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長風笑道:“姑娘別忘了,我也是住在客棧裡的男人。”
林百合赧然道:“我不是說你,我是指另外那些無聊的傢伙。”
郭長風道:“那些傢伙怎麼樣?”
林百合氣憤地道:“還提它幹什麼,那些傢伙真是可惡透頂,上次我去找你,不是在你房裡睡著了麼?誰知出來的時候,竟有人故意衝著我扮鬼臉,吹口哨,好像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似的,真把我氣炸了。’。
郭長風道:“哦!這的確可惡,我若知那些人是誰,非狠狠揍他一頓不可。”
林百合道:“我有事一定要見你,又不敢再去客棧,只得跟櫻兒商議,約你來這兒見面。”
郭長風道:“姑娘究竟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告訴我?”
林百合道:“我問你……關子……”
郭長風道,“關子什麼?”
林百合忽然垂下頭,羞怯地道:“就是‘比價增酬’的事嘛,難道你忘了?”
郭長風哦了一聲道:“當然不會忘記,不過,這件事還有些意外波折……”
林百合道:“你有沒有把咱們議定的代價告訴對方?”
郭長風道:“已經告訴了。”
林百合得意地笑道:“這不就結了,莫非他還能給你更高代價不成?”
郭長風道:“對方的代價雖然不比姑娘更高,卻也不相上下。”
林百合訝道:“怎麼說?”
郭長風道:“她和姑娘一樣,也願意‘以身作價’。”
林百合似乎吃了一驚,不禁冷笑道:“難道她也是個女人?也跟我一樣年輕?一樣容貌?”
郭長風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林百合怔了怔,道:“我不信,縱然年紀相同,容貌決不會一模一樣,她可能比我美,或者比我醜,總有分別的。”
郭長風道:“也難怪姑娘不信,未見之前,連我也不相信。可是,這的確是鐵錚錚的事實,她和姑娘,不僅年紀相若,面貌也一般模樣,筒直就像一對孿生的姊妹。”
林百合道:‘你設有騙我吧?”
郭長風道:“句句實言,決無半字虛假。”
林百合嗄聲道:“天下竟然會有這種奇事?這怎麼可能……”
郭長風道:“或許她真是姑娘的同胞姊妹,這也難說得很?”
林百合用力搖搖頭,道:“絕對不會的,我娘只生我一個,決沒兄弟姊妹。”
郭長風又道:“姑娘再仔細想想看。說不定是令尊當年另有外室……”
林百合截口道:“那更不可能,我爹自從娶了我艘,一向定居襄陽,從未離開家。”
郭長風道:“可是,她和姑娘容貌如此酷似,又對令尊如此懷恨,豈能說沒有淵源?”
林百合沉吟了一下,道:“我想跟她見見面,你能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嗎?”
郭長風道:“我也希望姑娘能跟她見見面,無奈她不肯同意。”
林百合道:“你只要把地方告訴我,我親自去見她。”
郭長風道:“現在,她可能已經離開襄陽,連我也無處尋她。”
林百合想了想,道:“她總要再跟你聯繫,下次她約你見面的時候,我就隨你一塊兒去。”
郭長風搖了搖頭道:“這機會恐怕很渺茫。”
林百合道:“為什麼?”
郭長風道:“除非我決定對令尊下手,否則,她可能永遠不會再跟我聯繫。”
林百合道:“難道她能找到比你更高明的殺手?”
郭長風苦笑道:“姑娘,天下有的是亡命之徒,比我高明的人,更是車載斗量,不計其數,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肯付出那麼優厚的代價,何愁僱不到強我百倍的高人。”
林百合道:“只要不是你,事情就好辦了。我外公說,要我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把你爭取過來,甚至……”
說到這裡,忽然臉上一紅,沒有再往下說。
郭長風道:“甚至怎麼樣?”
林百合無限嬌羞地道:“你答應不再替對方當殺手,我才告訴你。”
郭長風聳聳肩,道:“你不肯告訴我,也許我就會答應對方。”
林百合道:“告訴你是可以,但不許你笑!”
郭長風道:“啊!那是件很好笑的事嗎?”
口裡說著,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百合扭著身子道:“不來啦,人家還沒有說,你就笑人家了!”
郭長風忙道:“好!我不笑就是,你看,這不是沒笑了麼?”
林百合偷眼看時,見郭襖風緊繃著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自己倒忍俊不住,“噗嗤”
笑出聲來。
郭長風道:“這可是你自己在笑,不能怪我吧?”
林百合道:“你轉過身去,不許笑。也不許偷看,我真的要說了。”
郭長風依言轉過身子,道:“這樣可以嗎?”
林百合輕咳了一聲,緩緩道:“我外公說,你本來是個很好的人,只因從小孤身浪跡扛湖,沒有享到家庭的溫暖,才走人歧途。變成了職業殺手,但你一向秉性正直,並沒有妄殺過無辜……”
郭襖風道:“謝謝他的誇獎。”
林百合接道:“所以,他老人家對子我願意‘以身作價’的事,不僅不反對,反面非常贊同,他說:‘浪子回頭金不換。若能使你改邪歸正,應該不惜代價,全力促成’。”
郭長風想笑,又不便笑出來,只得乾咳兩聲,用力拉了拉衣領,才算把笑意忍住。
林百合說到這裡,竟也停口未再說下去。
郭長風道:“還有呢?”
林百合道:“其餘的你應該想得到,不必我再說了。”
郭長風道:“我想不出來,還是你說吧。”
林百合道:“你真想不到?還是偽裝不懂?”
郭長風搖頭道:“聽他的口氣,自然是希望我能放棄殺人職業,可是,他準備如何‘全力促成’?卻令人無從猜測。”
林百合道:“外公的意思已經夠明白了,他老人家要我……”
郭長風道:“要你勸我改邪歸正,對不對?”
林百合道:“不僅是要勸你,他是要你做”
郭長風道:“要我做一個正人君子,不再幹職業殺手?是嗎?”
林百合頓足道:“唉!你真笨得要命,這麼簡單的事,居然糾纏不清。”
郭長風道:“我本來就不聰明,索性你直說出來,豈不省事。”
林百合遲疑了一會,終子道:“直說就直說吧,外公的意思,是要你做寂寞山莊的女婿……”
最後兩個字說出口,早巳羞得掩住臉龐,扭過身軀,恨不得尋個地洞,一頭鑽了進去。
郭長風似乎毫無意外之感,徐徐轉回身來,平靜地問道:“這話是他親口告訴你的?”
林百合輕輕點了點頭。
郭長風又問道:“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林百合低聲道:“今天上午所以我才急子想見到你。”
郭長風道:“他一定還有什麼話,要你對我說?”
林百合道:“是的,他老人家說,希望你送我一件信物,事情就算決定了。”
郭長風道:“他是要求我把那條‘香羅帶’送給你,對麼?”
林百合愕然轉過頭來,道:“你怎麼知道?”
郭長風道:“猜想罷了。我想,秦老爺子一定體諒到我身上別無其他珍貴東西,‘香羅帶’既是女用飾物,本來又屬子林家所有,真是最適當的信物了。”
林百合道:“不錯,外公做事,一向都替別人想得很周到。”
郭長風淡淡一笑,說道:“豈僅是周到,簡直可說是煞費苦心,令人不能不佩服。”
林百合欣喜地道:“這麼說,你是願意啦?”
郭長風反問道:“你呢?你自己願不願意?”
林百合俯首低笑道:“我……我不知道。”
郭長風道:“不知道可不行,如果你有絲毫勉強,這事只好作罷了。”
林百合偷偷“橫”了他一眼,輕輕道:“真是個傻瓜!人家連‘以身作價’都願意了,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幹嘛。”
郭長風道:“其實,咱們願意都沒有用,必須另外一個人也願意了才行。”
林百合道:“誰?”
郭長風道:“令尊。”
林百合羞笑道:“你儘管放心,外公作主的事,我爹決不會反對的。”
郭長風道:“別的事都可由秦老爺子作主,唯獨這件事他無權替令尊作主,無論如何要令尊親自點了頭,才能算數。”
林百合道:“你的意思是說,一定要見到找爹才肯答應?”
郭長風道:“應該說,一定要令尊先答應了,才能談到第二步。”
林百合道:“可是,你明明知道我爹已經離開襄陽,這件事沒有解決之前,他是不會回來的。”
弊長風道:“他不回來,咱們可以去找他,這是何等重大的事,豈能太性急?”
林百合憤然道:“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答應,只不過拿藉口拖延敷衍罷了。”
郭長風說道:“不!我只是要慎重行事……”
林百合道:“我知道,你是捨不得背棄那個壞女人,她又漂亮,又有錢,只要你殺了我爹,就可以人財兩得,所以你才堅持要先和我爹見面,你不是要他同意婚事,你是想下手殺他,你……你……”
她越說越激動,眼淚不由奪眶而出。
郭長風平靜地望著她,既未勸慰,也沒有辯解,直到林百合語聲中輟,才徐徐說道: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
林百合哽咽道:“反正你對我沒有誠意,你念念不忘的,是那十幾箱價值連城的珠寶!”
郭長風聳聳肩,道:“如果真是那樣,我儘可以偽作願意,把令尊騙回寂寞山莊,然後殺了他,珠寶不是一樣可以到手麼?”
林百合一怔,道:“那你為什麼非要先見我爹不可?”
郭長風凝容道:“老實告訴你吧,我是在為令尊的安全擔心,目前他雖然離開了襄陽,卻已經落入另一批人的掌握,隨時可能發生危險。”
林百合道:“哼!鬼才相信你的話。”
郭長風道:“信不信由你,我說的卻是事實,那些人早在十年前就開始處心積慮想掌握令尊,目的是要由令尊身上,得到一件東西。”
林百合道:“什麼東西?”
郭長風一字字說道:“普羅帶。”
林百合道:“香羅帶只不過是一件女用飾物,也值得花費十年心血想得到它?”
郭長風道:“咱們不知道香羅帶珍貴之處,自然認為不值錢,但那些人卻對它十分重視,為求達到目的,必要時,很可能對令尊不利。”
林百合道:“說了半天。那些人究竟是誰呀?”
郭長風道:“現在我不能說,即使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我只能忠告你一句話:趕快把令尊接回襄陽。這兒雖有仇家窺伺,卻比虹石堡安全得多。”
林百合詫道:“你怎麼知道我爹去了虹石堡?”
郭長風微微一笑,道:“我不止知道他是由郝金堂和應飛護送去了紅石堡,更知道寂寞山莊有兩名替身,都是秦老爺子一手安排的。”
林百合吃驚道:“啊!想不到你的消息居然如此靈通?”
彝長風道:“想不到的事多著哩!或許有一天,你會連自己的父親也分不出真假,更要大吃一驚了。”
林百合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我也不再瞞你,老實說,我本來不願爹爹離開襄陽,可是他老人家有病,神志已經不大清醒,萬一被仇家所乘,後果真不堪設想,外公認為這樣太危險,才暗中將他送往紅石堡……”
郭長風道:“令尊的病因何而起?”
林百合道:“我也不知道原因,總之,自從我懂事開始,爹的病就更重了,成年累月的,不是獨自躲在後院裡,就是進城來酗酒買醉,以致兩年前被人行刺暗算,險些罹難……”
郭長風道:“對子那一次道人行刺,事後令尊有沒有什麼表示?譬如猜測仇家是誰?或者言語中有何異樣?”
林百合搖頭道:“這些倒設有,只是病勢越發越嚴重,常常獨自抱頭大哭,有時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動輒出手傷人,除了我和一名貼身丫環之外,誰都不敢走進後院。”
郭長風道:“他的病是時發時好呢?還是經常如此?”
林百合道:“有時發作,有時又好些,好的時候,只是顯得有些痴呆,發病的時候,會連人也認不清。”
郭長風心中一動,道:“怎樣認不清人?你舉個實例給我聽。”
林百合道:“有一次,我去後院探望,他老人家正在樓上用午飯,看見我上樓,忽然顯得很吃驚的樣子,碗筷全都掉了,一把拉住我,不停地問道:‘你不是死了的嗎?為什麼又復活了?’……”
郭長風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低聲道:“當時你怎麼回答的?”
林百合道:“當時我險些嚇呆了,後來才想到,可能因為我很像我娘,他老人家一時眼花,把我認作我娘啦,子是,我就大聲說:‘爹爹,我是百合!’誰知他老人家突然哭了起來,連連搖頭道:‘你不是百合,你是小玉,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你不肯承認。小玉!我對不起你……’,他老人家一面哭,一面緊緊抱住我不放,我急了,只得出手點了他老人家的睡穴,才使他安靜下來。”
郭長風頓足道:“可惜!可惜!-
林百合道:“可惜什麼?-
郭長風道:“你不該點閉他的穴道,應該順著他的口氣,跟他談話,讓他將心裡的積悶傾吐出來。”
林百合道:“我孃的名字並不叫‘小玉’,爹爹卻口口聲聲叫我‘小玉’,分明已經瘋了,我還跟他談什麼?”
郭長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這次以後,還有類似的情形發生過嗎?”
林百合道:“哪裡還敢有第二次,以後凡去後院我都特別小心,一定先在樓外跟他老人家交談幾句,確定沒有發病,才敢進去。”
郭長風想了想,又道:“平時侍候令尊的那名丫環,她叫什麼名字?”
林百合道:“名叫風珠,她是爹爹的老丫環。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我們都管叫風姐姐。”
郭長風道:“此次令尊遠赴紅石堡,想必她也隨同去了?”
林百合道:“是的,莊裡只有她一個人跟隨爹爹同去。”
郭長風道:“她可靠嗎?”
林百合道:“你是指什麼可靠?”
郭長風道:“指她對令尊的忠誠。”
林百合道:“當然可靠,鳳珠十幾歲時就來到寂寞山莊,前後將近二十年,爹爹的飲食起居,一直都是由她照顧的。”
郭長風道:“是誰介紹她到寂寞山莊來的?”
林百合沉吟道:“這就不太清楚了,聽說她和莊裡前任總管‘鐵扇子’宋剛有點親戚關係,大約是宋剛介紹的吧!”
郭長風又問:“她會不會武功?”
林百合道:“不會。她來的時候,才十四五歲……你問這些幹什麼?”
郭長風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我只是想多瞭解她的來歷,也許有一天,咱們必須借重子她。”
林百合愕然道:“借重她?她只不過是我爹爹的一名丫環……”
郭長風道:“別小看一名丫環,她對令尊的生活習慣和細節,只怕比你還要了解深刻,也只有她,才能分辨誰是令尊的替身。”
林百合道:“難道你以為我連自己的父親也分辨不出來嗎?”
郭長風笑道:“很可能有那一天。”
林百合哼道:“你簡直說得太多了,現在莊裡就有兩名替身,可是,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郭長風道:“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有機會改變令尊,如果你和令尊隔離一段時間,再將令尊的外貌略加改變,你就認不出來了。”
林百合道:“我才不信哩,一個人天生的相貌,怎能加以改變?”
郭長風道:“既能把別人改成令尊,為什麼不能把令尊改變成別人……”
微頓,又接著道:“好啦!暫時不談這些。我想要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林百合道:“你先說說看?”
郭長風道:“咱們一同趕去紅石堡,設法把令尊接回來。”
林百合驚喜地道:“真的?你要跟我一塊兒去?”
郭長風低聲道:“只是你和我兩個人悄悄同去,不能讓第三者知道,甚至秦老爺子也別告訴,你願意嗎?”
林百合連連點頭,道:“當然願意,可是咱們不能不讓外公知道,因為虹石堡”
郭長風道:“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否則,咱們就去不成了。”
林百合道:“如不告訴外公,咱們沒有辦法進入紅石堡,去了又有什麼用?”
郭長風道:“你是秦天祥的外孫女兒,怎會進不了紅石堡?”
林百合道:“原來你不知道,紅石堡是建築在山頂上,四面峭壁,飛鳥難渡,只有正門一座吊橋可以出入,假如沒有通行信物,任何人都別想進入紅石堡。”
郭長風道:“通行信物是什麼?”
林百合道:“是紅石堡特產的‘雞血石’。”
郭長風道:“寂寞山莊和紅石堡是至親,理當也有通行信物才對。”
林百合道:“從前我娘有一塊,娘去世以後,信物就被外公收回去了。”
郭長風詫道:“萬一你和令尊有事須去紅石堡,難道也不行麼?”
林百合道:“我們可以由守橋武士通報,外公會親自出來接我們進去。”
郭長風笑笑道:“不知紅石堡究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居然連至親骨肉也如此防範?”
林百合道:“紅石堡以‘子母金丹’名聞天下,外公這麼做,是為了防範外人覬覦金丹秘方。”
郭長風搖頭道:“這理由太牽強,‘子母金丹’縱然珍貴,畢竟只是一種藥物,秦天祥膝下僅有令堂一位獨生女兒,豈能為了藥物疏間親情?他這樣做,必有緣故了。”
林百合道:“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為什麼緣故了。”
郭長風道:“所以咱們必須去查證一下。”
林百合道:“可是,咱們這樣偷偷地去,被外公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郭長風道:“所以不能讓他知道。”
林百合道:“但……紙包不住火,這件事遲早總會被他知道的呀。”
郭長風道:“只要事前能瞞過他,事後就不要緊了,到那時候,你可以把一切責任全推在我頭上,甚至說是被我強迫去的也行。”
林百合輕嘆道:“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難道你在懷疑外公會對我爹不利?”
郭長風道:“事無確證之前,誰也不敢先下斷語。咱們最好到紅石堡去親眼看看,自然就會明白了。”
林百合默然低頭,沉吟不語。
郭長風又道:“你是不相信我?怕我對令尊不懷好意?”
林百合仍然垂首不答。
郭長風笑著拍拍她的肩頭,道:“要信任別人,不是件窖易的事,尤其是信任一個以殺人為業的殺手,的確需要很大勇氣,你不妨仔細考慮,是否值得冒險試一試。”
林百合想了很久,終子點頭道:“好吧!我跟你一塊兒去,如果你要殺我爹,就連我一齊殺了吧!”
郭長風微笑道:“我若存心不善,儘可自己一個人去豈不更省事?更方便?”
說著,站起身來,叮囑道:“明天黃昏,我在對岸樊城渡口備馬等候,千萬記住別洩漏消息。”
林百合吶吶道:“你最好多準備一匹馬……”
郭長風道:“為什麼?”
林百合道:“這事恐怕瞞不過櫻兒,萬一她非要跟去不可,我也沒有辦法。”
郭長風沉吟了一下,道;“好!我會安排的。”
兩人商議定妥,開門出來,這才發現天色早已入夜了。
陋巷裡靜悄悄地,幾名貧婦仍在井邊假作洗衣裳。
望見郭長風和林百合主僕相繼離去,幾名貧婦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各自拾起衣籃。
但是,幾人還捨不得回家,都聚集在櫻兒嬸孃家裡竊竊議論。
有人羨慕地道:“那後生不知是什麼來路,竟然能‘吊’上寂寞山莊的千金小姐,真是人財兩得了。”
另一個道:“我真替他們著了一個下午急。這件事萬一被林莊主知道,那還了得!”
又有人道:“要你擔什麼心?咱們是得人錢財,與人方便,管這些幹什麼?”
先前一個嘆口氣道:“唉!這位小姐也真夠大膽,大白天居然敢做這種事。”
旁邊一人笑道:“你這叫做少見多怪,現在年頭不是從前啊,那能跟咱們做閨女的時候比啊!”
這一個立刻接口說道:“好啦,別提你做閨女的那一段了,你當咱們不知道?那年,你還不是挺著個肚子上的花轎!嘻!嘻……”
那一個啐道:“呸!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夜裡偷偷溜出去,跟放牛的黑娃子在山坡下‘擺地攤’,被你爹當場逮住,打了個半死!”
幾個女人都大笑起來。
櫻兒的嬸孃忙道:“別嚷!別嚷!大家快回去吧!千萬口風緊些,別嚷出禍來。”
大夥兒這才喀笑而散。
其中一個臨去時,又對櫻兒的嬸孃低聲說道:“大嬸,下次讓他們去我家好了,我那兒寬敞些,被褥都是新近才漿洗過的……”
櫻兒的嬸孃揮一揮手,笑罵道:“去你的還真當生意做,居然拉起主顧來了!”
→OCR:大鼻鬼←
※※※
郭長風滿懷興奮地趕回七賢樓客棧,一進門,便直奔前院小強的臥室。
他急欲把午後的豐富收穫告訴小強,尤其關子那一個非常重要的名字小玉。
“小玉”,顯然是屬子對一個女人的暱稱。
而且,她的相貌,必然跟林百合很相似,換句話說,也就是跟黑衣少女的面貌很酷肖,二者之間,分明有某種密切的關係。
這證明郭長風最初的猜測沒有錯,黑衣少女對林元暉的仇,多半是因“情”而起了。
郭長風相信,只要能見到林元暉,一定能從他口中探問出“小玉”的來歷,一切謎底都會因此而揭開,必要時,更可由“香羅帶”引發林元暉的記憶。
據郭長風推測,“香羅帶’很可能就是林元暉當年送給“小玉”的定情之物,而這段經過,秦天祥必定知道,所以才急急將林元暉送往紅石堡,並且處心積慮要得到“香羅帶”,甚至不惜以林百合為餌,以求達到目的。
不過,秦天祥這樣傲,究竟是為了顧全女婿的聲譽?
還是別有用心?
就令人費解了。
如果僅僅是為了林元暉的聲譽作想,又何須訓練替身?
更何須犧牲林百合的清白?
這豈不是小題大做了嗎?這些疑問,只有寄望子林元暉親自解答,唯一辦法是先由紅石堡將林元暉接出來。
紅石墨雖然形勢險峻,戒備森嚴,卻難不倒郭長風。他相信,憑自己的機智,加上小強的特技“蜘蛛功”,區區峭壁吊橋,絕對能夠飛越渡過……
郭長風大步行到小強的臥室,誰知房門卻是虛掩的,推門一看,房裡沒有人,床上被褥也整整齊齊疊著,報本沒有睡過的痕跡。
難道他已經醒了?見自己不在店裡,也出去啦?
郭長風不禁大感失望,詢問夥計,都回答“不知道”,只得怏怏舊雨樓後院。
接連兩天一夜未睡,自覺有些疲倦,郭長風決定先洗個澡,然後小睡片刻,如果小強還沒回來,再出外尋找。
不料當他踏進臥室房門,卻發現床上睡著一個人。
再仔細看看,那人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樣。
郭長風不覺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暗道:“這可不是見鬼了?我明明站在這裡,怎麼床上又有一個郭長風?”
郭校風躡足走近床邊,輕輕推了推那人的身子,道:“喂!朋友!醒一醒!”
那人好像聽見,跟睛睜開半條線,又閉上了。
郭長風再搖搖他,道:“朋友,你也叫郭長風嗎?咱們兩個誰是真的?”
那人鼻孔裡“晤”了一聲,彷彿睡意正濃,連眼皮也懶得睜開。
郭長風火了,用力一掌拍在床上,厲聲道:“小子,你給我滾起來。”
這次倒真靈驗,那人一驚而醒,瞪著兩跟直愣愣地望著郭長風,滿臉迷惘之色。
郭長風道:“瞪著我幹麼?這是我的床你倒享受起來,現在還敢跟我瞪眼?’那人嘴唇蠕動,好一會,才有氣無力地道:“六哥……你回來了……”
他一開口,郭長風不禁驚訝失聲,道:“你是小強?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強顯得很疲憊虛弱的樣子,喘息著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郭長風道:“大約酉時剛過。”
小強點點頭道:“那還好,你總算回來得正是時候。”
郭長風詫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幹嘛要扮成我的模樣?”
小強悽然一笑,反問道:“扮得還像麼?”
郭長風道:“像是很像,可是”
小強道:“只要像就好。現在時間不多了,六哥,你趕快也改扮一下,扮成我的模樣,穿上我的衣服,再過一會,她們就要來了。”
郭長風道:“你是說,吳姥姥她們要來?”
小強道:“不錯,她們在起更以前一定會到,我的衣物和易容袋都在櫥子裡,咱們必須快些佈置才行。”
郭長風道:“咱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總得把原因告訴我呀。”
小強道:“時間來不及了,你一面改扮,咱們一面說話吧!”
郭長風見他語氣艇重,神情焦急,知道事情必然很促迫,只得依言從衣櫃裡取出改裝用物。
其實,兩人身材相差不多,面部改扮也不大困難,只不過小強的膚色比較黝黑,鼻樑略低,兩頰略瘦。
郭長風不擅易容,只將膚色塗黑了些,對子鼻子和麵頰的改扮,卻感到束手無策。因此,小強不得不掙扎起身,代為扮飾。
小強好像剛經過一場劇烈運動似的,體力顯得極度疲憊,略一舉動,便氣喘吁吁,似乎不勝勞累。
郭長風關切地道:“怎麼啦?身子不舒服嗎?”
小強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非常疲倦,大約是那支銀簪的緣故。”
郭長風道:“銀簪?什麼銀簪?”
小強道:“就是吳姥姥要我趁你洗澡時,偷偷放進熱水桶的那支銀譬。”
郭長風吃驚道:“難道,你自己使用了?”
小強道:“是的,我回房以後,一直無法入睡,曾經仔細檢視那支銀簪,始終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到傍晚時,我想你可能已經睡醒了,誰知進來一瞧,卻不見你在房中,剛巧那時有夥計敲門,詢問要不要洗澡的熱水,我一轉念,便想到這條‘李代桃僵’之計。”
郭長風頓足道;“你應該等我回來商議一下,再決定也不遲呀!”
小強苦笑著道:“如果先跟你商議,我知道你決不會答應,可是,我自覺虧負你太多,若能替你冒一次危險,對大局有利,縱然死了,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郭長風搖頭長嘆道:“這是何苦呢?咱們根本不必冒險,同樣能把事情辦好,唉!太傻了!”
小強道:“就算傻,我也不後悔,何況我現在除了感覺疲倦之外,並沒有絲毫損傷,實在說來,根本算不得冒險。”
郭長風道:“這樣疲倦的感覺,可能就是受到了傷害,你有沒有試過運氣?也許內腑已經受傷了?”
小強道:“我試過,真氣一樣可以提聚,內腑也毫未受傷。”
郭長風道:“當你洗澡的時候,肌膚是否有異樣感覺?”
小強道:“完全沒有,銀簪入水即溶,無色無味。一點也不覺得有何異樣。”
郭長風沉吟道:“我想它一定有可怕的功用,否則,銀簪入水決不會溶化。”
小強道:“銀簪的功用,恐怕只有吳姥姥才知道,咱們若能擒住那老婆子,一切疑問都迎刃而解了。”
郭長風道:“你確知她一定會來?”
小強道:“一定會的,我已經去北門城樓聯絡處,他們要我小心守候,初更時必來接應。”
郭長風點點頭:“好吧!咱們就守株待兔,依計行事,不過你要聽我咳嗽才能動手,咱們目的是要找出黑衣少女藏身的地方,能不動手,最好別動手。”
小強道:“這個我明白,沒有你的咳嗽為號,我就在床上裝睡……”
正說著,遠處已傳來初更鼓聲。
郭長風急忙穿上小強的衣衫,將房中雜物收拾乾淨,又把燈光減弱。然後虛掩房門,靜坐而等。
這時大街上市道正盛,前院燈火通明,人聲不絕,只有這後院上房靜悄悄的,夜風窺窗,暗影搖曳,透著幾分陰森。
約莫過了頓炊光景,院門外,突然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郭長風起身迎了出去,低問道:“什麼人?”
門外應道:“客人洗過澡了嗎?我是來收換洗衣服的。”
郭長風心知是吳姥姥到了,暗暗吸一口真氣,打開了院門。
門外站著一名青衣婦人,頭系黑巾,手挽竹籃。
院中光線陰暗,那婦人又低垂著頭,無法看清她的面貌。
郭長風啞聲道:“是吳姥姥嗎?”
青衣婦人低聲喝道:“別多問,快帶路!”
郭長風只得掩閉院門,領著那青衣婦人向客房行去。
剮走到房門口,青衣婦人忽然停步道:“姓郭的洗過澡有多久了?”
郭長風道:“大約兩個時辰。”
他沒敢說得太久,默計由傍晚到現在,應該不超過兩個時辰。
青衣婦人又同:“這段時間,他醒過沒有?”
郭長風搖頭說道:“他好像很疲倦,一直昏睡不醒,剛才我還試過,叫也叫不應。”
青衣婦人道:“好,你站在這兒不用進來,讓我再試試。”
說罷,挽著竹籃,輕輕進了臥室。
郭長風怕她會突然對小強下手,雖未跟進臥室,卻側身立在房門口,同時暗暗將一隻茶杯握在掌中。
別看那只是個小小的瓷茶杯,必要時一捏而碎,每一粒碎片都能飛擊殺人。
不過,這次卻是郭長風多慮了,青衣婦人只在床邊探頭打量了一下,便轉身退了出來。
郭長風低問道:“怎麼樣?”
青衣婦人仰面微微一笑,道:“你乾得很好,現在姓郭的已經變成‘剪毛鴿子’,飛也飛不掉了。”
她這一仰頭,郭長風才看清她的面貌,不由晴晴叫聲慚愧。
幸虧方才沒有魯莽出手,原來她並非吳姥姥,只是黑衣少女的貼身侍女春梅。
郭長風道:“吳姥姥怎麼沒來?”
春梅笑道:“姥姥有些不放心你,怕你和郭長風串通來騙她,所以叫我先來查看一下。”
郭長風啞聲道:“我既然答應了,怎麼會欺騙她?現在姑娘不是親眼看見了嗎?”
春梅道:“現在咱們當然相信你啦,你能立下這一件功,姥姥決不會虧待你的。”
郭長風道:“但不知你們準備怎樣處置郭長風!”
春梅道:“這個,我也不知道,等姥姥來了,自有主意。”
她一面說,一面走出屋外,解下束頭的黑巾,向空中接連揮動了三次。
片刻之後,一條人影疾如箭矢般越牆而入。飄落院中。
郭長風連忙低頭拱手,說道:“見過姥姥。”
吳姥姥望著他露齒一笑,道:“強哥兒,你可別怪我老婆子多疑,只因郭長風是個鬼精靈,老簍子對他不得不提肪。失禮之處,還望哥兒多擔待。”
郭長風道:“不敢,我已經照姥姥的吩咐做了,只求姥姥也能言而有信。”
吳姥姥說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別殺他?”
郭長風欠身道:“姥姥手下留情。”
吳姥姥道:“其實,我若殺了他,哥兒就從此在江湖中出頭成名,這有什麼不好呢?”
郭長風道:“但他究竟是我的盟兄。他一向又待我不薄,為人總得要飲水思源呀。”
吳姥姥笑道:“強哥兒,你要明白,咱們即使不殺他,將來他也會記恨你一輩子,你們兄弟之情,反正是不會再存在的了。”
郭長風道:“我知道,寧可讓他恨我一輩子,總比我自己負他一輩子的好。”
吳姥姥點了點頭,道:“想不到哥兒竟是個如此重情義的人。好吧!我老婆子答應你,咱們只廢他武功,不傷他性命就是。”
說著,轉身向春梅一伸手,說道:“給我!”
春梅上前一步,將那盛衣服的竹籃子遞過去。
吳姥姥掀開上層衣服,從籃內取出一個硃紅色的瓦罐子。
郭長風偷眼望去,只見竹籃內共有三個瓦罐,每個大如握拳,都用赤色油布密封著,不知內藏何物?”
吳姥姥只取出一個瓦罐,仍將竹籃覆好,交給了春梅,低聲道:“你們退到五丈去。”
郭長風忙道:“姥姥,這瓦罐裡是什麼東西?”
吳姥姥得意地笑道:“不必多問,你遠遠站著觀看,自然就知道了。”
郭長風又道:“姥姥答應過不傷他性命的……”
吳姥姥道:“放心吧!你沒看見我已經留下兩罐麼?只用一罐,決不會弄死他的。”
郭長風猜不透那瓦罐中是何物件?
又不便再問,只得依言緩步後退,暗暗提氣蓄勢,準備應變。
吳姥姥將瓦罐放在距離臥房窗外丈餘處的草地上,自己也緩緩退開了四五步,突然揚起柺杖,向瓦罐敲去。
“波”的一聲,瓦罐破裂,裡面竟是一團紅色蠕動的東西。
郭長風定晴細瞧,不蔡渾身都起了雞皮……
原來那一團蠕動的東西,竟是許許多多數不清的紅色小蟲。
那些小蟲比螞蟻略大,狀似蜜蜂,卻比蜜蜂細小,背上有翹,緊緊貼附在一具蜂巢形狀的窩上,瓦罐一破,立刻四散飛起。
吳姥姥揮杖擊罐之後,業已迅速退到五丈外,望著臥房吃吃低笑道:“郭長風啊郭長風!
現在你插翅也逃不出老婆子的手掌心啦!”
笑聲中,只見那些紅色小飛蟲紛紛撲向窗口,飛進臥室。
郭長風駭然省悟,不用說,那些紅色小蟲一定有毒,而銀簪化水洗澡,顯然散發一種特殊的氣味,正是吸引毒蟲的餌。
可惜省悟已經太遲了
毒蟲一進臥室,裡面立即傳來小強的慘呼聲。
郭長風驚怒交集,一個旋身,欺近吳姥姥左側,雙掌齊出,閃電般直向老婆子的肩背扣去。
吳姥姥似乎早提防他會突起發難,急忙吸氣飄身後退,橫拐喝道:“你想幹什麼”
郭長風不等她把話說完,大喝一聲,欺身直上,左掌原式不變,搖扣肩井穴道,右手卻豎掌如刀飛快地斬向她的腰際。
吳姥姥沉聲道:“小夥子,你要找死麼?”
她顯然不知道眼前這位“小夥子”就是郭長風,柺杖一翻,竟向郭長風疾揮而至。
“砰”然一聲,肉掌和柺杖碰個正著。
郭長風的手掌分毫無損,一根實心烏木柺杖,卻被截斷成兩段。
吳姥姥大驚,正想縱身躍退,突覺右肩一麻,“肩井穴”已被郭長風牢牢地扣住。
這變化,只是轉瞬間事,以吳姥姥一身的功力,竟然沒有躲開郭長風的出手兩招。
旁邊的春梅簡直嚇呆了,直到吳姥姥拐斷受制,才想起應該從旁相助,急忙伸手由籃中掏出一柄匕首……
可惜她剛把匕首取出來,郭長風的巨靈之掌業已電閃而到,輕輕一把,扣住了她握刀的手腕。
春梅五指一鬆,匕首墮地,渾身軟麻,再也動彈不得了。
吳姥姥驚愕地道:“你……你不是強哥兒?”
郭長風冷笑道:“在下郭長風!”
“啊”
吳姥姥和春梅都不禁驚呼失聲。
郭長風接道:“吳姥姥,你我無仇無恨,用這種歹毒的手段暗算,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吳姥姥道:“誰叫你食言背信,收了咱們主人的厚聘,卻反助對方。”
郭長風道:“受僱殺人的事,現在仍在‘比價’之中,尚未作最後決定,我並未拒絕履約,怎能說是食言背信?”
吳姥姥大聲道:“咱們對你已經百般忍讓,你卻得寸進尺,一直在拖延刁難,告訴你,咱們不願再受你的敲詐,也不願再由你擺佈了。”
郭長風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貴主人的決定?”
吳姥姥道:“老身說的話,就是咱們主人的決定。”
郭長風道:“也好!既然你們不願再聘我,這也不能勉強。只要你收回毒蟲,交出解藥,郭某人也不難為你,咱們一拍兩散,舊約承諾,一筆勾銷。”
吳姥姥冷哼道:“可惜你這話說得太遲了。”
郭長風道:“我願意退銀解約,怎說太遲?”
吳姥姥道:“老實告訴你吧,那瓦罐內的毒蟲,名叫‘三目血蠅’,根本不是老婆子飼養的,老婆子只會放,不會收,而且,也沒有解藥。”
郭長風道:“那麼,你這些‘血蠅’由何而來?”
吳姥姥道:“是一個朋友送的。”
郭長風道:“你那位朋友是誰?”
吳姥姥道:“對你明說也不要緊,他就是當年以馴毒名聞天下的‘毒魔君’藍彤。”
郭長風冷冷一笑,道:“姥姥,你若想用‘毒魔君’的名字來嚇唬我,那就打錯主意了。”
吳姥姥道:“我說的是真話,何必嚇唬你?”
郭長風道:“據我所知,藍彤早在多年以前就死了,而蚊蠅之類毒蟲,生命極短,最多隻能活十天半月,這三罐‘血蠅’,總不會是藍彤生前送給你的吧?”
吳姥姥道:“誰說藍肜已經死了?是你親眼看見的麼?”
郭長風道:“就算他還活著,難道他只送你‘血蠅’,就沒有給你解藥?”
吳姥姥道:“老婆子要這三罐‘血蠅’,本來就是為了置你子死地,何須準備解藥。”
郭長風臉色一沉道:“吳姥姥,我心平氣和跟你商量,你若一定不肯交出解藥,可別怪我手段狠毒?”
吳姥姥哼道:“你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老婆子大不了拼著一死,你那位結拜兄弟也休想活命。”
郭長風道:“我倒不信,你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殺他?”
吳姥姥道:“別忘了春梅那隻竹籃中,還有兩罐‘三目血蠅’,如果瓦罐一破,房裡的強哥兒就準死無疑了。”
郭長風道:“你以為我會讓她有機會弄破瓦罐嗎?”
吳姥姥道:“可是,你雙手扣著咱們兩人的穴道,全都不能放鬆,只要你任何一隻手略鬆一下,咱們就有機會置他子死地。”
郭長風道:“如果我不鬆手呢?”
吳姥姥道:“你不鬆手,就無法對付咱們,這樣僵持下去,受罪的,只是強哥兒。”
這話顯然不假,因為房中的慘呼聲已經漸漸變成悲號和呻吟,其聲虛弱顫抖,似是正熬受著極大痛苦。
郭長風大聲叫道:“小強,你怎麼樣了?”
連問數聲,卻不聞回應。
吳姥姥道:“他此時正被毒蠅啃齧,道受著無限痛苦,時間愈久,痛苦愈深,郭大俠,你忍心坐視不救嗎?”
郭長風厲聲吼道:“我要你拿出解藥來!”
喝聲中,十指一用力,指頭竟陷入兩人的“肩井”和“腕脈”骨縫內。
春梅忍不住哀呼出聲,直疼得面如白紙,遍體冷汗,身子搖搖欲倒……
吳姥姥額上也沁出汗珠,卻咬牙強忍痛楚,顫聲道:“你殺了咱們也是白費,咱們身上根本沒有解藥。”
郭長風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我只要手上再加一分力,就能把你們的骨頭活活捏碎。”
吳姥姥陰沉地道:“老婆子倒勸你先鬆一鬆手,別讓春梅無意中摔破了那兩隻瓦罐。”
郭長風一扭頭,果見春梅正搖晃欲倒,手裡那隻竹籃,眼看就快墜落地上……
如竹籃墜地,難保不將瓦罐弄裂,那時,“血蠅”勢必破封盡出,小強就死定了。
郭長風無奈,只得把扣住春梅腕脈的五指略為放鬆了些。
吳姥姥陰側側一笑,道:“春梅,小心呀!郭大俠已經對你手下留情,你可千萬別把瓦罐掉破了!”
春梅點點頭,長吁一口氣,待臉色漸漸復原,突然一抬手,竟將竹籃高舉過頂,作勢欲摔……
郭長風驚喝道:“住手!你若敢動一動,別怪我先廢了吳老婆子!”
春梅揚了插眉,道:“哼!你要我不摔破罐,就得放開咱們,否則,咱們寧願玉碎,不為‘瓦’全。”
郭長風道:“我已經說過,只要你們交出解藥,就放你們走。”
春梅道:“可是,咱們身上的確沒有解藥,你要咱們拿什麼給你……”
吳姥姥截口道:“丫頭,別跟他嚕嗦,動手!”
一聲令下,春梅果然不再猶疑,一抖手,將竹籃用力擲了出去。
這一來,郭長風不禁大驚失色。
他固然可以立下毒手,先殺吳姥姥或春梅,但若讓竹籃墜地,瓦罐破裂,小強也將活不成了。
形勢逼使他必須在兩者之間作一選擇,只有先救小強。
郭長風大喝一聲,雙臂震動,當場將吳姥姥和春梅摔出三丈以外,一頓腳,身形破空射起,直向竹籃追去。
就在竹籃即將落地的剎那,長臂一探,及時挽住了竹籃子上的提柄,一個翻身,腳落實地。
總算他應變快,手臂長,間不容髮之際,沒讓籃內瓦罐掉破,自己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吳姥姥和春梅早已趁機脫身,雙雙越牆遁去。
郭長風顧不得追趕,急忙進屋看視小強。
踏進臥室,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只見小強遍體血汙,直挺挺躺在床上,成百盈千的“三日血蠅”,正聚集在潰爛的肌膚上盡情吮吸著。
小強似已陷入昏迷,除了一聲聲虛弱的呻吟,竟毫不反抗,任憑“血蠅”啃齧。
郭長風看得又是心驚,又是鼻酸,連忙將自己的外衣解下,奮力撲打驅趕,無奈“血蠅”
為數太多,撲不勝撲,仍然緊緊圍繞床前,揮之不去。
郭長風無計可施,只得用一條被褥將小強連頭帶腳一齊裹住,再去院中摘來許多竹葉,憑自己精純的暗器手法,以竹葉作鏢,向那些飛舞的“血蠅”凌空攢射。
這辦法雖然吃力,卻很有效,一枚竹葉出手,總能射落三五隻“血蠅”,半個更次之後,總算將成千“血蠅”,全部射落。
郭長風長長吁了一口氣,忙又解開被褥,檢視小強的傷勢。
可憐小強已體無完膚,奄奄一息了。
郭長風含淚低叫道:“小強,你覺得怎樣?還能聽見我的說話麼?”
小強兩跟浮腫,目光僅餘一線,吃力地點點頭,輕輕道:“六哥”
只說了兩個字,淚水已滾落在傷痕斑斑的臉頰上。
郭長風哽聲道:“都是我害你,小強,這場災難,本來應該是我承受的,可是,你……”
小強喘息著道:“不……六哥,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忘恩負義,這就是應得的懲罰……”
郭長風忙道:“別這樣說,你本來不會受苦,只怪我太疏忽,我沒有想到那老婆子會施放‘三目血蠅’。”
小強嘆息道;“我也沒有想到……那東西好毒,一被叮上,真氣先就散了,令人連躲避的機會也沒有……”
郭長風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除了外傷,內腑可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小強道:“還好!我只覺得有些暈,口渴,身子裡空空地,好像血已流光了。”
郭長風道:“這是失血太多的關係,我先替你倒杯茶,你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一會。”
說著,忙去倒了一杯冷茶,用湯匙一點一點餵給小強解渴。
失血過多的人,必然口渴,但不宜喝大多的水,尤其不可喝得太快。
郭長風這樣做,是為了怕他喝水過急,引起虛脫。
一杯茶喝完,小強閉目休息片刻,精神似乎略為撮作了些,便問道:“我好像聽見六哥已經將吳姥姥擒住了,對嗎?”
郭長風道:“不錯……”
小強潰爛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一抹淒涼笑意,輕籲道:“謝天謝地,我這一身傷總算沒有白受,六哥,問出她們藏身的地方了麼?”
郭長風不忍使他失望,只好含糊地點點頭,道:“你要好好休息,別為這些事操心,等天亮以後我再去替你配藥……”
小強奮然道:“不!我的傷不要緊,吳姥姥的口供卻是大事,你不要管我,先去詢問她們的來歷吧!”
郭長風道:“不必問,我已經知道她們的來歷了。”
小強道:“真的麼?她們是誰?”
郭長風信口答道:“她們是‘毒魔君’藍彤的門下,擅子飼養各種毒物,剛才施放的,名叫‘三目血蠅’,據說那東西產自天竺,能在頃間毒斃一隻大象,直到血枯肉盡,僅剩下一副骨頭……”
他特別對“三目血蠅”詳加描述,乃是想藉此轉移小強的注意,以便將吳姥姥脫逃的事掩飾過去。
誰知小強卻對“三目血蠅”的故事絲毫不感興趣,只盯著問道:“究竟誰是‘毒魔君’的門下?是吳姥姥?還是那黑衣少女?”
郭長風道:“她們都和藍彤有關。”
小強又道:“那麼,她們跟林元暉之間,又有什麼仇恨呢?”
郭長風一怔,幾乎答不上話來,只得繼續胡謅道:“據說仇恨是因情而起,那黑衣少女有一位親人,名叫小玉,當初被林元暉始亂終棄,憂憤而死,如今黑衣少女長大了,決心殺死林元暉,為親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