位暫請退避,俟弟子蕩平武當山後,再負荊請罪,恭候裁決。”

    一萍生看他神情,知道陷溺已深,再說無益,一陣心火激盪,翻腕拔出背上鐵簫,怒道:

    “孽障既然不知悔悟,我只有代大師兄教訓你了。”

    諸葛膽一陣大笑,道:“你自信手中鐵簫能勝得了我嗎?”

    一萍生哪還能聽得諸葛膽再次譏諷,縱身直撲過去,鐵簫直指諸葛膽胸前。

    談笑書生神色不變,行若無事,似乎根本就沒有把一萍生含仇出手之勢,看在眼裡。

    這不但使一萍生更加暴怒,就是悟玄子也有點忍受不住了,說時遲,那時快,一萍生下擊之勢,還未近談笑書生,只聽一聲怒叱,道:

    “東海三俠,只是徒具虛名,你也配和諸葛先生動手嗎?”

    強猛無匹的勁道,迎著一萍生撞來。

    這一擊之勢,力量奇大,一萍生不得不收勢拒敵,鐵簫下沉,左掌推出,硬接了對方一擊。

    一萍生吃虧在身懸半空,力量無法用實,竟被震得落地後退了四五步遠。

    剛剛收住馬步,又聞怪笑聲起,一個黑衣奇醜大漢,已撲到眼前,左掌一招“蕉扇撲螢”,右手由外向內裡圈,一攻之中,用了兩道不同的力道。

    一萍生剛才擋人一擊,知對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哪裡還敢大意,鐵簫“笑指天南”,點向“氣海穴”,左掌“雲封霧鎖”,架住橫掃力道。

    那黑衣奇醜怪人,正是玄陰叟大弟子赤煞仙米靈,武功已得玄陰叟蒼古虛的真傳,見一萍生以攻迎攻,不由大怒,暴喝一聲,右手運勁若鋼,硬奪一萍生的鐵簫,左掌變招“毒龍噴霧”,右側面搶攻,右腳同時飛起,踢出一招“巧扣天門”,這三招攻守各異,力道分用,不但使一萍生吃了一驚,就連一旁的悟玄子、呂九皋,也同時感到心頭一震。

    因為,一個人武功再好,也不能同時用出兩種大不相同的力量,也就是武家所謂心無二用,武功到爐火純青之境,一攻之勢,力量互異,就已算難得,而這黑衣怪人一招三勢,分力合用,右手奪簫,左掌側進,腳攻正面,確是武林極不易見的身法。

    一萍生受人奇招所制,立時被迫落下風,但他究竟是身負絕學的人,臨危心神不亂,左掌化一招“推窗迎月”,硬接人一擊,順勢轉身,讓開一腳,但鐵簫卻無法再避開人右手,被那黑衣人抓住。

    倆人左掌實接,立時內勁外吐,掌心互抵,運內功硬拼,右手則各握鐵簫一端,互不放手。

    一萍生昨天疲累未復,功力上打了折扣,雖覺著漸感不支,但他仍然咬牙苦撐。

    悟玄子一旁觀戰,已覺出再拼下去,一萍生就要大耗真氣,心想出手,但又知三弟素來高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怕他下不了臺,心裡雖是焦急如焚,卻無法出手相助。

    萬里游龍呂九皋,雖然也已看出再耗持下去,一萍生要首先不支,但悟玄子不出手,他也不好出手。

    東海三俠盛名震環宇,自己如出手相救,必將引起一萍生,甚至悟玄子的誤會,也只有暗裡發急。

    倆人又耗拼了一陣,突聞那黑衣怪人,一聲大喝,右手猛地一拉,企圖奪過去一萍生的鐵簫。

    一萍生悶哼了一聲,右手也一加勁,只聽沙沙輕響,尺八鐵簫,驟然加長,變成了二尺五寸,怪卻怪在那支鐵簫不斷。

    立時,雙方看的人,臉色都很凝重,而且都貫注了全神,只見鐵簫越來越長,到了三尺以後,錚然一響,終於中間一分兩截。

    倆人為奪鐵簫,右手都儘量向後拉去,而抵接左掌,又未放開,身子成了四十五度以上的側斜。

    鐵簫一斷,兩方右臂所聚內功,驟然回聚左掌,但見雙方身子同時向前一靠,倏然兩掌分開。

    黑衣怪人退了四五步,拿樁站著,一萍生後退三四步時,兩腿一軟,全身向後栽去。

    站在一側的悟玄子,黯然一嘆,正想伸手去接,呂九皋已先自出手,袍袖微拂,一股勁力,擋住了一萍生的身子,算是沒有栽倒,也暗中保全了一萍生一世英名。

    悟玄子心念一動,暗道:此刻,如扶持住他,難免為對方恥笑。

    心念及此,伸出的手,又縮了口去,縱身一躍,擋在一萍生前面,笑道:

    “第一陣勝負來分,第二陣,哪位陪貧道幾合?”

    呂九皋蓄勢發力,極為巧秘,除了悟玄子看到之外,只有南天叟和心思縝密的張慧龍看了出來。

    諸葛膽並不是看不出來,而是心神專注到赤煞仙米靈身上,未曾分神留意,因為,赤煞仙是這次雪山派侵犯武當山的幾個最高武功人手之一,他如受傷,折損實力不少,這樣一來,呂九皋助一萍生的事,算被瞞了過去。

    可是,一萍生內腑已受傷不輕,雖經呂九皋暗助一臂,人未栽倒,但內腑中血翻氣湧,人還是支持不住,幸好松溪真人及時遣來了羅小俠雁秋,他以晚輩的身份,扶著一萍生退到一個峰角隱蔽地方。

    雁秋扶師叔坐在草地上,看他一張臉色,慘白得毫無了血色,憶師叔愛顧深情,不覺淚水兒奪眶而出,輕輕喊了兩聲:“師叔。”

    一萍生只微睜眼望他一下,又閉上了眼睛,雁秋取過一萍生手中的半截鐵簫,仍著熱得燙手,心裡吃驚不小。

    羅小俠一面流淚,一面從懷中取出那小巧玉瓶,但也不知珍惜這起死回生的千年靈物,拔去瓶塞,倒轉瓶口,手還不住拿著瓶身亂搖,大半瓶千年靈芝液,被他一口氣給一萍生灌下去一半還多,那總有二十滴以上,這才停住手,坐在師叔身側。

    千年靈芝液,是天地間絕無僅有的仙品,一萍生一下服用了二十多滴,縱然傷勢再重一些,也不難復元。

    靈芝液服下腹後,神效立見一萍生悠悠嘆口氣,睜開了一雙眼睛,看雁秋正含淚坐在身側發愁,遂淡淡一笑,道:“秋兒!你不要哭,我恐怕不行了,你大師伯沒有來,可是,只有你大師伯的太乙氣功,能夠救我,但也得耗去他三年苦修才行。”

    雁秋不待師叔說完,就接口道:“不要緊,秋兒已給師叔服下了千年靈芝液二十多滴。”

    一萍生霍然坐起,道:“秋兒,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哪裡會有千年靈芝液呢?”

    他說過話,才覺得有點不對,他自知傷勢很重,怎麼一下子能坐了起來,不覺愣了一愣,又道:“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雁秋把玉瓶交給一萍生,道:“弟子怎敢欺騙師叔,這就是師叔剛才服用的靈芝液。”

    一萍風接過玉瓶,在陽光下看了又看,又暗中運氣一試,果覺傷勢好了大半,把玉瓶交給雁秋,笑道:“果是千年靈芝液,一點不錯,要不然也沒有這樣大的神效,我聽你師伯說過,此物是凝聚天地間靈氣孕育而成,生無時地,有不少人,欲尋此物,遍及天下名山而不能得,我和你師父採藥半生,也不過只遇過百年的靈芝而已,但已屬難能可貴,靈芝有液,必需成形,成形至少要千年以上,至今,還未聞得哪裡有成形靈芝之液,你這靈芝液是從哪裡得到的?”

    雁秋笑道:“我也不明白這一瓶靈芝液的來歷,不過,推想是別人有意送我的,誰送我,我卻是想不出來。我中了白元化的五鬼陰風掌,就是用這靈芝液醫好的,師叔傷很重,你就把這點再吃了吧!”

    說著,把玉瓶又送到一萍生的手中。

    一萍生笑道:“仙品難得,豈可濫用,二十滴已嫌過多,你大師伯常給我談到,說你無生秀骨,命多奇遇,看來是被你大師伯說中了。”

    說此,一笑停住,閉目行功。

    雁秋哪敢多問,只好陪坐一側,看師叔行功運氣。

    不過一刻工夫,一萍生一躍而起,道:

    “千年靈芝液果是非凡,我已不礙事了,你人陪我,心恐怕早已飛去看熱鬧了,咱們走吧!”

    兩個人轉出山角,看場中兩人赤手對掌,正打得激烈,不過不是悟玄子,而是南天叟和百步凌波譚玉笙。

    原來悟玄子一叫陣,百步凌波譚玉笙立時縱身而出,張慧龍看得心中很覺不安,東海三俠和武當素無淵源,而且人家倆人昨夜中邀截雪山派正中一路襲山高手,已盡了全力。

    剛才,一萍生又對敵受傷,如何可讓悟玄子出手對敵,但一時間,又找不出派請什麼人迎戰譚玉笙,只好轉身取過嚴燕兒手中寶劍,正待迎敵。

    突見南天叟一縱出陣,拱手對悟玄子道:“悟兄,請暫時退讓一陣,叫我們義兄弟,算算舊帳。”

    悟玄子本認識南天叟,何況他還掛念著一萍生的傷勢,微微一笑,道:

    “葛兄既要出手,那就偏勞了。”

    南天叟望著譚玉笙冷冷說道:“今天,我倆是不是分出勝敗?”

    譚玉笙笑道:“義兄,如一定要替武當派助拳,那小弟只有捨命奉陪了。”

    南天叟怒道:“我和武當派素無恩怨,為什麼要幫人助拳,我只是看不慣你仰人鼻息,助紂為虐的行為。”

    譚玉笙臉色一變,答道:“我身掌雪山派內三堂之首,轄下高人不少,怎麼能算仰人鼻息。”

    南天叟仰臉一陣哈哈大笑,道:“你認為你拿了雪山派中玉皇堂,在武林身份地位比你過遊俠江湖時高了很多嗎?”

    百步凌波怒道:“最低限度,不算什麼丟人事情。”

    南天叟跳起來一掌劈去,譚玉笙右手“力託三山”,架開了一掌。

    南天叟雙掌連環劈出,眨眼攻了七掌。

    譚玉笙架了七掌後,立還顏色,拳腳交擊,上下搶攻,一剎那還攻了五腳三拳。

    這兩個過去情深義重的義兄義弟,第二度交上手,更是兇狠,拳風足影,互不相讓,不大工夫,已對拆了四十個回合。

    激戰中,突見南天叟猛劈兩掌,借勢躍退一丈多遠,兩手虛空一抓,蓄勢待發。

    譚玉笙心知義兄打出了真火,要以他內功真力凝聚的劈空掌風和自己硬拼,立時氣沉丹田,功行雙臂,腳踏丁字步,雙目盯在南天叟手上,準備硬接他劈空掌風。

    正好這當兒,雁秋和一萍生雙雙回到隊中。

    悟玄子看一萍生不但臉色已見好轉,而且,朗目中神光炯炯,步履穩健,神采飛揚,剛才所受傷勢,竟是完全好了一般,心中大是悶納,只是當著這麼多人,不好追問而已。

    悟玄子正感納悶當兒,場中南天叟的劈空掌勢已自發出,兩手揚處,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猛向百步凌波撞去。

    譚玉笙早已聚功待敵,一見南天叟劈空掌風打出,立時把凝聚功力的雙臂平胸推出,隨手卷出一陣勁風,迎著南天叟劈空掌力打去。

    兩股強大的潛力一接,譚玉笙腳下丁字步,立時不穩,不得不移步後退三尺多遠。

    發掌的南天叟,也吃譚玉笙內家反彈之力,震得上身不住搖擺,長衫也起了一陣波動。

    百步凌波硬接了南天叟一記劈空掌後,笑道:

    “葛兄,劈空掌果然較過去進境很多,你再發幾掌試試?”

    南天叟被他一激,氣得鬚髮倒豎,冷笑一聲,道:“你再接幾招看看。”

    說話中,雙手交替打出,連發四掌。譚玉笙也實在夠狠,不閃不躲,連接了四記掌風。

    南天叟見百步凌波接了四掌之後,仍不落敗,大喝一聲,縱身飛撲過去,一出手就是大力金剛掌重手法,當頭劈下,嘴裡還叫道:“你再接我一招試試?”

    譚玉笙認得南天叟用的大力金剛掌重手法,不覺兩眼噴火,厲聲笑道:“好啊!你真的要拼命嗎?”

    喝聲中,右手也運集了平生功力,揮掌迎去。

    只聽得砰然一聲,南天叟、譚玉笙各自被震退了三步,兩人同時身子搖搖欲倒,同時張嘴吐出來一口鮮血。

    這邊,萬永滄、尚乾露雙雙縱出,扶住了南天叟,那面,袁廣傑、杜月娟一齊躍上來,攙住了譚玉笙,玄衣仙子低聲道:“譚堂主,你受的內傷如何?”

    百步凌波雙目神光一閃,掠掃過杜月娟的粉面,笑道:“我已運功護住五腑要穴,剛才,一口血是被他大力金剛掌擊散我丹田真氣逼出的,如果他要再攻一掌,我就得當場斃命,可是,我知道他也無力再攻我一招了,大概他也被我內家震彈之力,傷得不輕。”

    說罷,笑容一斂,猛吸一口氣,擺脫杜月娟和袁廣傑扶握兩臂的手,大踏步走回原隊。

    這邊,萬永滄、尚乾露也把南天叟扶回本隊,悟玄子、呂九皋都迎了上去。

    問他的傷勢。

    南天叟淡然一笑,道:“他傷得不會比我輕,我不要緊,大概坐息一陣,就可以復元。”

    且說談笑書生,見兩陣比拼都鬧個勝負不分,雙方四個人都受了傷,想一想,心頭火起,劍眉一揚,慢步而出。

    雪山派幾位堂主見談笑書生要親自臨戰,立時搶著躍出,雪山派這一亂,武當派方面,怕對方全力衝來,立時也紛紛拔出兵刃,迎了上去,眼看一場武林中罕見的高手混戰,即將展開。

    諸葛膽卻回頭一搖頭,喝道:“你們都退下去。”

    他這淡淡一句話,力量竟是很大,雪山派中幾位堂主,果然都退下去。

    諸葛膽又回過身,對張慧龍一拱手,道:“武林中是非曲直,很難說誰對誰錯,目前形勢既成了敵對狀態,那只有在武功上分判出強弱生死。不過,這是我們雪山和你們武當派的事,自當由我們雙方的人作一個解決了斷,剛才拼了兩陣,雙方勝負不分,這第三陣,最好由我們兩個決勝負!”

    松溪真人自是不肯示弱,取過嚴燕兒手中寶劍,正要移步出陣,追風俠禿頭勝衛,卻搶先一步躍出,回身對張慧龍一禮,道:“掌門師兄乃一派至尊,應先讓小弟這一陣再說。”

    張慧龍低聲囑道:“諸葛膽身兼數門武學之長,你要小心迎敵。”

    勝衛低聲答道:“小弟敬領令諭。”

    說完話,轉身前進幾步,對諸葛膽拱手一禮,道:“在下武當派勝衛,領教閣下絕學。”

    諸葛膽打量了勝衛幾眼,一陣冷笑,道:“原來是武當三老之一,諸葛膽聞名已久了,今天當得一一領教你們武當三老的身懷絕學。”

    勝衛聽諸葛膽口氣之大,似乎根本就沒有把自己放到目中,不由激得心火暴起,翻腕抽出一對鐵索月牙軟鞭,大笑道:“閣下好大的口氣,一個揹負師恩的叛徒,雖然能在武林中耀威一時,但也要留下千古罵名。”

    諸葛膽最恨別人罵他是揹負師恩叛徒,迫風俠一句話,觸到他傷處。

    立時一揚劍眉,面現殺機,幾聲嘿嘿冷笑,道:

    “徒逞口舌之利,算不得什麼英雄,你接我二十招試試再說!”

    雪山派中幾位內外三堂堂主平時稱臣諸葛膽下面,雖然沒有正面抗拒過他的令諭,但內心中都有點不忿,因為談笑書生還不過四十,他又生得美如冠玉,溫文瀟灑,再加上內功精湛,看上去,不過如二十許人,以一個溫文年輕書生,領袖雪山派中無數的一流高手,大家口雖不言,實在內心中都覺不忿,但都敬畏著紫虛道人的神威,不敢對諸葛膽稍露不服。

    諸葛膽心裡也知道派中幾位武功特高的人,表面上雖然都服從他,可是心裡卻不以為然,但漸漸地,他表現了智謀的才華,這樣雖然使幾位堂主內心對他增加了幾分重視,但心裡對他武功的真才實學,仍抱著懷疑的態度。

    諸葛膽武功究竟有多高,除了雪山派中掌門師祖紫虛道人清楚以外,就只有玄衣仙子知道一點,談笑書生是個胸腑極深的人,杜月娟也不過只知道他一身武功凌駕幾位堂主之上,但高到什麼程度,連她也不太瞭解。

    這當兒,諸葛膽不讓幾位堂主出手,而親身臨戰,一方面想先傷了武當派幾個人,以爭先聲,再者是想露幾手本領,以震壓幾位堂主心裡對他的輕視。

    且說諸葛膽在從容微笑中,說完了幾句話,追風俠禿鬥勝衛,差一點氣體了肺,厲喝一聲道:“好狂妄的口氣,我姓勝的幾十年江湖遊蹤,就沒有遇到你這樣目空四海的人。”

    兩手鐵索月牙軟鞭並出,一招“雙龍出水”合擊過去。

    諸葛膽微微一笑,驀地進一步,從雙鞭中直欺近身,手中摺扇一合,直指向勝衛“當門穴”,身法之奇妙,使全場為之一驚,追風俠收鞭不及,被迫得躍退八尺。

    諸葛膽並不追襲,展開摺扇,笑道:“這算第一招。”

    這一句淡漠的話,直若一把利劍洞穿了勝衛的心,追風俠數十年江湖行蹤,就沒有受到過這等羞辱,怒喝一聲,鐵索月牙軟鞭左掃右打,鞭卷冷風,一齊攻去。

    談笑書生一聲輕笑,不見他怎麼彎腰作勢,只輕輕一閃,看似避敵,其實反擊,摺扇搖處點奔勝衛右肘“曲池穴”。

    這一招,奇妙至極,不但閃避開了追風俠勝衛兩鞭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而且還攻於閃擊之中,一下子欺到了勝衛右側,迫得勝衛自己把打出的勁力,慌忙又收了回來,又躍退三尺多遠,才避開了諸葛膽奇幻的一擊。

    談笑書生仍然一臉微笑,停步不追,搖著手中摺扇笑道:

    “這算第二招如何?你還有十八招取勝機會。”

    說完一笑,星目中神光如電,盯在勝衛臉上,但眉宇間卻隱隱透現殺機。

    談笑書生和追風俠禿頭勝衛拆過兩招之後,勝敗之勢不但已完全分出,而且簡直是一面倒的形勢,姑且不論雙方功力如何,只是諸葛膽那奇妙難測的怪招,追風俠勝衛根本就無法招架得住。

    這當兒,雙方高手都看出,諸葛膽如果真要放下手,十招內追風俠勝衛就得傷倒當場。

    萬里游龍呂九皋,細看諸葛膽迥異的手法,出手投足,招招都含蘊了無窮玄機,以他那樣精博武技的人,竟也看不出諸葛膽用的什麼手法,不由微微地皺眉,側目注視悟玄子。

    他想,諸葛膽是東海三俠中慧覺長老的弟子,剛才出手兩招路數,悟玄子當可瞭然。

    哪知一看之下,呂九皋登時心中一震,只見悟玄子也微鎖著兩條長眉,凝神而立,臉上一片茫然。

    看樣子他不但是看不出諸葛膽的出手路數,而且心中似乎也大有驚異感覺。

    只聽諸葛膽一陣大笑道:“我久聞武當三老是當代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一個個都身懷絕學,諸葛膽久思拜領教益,恨無機緣,今天幸得三位全在,在下願以手中一柄摺扇,領教三位絕學,不知三位能否聯手賜教。”

    這句話,又使全場為之一驚。

    張慧龍轉眼望了神醫俠萬永滄一眼,又從嚴燕兒手中取過寶劍,正想喝退勝衛親身臨戰。

    追風俠勝衛已展開了迅厲無比的招數猛攻過去,但見雙鞭如翻江蚊龍,縱劈橫打,招招狠辣。

    追風俠這次出手,不但招數迅快,而且快中帶穩,可虛可實,鐵索尖端月牙,銀光如電,吞、吐、點、掃,著著指向要害。

    諸葛膽又一聲冷笑,摺扇揮動,青衣飄風,投入了勝衛的鐵索月牙雙鞭之中。

    但他身形疾轉,有如巧蝶穿花一般,在勝衛雙鞭中閃來避去,追風俠一對鐵索軟鞭,雖然疾如狂風驟雨,但始終沾不到諸葛膽一寸衣角。

    追風俠雙鞭連出絕招,眨眼工夫已連攻十三招,這十三招內,談笑書生始終只是閃避,十三招後,諸葛膽陡然一聲長笑,摺扇打著一片尖風閃電點出,但見摺扇搖動,怪招連出,追風俠一個封架不及,吃諸葛膽摺扇點在“將臺穴”上,立時暈倒地上。

    談笑書生出手太快,致使站在旁邊的高手都來不及搶救,張慧龍本就蓄勢戒備,竟也是不及出手,見勝衛吃諸葛膽點中穴道,栽倒之後,正想親自臨敵,哪知剛一移步,突覺一股力道擋在前面,轉臉望去,只見萬里游龍呂九皋,右掌平伸,暗用一種內家極高的氣功,凝聚一堵氣牆,阻止住他,不讓出陣。

    松溪真人自然明白呂師叔一番苦心,怕自己也傷在談笑書生手裡,暗裡嘆息一聲,停止腳步。

    就在呂九皋這一擋之時,江南神乞和雲夢雙俠,已同時飛步搶出,華元扶起了追風俠勝衛。江南神乞卻抖動軟索蛇鏈,點向談笑書生前胸,柳夢臺也取出一對子母鴛鴦圈,凝神觀戰,只要尚乾露一遇險招,立刻就出手搶救。

    諸葛膽望著尚乾露右臂一聲冷笑,只一側身,已避過軟索蛇鏈,摺扇趁勢出手,貼著軟索急上,直指尚乾露右臂“曲池穴”。

    妙在避敵還攻,一齊出手,迫得江南神乞不得不急收蛇鏈,向右側跳開三步。

    談笑書生這次不再客氣,如影隨形般趨勢而上,摺扇疾伸,點向江南神乞“期門穴”。

    柳夢臺一側掠陣,看出形勢不對,立時一躍而上,子母鴛鴦圈“雙龍搶珠”一左一右打到。

    可是談笑書生卻如不覺一般,點向尚乾露的摺扇攻勢不變,左掌反手一招“金針定海”,身不轉,頭不回,就像他背後生有眼睛一樣,取穴下手,絲毫不差,食中二指,直逼“氣門穴”,同時微一躬身,腳下方位不動,上身陡然前傾半尺,剛好讓開了子母鴛鴦圈。

    瘋俠吃了一驚,趕緊向後疾退三尺,左手鴛鴦圈橫打一招“閉窗推月”,右手子母圈“飛瀑流泉”,直打小腹。

    柳夢臺避敵再攻,發動雖已夠快,但諸葛膽比他更快,就在瘋俠一退的剎那,談笑書生摺扇已點中了江南神乞穴道,原勢不變,只一個大轉身,右掌閃電般,橫向柳夢臺“肩井穴”

    上拍去,同時右手摺扇一收,疾伸點了出去。

    瘋俠吃諸葛膽左掌一逼,側身一閃,不防諸葛膽點出摺扇突地由緩變快,而且正好迎上柳夢臺一閃之勢,瘋俠想讓避,已自不及,被摺扇點中只覺全身一麻,子母鴛鴦圈掉在地上,人也當場暈倒。

    談笑書生在一刻工夫之中,連點追風俠勝衛、江南神乞尚乾露、瘋俠柳夢臺等三個高手,全場敵我無不震驚。

    玄衣仙子杜月娟也睜大一雙妙目,一眨不眨地盯在諸葛膽的身上,十幾年同榻共枕,她就不知道諸葛膽有這樣一副驚世駭俗的出奇本領。

    這時最感為難的還是松溪真人張慧龍,出戰不是,不出不是。

    再看諸葛膽點倒柳夢臺後,手搖摺扇,面帶微笑,神情瀟灑,行若無事。

    兩道眼神卻望著張慧龍,大有指名叫陣的意思。

    松溪真人再次從嚴燕兒手中取過長劍,低聲對呂九皋道:

    “諸葛膽招術怪異,奇幻難測,待弟子出陣以太極慧劍抵擋他一陣試試。”

    呂九皋皺皺眉道:“你掌一派門戶,豈可妄自涉險,我去擋他一陣吧!”說完話,緩步而出。

    萬里游龍移步出陣時,儒俠華元和萬永滄已先搶出,神醫俠救人,華元攻敵,鐵骨扇起處,隨手寒風襲人。

    儒俠華元一開始就展開了十二式連環快打,鐵骨折扇挾著一片尖風,著著指向諸葛膽要害穴道。

    談笑書生仍然是一派輕鬆瀟灑神態,不見他怎麼用力作勢,摺扇輕揮,卻把華元凌厲迅快的攻勢,化解於無形之中。

    激戰不到十個照面,忽聞諸葛膽一聲大喝,道:“撒手。”

    摺扇由側面急進,一劈一掃,直逼上華元握扇右腕,儒俠鐵骨扇一招“倒轉陰陽”,迎著諸葛膽摺扇一掃,不防諸葛膽左手突然閃電劈出。

    這一招疾如石火,華元略一失神,談笑書生左掌已逼到肩頭,幸他見機得快,隨著打來掌勢向後一縱,饒是如此,仍被諸葛膽掌風餘力擊中左肩頭,任他華元一身功力,也被震得一連退了四五步,坐在地上,口角里鮮血汩汩,一張臉色變成了鐵青顏色。

    萬永滄、一心大師雙雙搶出,神醫俠扶起華元退回陣中,一心大師卻一順手中禪杖,說道:“老和尚不知死活,我也想領教閣下幾手絕學。”

    諸葛膽傲然一笑,道:“大師父既願插手,諸葛膽當得奉陪。”

    說完話,一展手中摺扇,斜肩劈下,一心禪師手中鐵禪杖一招“迎雲捧日”,杖挾迅猛勁風,迎著摺扇掃去,不待招術用老,突然又變一招“泰山壓頂”,當頭打下。

    一心禪師變招夠快,但諸葛膽比他更快,簡直一團飄忽魔影一般,一進步,欺到一心禪師身邊,摺扇一合,徑點“玄璣”要穴。

    老和尚側身一讓,卻沒有防到諸葛膽右腳在摺扇出手時,也同時發出,待他警覺到要閃避時,已經遲了一步。

    只聽得撲通一響,老和尚一個身子直被踢飛出八尺開外,摔倒在地上。

    談笑書生不到頓飯工夫,連敗五個江湖高手,而且每人都還受了傷,不但張慧龍心中感到震驚異常,就是雪山派中五位堂主,也一個個相顧愕然,把平時積存心中的一點不服之氣,剎那間一掃而空,代替的是驚奇、佩服和慚愧。

    談笑書生連敗五位江湖上頂尖高手後,突然劍眉一揚,面透殺機,冷笑兩聲,對張慧龍道:“張道長掌武當門戶,俠名蓋代,我看還是由我們倆人作生死一搏之戰,免得多牽累別人。”

    松溪真人笑道:“這樣很好……”

    張慧龍話未完,悟玄子、呂九皋雙雙飄然而出。

    悟玄子合掌對呂九皋道:“呂道長請暫退避,這一陣讓貧道打吧?”

    呂九皋雖知悟玄子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但就所見情勢而論,他是否能夠打過諸葛膽還難斷言,心裡很猶豫。

    東海三俠本都是世外高人,一向不捲入江湖門派紛爭是非之中,此次仗義出手,已破往例,而且一萍生剛才還受了傷,如果悟玄子要敗在諸葛膽手中,不但使東海三俠的威名掃地,而且自己也不安心,但又不便和悟玄子爭先出手,一時間怔在那裡答不出話。

    悟玄子已看破了呂九皋的心意,微微一笑,轉身對著諸葛膽緩步走去。

    談笑書生一看悟玄子自代松溪真人出陣,不由心中有些冒火,揚了揚劍眉,道:

    “師叔代人出陣,難道存心和弟子動手嗎?”

    悟玄子笑道:“你連師父都不要了,還要的什麼師叔?”

    突聞羅雁秋大喊道:“師父,先讓弟子領教師兄幾招!”

    話剛說完,已仗劍跳到悟玄子身側。

    悟玄子回頭笑道:“你師兄身懷絕學,你豈是他敵手,是不是自己找死?”

    雁秋垂手答道:“弟子亦知決非師兄敵手,但我……”

    悟玄子面色一沉接道:“你不怕死是不是?”

    雁秋經師父一叱,紅著臉答不出話,呆在師父身側,悟玄子面色漸漸緩和下來,笑道:

    “你還不快退下,站這裡幹什麼?你恐怕接不下你師兄一招。”

    諸葛膽大概心裡很喜歡這位師弟,看雁秋進退不得,大是尷尬,笑笑對悟玄子道:

    “他既然願意和我動手,就讓我們師兄弟過幾招吧?你老人家不妨暫時休息一下,二師叔教出來的弟子絕錯不了。”

    悟玄子黯然一嘆,緩步退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自是不好堅持不讓雁秋出戰。

    羅雁秋橫劍躬身,對談笑書生一禮,說道:

    “後進師弟羅雁秋,給師兄見禮。”

    諸葛膽搖著摺扇,笑道:“你當真想要和我動手嗎?”

    雁秋道:“我只是代師效勞,拜領師兄幾招絕學。”

    諸葛膽點點頭,笑道:“你很會講話,把我這背棄師恩的師兄罵得不輕,既然想和我動手,就請趕快發招吧?”

    雁秋笑道:“長幼有序,小弟不敢搶先!”

    諸葛膽笑道:“好吧,那我就先攻你三招。”說完話摺扇揮動,直點前胸。

    這當兒,雙方面都有不少人神情緊張,羅寒瑛、餘棲霞、司徒霜以及鐵書生等,連素不形於外的杜月娟,也睜大了眼睛望著倆人。

    因為他們都知道羅雁秋決不是諸葛膽的敵手,談笑書生真要下毒手,三五合內就能要羅雁秋的命。

    且說諸葛膽摺扇迅如電光石火,點向雁秋前胸,羅小俠側身一閃,想避開摺扇,可是他哪能夠呢?

    諸葛膽出手快如電閃風飄,雁秋只感一縷涼風掠面而過,摺扇已貼他前胸劃過,妙卻妙在連一寸衣服也沒有傷損。

    諸葛膽摺扇剛剛貼胸掃過,陡地右腕一轉,摺扇倒回,反點“華陽穴”。

    雁秋這次有了準備,雙腳微一用力,倒退五尺開外,身子還未直起,諸葛膽已如附身魔影般追擊而到,摺扇疾展,一陣涼風下卷,吹得雁秋上衣一陣波動。

    談笑書生不容雁秋還手,摺扇複合,又向“肩井穴”上點去,眼看點上,突然收住摺扇,笑道:

    “我已連攻你三招,請動手還攻吧?”

    不僅雁秋明白這三招是諸葛膽有意留情,凡在場的人也都看出來,諸葛膽電光石火的三招猛攻,招招都可置雁秋於死地,可是這三招並未傷到雁秋毫發,那自然是諸葛膽故意相讓。

    雁秋兩頰羞紅如火,低聲說道:“謝謝師兄手下留情,並恕小弟放肆。”

    說完話,白霜劍一招“乘風引鳳”,當胸刺去。

    諸葛膽輕輕一閃,讓開一招,笑道:“師弟的寶劍不壞。”

    雁秋答道:“這柄劍是慧覺師伯的恩賜,尚非凡品,不過以師兄的眼光來看,恐怕是如同頑鐵了。”

    倆人談著話,雁秋已連攻了八劍,諸葛膽多用閃避之法讓開劍勢,偶爾出手一招,不但封住了雁秋的劍勢,而且總是把雁秋逼退幾步。

    倆人似真似假的打了十幾個照面,諸葛膽突施一招“分裂斷流”,逼開白霜劍,道:

    “小兄領教了師弟劍勢,當真是比那般酒囊飯袋高明多了,既是難分勝負,何苦一定要拼死活,兄弟你請退下去,還是讓我和武當派中的高人較量幾合。”

    雁秋臉一紅,拋劍垂手答道:“小弟再笨,也看得出師兄是有意相讓,小弟既不能代師拒敵,只有一死以酬師恩,還是請師兄先動手殺了我吧,羅雁秋不願看到你和我師父動手。”

    這一下,大出談笑書生意料之外,不覺怔了怔,才道:“你就是死了,也解決不了問題,這本不關兩位師叔的事,但他們硬要插足其間,管人閒帳,讓我有什麼辦法呢?”

    羅雁秋大笑道:“師兄既然敢存和兩位師叔動手的心意,殺一個小師弟又有什麼關係?

    多說廢話無益,還有請動手吧!”

    說完,雙手交叉,閉目以待。

    諸葛膽臉色一沉,微愕說道:“你就認定了我不敢要你的命嗎?”

    諸葛膽話還未完,驀聞長空一聲雕鳴。

    雁秋心中一動,抬眼看去果見百丈高空上,一隻巨雕挾風疾下,快如隕星飛瀉,眨眼已到十幾丈左右。

    諸葛膽心覺有異,抬頭望去,驟見雕背上飛起一道青虹,電射而下,來勢奇快無比,本能地舉起手中摺扇一封,但覺一陣涼風掃過,手中摺扇已被截作兩段,青光斂處,雁秋身側,突然多出一個千嬌百媚的青衣少女來。

    這少女美得出奇,她一現身,杜月娟、司徒霜、羅寒瑛、餘棲霞頓失光采。

    只見她眼凝秋水,眉橫春山,發履綠雲,豔光耀目,全場中所有的人,都被她逼人的美麗吸引住全部心神,數百隻眼睛齊注射在她的身上,加上她嘴角間蕩起的盈盈笑意,更使人魂魄飄飄。

    青衣女秀目打轉,掃射了全場一看,看數百隻眼睛都集射在她的身上,不覺雙頰上起兩朵紅暈,櫻唇輕啟,低聲問雁秋道:“秋弟弟,對面那個人是不是在和你動手?”

    雁秋點點頭,還未及答話,青衣少女又搶先說道:

    “好,讓我先殺了他,給你出口氣,咱們再談,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呢?”

    也不待雁秋回答,柳腰微擺,已欺到諸葛膽身前。

    談笑書生在她同雁秋講話時,已留神戒備了,青衣少女一發動,諸葛膽已撥出了背上雙劍,但見二道劍氣如虹,擋住了青衣女的迅快攻勢。

    諸葛膽一招得手,雙劍並進,左手長劍下劈,右手劍勢橫掃,兩道銀光打閃,挾著冷風襲到。

    那青衣少女向後一躍,嬌軀轉動,青光打閃,不知怎麼搞的,她手中忽多出了一柄一尺多長的短劍,劍雖短,可是光華奇強,別人根本就看不出他們舉手出劍,只見一片白光和一道青虹來回交織,剎那間人影俱沓。

    悟玄子只看得暗叫慚愧,剛才幸得雁秋出陣,自己沒有和諸葛膽動手,看樣子,剛才要動上手,自己必死無疑。

    一萍生在大巴山見到凌雪紅一次,低聲對悟玄子道:

    “這青衣少女是苦因大師的弟子,我在大巴山時見過一次。”

    悟玄子嘆道:“看來劍法一道,是永無止境,這少女不過十八九歲,但劍術似已經比我高明多了。”

    悟玄子正感嘆間,場中形勢已變,只見青虹光華愈來愈大,突然一陣金鐵交鳴,諸葛膽手中兩支百鍊精鋼寶劍,已被那青虹削斷。

    那青衣少女正待要下辣手,突聽羅雁秋大聲叫道:

    “紅姊姊,快些停手,他是我師兄。”

    青衣少女劍勢本已出手,聽得雁秋一叫,立時一收劍勢,躍回雁秋身側。

    諸葛膽一聲冷笑道:“仗寶刃威力取勝,算不得什麼本領,你如果自信能勝,我們不妨赤手一決勝負,如何?”

    這青衣少女,正是羅小俠日夜懷念的凌雪紅,她見談笑書生諸葛膽落敗後仍不服輸,又以赤手挑戰,不覺一聳秀眉,臉上現出怒意,回頭睜著一雙明如秋水般的大眼睛望著秋弟弟,似乎等雁秋的命令一般。

    這情景使雁秋大感作難,雲夢雙俠和江南神乞等的武功,雁秋知之甚深,就目前江湖上講,稱得上是一流高手,可是都敗在諸葛膽的手中,剛才凌雪紅以地層中鋼鐵精英鋼母鑄成的青冥劍和諸葛膽雙劍文手,兵刃上沾光不少,現在諸葛膽以手挑戰,紅姊姊能否取勝,他心中實在沒有握。

    凌雪紅看雁秋一副作難神態,呆呆地出神一語不發,這就使凌姑娘會錯意思,嫣然一笑,低聲說道:“你發的什麼呆呢?我不傷他就是。”

    雁秋剛說得一聲:“我是怕你……”

    下面話還未出口,凌雪紅嬌喝一聲,已自飛入陣中,快得像一道閃光,使人根本就看不出她是縱是飛。

    凌雪紅一掠而出,身子還未落地,一雙白玉般的手掌已然發招搶攻。

    諸葛膽早已蓄勢戒備,縱身避掌,借勢還擊,雙掌連揮,快如電掣,眨眼功夫,攻了八掌,踢出三腿。

    凌雪紅青衣飄飄,人如輕絮,不知她用的什麼身法,竟自避開了談笑書生電光石火般的幾招還擊。

    這一男一女,再次交手,更是看得人眼花繚亂,只見兩團飄忽的人影倏合倏分,彼進此退,鷹翔虎撲,鷂翻燕剪,每一出手,無不奇幻難猜。

    雙方面觀戰的人,不少人是平時極為自負的武林高手,此刻亦看個目瞪口呆,被倆人舉手投足的精異變化,吸引了全部心神。

    交手不過有一刻工夫,雙方已互攻了一百多招,彼此心裡都暗暗感到驚奇,出手也愈發不敢大意。

    這時,諸葛膽和凌雪紅已不似初交手時那樣快速無倫的打法了,而變成相對蓄勢,每隔一刻工夫,才出手搶攻一招,但那一攻之中,必是蓄蘊著幾個變化,一招攻到,隨後就連綿幾著殺手。

    這樣又相持一陣,仍是分不出勝敗。

    倏聞諸葛膽一聲長笑,縱身一撲,左掌斜著劈下,右手由外向裡圈打,右腳同時飛起踢向凌雪紅的小腹,一攻之勢,三招齊到,而且力道互異。

    凌雪紅粉臉一紅,嬌叱一聲:“你敢施輕薄。”

    青衣飄動,側身欺近,左掌下擊,右掌平推,一股潛力直逼到諸葛膽前胸。

    談笑書生本想故施輕薄,以便引起凌雪紅的怒火,然後再借機下手,哪知這一來,卻激起凌姑娘的殺機。

    且說凌雪紅側身欺進,一閃之勢,避開了諸葛膽三招猛攻,一雙玉掌齊出,一打一推,凌厲至極。

    諸葛膽冷笑一聲,猛地一個大轉身,讓開掌力,反而閃到了凌雪紅的背後,正待運氣行功猛下毒手,哪知凌雪紅已搶先了一著,突然縱身一撥,嬌軀騰空而起,反手一掌劈出,一股潛力,兜頭罩下。

    諸葛膽心頭一震,警覺到對方打出的是太乙氣功,哪裡還敢硬接。

    但覺一陣微風,拂身而過,心神隨之輕微一震,諸葛膽只覺得一種潛力熱流,透過全身,驟覺四肢乏力,疲倦欲睡,身子搖搖擺擺,如同醉酒一般。

    凌雪紅一掌劈出後,人也飄落地上,望著諸葛膽淡淡一笑道:“略施薄懲,戒你輕薄,看在你師弟面子上,饒你這次不死,下次如再放蕩無禮,決不再輕易饒你,你去靜養三月,以你內功基礎,當可以復元。”

    說完一笑,剛要移步退回,突聞幾聲厲喝、嬌叱,七星掌袁廣傑、雙飛環鄭元甲、玄衣仙子杜月娟,一齊出手,向凌雪紅攻來。

    凌雪紅突然一轉嬌軀,一道青虹自手上飛起,光華閃處,青芒奪目,只聽得一陣嗆嗆連響,袁廣傑的流金鐺、杜月娟的精鋼劍、鄭元甲的鳩頭杖,全被青虹削斷。

    這一下,只嚇得三人全停住步,不敢再走,看著手中的半截兵刃發呆。

    他們根本就沒有看清楚凌雪紅用的什麼手法,舉手之間,削去三人手中兵器。

    再看凌雪紅手中寶劍,心中更是驚異,那寶劍也不過一尺五六寸長,但見青光閃動,耀眼生花,劍身劍尖,都被一種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濛濛青光罩住,微一揮動劍身,立時有數尺長短的青虹射出。

    凌姑娘一劍驚呆了杜月娟等三人,她卻望著雪山、崆峒兩派來人,冷笑道:“今天我不願造殺孽,再留給你們一條反省自新之路,如果仍不洗面革心,妄圖稱雄江湖,橫霸武林,定當掃穴犁庭,斬盡殺絕。”

    說完了幾句聲色俱厲的話,最後卻來了一個迷人的淺笑,笑得如百花盛開,逗得人神魂蕩飄,她卻轉過嬌身,姍移蓮步,退到了雁秋身側。

    凌雪紅退到陣中,玄衣仙子才想起受傷的談笑書生,連忙跑過去,扶著他問道:“你傷得怎麼樣?”

    諸葛膽苦笑一下,答道:“不太重,我們走吧。”

    他這一聲令下,兩派來犯武當的人,立時紛紛後退。

    張慧龍眼看著兩派分批掩護逃走,並不令諭門下弟子趁機追襲,他心中知道,人家不過是震驚於凌雪紅驚人出眾的武功而退。

    雪山、崆峒撤走得很快,不過一陣工夫,已然沒有了影兒,張慧龍立時下令收隊,移步凌姑娘身側,合掌一禮,笑道:“今天承姑娘仗義出手,解救了我們武當派的危難,貧道代表本派中長老弟子,致謝姑娘。”

    凌雪紅謙虛地抿嘴一笑,還了張慧龍一個萬福後,答道:

    “我僥倖得勝,適逢其巧,怎敢當得道長大禮。”

    張慧龍微笑著把凌姑娘和悟玄子、一萍生、南天叟等,讓入了三元觀中,幾個被諸葛膽點傷的人,早已被送回觀中。

    也許是因為凌姑娘的關係,連帶羅雁秋也身份百倍,凌雪紅從小在深山中長大,很少受世俗禮法影響,再者她的心裡還有著另外一種想法,認為和雁秋在大巴山定情的事,經苦因大師一番訓話、允證之後,自己便成了羅雁秋名正言順的太太,父親替女兒作的主,算起來倒不算是錯,所以她不管眾目睽睽,仍對雁秋十分親切。

    張慧龍特在三元殿開了一桌素宴,由他和呂九皋,萬永滄執壺奉陪,邀請的幾個人是悟玄子、一萍生、南天叟等,自然最重要的還是為凌姑娘慶功,為邀凌雪紅,羅雁秋也被邀請陪客。

    這一席酒,就雁秋說,吃得很彆扭,面對著師父、師叔兩位長輩,他哪敢有半點輕鬆。

    悟玄子不知是不是不高興羅雁秋在未稟明師長前,擅自締結姻緣,一席酒他就沒有看他一眼。

    偏巧又遇上了凌雪紅這個高傲姑娘,除了秋弟弟外,她誰也不肯遷就。悟玄子不理她,她就也不看他一眼,這也怪時間緊促,使得羅雁秋沒機會對姑娘說明。

    這就為難了作主人的松溪真人,就連呂九皋、南天叟也覺著沒法插嘴,詳細內情他們絲毫不知,就是想說幾句話,也感到無從說起。

    一席宴匆匆吃完,張慧龍已派人替凌姑娘打掃了一間靜室,雁秋席前已看出師父神色不對,席散後趁空兒溜到師父的房中,悟玄子正盤膝靜室的木榻上,閉目養神,一萍生也在運行內功,調息傷勢。

    雁秋急走兩步,跪到榻前,滿臉慌色,低叫了兩聲師父。

    悟玄子睜開眼睛,冷笑一聲道:“你心裡還有師父嗎?你師兄沉溺美色,致淪歧途,背叛了大師兄二十年心血教養,你不甘示弱,大有後來居上之勢,那青衣少女是準?看樣子她對你相當親熱……”

    說到這裡,臉上笑容一收,一臉肅穆,又繼續問道:“你們什麼時候認識,中間有什麼關係?說!”

    這一問,只嚇得羅雁秋全身發抖,拜伏地上,雙目淚滾,低聲答道:“弟子罪該萬死,但求師父責罰。弟子技藝不精,大巴山連番遇難,幸得她仗義援手,才保得弟子,後來弟子遭毒箭所傷,又承她救助弟子出險,青靈谷代秋兒療傷醫毒,並慨贈大還丹,護送秋兒離山……”

    悟玄子笑著接道:“因此你感恩圖報,忘記了師父告誡,對嗎?”

    雁秋道:“弟子感受師恩,粉身難報,怎麼敢不聽師父的訓斥,只是她待秋兒……”

    悟玄子微微一皺兩條斜飛入鬢的長眉,道:

    “只是她待你情深義重,因而步了你師兄諸葛膽的後塵。”

    雁秋被師父幾句話,追問得啞口無言,只有叩頭流淚的份,悟玄子睜開眼睛,暗暗一聲嘆息,道:

    “你師伯對我說過,你一生有很多奇遇,天意使然,人力無法挽回,我不多責怪你,但我也不願有一個不把師父放在心上的徒弟,你自己另有你自己前程,師父要不要有什麼關係?

    從現在起,咱們師徒情份一刀兩斷,以後你不許再叫我師父,我也不再問你閒事!”

    說罷,閉上眼睛,不再理雁秋。

    悟玄子這幾句話,好比一把利劍透穿了雁秋的心,他呆呆地望著師父,半晌說不出話,傷神過度,一口真氣凝聚不散,只見兩眼發直,呆如木雞,直挺挺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萍生看雁秋神情不對,知道是悲痛過度,傷了中元,一躍下榻,右掌起處,連拍了他三處大穴。

    只聽羅雁秋沉呼一聲:“師父!”

    兩眼已然汩汩地流出鮮血。

    無奈悟玄子心似鐵石,一任羅雁秋哀告乞求,他就是閉目不理。

    一萍生在旁邊,看得心中不忍,正待開口勸告二師兄幾句,突然一陣微笑,闖進來了美麗無綸的凌雪紅。

    她一把扶起來秋弟弟,圓睜秀目,望著悟玄子,半晌才幽幽問道:

    “他是你的弟子,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人呢?”

    悟玄子倏地睜開了雙目,炯炯神光,深注了凌雪紅一陣,笑道:

    “我既然管不了自己的徒弟,那就不如不要,他不請師父之命,一切擅自作主,心中自然也沒了有我這個師父,我把他逐出門牆,還給他一切自由,正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羅雁秋又叩頭泣道:“弟子願受恩師一切責罰,但求師父不要把弟子逐出門牆。”

    悟玄子倏然長眉一揚,冷冷問道:“我要你挖目斷臂,剖心自絕。”

    雁秋一翻腕,拔出背上白霜劍,帶著滿臉淚痕,道:“恩師只要不把弟子逐出門牆,羅雁秋粉身碎骨,死而無憾。”

    說罷,白霜劍寒光一閃,竟要自劈左臂。

    這一下只嚇得凌雪紅激伶伶打了兩個冷顫,玉腕一揚,白霜劍已被打落地上,秀眉聳立,粉臉泛怒,冷笑道:“你這做師父的真狠心,這樣師父,要與不要,都無關要緊……”

    說到這裡頓一頓,又對雁秋說道:“他既然要把你逐出門下,那也沒有什麼,走!咱們到東海無極島見我爹去,我就是死也得求我爹收你作徒弟!”

    說話時一對亮如朗星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雁秋,只見他劍眉愁鎖,俊目蘊淚,眼角間鮮血仍不停地流出,美玉般的臉上,順腮流下兩條紅色血痕。

    凌姑娘學劍東海,七個多月沒見到秋弟了,多少刻骨的想念情意,急欲和情郎一敘,可惜見面後,就始終沒有機會,此刻再看他那樣模樣,芳心愛憐到極點,也痛惜到了極點,哪還會顧及到身邊有人,早已急得妙目滿蘊淚水,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帕,扶著雁秋,要替他擦拭去臉上淚痕血跡。

    但此到羅雁秋悲情正深,哪還想到紅姊姊過去待他的深情蜜意,隨手一擋,架開了凌雪紅的執帕手臂。

    凌雪紅驟不及防,右臂竟被羅雁秋一掌擋架得直盪開去。

    這一下傷透了凌姑娘的芳心,含蘊著大眼中的淚珠兒,一顆接一顆順腮而下,手中握著的一方絹帕,也脫手飄落地上。

    突然見她一咬牙,恨聲說道:“好!要死咱們就死個痛快,我先殺一個血染三元觀再說。”

    悟玄子萬萬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種程序,他深責雁秋,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則是觸景傷情,看到諸葛膽對自己和一萍生的無禮態度,大傷了這位世外高人的心,再者雁秋揹他作為,有很多和諸葛膽叛離慧覺時如出一轍,這就使悟玄子存了一試雁秋心地之念。

    哪曉得他這一試竟造成了一個極為尷尬的僵局,凌雪紅的武功劍術,他剛才已親目所見,就目前三元觀中的人來說,恐怕沒有一人能抵得住她。

    小姑娘看樣子似是真地動了肝火,果然如此,亂子就要鬧大,年輕人做事,很少能三思再行,尤其是情愛的事古今不知多少人為此造成恨事,看她性格,說得出就能做得到,不過僵局已成,悟玄子一時也無法轉口。

    悟玄子正無主意,羅雁秋已轉臉望著凌雪紅,乞求道:

    “紅姊姊,你不能那樣做,恩師把我從小撫養長大,情如父子,難道你讓我臨死前留一個欺師滅祖的惡名不成,我知道姊姊對我羅雁秋情比海深,對不起姊姊的不過是我一個,你遷怒別人,株連無事,血染三元觀,將為武林中留下千古恨事,那你不是愛護我,而是害我,姊姊,我最後一次求你別陷我羅雁秋九泉下落得萬年臭名。”

    凌雪紅眉間已透出重重殺機,聽完了秋弟弟一席話,立時變成一副悽婉神情。

    突然一下子跪倒地上,含羞帶淚,對悟玄子求道:

    “羅雁秋一點沒錯,錯的是我凌雪紅一個,晚輩雖然不通禮教,但還懂尊師敬祖,家父作主意,晚輩才敢和秋弟弟訂下盟約,羅雁秋也是受家父之命承諾,家父他和三位老前輩交情很深,因此才敢代老前輩作了主意……”

    凌雪紅幾句話,把事情全推到父親苦因大師身上,同時也說明了她就是東海無極島苦因大師的親生女兒。

    悟玄子聽完沉吟不語,一時間無法回答,正感為難當兒,忽聽得靜室外面傳來一陣大笑道:“凌姑娘快些起來,二師弟也不要再難為秋兒了……”

    話聲未落,一陣微風飄然,慧覺大師滿臉笑容,已進到靜室之中。

    悟玄子、一萍子起身合掌作禮,羅雁秋急急拜伏地上叩見師伯。

    凌雪紅已沒有了凌人傲氣,竟也隨著羅雁秋拜了下去,慧覺先揮手還了悟玄子、一萍生倆人一禮,然後一隻手拉著凌雪紅,一隻手拉著羅雁秋,笑道:“你們起來吧,苦因大師已把個中經過告訴我了,我因事耽誤,遲來了一步,致害你們吃了不小苦頭。”

    說完,又望著悟玄子笑道:“二弟,不要再折磨這兩個孩子了,看我面子饒了他們吧。”

    悟玄子合掌道:

    “師兄吩咐,自當遵命。”

    羅雁秋藉機對著悟玄子跪下去,拜道:“秋兒叩謝師父。”

    凌雪紅知道良機不可錯過,錯則遺憾終身,打鐵趁熱,她也跟著羅雁秋盈盈拜倒。

    悟玄子看面前一對玉人,果然是金童玉女,佳侶天成。男的似臨風玉樹,女比散花仙子,儘管這位世外高人心裡高興得飛上了天,但他仍是一臉嚴肅,說道:“還不快拜謝你師伯恩典,儘管跪著幹什麼?”

    羅雁秋回身又對慧覺拜倒,凌雪紅正待跟雁秋再拜慧覺,大和尚已伸手扶起兩人笑道:

    “你們已受了不少折騰,快些出去談談吧!我還有要事和你們兩位師叔商量。”

    羅雁秋、凌雪紅告別退出,肖俊等一般小兄弟早已集齊相候。

    嚴燕兒見雁秋臉上淚痕未乾,心中很感奇怪,忍不住開口問道:“秋哥哥,你哭了?”

    雁秋點點頭道:“我受了師父責罵。”

    嚴燕兒道:“師父責罵幾句,那有什麼關係,我常常要受師父罵呢。”

    他說得甚是天真,雁秋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起來,凌雪紅卻飛起來兩頰紅暈。

    肖俊已為雁秋準備了一桌酒席,說是為雁秋準備,其實還不是給凌姑娘接風,剛才張慧龍以武當掌門的身份設宴三元殿,替悟玄子、一萍生、凌雪紅洗塵慶功,但那席酒雁秋和凌雪紅夾在幾位長輩中,吃得相當彆扭,事後松溪真人感覺到下一代和上一代多少是有著距離,因此,他把接待凌姑娘的責任,交給了萬翠蘋和肖俊。

    鐵書生邀請雁秋飲宴偏殿,請的陪客全都是幾個同門兄弟,另加小乞俠、黑羅漢和羅寒瑛、餘棲霞及李福,肖俊亦想借此機會,使大家一睹凌雪紅嬌媚絕倫的風采。凌姑娘明豔逼人的風姿,使素來不拘小節的小乞俠也變得規矩了不少,酒席談起大巴山凌雪紅相救之事,增情趣不少。

    凌雪紅幼小生長在深山中,雖然是天生麗質,但她二十年來卻一直過著寂寞孤獨的生活,現在,突然有這麼多年齡相若而又合得來的朋友,心裡顯得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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