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毛骨悚然的一聲如狼嗥之聲,由庭院中傳來,話音未落,枯骨子長拂揚處,人已由門外一穿而入,如同一具會走路的骷髏。
他的一雙怪眼,掃視室內情形,將拂塵一甩,大剌剌的道:“武林四大公子,怎麼部到暗香谷來了,真是風雲際會,江湖上的盛事。”
常玉嵐不由冷冷的道:“一看就是邪門外道,牛鬼蛇神!”
紀無情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咕嚕從床上躍下來,大喝道:“雜毛老道,有本事真力真槍與你家少爺比劍,靠著施蠱放毒是下三流的卑鄙手段!”
枯骨子陰沉沉的道:“你連那隻無情刀都保不住,還逞什麼強,常言道敗兵之將不足言勇。”
真的,紀無情此刻連刀都沒有,兩手空空,談什麼拼鬥比劃。
因此,他臉上發燒,氣得半晌講不出話來。
常玉嵐與紀無情雖沒有利害關係,但是,兩人之間由掙鬥到同遊,不期然有一份深厚的情誼,加上同為性情中人。
眼見紀無情受人奚落,不由長劍一領,沉聲喝道:“紀無情受毒失刀,由我代領教你幾招如何?”
“好!”枯骨子指著窗外道:“我在院落內候駕,不過,有話必須先說明,不然就沒有意思了。”
常玉嵐道:“有什麼話?快說!”
枯骨子道:“先讓你佔一個便宜……”
常玉嵐道:“常某一向不喜歡佔別人便宜,講求的是公公道道!”
枯骨子不由點頭道:“金陵世家後代,果然很有氣魄!”
“嗨!”常玉嵐不耐的道:“閒話少說,直接乾脆的說吧!”
枯骨子冷兮兮的道:“你們中間任挑一人,此人能勝了老夫,我做主,立刻放你們出暗香谷,要是勝不了老夫手中拂塵,哼哼……”
常玉嵐道:“你要怎樣?”
枯骨子陰森森的道:“全給我留下來!”
常玉嵐道:“好狂的老道!”
枯骨子道:“我的話還沒說完,要你們留下來,並不是要殺你們,所以你們也不必擔驚受怕。留下來在老夫的麾下,算是老夫的入門弟子,也算你們的大幸。”
常玉嵐勃然做色道:“你在做夢!”
枯骨子道:“做夢也好,不做夢也好,你們可以選出一個接得老夫三、五招的出面。”
“我!”
“我!”
常玉嵐搶著挺胸朗應。
窗外的藍秀幾乎與常玉嵐不約而同的嬌聲高喊。
枯骨子道:“群毆群鬥?”
藍秀搶先一步,在窗外道:“我已在院落裡等著你,放心,對付你,還用不到兩人連手,十招之內,要你心服口服。”
桀傲不馴的枯骨子,一方面狂慣了,另一方面當然有他的打算。因此,對著持劍逼在司馬駿身後的三谷主留香妖姬一施眼色道:“三谷主,麻煩你替我掠陣,瞧著些兒,也準備慶祝貧道一日收四個美女俊男為徒的大喜日子。”
留香妖姬滿臉的疑雲。
她料著枯骨子雖然手底不不弱,但是,酌量情勢,可能不是藍秀的對手。因此,她搖頭示意,口中卻道:“道長,這幾個毛頭小輩奸詐得很呀!”
枯骨子又以目光斜視一下,分明是表示自己有萬全之策,要她放心。
留香妖姬並不瞭解枯骨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事到如今,只好應道:“好吧!”說著一收長劍,躍出窗子。
藍秀生怕常玉嵐搶著與枯骨子對上,忙道:“老道,我可是等得不耐煩了哦!”枯骨子慢吞吞的道:“閻王要你三更死,並不留人到五更,老夫這就來了。”話落,人起,一點地,人已箭射到院落之中。
常玉嵐也如影隨形,尾隨躍出。
藍秀仍舊沒事人兒一般,迎著常玉嵐道:“常少俠,你在涼亭之上,坐著看我怎麼降伏這個白骨精,更深露濃,亭子內比較好。”
常玉嵐雖然一百個不樂意,但是,他無法反對藍秀的話,尤其無力拒絕藍秀深情款款海一樣的那種眼神。只有依言向亭子走去,口中卻叮嚀道:“邪門外道的詭計多端,你可要小心!”
語重心長,一股關懷的溫馨,出自常玉嵐的口中,直達藍秀的心的深處。
月亮在微笑,星星在眨眼。
雖然,面對著一場生死的搏鬥,性命交關的情勢,在藍秀與常玉嵐的心頭,打如春風拂面,冬陽廣被。
月已西斜,斜得好比掛在西山嶺的一盞孤燈。
星星,東一個,西一個,疏疏落落的排在如洗的穹蒼,閃爍、閃爍、閃爍一陣,又沉入茫茫蒼蒼之中,後來,漸少漸稀。
院落雖然寬敞,但是,月已偏西,灑篩下來叢樹的影子,幾曠遮掩了一大半。
枯骨子插腰站在一片花圃之前,冷喝聲道:“女娃兒,先報上姓名師承來。”
藍秀螓首微搖,也冷然道:“那就不必啦!”
枯骨子沉聲道:“為什麼?”
藍秀道:“今日既非門派之爭,也無個人恩怨,只是一場小小的賭個東道,何必多此一舉!”
“好!”枯骨子道:“乾脆!到時候老夫我自然會知道。”
藍秀道:“可能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因為你根本勝不了我,尤其可能你會逃不過今天一斗,唯一的顧忌是姑娘我今天沒有興致殺人。”
“嗯——”枯骨子一聲“嗯”,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分明十二萬分不樂意的道:“亮出兵器!”
藍秀腳下緩走兩步,意味索然的道:“用不著,你動手吧!”
“嘿嘿!你不要後悔!”枯骨子的雙目泛出碧綠的殺氣,拂塵揚起,“唰”破風厲嘯,直掃橫掃,虛晃一招。
他像老鬼吃人之前的一吼,又像描兒撲鼠之前弓腰嗚叫。
藍秀毫不動容不說,甚至連正眼也不瞄他一眼,只微微一笑道:“力道用的恰到好處,出手之前,是要先試一招半式,一來運運本身力道,活筋動骨,二來給對方-個下馬威,心理上先給對方壓迫。”她像是一個老師教徒弟似的,解說枯骨子這一招的用意,-半指點,一半評講。
枯骨子喉嚨內咯咯有聲,像是有吐不盡的濃痰,在內面翻攬,令人噁心。這是他動用自己本門的“枯骨功”的前奏,外人不得而知,除非是與他交過手的一方。
藍秀雖然並不熟悉枯骨幹的功力,也不瞭解他的淵源,但卻本能的眉頭緊皺道:“令人作嘔,這功夫居然有人學,豈非怪事。”
對於枯骨子,真是一種天大的侮辱。他再也不能忍耐,原先要等著看藍秀出手,瞧出她的門道的企圖至此煙消雲散,肩頭微振,手中拂塵挽出丈餘大小的寒光,像一棚銀杏花似的,向藍秀立身之處撲到。
藍秀雙目凝神,忽的一扭。白影由月光斜照之下,已移位到山蔭之處,快如脫兔,比脫兔還要快。
枯骨子成名多年,對於藍秀摸不清底細。
而今,一招出手,敵影即逝,心知這年輕的女郎,輕身功夫已練到了飛絮落花的地步了。不是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項背,加上五行步位的交換生克,越發難以捉摸。
因此,枯骨子冷笑一聲,心中暗喜。
他之所以沒有被藍秀神妙難測的移位功夫吃驚,反而心中暗喜。
是由於他料定藍秀之所以不亮兵器,一定是在兵器上修為不足,全仗著閃躍騰挪,輕巧的走避來使敵人摸不到邊際。另外,藍秀曾誇說“十招之內”,含義是要累倒對方,相機還擊。
最令枯骨子滿心欣喜的是,他認為白己是道家,陰陽八卦、五行生剋,自己滾瓜爛熟,算得是專家,不難利用這一點,來使藍秀就範。
因此,他冷笑連聲道:“班門弄斧,在關老爺面前耍大刀,看你往哪裡走!”喝聲之中,一招“回水換波”,先是斜掃,半途中間忽的收招猛然平掃。
這是一招雙式,虛實交用。也是由坎門忽轉兌宮,五行中‘生”“死”交替的狠毒招數。
換一句話說,先用“掃”式引起藍秀的閃躲去路。讓出“生”門來,招演半途,“掃”式不變,已由斜地裡化為平掃,也把八卦圖形“扭動”,將“生”門完全封住,留下“死”門,引藍秀上鉤。
藍秀若呈硬往“生門”移位,無異自投羅網,送到枯骨子的拂塵之下,根根拂塵,如同根根鋼錐,迎面砸下,大羅神仙也難消受。
藍秀若是隨機應變,折腰扭身,正好將整個後背獻在敵人的拂塵之下,硬接一招,難逃骨斷根折的厄運。
枯骨子分明見到藍秀已被罩在拂塵影中。
因此,越發得意,自信所料不差,一拂落實,用了七成以上的內力,拼命連掃帶砸,口中吼道:“著!”
“轟!”
“嘩啦!嘩啦!”
“砰!噗噗噗……嘶……”
一聲大震,一陣亂響,怪異的嘶嘶不絕。
水花四濺,瓦片紛飛。
一個偌大的金魚缸,被這一拂塵砸得稀爛,幾隻龍頭鳳尾的暴眼金魚,冗自在落葉滿地上跳蹦個不已,連枯骨子也濺滿了水,還有一些水草。
他這失手-招,乃是很難堪的事。
更難堪的是,藍秀卻在他身後道:“可惜這一缸名貴品種的金魚,在深山裡再也找不到第二缸了,何必拿無知的魚來出氣呢。”
這比一耳光打在他的臉上還要令他難過。
枯骨子咬牙切齒,一聲暴吼:“氣死我也!”他已顧不得武家的規矩,翻身回手,拂塵漫天花雨的兜頭砸下。
藍秀冷冷一笑道:“道人,你的真功實學,姑娘我已欣賞到了,把你原來的陰謀詭計使出來吧!”
她口中說著,雙掌一合,略一凝神,忽然前推急兮。
柔和地,緩慢地,一大片隱隱而出的力道,像一面牆,一面盾牌,一朵淡談的雲。
把枯骨子拂塵的力道,不但完全抵制住,而且化解掉,每根拂塵上的長鬃,本是夾著無比力道,好比鋼錐。但這時都立刻垂了下來,像盛夏正午烈日照耀之下的柳枝。
枯骨子怎能不心膽俱裂。他忙不迭倒退三步,失神的吼道:“你!你這是什麼功夫?”
藍秀微微而笑道:“桃花初綻!”
“桃花初綻?”枯骨子喃喃的說著,雙目中碧綠光芒不停閃動。
藍秀又道:“桃花九轉的功大之一,桃花初綻,不過是一招起式,要是用到‘桃花怒放’,可能你更要消受不下了!”
枯骨幹眼神不住的轉動,隱隱中一股殺氣騰騰的意味,隨著他閃爍不定的眼神愈來愈濃,也令人不寒而懍,難以逼視。
亭子上的常玉嵐一見,朗聲道:“藍姑娘,這老怪眼神有異,小心他放毒!”
藍秀不由眉頭緊皺,心想:我豈不知道他要放毒,你這一喝破,只打提醒他早點而已,毒!又不是可以預防!
她心中又想:他這樣提醒我是好意,從他急呼呼的喊叫上可以明白他對我的關懷!
一絲甜蜜蜜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泛起層層漣漪。
少女的心,是羞,是喜。因此,桃腮生緋,櫻唇帶笑道:“怕毒,就不到暗香谷來了!”
枯骨子聞言,沉聲喝道:“狂徒,老夫不信你有什麼天大的能耐!”他一面暴吼連天,一面已將手中拂塵揚起,畫著圈子-
連二個越畫越快的圈子,枯骨子的人忽然騰身高地五尺,凌空探臂,人像一隻怪鳥,手中拂塵舞得像陣狂風。
一縷黃色煙霧,從拂塵影裡向外噴射。
常玉嵐大驚喊道:“毒!毒!”。他喊聲中,竟從亭子上疾撲而下,人在空中,單掌認定枯骨子壓去,竟然不顧黃色煙霧的劇毒,搶著攔在藍秀前面。
藍秀一見,不由粉面生寒,心跳神動,嬌叱了聲道:“傻瓜嘛!誰要你插手!”
她一面叫,人也不慢,突的折腰而起,平地冒起丈餘,藕臂舒處,竟已摟定常玉嵐的蜂腰,硬把昂昂七尺的常玉嵐,單臂挾起。
丹鳳棲梧,一個翻騰輕巧的落在亭子的飛簷獸之上,略微借力虛點腳尖,折回亭子內,將常玉嵐重重的向石桌-上一放,嬌聲的道:“我的好令主,誰讓你插手來管,這不是增加麻煩嗎?”
這一招,說快,快到如同閃電,說妙,真的是妙不可言,在當時,電光石火,乃是一眨眼之際而已。
常玉嵐愣愣的道:“我是……我是怕你中了毒呀。”
“嗨!”藍秀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怕你自己中毒嗎?”
“我?”常玉嵐不由愕然道,“我當然也怕,可是……”
“好了!”藍秀苦苦一笑道,“不要可是了。”
常玉嵐認真的道:“我是個大男人,中了毒最多是一個死,可是你……你不同呀。”
一片真誠,令人可感。
“唉!”藍秀不由喟然一嘆,撇著嘴唇道:“我因為不怕雜毛老道的毒,所以才敢跟他鬥,就是怕你中毒,所以才將你安排在亭子上,主要是這裡是上風,不怕毒氣會飄來呀。”
“你……”沒等常玉嵐再說話,枯骨子揚起拂塵在右,留香妖姬仗劍從左欺來。
兩人打個招呼,分兩側攀上假山,意圖夾擊。
藍秀-見,生恐他二人一起連手施毒,更怕他二人一對一的放毒,到時常玉嵐落在他們手中,便難以處理了。
因此,她低聲囑咐道:“你不要動,看我的!”話起,人已射出亭子,向右先搶上前去,揚起寬長的水袖,全力向撲來的留香妖姬拂去。
勢如驚濤拍岸,怒浪排壑,曠地掠起的一陣狂飈,硬把前撲的留香妖姬,逼退了三丈之遠,回身跌落在一叢萬壽菊花圃之後。
藍秀一招逼退了留香妖姬,蜻蜒點水式反彈兩丈來高,硬從涼亭的頂端越過,對已攀上假山的枯骨子嬌叱聲道:“你還有什麼花樣?”
枯骨子鼻子裡冷哼一聲,手中拂塵又開始畫起圈子來。
藍秀冷笑聲道:“鬼畫符的法寶,對桃花林中的人是沒有用的!”嬌笑聲中,人如一縷清煙,轉身出招,直向枯骨子拂塵影中穿去。
此時,枯骨子的拂塵之中,已噴出陣陣黃霧,根根鬃須,也如鋼針般散開了來,夾雷霆萬鈞之勢,煞是驚人。
藍秀長袖拂處,和風一片。
但見根根挺直的拂塵鬃須,像被烈火熾溶一般,軟綿綿的分向四方垂去,顯而易見的,把枯骨子貫出力道,完全卸去。
枯骨子雖也有了怯意,但是口中卻道:“你仗著那門氣功,化掉力道,化不了老夫的獨門神霧。”吼叫聲中,人也不停,挺起“無”功‘無”力的拂塵,連刺帶扎,迎著藍秀獨力施為。
藍秀見他一味蠻橫,毫不講求人性,其兇狠殘暴的神情,意在不擇手段制人於死地,從心底起了厭惡之心,冷笑道:“怙惡不悛,要你吃些苦頭!”
但見——枯骨子的拂塵柄中的黃霧濃得由黃變烏。
藍秀的白色身影穿過烏黑黃濃的黴霧,竟然若無其事,雙袖認準枯骨子筆直掃去。
“嘭!”-聲震天價響,人影乍合即分。
黃霧被衝得四下飄散,化為灰淡煙塵。
枯骨子的一付骷髏,陀旋後飄五丈,彈在透花院牆之上,再反彈回來丈餘,落在水池之內。
“噗嗵!”水花四濺,菱菱飛起。
藍秀白色的人影,已飄回到涼亭之上,指著正要二次來襲的留香妖姬道:“識相點,枯骨老道就是你最好的榜樣!”
留香妖姬自料修為在成名多年的枯骨子之下,自己所恃仗的,不過是一些邪門毒藥,眼見藍秀對毒霧如同沒事的樣兒,先自有了幾分怯意,又見枯骨子的下場,更加膽寒。
然而,江湖人輸命不輸嘴,留香妖姬狠聲喝道:“是你找上暗香谷,暗香谷並沒找你!有什麼絕學,本谷主全接!”
口中這樣說,手卜腳下可都沒有動,色厲內荏,顯然可見。
藍秀淡淡一笑道:“我並沒想到要找你們暗香谷,是我們令主要找你們。”
“令主?”留香妖姬雙眉緊皺,不解的道:“你們的令主是誰?與本谷有何過節?”
藍秀盈盈一笑,順手向亭內指著仗劍而立的常玉嵐,朗然的道:“喏!我們的令主就在這裡,你可以自己當面問明。”
留香妖姬心頭既驚又奇。
因為,從藍秀的氣質、人品、功力、風采,都如同天人一般,連自視極高的留香妖姬,不但自嘆弗如,而且自慚形穢。
而她自己口口聲聲尊那仗劍少年為“令主”,那麼令主的功力必然更加高不可測。
然而,從各方面觀察,仗劍少年分明是“金陵世家”的常玉嵐,他雖名列“武林四大公子”。
但是,紀無情、司馬駿已經是自己的階下囚,固不待言。
而“探花”沙無赦據枯骨子談及,也不過是與司馬駿紀無情等量齊觀而已,怎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呢?
她心中自己忖念,人不由如痴似呆的雙眼盯著常玉嵐,久久無語。
常玉嵐被藍秀這一奉承,本已有些羞愧,加上留香妖姬的一雙眼一眨也不眨的凝視著,更加玉面通紅,手足無措。
藍秀不由嬌嗔的道:“咦!一個不言,一個不語,這算哪門子事兒?”
常玉嵐的臉越發漲得由紅髮紫,吶吶的不知從何說起。
留香妖姬的鼻子裡“嗤”了聲道:“唏!好一位英俊的令主,難怪手下有美豔如花的美人胎子。”
藍秀一見,不由怒道:“少東扯西拉,只問你該問的,小心惹起姑娘的脾氣。”
常玉嵐這才回過神來,仗劍而前,肅聲道:“常某好友司馬駿、紀無情、沙無赦,還有一位回族姑娘,都被你們使用邪毒歪道迷倒,留在暗香谷,常某是來向你們要人的!”
留香妖姬聞言,嬌笑不已,花枝亂抖,前仰後合的浪態十足。
藍秀實在看不下去,怒叱道:“不要賣騷,問你的話怎樣?”
留香妖姬道:“我沒怎麼樣呀!他……哦……你的令主說是向我們要人。”
“對!”常玉嵐大聲道,“向你們要人!”
留香妖姬嬌笑依舊道:“請問,你是什麼時候把人交給我的?不然憑什麼向我要人?”
常玉嵐沉聲道:“我沒交給誰。現在已有兩個人你的房間,我就要向你要。”
留香妖姬不服的道:“憑什麼?”
常玉嵐豪氣干雲的道:“講義氣,我是憑著武林一脈前來要人,不然,就要憑厲害了。”
留香妖姬搶逼的道:“憑厲害又怎樣?”
常玉嵐大力一按劍柄,朗聲道:“憑常某這個浪跡天涯的夥伴。”
誰知,留香妖姬存心調笑,顧左右而言他,冷冷一笑,對藍秀瞟了一眼道:“敢情就是這位不怕劇毒的美麗姑娘?”
常玉嵐大怒道:“憑常某手中的斷魂劍。”
話未落,“嗆!”簧扣輕響,常玉嵐的長劍出鞘,挽出一個劍花,寒氣巡入,劍光耀目。
不料——留香妖姬毫不為意的道:“慢點!還沒到動手的時候,未免忒也的性急了吧,難道大令主是急色兒?”她的態度輕佻,語意雙關。
“啐!”藍秀急得啐了一聲,低下頭來。
常玉嵐也怒道:“什麼是動手的時候?”
他眼見藍秀的氣惱嬌羞,也不由恨得牙癢癢的,抬臂振腕,揚劍躍身出了涼亭。
留香妖姬冷冷一笑道:“本谷主先把話交待明白,然後再動手不遲。”
常玉嵐怒不可遏的道:“說!”
留香妖姬好整以暇,喃喃的道:“首先我要提醒你,咱們暗香谷可是以毒聞名的,放毒,是我的老本行,要想我動手不放毒,恐怕是辦下到!”
常玉嵐盛怒之下,喝聲道:“儘管你!”
留香妖姬道:“我再告訴你,你不要恃仗那位姑娘,她所以不怕枯骨子的毒霧,不過足手中握有本門的乳香液解毒靈藥而已。”
此言一出,不但常玉嵐對藍秀不怕毒霧的疑團頓解,而最吃驚的是藍秀本人。
因為她的秘密,不料被留香妖姬揭穿了,臉上有些兒掛不住。
留香妖姬又娓娓的道:“乳香液可以化解許多本穀神毒,可是,我可以告訴你,真正本門至高劇毒,乳香液是沒有用的。”
她話才落音,竟從腰際取出一個三寸來長的皮管,舉到眼前,提高嗓門又道:“看看清楚,這個小玩藝,就是乳香液不能化解的。”
常玉嵐雖然不知留香妖姬於中的劇毒皮管究竟惡毒到什麼地步,但暗香谷一谷的谷主,必須有些絕頂劇毒是可以想見的。
他回眸看了一下藍秀的神情,心知留香妖姬所說的話必然不錯,對於藍秀之所以能不畏懼枯骨子的毒霧一事,也恍然大悟。
然而,此時此刻,常玉嵐已沒有第二個考慮,任它是刀山油鍋,既然出面叫陣,可不能就這樣縮頭,落下一個可恥的話柄。
他寒著臉沉聲大喝道:“無恥的賤婦,竟然誇口你的毒物,有本事的真刀實槍,與你家三少爺見個真功實學!”
留香妖姬笑道:“你認為是歪道邪門,就是本谷的真功實學。”
沒等她的話落音。
常玉嵐長劍揚劍,寒光閃閃,斷腸劍法起勢就透著不同凡響。
留香妖姬一見,斜跨半步,閃出劍光之外,嬌笑聲道:“慢點!”
常玉嵐劍勢既成,從不罷手。
但是面對的乃是“女性”,正是斷腸劍的三大禁忌之一。
斷腸七劍第一不攻冷招,對完全不防敵人,從不搶先出手;第二,不攻血親,因為劍名斷腸,一旦牽扯到血親,未免“斷腸”;第三,不攻孕婦,因為孕婦身懷六甲,不可能表達真正的功力,而且胎兒無辜,不應在未出孃胎之時,就有殺身之危。
在“不攻冷招”的忌禁之下,常玉嵐收劍停勢,喝問道:“又有什麼花招?”
“不!”留香妖姬冷冷一笑道,“我有話一定要交待清楚。”
常玉嵐怒道:“也太嚕嗦了!”
留香妖姬拈了拈手中的皮囊細管,冷森森的道:“這不是毒煙,也不是毒霧,不是毒器,它是活的,活生生的九節蜈蚣。”
此言一出,常玉嵐不由一愣。
站在一邊的藍秀也不得不凝神而聽。
九節蜈蚣乃是五毒之中少見的毒蟲之王。
傳說,九節蜈蚣生在雲、貴、川的邊錘苗疆,雖然也是蜈蚣中的-種。
但由於深山懸巖,原始林莽之中,它所以爬得快,跳得高,飛得遠,蜈蚣之中俗稱“飛天蜈蚣”者,就是這一種。
僅只是能爬、能跳、能飛,還容易對付,因為無論多快、多高、多遠,也逃不出輕功絕高常玉嵐的斷腸劍之下。
可是,“九節蜈蚣”由於生在人跡罕到之處,專吃那瘴氣毒沼處所生長的百毒花草,通體含有劇毒。慢說被它咬上,就是它所過之處,也會散發出一種奇毒的氣味。
它身上所排洩的糞便粘液,所染之處寸草不生,禽鳥潰爛。
人,當然也消受不起了。
留香妖姬握著小皮囊,十分得意的又道:“怎麼?二位也知道這個活寶的可愛了吧!它的寶貴之處就是直到現在連本谷也無法化解,現在拿來伺候你們兩位,也算是兩位的莫大光榮,哈哈哈……”她仰天一陣狂笑。
笑聲突然收斂,立刻把臉一沉,厲聲叱道:“是棄劍投降,還是要嚐嚐九節蜈蚣的滋味,我數一二三,你們決定好啦,現在起,——一”
常玉嵐對江湖瑣事,武林野史,乃是如數家珍,對於“飛天蜈蚣”的歹毒,當然知之甚詳。
他回頭向藍秀凝視一下,口中雖然沒有說話,但分明有向藍秀討教的意思。
藍秀此刻正在凝神思索對策。囚為,她也深知“飛天螟蚣”的厲害,一時又無計可施。
常玉嵐見藍秀並無表情,當然是沒有主意。他豪氣干雲的朗聲一笑道:“妖姬!常玉嵐一正壓百邪,就是不怕毒!”
留香妖姬雙目殺氣畢現,大聲喝道:“二!”
常玉嵐挺劍搶上一步,怒喝道:“我的劍不容你再數到三了!”
人劍合一,掠起一股勁風,白衫飄動,已經欺到留香妖姬身前五尺之處。
相距五尺,探手可及。
留香妖姬一扭腰,閃開劍鋒,另一手就向小“皮囊”一端拉去。只要她輕輕一拉,“飛天蜈蚣”就會破囊而出。
藍秀驚叫道:“快退!”
常玉嵐勇往直前,哪有後退的打算。
“三谷主,慢點!”尖銳刺耳的一聲嗥叫。
百毒天師曾不同矮小的人,已由窗欞中虛飄飄的撲了出來,人沒到,聲先發。
話落,人到了當場,面露陰沉的奸笑,衝著留香妖姬稽首道:“無量壽佛,奉大谷主之命,有話向二谷主傳達。”
留香妖姬只好握住小皮囊道:“道長!大姐有何交代,煩你這位天師?”
曾個同並不回答留香妖姬的話,反向常玉嵐道:“金陵世家的傳人,果然人如玉樹臨風!”
常玉嵐對江湖一切,都瞭若指掌,冷冷一笑道:“百毒天師葉落歸根了嗎?”
這話對曾不同來說,真如打翻了五味瓶,酸、辣,苦、甜、鹹,什麼味道都有。
曾不同成名最早,一向獨來獨往,自視更高,在黑道之中,曾以“放毒祖師爺”自居。
而常玉嵐這句“葉落歸根”等於是說他“歸順”了暗香谷,換句話說,也就是說他是暗香谷的走卒嘍羅。這對自命不凡的曾不同,當然是一種侮辱。
因此,他髒兮兮的臉上,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惡狠狠的道:“小輩,不要逞口舌之利,先看看你的同伴。”
他說完,連拍三掌。啪!啪!啪!擊掌之聲甫落,留香妖姬臥室的簾攏掀起。
四個健婦,兩人一個,分別扶著紀無情與司馬駿,而兩人全都是用透明三股牛筋扭成的粗索五花大綁,形同死囚。
常玉嵐一見,不由勃然大怒道:“曾不同!你憑什麼?是江湖的規矩?還是皇家的王法?”
曾個同冷冷而笑道:“一不是手法,二不是規矩,他們侵入暗香谷,暗香谷就有權這樣做。嘿嘿!連你也不例外。”
常玉嵐更加氣惱的道:“你不配!”
曾不同搖頭道:“道爺憑功夫,贏不了你,你也許不會輸給我,別忘了咱們三谷主手中本谷的絕門活寶。”
常玉嵐喝道:“無恥!”
曾不同道:“無恥也罷,有恥也好,識相的規規矩矩聽我把話說下去。”
常玉嵐道:“你還有什麼說要說?”
曾不同指指被捆綁的紀無情與司馬駿道:“你們武林四公子,有一半現在我的手中,我想,常二公子自認為是講義氣,夠朋友,相信你不會眼巴巴的看著好友就這樣被我們給結果了吧?”
常玉嵐略一沉吟,朗聲道:“你是要威脅我?”
“不!不不不……”曾不同搖頭擺手,一連說了不知多少個“不!”字。
然後慢條斯理,迴帶陰笑道:“同你商量,同你商量,你若是點頭,我們暗香谷以上賓之禮對待這三位,你若是不點頭,老道士我也就做不了主。”
常玉嵐皺眉道:“又是鬼話連篇!”
“不!”曾不同一臉的慘笑道:“只要你答應替暗香谷辦一件事,老道代擔保,立刻放人!”
“要我替暗香谷辦事?”常玉嵐不怒反笑道:“哈哈!做夢,我常玉嵐不是任由別人指使的,更不像你這等甘自下流……”
“得啦!”曾不同尖聲叫道:“罵夠了吧!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暗香谷不敢希望你別的,只請你辦一件事而已,也是條件,不能讓你白白的把這兩位大名鼎鼎的公子帶走。”“條件?”常玉嵐衡量眼前的情勢,不由猶豫了一下。
第一,留香妖姬手中的“飛天蜈蚣”蓄勢待放,一旦放出無法抵擋,萬-傷害到藍秀……
在常玉嵐的心目中,藍秀的一切安危,都比任何天大的事重要,甚至寧願自己的性命犧牲,也不願見到藍秀受到傷害。
第二,紀無情與司馬駿現在面對面的在別人手裡,只要自己點頭,他二人就可以山階下囚變成座上客。否則,在黑道魔頭的手上,可能血染深谷。
雖然,常玉嵐與司馬駿沒有深交,但是,在常玉嵐記憶裡,司馬駿有多次的援手之恩,這份情誼始終未報。而今,應該是投桃報李的時候。
尤其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常玉嵐與他乃是“惺惺相惜”的道義之交,以武會友的知己朋友。
再者呢,在百花門中的一段往事,常玉嵐內心深處,從未消除付紀無情的歉意。
況且,紀無情身負滅門血仇,豈能眼看他血染暗香谷,斷了南陽世家的煙火。
想著——
常玉嵐不免“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暗喑的嘆息一陣才接著問道:“什麼條件?說來聽聽,常某做事,一向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曾不同點頭道:“簡單!”
常玉嵐怒聲道:“爽快些。說!”
曾不同道:“殺一個人。”
常玉嵐不覺大吼道:“把常玉嵐當做殺手?”
此刻,久未發話的藍秀卻插口道;“殺人?何不先問問他殺什麼人?”
“對!”曾不同笑著道:“該殺的就殺,不該殺的,咱們再商量。”
常玉嵐望了一下藍秀。
藍秀的妙曼依舊,嫵媚姿容不改,微笑似有若無。這是她在“用腦”時的神韻。
因此,常玉嵐隱忍下來,問道:“暗香谷視人命如草芥,殺人不眨眼,還用到我去替你們動手?”
曾不同得意的道:“只談條件,不問理由。”
常玉嵐直覺的認為,一定是不平凡的人物,否則暗香谷是不會提出要自己替他們動手的。
溯憶當初自己落在百花門中,百花夫人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也是“殺人”,要自己去殺司馬長風。
而今,暗香谷也提出要自己殺人的條件,莫非也是要我去殺司馬長風?
想著,好奇的道:“要殺的是誰?”
曾不同淡淡的道:“百花門的門主。”
常玉嵐不由心頭一振道:“百花夫人?”
“對!就是百花夫人。”曾不同說完,凝神逼視著常玉嵐,等候他的答覆。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
常玉嵐從來沒想到暗香谷要殺的人竟然是百花夫人。
百花夫人要自己殺人。
現在又有人要自己殺百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