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蓬道:“若知道名字,咱們早就直接找上寂寞山莊去了,可惜的就是不知道名字。”
郭長風失笑道:“既然連名宇都不知道,秘方向什麼人去買呢?”
丁蓬道:“那丫環不便露面,秘方是託人代售的,咱們只要跟那代售的人接洽就行了。”
郭長風道:“這一來,秘方豈不被那代售的人知道了麼?”
丁蓬道:“不會的,據說那代售秘方的人,是個瞎子。”
“哦,瞎姑!”
郭長風恍然領悟,心裡不禁暗暗冷笑,卻又不得不佩服大悲師太安排這“一石兩鳥”的計謀,的確既周密,又歹毒。
其實,用不著“失魂毒酒”,僅以“子母金丹秘方”,作幌子,就足以使寂寞山莊和紅石堡遭受一場大亂。
這尼姑為了要奪取香羅帶,當真是處心積慮,非到手不肯罷休了……
想到這裡,郭長風也不期激發了怒性,毅然道:“子母金丹秘方,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既有機會,豈能錯過,但消息預洩,競爭的人必定很多,咱們得好好計議一下才好。”
丁蓬和甘天侯聞聲大喜,道:“郭兄若願加盟,咱們兄弟決定聽候差遣,合你成三人力量,東西一定可以到手。”
郭長風道:“二位真願意聽我的?”
雙雄道:“願以郭兄馬首是瞻。”
郭長風點點頭道:“好!現在咱們就先作一番佈置,二位要多多辛苦一些。”
雙雄道:“郭兄只管吩咐吧。”
郭長風肅容道:“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咱們首先要了解競爭者的實力,都是哪些高人到了襄陽?能說服跟咱們合作的,便收為己用,不能說服的,便用武力趕走,與其臨事爭奪,不如先肅清競爭的對手,秘方不難唾手面得。”
丁蓬大聲笑道:“好主意,郭兄果然不愧高明,這件工作交給咱們兄弟去辦,若有咱們應付不了的高手,再由郭兄出面。”
郭長風道:“其次,必須廣佈眼線,密切注意那位代售秘方的瞎子出現,只要發現了,便設法將他隱藏包圍起來,不讓他有機會再跟其他人接觸,買主只有咱們一家,就不怕他漫天叫價了。”
金抄雙雄真是越聽越興奮,異口同聲道:“還是郭兄有主意,咱們竟沒有想到這一絕招!”
郭長風道:“這話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很困難,因為咱們並不知道那代售的人是什麼模樣?”
甘天侯大笑道:“這容易,從明天起,咱們先找一處隱秘的大院子,凡見到是瞎子的,全弄到大院子裡去,然後再細細詢問。”
丁蓬搖頭道:“這辦法行不道,襄陽城裡瞎子不知有多少,那得多大的院子才裝得下?”
郭長風笑道:“即使有那麼大的院子,也犯不著那麼做,這事交給我負責好了,只要那瞎子一在襄陽出現,我自有辦法查出他的行蹤下落。”
丁蓬道:“如此最好,咱們就分頭行事吧!”
三個人邊吃邊談,直到入夜才盡興而罷。
當晚,郭長風就住在七賢樓後院上房裡。
金抄雙雄辦事倒挺勤快,第二天一大早,便開始逐房拜訪住在七賢桉客棧內的武林群豪。
起初,說服工作進行十分順利,客棧內的武林人物,或因傾慕郭長風的名聲,或由於懾於金沙雙-的武功,或因自忖力量不夠,或因存心混水摸魚……都紛紛表示願意結盟,其中當然也有極少數萊驁不馴的,都被金抄雙堆硬趕出襄陽城去。
但在一間二等房裡,雙雄卻遭遇到困難。
那間房,住著一個七八十歲的病老頭,衣衫檻褸,滿身滿臉生著潰爛的膿瘡,叫人看不出他長得什麼模樣。
不過,據客棧的夥計說,此人看來窮病不堪,卻隨身帶著一口頗沉重的檀木大箱子,另外還有一柄銀光閃閃的鴛鴦劍,分明是武林中人。
金沙雙雄去登門訪晤時,發現那老頭渾身流膿,臭不可聞,卻獨自盤膝睡在那口檀木箱子上,一面反覆摩掌著鴛鴦劍,一面喃喃自語,話音含糊,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雙雄問他來歷,他是一問三不知,探詢他到襄陽來的目的,他只是搖頭不答,想趕他走,他賴著不肯動,打他怕他死,拉他嫌他髒,雙雄沒法,只好據實回報郭長風。
郭長風聽了,也感到很詫異,道:“你們看他像會武功嗎?”
丁蓬道:“看不出來,但那柄銀鞘鴛鴦劍,卻絕非凡品,如果他不會武功。何來如此珍貴的兵刃。”
郭長風又道:“可知他那檀木箱中,放的是什麼東西?”
丁蓬搖頭道:“誰知道,聽夥計們說,那箱子很沉重,那老頭自投店起,無分日夜,都沒有離開過箱蓋,白天坐在上面,夜晚就睡在箱上,飲食都叫進房裡用,始終投有出過房門。”
郭長風道:“他來了多少日子了?”
丁蓬道:“大約有三四天。”
甘天侯接著道:“據說他是坐車來的,一投店,便將兩錠赤金元寶寄存櫃上,好像很有幾個錢,夥計們曾向車伕打聽,竟是遠道自蘭州來的。”
郭長風想想道:“我去見見他,你們留在這兒等待消息,不必同去了。”
甘天侯低聲道:“郭兄,你得當心點兒,那老頭很邪門,分明不是什麼好來歷。”
郭長風點點頭,整衣而起,獨自走出了後院。
那病老頭住的客房,在二進院子裡靠牆角最末一間,簾低門窄,本是堆放雜物的地方,後來可能為了營業鼎盛,房合不敷,才整理作為客房。
郭長風才到房門外,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腥臭味,使人慾嘔。
同時,房裡似有低沉的呻吟聲,彷彿一個人已瀕臨死亡,正作垂死掙扎。
再仔細聽時,原來那如泣如訴的聲音,竟然是屋中人在低聲呻吟。
只聽他吟道:“憶當年,清幽洞府,白玉山頭,神仙鄉境任邀遊;到如今,濁世浮沉,利慾薰心,松柏情懷一旦休,說什麼,濟世活人,那得能夠,剩一身腐肉爛骨,形單影孤空悲愁,壯志早已消磨盡矣,忍將那宏誓大願,師愚友情,全拋到腦後……”
郭長風但覺這吟聲充滿悽苦之情,不知不覺輕嘆了一口氣。
房中吟聲突然一頓面止,低喝道:“是誰?”
郭長風道:“我。”
房中又伺:“找誰?”
郭長風道:“你。”
房中寂然片刻,才道:“請進來。”
郭長風舉手推門,房門原來虛掩著,便低頭跨了進去。
當他拾起頭,首先看到那隻巨大沉重的檀木箱,以及一陣“嗡嗡”的蚊蠅鳴聲。
那老頭兒盤膝坐在木箱上,身穿麻衣,滿臉膿血,五官面目已不可辨認,膝間橫放著一柄雪亮銀鞘長劍。
郭長風觸目所及不禁暗暗吃驚倒並非為了老頭兒形狀可怖,而是發覺那些圍繞著濃血飛舞的,赫然竟是極毒的“三目血蠅”。麻衣老頭半勾著頸子,一面輕輕撫摸著劍鞘,一面低聲說道:“你就是郭長風嗎?”
郭長風拱手道:“正是,敢問老前輩,可是姓藍?”
麻衣老人吃吃低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姓‘男’?難道我不能夠姓‘女’嗎?”
郭長風道:“世上只有‘毒魔君’飼養‘三目血蠅’。”
麻衣老人搖頭道:“郭大俠,你太武斷了,世上只有關中黃家的機關最巧妙,紅石堡的機關由何而來?世上只有天山石府的丹藥神效,子母金丹又由何而來?世上只有唐門妙器妙絕天下,你那‘魔手’的稱號又由何而來?世上只有嶺南麥家擅鑄寶刀神劍,你能斷言我這柄劍一定是麥家鑄造的嗎?”
一番話,竟問得郭長風不知如何回答。
麻衣老人冷笑一聲,又道:“天下事,豈能僅憑推測便下斷語?你年紀輕輕,能知道多少武林軼事?怎敢一見面就斷言我姓藍?”
那麻衣老人道:“姓名只不過人的記號,人死之後,連屍骨都會腐化,還問那姓名做什麼?”
郭長風幾乎語塞,尷尬地笑笑道:“那……晚輩應該怎樣稱呼你老人家呢?”
麻衣老人道:“隨你高興怎麼稱呼都行,只求你別稱我老前輩,這三個字我可承當不起。”
郭長風道:“難道你老人家不承認是武林中人?”
麻衣老人搖搖頭道:“武林中人只知道爭名奪利,好勇鬥狠,我卻是個命在旦夕的孤老頭,如果你願意,稱我一聲‘活死人’,已經感激不盡了。”
郭長風道:“那麼,老人家不辭千里,遠來襄陽,又是為了什麼目的?”
麻衣老人道:“談不上目的,只想為自己選一個合適的死所而已。”
郭長風笑道:“天下之大,何處不可葬身,老人家因何獨獨選中襄陽?”
麻衣老人反問道:“既然天下皆可葬身,我為什麼不選中襄陽?”
郭長風道:“但襄陽城中,近日可能發生事故,老人家偏巧趕在這個時候來,只怕會受到連累。”
麻衣老人嘿嘿笑道:“孑然一身,別無牽掛,怕什麼連累?”
郭長風只覺這老頭兒詞鋒犀利,不類常人,偏又找不到話來駁他,只得笑笑道:“在下是一番好意,希望你老人家不要置身是非中。”
麻衣老人道:“好章心領,我也同樣希望郭大俠,最好不要沾惹是非。”
郭長風拱手道:“多謝教言,在下就住在客棧後院上房,老人家若有賜教,敬請隨時知會-聲。”
麻衣老人道:“我不會去麻煩郭大俠,也請郭大俠不必再來麻煩一個將死的老頭兒。”
郭長風告退出來。順手帶上了房門,心裡卻疑雲重重,莫可解釋。
回到後院上房,金沙雙雄忙問經過情形。
郭長風只是搖搖頭,道:“此人言詞閃爍,使人莫測高深,可能另有目的,先別招惹,只須暗中派人監視他的行動就行了。”
交待過金沙雙雄,仍感無法釋懷,又匆匆趕回寂寞山莊。
田繼烈和楊百威聽了,都不禁駭然變色,急道:“你看他會不會真是毒魔君藍彤?”
郭長風道:“如果我投有看走眼,八成是他,縱然不是藍彤本人,至少也跟他有密切關係。”
田繼烈說道:“玉佛寺的瞎姑和麻姑,當年便是藍彤的兩名侍妾,此人若真是藍彤,必然跟玉佛寺有關,這倒不能不防。”
楊百威道:“以毒魔君藍彤當年在武林中的身分,並不在關中黃家之下,怎會獨自一個人先到襄陽來呢?”
郭長風道:“令人困惑的正是這一點,咱們姑且假定他的確就是藍彤,但從言談中觀測,似乎又不像跟玉佛寺有勾結,然則,他獨來襄陽,匿居客棧,又懷著什麼目的?”
田繼烈道:“不管他懷著什麼目的,只要不可能為我所用,就得設法除去,千萬不可因循遲疑,徒留後患。”
楊百威道:“老爺子的意思是”
田繼烈道:“如果無法查明他的真正身分和來意,寧可錯殺,也不能姑息。”
郭長風搖了搖頭,說道:“這樣做太激烈了,何況,他若真是毒魔君藍彤,要除去他並非容易,一旦弄巧成拙,反而多樹強敵。”
田繼烈道:“他著真是毒魔君藍彤,咱們就算不招惹他,這強敵也樹定了。”
楊百威道:“小弟倒有一個法子,可以試出他是不是藍彤……”
郭長風忙問道:“是什麼法子?快說出來聽聽。”
楊百威道:“毒魔君藍彤以御毒馳名江湖,隨身少不了要攜帶各種毒藥毒蟲,這些東西,多半就藏在那隻木箱中,只要設法打開看看,就不難了解他的身分了。”
郭長風道:“難就難在此人坐臥不離那口木箱,用什麼方法才能打開來看看呢?”
楊百威道:“這個容易,咱們可用調虎離山之計,將他引出客房外來。”
郭長風道:“計將安出?”
楊百威笑了笑,低聲說道:“放火。”
田繼烈擊掌道:“好計,毒蟲毒藥大都怕火,只有放火燒最有效。”
郭長風道:“計雖是好計,無奈客棧中房舍相連,如果火勢驀延,恐怕會累及無辜。”
田繼烈道:“這有什麼要緊,咱們可以事先疏散附近旅客,頂多空出一座院落讓它燒光,這點損失算不了什麼。”
郭長風搖頭道:“我總覺得這辦法太欠妥當。”
楊百威道:“郭兄認為放火不妥,小弟還有一個方法,既可收放火之效,又不慮會延燒成災。”
郭長風道:“你且說說看。”
楊百威道:“咱們縱火的目的,只是想誘他離開那口箱,並不是真的燒房子,儘可用鐵桶盛著油,內浸柴枝,事先安置在窗外,到時候用火點燃,使火舌濃煙封住窗口,就跟真的失火及有兩樣,然後高聲吶喊。另派兩人扮作客棧夥計,衝進去搶搬木箱,假作救人,無論人或箱子,只要抬出一件就行了。”
郭長風笑了起來,道:“這辦法倒可試試,但必須等夜晚才能動手,現在我先回城去,楊兄不妨先作準備,咱們入夜時分在七賢樓見面再作決定吧。”
田繼烈道:“到時候我叫石頭跟楊老弟一塊兒去,那小子力氣大,讓他負責搬運箱子,倒挺合適。”商議定當,郭長風又匆匆趕回襄陽。
誰知他舊雨樓七賢樓客棧後院,卻獲悉一件驚人的消息又有大批武林高手抵達襄陽。
據金沙雙雄稱:來的有一二十人,包括各大門派精選的武功高強的能手,由少林達摩院長老木尊者為首,落腳在城郊青牛宮,顯然正和武當派聯繫。
木尊者是少林寺“五行尊耆”中碩果僅存的一位,論輩份,是當今少林方丈的師叔,為人略顯木訥固執,一身武功。卻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化境。
金沙雙雄對別人可以逞強使橫,對這位老和尚,卻懷著三分敬意,明知這些人也是為“子母金丹秘方”而來,竟沒敢去“拜訪說服”,只急急將消息轉告了郭長風。
郭長風心裡也明白,玉佛寺想利用的就是這批人,如今木尊者已到,瞎姑也一定會隨後趕到,而秦天祥卻還得四五天後才有消息,這段時間內,必須阻止瞎姑和各大門派高手會面。
方法不外兩途,一是說服各大門派,一是設法攔住瞎姑。
說服各大門派,恐非口舌所能奏效,若能使瞎姑行程受阻,或者將“失魂毒酒”毀去,才是釜底抽薪的上策。
於是,郭長風一接獲金沙雙雄的報告,便掉頭徑赴“老福記錢莊”。
抵達錢莊門前,不禁一愣,只覺錢莊大門緊閉,門上貼著一張紅紙條,寫著:“內部結算帳目,暫停營業五日。”
既非年關,又非節令,錢莊突然莫名其妙停業五天,其中必有蹊蹺。
郭長風見那紙條上墨跡猶新,心裡若有所悟,便緩步向后街走去。
後面一條死巷子,郭長風初抵襄陽時,曾在這兒擒住一名賣糖葫蘆的奸細,被人以“飛石解穴”之法救走,迄今還記得那道木門。
他站在巷口,仔細打量那道木門,發覺門內靜悄悄地毫無聲息,面此時天色尚早,又不便越牆去探查。
正尋思無計,忽聽“呀”的一聲,木門突然啟開,一條人影輕輕地閃了出來。
那人穿著一件寬大的藍色長袍,頭束寬巾,勾著脖子,疾步向巷口走來,五官面目臆藏在頭巾下。郭長風四顧無人,見機不可失,忙從巷口迎了上去。
兩人對面相遇,郭長風疾探手,一把扣住那人的肘部,低聲道:“朋友,請留步……”
他出手又快又準,自認十拿九穩,能將那人制住,卻不料五指扣合,竟抓了個空。
那人迅速地一塌左肩,腳下斟跨,已從郭長風的指下滑開,一掀頭巾,抬起臉孔……
“啊,是你?”
這句話,不約面同的從兩張嘴裡同時發出來,敢情那人就是吳姥姥。
郭長風暗吃一驚,急忙搶站巷口退出,臉上卻堆笑道:“真巧呀!又在這兒碰上了,姥姥準備上何處去……”
吳姥姥沉聲道:“郭長風,你好大的膽,能從失魂酒下逃脫,算你好運,你居然還敢找到這裡來?”
郭任風笑道:“這兒為什麼不能來,我還有銀子寄存錢莊,難道不能提取嗎?”
吳姥姥道:“你只顧要錢,莫非不要命了?”
郭長風道:“善財難捨,這年頭賺錢不容易,我是寧願要錢不要命,只好得罪啦!”
話落,雙掌虛提,便想再度出手。吳姥姥低喝道:“且慢!我有話說。”
郭長風十指屈伸,畢剝作響,微笑道:“擇要緊的說吧,我可沒有工夫陪你聊天。”
吳姥姥回顧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到這兒來,是否要跟公孫茵見見面?”
郭長風一怔,道:“這跟你有什麼相干?”
吳姥姥說道:“本來與我無關,但念在你曾放過我一次,我也幫你一次忙,你若想見公孫茵,我可以替你傳話,約她出來。”
郭長風怕她使詐,冷笑道:“我若想見誰,儘可以自己找了去,不必請誰居中傳話。”
吳姥姥道:“別忘了,公孫茵是我一手帶大的,她的事從不瞞我,你是如何從玉佛寺脫身,我也一清二楚。”
郭長風道:“是嗎?你說說看。”
吳姥姥啞聲說道:“藥丸可解失魂毒,竹籤專破枯皮功。若非鐵竹管中預贈解藥,閣下已經跟羅老夫子一樣,哪還有今天?”
郭長風輕吁了口氣,拱手道:“適才多有得罪,姥姥休怪。”
吳姥姥淡淡一笑,道:“現在相信老婆子了吧?”
郭長風連忙堆笑說道:“相信了,相信了……”
吳姥姥說道:“相信了就好,這兒不是談話之處,你先回去,今晚午夜時分,在城樓上等候,我會讓茵丫頭跟你見面。”
說完。不等郭長風再開口,徑自出巷而去。
郭長風折返七賢樓客棧,心境霍然開朗,倒頭便睡,準備養足精神,去赴午夜的約會。
薄暮時醒來,先尋個藉口,遣開了金沙雙雄,不多久,楊百威和田石頭趕到。
隨行的還有四名喬裝成夥計的武土,帶著一應縱火之物,莫不齊備。
郭長風卻告訴他們道:“這些都不需要,請你們立刻回莊轉告百合,今晚午夜之前,要她獨自一人儘早趕到西門來,我在城上等侯,領她去跟公孫茵見面。”
※※※
楊百威問明原因,也代林百合高興。
只有石頭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不免快快地道:“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渾身流膿的老頭兒麼?”
郭長風笑道:“便宜不了他,他若是毒魔君藍彤,公孫茵一定會知道,咱們不用縱火動手腳,今夜就可揭曉他的身分來歷,然後再想辦法對付他。”
石頭雖不情願,也莫可奈何,只得隨楊百威轉回寂寞山莊去。
※※※
子夜將後,郭長風飽餐一頓,先赴西城接林百合。
林百合果然單身一人趕來,見面後,卻掩不住內心的緊張,怯生生地問道:“你已經跟她說好了?她真的願意跟我見面嗎?”
郭長風道:“我還沒有機會當面問她,不過,我想她會願意跟你見面的。”
林百合道:“萬一她不願意,那不是很尷尬?”
郭長風笑道:“不會的,百合,你應該有勇氣去見見她,無論如何,她也是你的姊姊,即使態度對你稍嫌過分些,看在她這些年所受的委屈份上,你也應該體諒她。”
林百合點點頭道:“我不會跟她生氣,我只擔心她還在恨著爹爹。”
郭長風道:“不錯,二十多年的仇恨,要想一朝化解,固然不是件容易事,正因為如此。
我才安排這次機會讓你們姊妹見面,也許手足摯情,能夠幫助她淡忘心中仇恨之念,百合,這就要看你了。”
兩人邊談邊行,不覺已到西門。
這兒,也是郭長風初來襄陽時,和公孫茵約晤過的地方,如今景物依舊,絲毫投有改變,人的心情,卻早已迥異往日。
郭長風將林百合安置在遠處城垣暗影裡,輕聲道:“你在邊兒略等片刻,我先過去瞧瞧,看情形,她可能還沒有來。”
林百合連連點頭,表示答應,但郭長風要離開時,她又拉住,惶然道:“郭大哥,你一定要先跟她說妥當,別讓我下不了臺啊!”
郭長風笑著拍拍她的肩頭,道:“放心吧,自然要先跟她說好了,再接你過去,你注意那邊的城樓,如果看見我向你招手,那就表示一切都妥當了。”
城樓聳立在燻暗中,不聞人聲,不見燈光,周圍十丈內杳無人蹤。
看情形,公孫茵的確還沒有來。
郭長風緩步踱到城樓門前,正遊目四顧,估計公孫茵可能從哪一方向出現,卻聽見城樓中有人低聲道:“郭大俠,請進來。”
那分明是公孫茵的聲音,只是語氣顯得有幾分冷漠。
郭長風驚喜道:“原來姑娘已經先到了!”
公孫茵的聲音道:“不錯,我早就來了,外面容易暴露形跡,郭大俠最好快些進來。”
郭長風應一聲:“好!”
低頭跨了進去……可是,當他一腳跨進城樓門,就發覺“不好”了。
城樓中漆黑無光,神手不見五指,然而,黑暗中至少有三四種不同的呼吸聲,顯見不只是公孫茵一人。
除了公孫茵外,自然可能還有吳姥姥在場,那其餘的會是誰呢?
郭長風是暗器高手,能在黑暗中空手接發十餘種暗器,耳力遠勝常人,就在過剎那間,已經發現這是一個可怕的陷阱。
但他表現卻十分沉著,一面暗自提氣戒備,一面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故意問道:“姑娘為什麼不燃燈火?這麼暗室相見。只怕不太好吧?”
藉著說話的時機,目光已迅遵將城樓中搜索了一遍,只見公孫茵木然坐在靠北的窗孔前,旁邊站著一人,分明是吳姥姥。
城按門口,左右各有一人貼壁而立,距離自己後側只四尺多一點。
這兩人中,一個身軀很高大,呼吸聲也比較重濁,另一個卻身軀較矮,呼吸聲細微均勻,不用猜,就知道是一位武功精湛的內家高手。
郭長風心裡明白,這隱匿兩側的兩人,八成就是瞎姑和麻姑。
對付麻姑,可能還有脫身希望,如果加上瞎姑,那簡直就半分希望也沒有了。
郭長風不甘束手就擒,同時也不知道吳姥姥和公孫茵是否被瞎姑脅迫,才設此圈套?
他相信公孫茵絕不會陷害自己,但對吳姥姥卻不敢完全相信。
於是,索性裝傻到底,試探著道:“姑娘怎麼不說話呢?咱們著連人都看不見,怎能商談條件?”
公孫茵忽然幽幽嘆了一口氣,道:“郭大俠,你認輸了吧,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談的呢?”
郭長風笑道:“認輸?嘿哧……我郭某人這一輩子什麼時候認過輸?我答應替你們取到那條香羅帶,一定能夠取到手,問題只在你們是不是願意將當年仇恨,一筆勾銷?”
這些話,只是他急中生智,臨時隨口編造出來的,不想,卻恰巧搔到瞎姑的癢處。
瞎姑和麻姑本來已準備出手,聽了這番話,不約而同又忍了下來。
公孫茵也是玲瓏心竅,立刻順著郭長風的口氣道:“這是兩回事,你若能取到香羅帶,咱們願出重價收買,至於我和寂寞山莊的仇恨,絕不是區區一條香羅帶所能化解的。”
吳姥姥接口道:“何況,那香羅帶已被秦天祥得去,根本不在寂寞山莊,你憑什麼三天內可取到手?”
郭長風笑道:“怎樣取到羅帶,那是郭某人的事,但郭某不求高價,只希望能化解你們兩家宿仇。”
吳姥姥道:“你若真能取到羅帶,咱們可考慮這件事。”
郭長風道:“只考慮不行,在下要求一向肯定的保證。”
吳姥姥道:“難道你已將羅帶取到了不成?”
郭長風道:“不錯,老實事告二位吧,羅帶就在郭某人的懷中,只要條件能談攏,現在就可以交給你們。”
這話出口,不僅吳姥姥和公孫茵感到詫異,暗處的瞎姑和麻姑更是心絃震動,驚喜真名。
吳姥姥不禁暗暗罵道:“你就藉口盜取羅帶,趁機脫身,豈不沒事了?為什麼越吹越像真的,羅帶在你的身上,你還想走嗎?……”
她心裡在罵,口裡卻急忙隱含暗示地道:“你別想騙咱們,咱們知道那東西是秦天祥隨身攜帶,片刻不肯離身的,秦天祥目前並不在襄陽。”
誰知道郭長風竟裝作不懂,大聲道:“你們不信是不是,可要我取出來給你們看看?”
一面說。一面伸手入懷,迅速摸出一樣東西。
那東西,當然不是香羅帶,卻是七支專破枯皮功的鐵竹籤。
郭長風竹籤人手,身軀飛快地一轉,兩支竹籤,已閃電般射出,分擊瞎姑和麻姑。
麻姑驚呼道:“師姊當心”
呼喝聲中,一支竹籤已透衣而入,插在前胸“將臺”穴上。
麻姑真氣一洩,“砰”然一聲,跌坐在地上。
但瞎姑卻被這一聲喝警覺,兩隻大袖猛地一抖一揮,竟將另一支竹籤震飛。
郭長風見竹籤射空,情知不妙,急忙縱身直向窗洞掠去。
瞎姑冷哼一聲,道:“姓郭的,你還想逃麼?”
郭長風剛到窗洞口,突然背後勁風迫體,肩上已中了一掌。
這一掌捱得真不輕,整條手臂幾乎脫臼,再也舉不起來。
他下半身巳跨出窗洞,卻強忍住疼痛,低聲對公孫茵催促道:“姑娘還不快走……”
公孫苗和吳姥姥卻瞠目如果,毫無反應,顯然穴道已被制住了。
郭長風還想再說,身後狂飈卷至,瞎姑第二掌又疾撞面到。
這時候,他大半個身子正懸空掛在窗外,只有一隻右手攀附窗沿,如果再挨一掌,非摔下城去不可。
迫於無奈,只得一縮頭,避開掌風,腕間奮力一提,凌空翻轉,一個筋斗上了城樓外簾。
剛站穩身子,風聲入耳,瞎姑又躡蹤追至。
郭長風心知瞎姑不僅武功高強,聽覺更敏悅異常,自己的一舉一動,絕難瞞過她的兩隻耳朵,既然逃不掉,索性打她個措手不及。
念動處,趁瞎姑身形未穩,突然一聲暴喝,反身發出兩掌,踢出一腳。
這兩拳一腳,都運足了全力,即使打不倒地,至少也要把她逼下墟桉去。
誰知瞎姑早有預防,只用單腳站住簷瓦,單腳懸空,身如風中荷葉。使了一式“風動蓮荷三擺腰”,輕而易舉,便將郭長風的兩拳避開。
“砰”的一聲,郭長風一腳踢中了她的胸腹,竟然如擊敗革,分毫也沒有傷到她。
瞎姑卻陰惻側笑道:“好小子,你現在進不掉了吧?”
郭長風只覺足躁二麻,右腳腕已被瞎姑牢牢扣住,心知要糟,頓時驚出一身汗……沒等他想出應變保身之法,瞎姑突又控掌,抓住了他的腰帶,竟然硬將他凌空舉了起來。
看情形,瞎姑是動了殺機,準備將他活活地摔死……
正當危急一瞬間,突聽一聲低喝道:“賤婢撒手!”
隨著喝聲,一道銀虹電射而至,直襲瞎姑後腰左側穴道。
瞎姑似乎對那低喝聲很熟悉,又好像頗為畏懼,聞聲一震,竟不敢硬接那道飛襲的銀虹,順手將郭長風向瓦面上一擲,急急仰身倒射,退回城樓中。
那狠色飛虹繞空一匝,划起一縷細悅的破空聲音,閃了閃,落向城外。
接著,就聽見一聲低如蚊鳴般的話聲傳人耳中,道:“郭大俠快回去吧,不必擔心公孫茵,但要多多提防大悲師大,那老尼姑最晚後天就會到了。”
郭長風也感到那話聲頗熟悉,一時又記不起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他本來非常懷疑那道銀色飛虹是林元暉的“無敵飛環”,但飛環破空的聲音,不可能如此細銳,實在說來,那道銀虹倒很像是一柄鋒利的長劍,被人以“御劍術”凌空飛擲,以氣馭劍的現象。
事實上,也只有“御劍術”才能使瞎姑驚走,不敢以血肉之軀,硬接劍罡。
此人劍術修為,如此高明,他會是誰呢?
郭長風存著滿腹驚疑,唯無暇去多想,匆匆飛落城頭,奔向林百合藏身處,看見林百合斜靠在城墟上,螓首低垂,竟然睡著了。
這,分明是被人制住了睡穴。
郭長風怕她此時清醒過來,知道不能和公孫茵見面,必然感到失望,也一定會追問經過,不僅解釋太費工夫,瞎姑仍在附近,難免又節外生枝,引出其他意外。
截至目前,郭長風還不願讓金沙雙雄知道自己和寂寞山莊的關係,是以並未帶林百合返回客棧,而是沿城垣向西,直接回到寂寞山莊。
田繼烈和楊百威聽了變故經過,全都驚駭不已,大夥兒急忙救醒林百合,一同進入後莊來見無敵飛環林元暉。
林元暉也同樣吃驚,沉吟道:“那人能以氣馭劍,隱身一擊便將瞎姑驚退,劍術造詣已達化境,連我也想不出當今武林中,誰會具有如此身手?”
郭長風道:“不瞞莊主說,當時我還以為是莊主的無敵飛環,後來發覺破空之聲銳而不實,才知道不是。”
林元暉道:“你且說說看,那發出破空聲音的東酉,有什麼異樣?”
郭長風道:“它的速度太快了,確實情形我也說不上來,從聲音分辨,好像一種極薄的刀劍劈風音響,不如飛環體形粗圓,聲音那般渾厚。”
林元暉又道:“它是直髮直收?還是成弧形繞空迴旋?”
郭長風道:“是成孤形飛旋,而且飛繞的角度很大,似乎有些飄浮的樣子。”
林元暉變色道:“這麼說來,那不是‘御劍之法’,可能是‘殘月斬’!”
郭長風詫異問道:“什麼叫做‘殘月斬’?”
林元暉道:“那是一種形如彎月的奇門兵刃,外沿鋒利如刀,內側有握手,有些像護手鉤的握柄,又有些像月牙,既能當兵器使用,也可脫手飛擲,當作暗器,三十丈內,可以收發由心。”
郭長風道:“不是我自誇,對別的我不敢說,暗器一道,自信還有幾分瞭解,怎麼從未聽過這種‘殘月斬’的東西?”
林元暉道:“那是因為普天之下,只有二個人使用這種暗器,而且,早巳失傳了。”
郭長風道:“既如此,莊主又怎會知道呢?”
林元暉道:“我是聽先父提起過。”
郭長風一震,道:“他怎麼說?”
林元暉道:“先父在傳我無敵飛環時,提到這種形狀和飛環有些近似的兵器,並且說,那是先父一位量敬重的朋友,自己獨創的,兵器譜中沒有這種東西,可惜那位先父的好友已作古,以致‘殘月斬’失傳於武林。”
郭長風聚精會神的聽著,緊接問道:“他有沒有提過那位好友的名字?”
林元暉道:“沒有,但他對那位好友,似乎念念難忘,臨終時,還嘆息著說:我生平別無憾事,只是從此再也見不到殘月斬了。”
郭長風立即接口道:“他不是說那位好友已經故世了嗎?怎又以無法見到為憾事呢?”
林元暉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甚明白,或者他指的只是失傳的暗器,並非指人。”
郭長風輕哦了一聲,皺眉沉吟,未再出聲。
田繼烈道:“但願莊主猜得對,‘殘月斬’並沒有失傳,咱們可以多一個有力的幫手。”
林百合道:“不管那人使的是不是‘殘月斬’,他已經是我們的朋友了,否則他不會偷偷點我的睡穴,又去暗助郭大俠脫身。”
略停,又嘆了二口氣,道:“只不知道他是否也能助公孫姐脫臉,今晚的事既然被瞎姑查覺,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林元暉也憂形於色地道:“郭大快,咱們是不是該去老福記錢莊看看呢?”
郭長風道:“瞎姑武功高強,咱們縱然去了,也不是她的敵手,何況,打草驚蛇,反而對公孫姑娘不利。”
林元暉道:“可是”
郭長風道:“莊主請放心吧,香羅帶未到手以首,她們絕不會傷害公孫姑娘,這段時間內,莊主還是不露面的好。”
林元暉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說道:“聽你的吧,我只是自慚當年對不起茵兒的母親,但願有生之年,能對那個孩子有個補償的機會,至於她認不認我這個父親?願不願意跟我見面?
都不在我意中。”
林百合含著眼淚道:“爹,當年事情不在你,等事情真相大白,我想公孫姐姐一定不會再記恨,一定會來眼咱們團圓的。”
林元暉眼中也滿盈著淚光,悽然而笑,說道:“真能有那一天,爹就死而無憾了……”
林百合連忙掩住他的嘴,道:“爹爹,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他們父女二人在唏噓慰藉,田繼烈卻悄悄向郭長風道:“大悲師太即將親自趕到,秦天祥行蹤尚無消息,目下情勢,似乎都對咱們有些不利,我倒覺得有讓莊主和公孫茵見一面的必要。”
郭長風頷首道:“我何嘗不這麼想,怎奈事出意外,今晚約會,竟被瞎姑察覺了。”
田繼烈道:“據你看,那瞎尼姑會把她如何處置?”
郭長風想了想,道:“多半會將她軟禁監視,不致有什麼危險。”
田繼烈又道:“會軟禁在老福記錢莊嗎?”
郭長風道:“八成是在那兒。”
田繼烈道:“錢莊中除瞎姑之外,還有什麼高手?”
郭長風道:“論武功,自然以瞎姑和麻姑最高,今夜麻姑中了我一枚鐵竹籤,枯皮神功被破,短日內恐難以痊癒,剩下的只有瞎姑了。”
田繼烈道:“既在如此,咱們何不用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先將公孫茵救出來?”
郭長風吁了口氣,道:“老爺子,你可別小看瞎姑,她非僅武功高出麻姑甚多,行事又機警沉著,只她一個人,咱們就對付不了……”
田繼烈道:“這個我自有辦法,咱們不跟她硬碰,只要用小小的偷龍轉鳳之計,就能把人救出來。”
接著,便壓低聲音,如此這般,跟郭長風耳語一番。
郭長風聽了,看了看林百合,似有難色。
田繼烈又道:“不要擔心,這兒的事我會安排,回頭我再跟她仔細商量,但今夜是來不及了,明天夜晚,咱們就依計行事。”
郭長風搖頭道:“我不是擔心這兒有困難,面是擔心那一位會不肯,到現在為止,她心裡的仇恨還沒有完全化解-
田繼烈沉吟一會,道:“到時候看情形再說吧,今夜你也不必回客棧去了,咱們還得好好商酌一下細節。”
當下告辭出來,又囑楊百威加派人手入城,嚴密監視老福記錢莊。
三人同返大廳,秉燭夜談,直到天明才各自歸寢。
翌日上午,郭長風正準備回城裡去,忽然獲報武當派掌教一塵道長親自來訪,正由楊百威在前接待。
郭長風心知是為了各大門派會聚“青牛宮的事,但因自己身居客位,不便出面,只好留下來等候消息。
近午時,一塵道長才離去,楊百威匆匆趕到莊後,臉色一片凝重。
郭長風和田繼烈問起經過,證實一塵道長果然是銜各大門派之命面來。
楊百威道:“據說子母金丹秘方待價而估的事,現在已傳遍江湖,各大門派聲稱不願秘方落入邪門派手中,才選派精英,由木尊者率領趕來襄陽,並且希望武當派也能加盟共同行動。”
郭長風道:“武當派態度如何?”
楊百威道:“站在同道的立場,武當派自然不能拒絕,但因當年武當危難之際,全仗林莊主一劍雙環,力殲桐柏十惡,才得到保全,一塵道長為感昔日之情,特來報訊,咱們小心提防。”
郭長風道:“他怎麼說?”
楊百威道:“他是轉達各大門派的公意,希望咱們追查秘方的事,如果確有其事,各大門派願出高價收買,甚至於不惜聯手使用武力,務必要阻止秘方落入邪道手中。”
郭長風道:“如果查明沒有這回事呢?”
楊百威道:“他們當然不會相信,據一塵道長表示,各大門派是志在必得,本來準備對寂寞山莊採取行動,都是武當派勸阻了……”
郭長風重重地啐了一口,道:“呸!這就是自命正道門派的嘴臉,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那雜毛早把當年掛危解圍的恩情忘了,竟然大施威脅利誘,說來說去,不過是想將金丹秘方據為已有而已。”
田繼烈微微一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正道門派也是人,當然也有私心,一塵道長能先來報訊,已經十分難得了。”
郭長風道:“其實,不用他來獻殷勤,咱們早已知道……”
田繼烈道:“話不能這樣說,我倒覺得他來的正是時候。”
微頓,目注楊百威道:“楊兄是怎麼回答他的?”
楊百威道:“我只說莊主有病,這件事不能聲張,必須秘密追查,一有消息,再跟他聯繫。”
田繼烈道:“答得好,能夠先安撫各大門派,就是上策。”
※※※
楊百威道:“這隻能暫時拖延三數日,他們不會久等的。”
田繼烈道:“有這三數日便足夠了,現在襄陽城內情勢,金沙雙雄已能控制,青牛宮方面若能按兵不動,大悲師太縱然趕到,也不可能立即發動,有此緩衝時間,秦天祥一到,咱們的計劃便成功了。”
楊百威道:“老爺於的意思是”
田繼烈道:“大悲師太明天可能抵達,明天一早,你就去告訴一塵道長,假稱事情已查出眉目,那獲知金丹秘方的丫環,名叫鳳珠,現已離莊向荊州逃亡,咱們正派人尾隨追緝,如果他們不相信,可以跟隨咱們聯袂追趕,只要追到那丫環,情願共享金丹秘方。”
楊百威愕然道:“萬一他們真要追下去怎麼辦?”
田繼烈道:“他們真要追下去,就讓斷魂刀馬魁陪他們到荊州去一趟,省得在這兒礙手礙腳。”
楊百威沉吟一臺,道:“此計雖妙,只恐日後揭穿真相,從此將與各大門派樹敵成仇。”
田繼烈道:“像這種假仁假義的門派,就算成仇也不值得惋惜,主要的,咱們必須利用這段時間,集中全力先救出公孫茵,再對付太悲師大。”
楊百威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去安撐。今夜老福記錢莊韻行動,是否仍按原計劃進行呢?”
田繼烈毫不猶豫道:“當然依計行事,你去忙你的吧,今夜莊中的安全,就多多偏勞楊兄了。”
楊百威去後,郭長風也離開寂寞山莊舊雨樓客棧。
但他將公孫茵的安危始終放心不下,又囑金沙雙雄暗赴老福記錢莊窺察動靜。
據雙雄回報:錢莊的大門仍關著,後面小巷雖偶有僕婦模樣的人出入,大都只在附近購物即返,看不出任何異狀。
郭長風仍不放心,又親自去了一道,遠遠觀望,錢莊中果然平靜如故,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周圍一帶佈滿寂寞山莊派來的暗樁,監視十分嚴密,附近百丈內,等於劃了一片禁區,根本不可能有外人接近。
然而,郭長風總覺得這過分的平靜,似乎包藏著兇險,令人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之感。
瞎姑行事精明,不可能不知道錢莊已在監視之下,怎會不作應變處置?
玉佛寺對寂寞山莊謀算已久,襄陽城中絕不至只有老福記錢莊一處藏身的地方,莫非昨夜事變之後,就已經秘密遷走了?
郭長風心裡納悶,看看天色將暗,正想離去,卻望見巷口出現兩名頑童。
那兩名頑童,一個長髮披肩,一個留著沖天小辮子,在大街上追逐遊戲,正玩“捉迷藏”
的遊戲,其中一個忽然躲進那條死巷子中。不片刻,另一個也跟蹤找了進去,兩人嘻嘻笑著,又由巷中追逐而出,鑽人人叢去了……
嬉戲,本是極平常的事,郭長風卻看得心絃震動,駭然變色。
街上行人甚多,那兩名頑童在人叢中鑽了幾鑽,便消失了影蹤。
郭長風一頓腳,急忙離開錢莊後巷,直奔七賢酒樓。
登上酒樓,田繼烈已經先到了,正獨坐一隅,自酌自飲,向郭長風含笑點點頭,招呼道:
“老弟,先坐下喝兩杯吧,時間還早……”
郭長風坐下,卻無心喝酒,低聲道:“老爺子準備要去老福記錢莊?”
田繼烈道:“為什麼不去?一切都已經安排就緒,百合也答應了,稍後就會趕到。”
郭長風道:“老爺子,事情有了變化,老福記七莊今夜千萬去不得。”
田繼烈道:“哦?”
郭長風壓低聲音道:“我剛從老福記錢莊來,如果我的猜測不錯,大悲師太可能已經抵達襄陽了。”
田繼烈吃驚道:“你看到了什麼?”
郭長風道:“不久以前,我親跟看見大悲師太的兩名隨侍啞童在錢莊後巷出現,顯然是跟瞎姑聯絡來的。接著,便將所見情形,複述一遍。
田繼烈皺皺眉頭,道:“你真能確定是那兩各啞童?”
郭長風道:“絕不會錯,我還看見其中一名假作尋地躲藏,向錢莊後門擲進一團信柬似的東西。”
田繼烈沉吟了半響。道:“即使真是他們,也沒有什麼關係,這兩名啞童奉命傳訊,至少說明大悲師太本人並不在老福記錢莊中。”
郭長風道:“可是,萬一在我們行事的時候,她卻突然到了,豈不糟糕?”
田繼烈想了想,道:“咱們不能因噎廢食,功虧一簣,正因那老尼姑已到襄陽,更應該趕快把公孫茵營救出來,否則就來不及了。”
郭長風道:“但這樣做實在大冒險,一且事敗,可能連百合也失陷在裡面。”
田繼烈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時候,我自會謹慎,你和百合在外面等我的消息,再依計行事。”
聽他說得如此堅定,郭長風情知攔阻不住,便道:“老爺子若決心要要去,請將這五支鐵竹籤帶在身邊,此物專破玉佛寺枯皮神功,急時可以防身……”
田繼烈沒等他說完,搖手笑道:“用不著,這東西你自己留著吧,我是去誘敵,不是去打架的,別的我不敢自誇,若比腳程看誰跑得快,我還有這點把握。”
正說著,一名短小精幹漢子,匆匆登上樓梯,向田繼烈微微頷首示意,然後退去。
田繼烈低聲道:“百合已經來了,咱們走吧!”
兩人起身下樓,那漢子巳在街角佇候,不遠,停著一輛馬車,窗簾低垂,密不透風。
田繼烈攀上車轅,卻指指車廂門,道:“老弟,上車見,該注意些什麼,你們詳細談談。”
郭長風拉開車門鑽了進去,不禁皺眉,原來車內除了林百合,還有一個常把事情擾亂的櫻兒。
這丫頭心地不壞,只是太喜歡惹事,又不聽約束,往往叫人頭疼。
櫻兒也看出郭長風在皺眉頭,一撇嘴,道:“別那樣不耐煩,我本來不想來的,是田老爺怕等會兒接那一位回去時,沒有人領路照顧,才求我一同來。”
郭長風只好笑笑,道:“我又沒說不讓你來,只是今夜情況略有變化,大悲師太可能已到了襄陽,等會兒有行動,我和百合進去,姑娘要在車上等侯,不可離開了。”
櫻兒冷笑道:“放心好了,我識相得很,絕不會跟去礙事的。”
把頭一扭,又喃喃說道:“哼!橋還沒過哩,就恨不得把橋板拆下,當作柴燒了……”
林百合低喝道:“櫻兒,你在胡說些什麼?”
櫻兒冷哼道:“本來就是嘛,這年頭,買肉的都不識貨,總把好心當作驢肝肺。”
林百合又氣,又好笑,連連搖頭,說不出話來。
田繼烈抖抖韁索,馬車緩緩駛動,那名精幹漢子並沒有登車,只尾隨在車後,防人跟蹤窺伺。
車行途中,郭長風把老福記錢莊的情形,詳細告訴林百合,並且叮囑道:“如果事情不順利,今夜恐怕有一場血戰,等-會兒,田老爺子若將瞎姑誘走,你暫且留在車中,由我先進去,待見到公孫茵以後,再知會你進去。”
林百合聽說大悲師太可能已到,也知事態嚴重,點點頭道:“我會等你消息的,你左肩的傷勢要緊麼?是否需要櫻兒替你掠陣,必要時,也可助一臂之力。”
郭長風還沒回答,櫻兒已經搶著道:“我去幹什麼?去了也只有礙事,哪兒能幫得上忙。”
林百合沉聲道:“這是什麼時候,你再鬧脾氣,我就趕你回去了。”
櫻兒沒有再敢說話,卻嘟著小嘴,滿肚子委屈樣子。
郭長風道:“相助倒不必,最好請她先在車轅上準備著,一旦有變,你們便儘快離開此地。”
林百合道:“那你自己呢?”
郭長風道:“我獨自一人,脫身比較容易,重要的是,你千萬不能落在對方手中。”
林百合想了想,道:“好!我照你的話傲,你也得自己事小心,凡事見機而行,不要太急躁……”
就在這時候,馬車忽然一頓而止。
郭長風輕輕挑起車簾,只見馬車正停在老福記錢莊後巷轉角處、附近已經行人絕跡,大街上,空蕩蕩地,看不見半個人影。
眺望錢莊內院,燈火已滅,一片寂靜。
忽然,靜夜中傳來幾聲犬吠
“汪!汪汪!汪汪汪!”
吠聲由一至三,週而復始連續三次。
田繼烈微微一笑,身形輕閃,掠下了車轅。
郭長風也緊跟著下了車。
田繼烈低聲道:“此地平靜如常,並無異狀,看來那兩名啞童只奉命傳訊,老尼姑還沒有到。”
郭長風道:“但願如此,老爺子總宜小心為上。”
田繼烈道:“我先進去誘敵,你要注意動靜,如果追出來的不是那瞎尼姑,就暫時不可進去。”
郭長風點點頭。
田繼烈舉目四顧一眼,袍袖輕拂,人已如怒箭般破空射起,胸小巷左側屋瓦上落去。
郭長風一伏腰,奔向巷口,臨去扭領回顧,見櫻兒正攀上車轅座位。
只這略一反顧的剎那間,再回頭,已不見田繼烈的人影。
郭長風暗想:這位老爺子“千里追風”的身法是爐火純青了,可惜稍嫌固執,也太小覷了對手的能耐。心念轉動,腳下一用力,身形掠起,也上了屋頂。
他選了一處較高簷角,前面能俯覽錢莊內院,後面又能兼顧著街角上的馬車,一縮身子躺在瓦溝中。
老福記錢莊內一片漆黑,面朝巷口的後門門旁,卻有三點微弱的墨火。
那是三支香,插在門框上的竹管裡。信佛的人家,早晚在門口上香敬神,原本是極平常的事,但此時看來,竟有些刺眼。
郭長風撿起一塊瓦礫,輕輕捏碎,屈指輕彈,三縷勁風疾射而出。
火花爆閃,三支香同時應手熄滅。
就在香火滅時,一條人影突然由錢莊後院沖天射起,直向郭長風匿身處撲來。
郭長風腕肘疾翻,掌中已扣了一柄飛刀,卻看清那人是田繼烈。
幸好他飛乃隱而未發,忙低聲問道:“下面情形如何?”
田繼烈興奮地道:“咱們運氣不錯,那瞎尼姑出城去了,根本不在屋裡。”
郭長風訝道:“真的麼?”
田繼烈道:“絕對不假,據說大悲師太已抵襄陽,但只留宿在城外,特地命人傳她出城問話去了,你午後見到的那兩名啞童,就是奉命來傳話的。
郭長風道:“老爺子從哪裡聽來這消息?”
田繼烈道:“我一下去就制住一名守夜的僕婦,那婆娘不經嚇,被我一逼,全說出來了。”
郭長風道:“公孫茵現在何處?”
田繼烈道:“公孫茵和吳姥姥都被關在錢莊金庫裡,只留下麻姑負責看守,那麻姑昨晚被你用竹籤射中穴道,真氣敢破,等於廢人,此外,錢莊中再無高手,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咱們也不必用什麼‘偷龍轉鳳’的計謀了,索性下去將人救走,一點都不費事。”
郭長風疑重地搖搖頭,道:“這件事太出人意外,只恐其中有詐。”
田繼烈道:“你去救人,我替你把風,只要弄開金庫的鐵柵門,咱們就添了兩名幫手,有詐也不怕了。”
郭長風道:“瞎姑行事謹慎,絕不會這樣大意疏忽,依我看,這分明是一個陷阱。”
田繼烈道:“怎見得?”
郭長風道:“老爺子請想想,這錢莊四周,全是咱們的人,瞎姑若應命出城,她是怎麼離開的?怎會不被咱們發覺?”
田繼烈-怔,無話可答。
郭長風又道:“再退一步來說,就算大悲師大要傳瞎姑出城問話,瞎姑為了陳報昨夜的變故,也一定會帶公孫茵和吳姥姥同去對質,怎會獨自前往,把公孫茵兩人留在城中?”
田繼烈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說,瞎姑根本沒有出城去?”
郭長風道:“依我猜測,如果她已經出城,必定帶公孫茵同去,老福記錢莊內可能闢有秘密地道,否則,她根本沒有出城,很可能藏匿在錢莊金庫內,等咱們去中伏上當。”
田繼烈道:“我不信。難道她會預卜先知,算定咱們今夜會來?”
郭長風道:“她雖然不知道咱們一定會來,但昨夜變故發生後,她至少已發覺錢莊附近布有暗樁,咱們遲早要來探查公孫茵的安危。”
田繼烈冷笑道:“就算被稱料中了,咱們也不怕,既然已經來了,就沒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你在這裡替我掠陣把風,我非去金庫裡看看不可。”
“且慢!”郭長風攔阻道:“老爺子若一定要去,也應該由我進去,公孫茵跟你不熟,即使見面,未必肯跟你逃走。”
田繼烈道:“她不肯,我扛也把她扛出來。”
竟不聽郭長風的勸阻,身形一閃,飄落錢莊後院中。
郭長風怕他有失,只得緊跟著飛身而下。
院子裡寂靜無聲,迎面是道走廊,兩旁有房,走廊口的水椅上,直挺挺坐著一名中年僕婦,懷裡抱著一根木棍,已被田繼烈制住了穴道。
穿過走廊,便是一處丁字形的矮欄杆,向右可通上房臥室,向左可到前面大廳和金庫。
臥室內,隱隱有鼾聲傳出,通往前廳的轉角處,也有一把木椅,坐著一名夥計,正勾脖子打瞌睡。
田繼烈一跨步,悄沒聲息欺到那夥計面前,駢指疾落,點了他的黑甜穴,輕輕鬆鬆便進了大廳。
郭長風急忙快步趕上,嗄聲道:“老爺子請在這兒等侯,金庫路徑我比較熟悉,這地方我來過。”
田繼烈點點頭,道:“下手要快,我替你把風。”
郭長風並非說假話,老福記餞莊他的確來過兩次,也知道金庫的位置,掀起左側門簾,閃身而入。
行約十餘步,向右一轉,便是通往金庫的鐵柵門。
郭長風在門外停步,凝目向柵內打量,只見欄柵裡除了幾十個木箱外,並無人影,靠底部牆壁,卻另有一座堅厚的大鐵門,門上一把大鈕,足有尺許長短。
看情形,公孫茵和吳姥姥八成被關在那座鐵門內,要想進去,必須先弄開欄柵和鐵門上兩道鎖。
弄開欄柵鎖釦不難,要弄開鐵門上的大鎖,卻不是件容易事。
郭長風挨近鐵柵門,仔細察看柵上鎮孔的結構,取出一柄飛刀,用刀尖抵住暗簧,然後吸一口氣,舉掌在鎖上輕拍了三下。
“咔”一聲脆響,鎖簧回彈,柵門應手而開。
郭長風穿過欄櫥,緩步向鐵門走去。
但那座鐵門上的大鎖,鎮栓雖然粗大,鑰孔卻十分小,而且,暗簧結構複雜,除非有寶刀利刃,只怕很難將它弄開。
郭長風試著用刀尖撥弄鎖簧,久久無法弄開,反累了一頭汗。
正感棘手,忽聽鐵門內有人低聲問道:“外面是誰?”
郭長風停了手,側耳慣聽,發覺那聲音是從門環邊一條細縫隙傳出來的,語音含糊,聽不出是誰的口音。
於是,忙湊近門環邊,也低聲道:“裡面可是吳姥姥?”
門內反問道:“你是什麼人?”
郭長風道:“在下郭長風,聽說姥姥和公孫姑娘被關禁在此地,特來……”
門內道:“郭大俠,你快走吧,咱們都很好,不會有什麼事的,老菩薩已經親自來了襄陽,你千萬別再到這兒來,給咱們添麻煩。”
語氣促迫,充滿了焦急,似乎迫不及待,希望能趕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