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哲笑得更歡:“你這人真有趣,為什麼你一定要看得到他?”
劉量中呆了一呆,若不是初次見面,他真想伸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擰一下:“你才有趣!有人在和你講話,我自然看得到他!”
劉量中説着,已站起身來,來到了施哲的身前。施哲仍然坐着,雙手抱膝,用一種十分優雅的姿勢,抬頭看着劉量中。海邊的風相當勁,令她的頭髮飄拂,有幾綹胡亂貼在臉上,看來益增風姿。
劉量中本來獨自一個人在海邊,心情不佳。可是此際,他卻心曠神怡,情緒大好,他在心中告訴自己:這個少女,是自己一生之中,遇到的最好的一個,別放過她……別放過她!
他略俯身,使自己和施哲之間的距離更接近一些,滿面挑戰似的笑容對着她。
她殷唇激活之間,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為什麼?”
劉量中已經到了她的面前,作恍然大悟狀,先伸手在自己額角上拍了一下:“知道了,剛才和你對話的,是隱形人!”
説着,他張開雙臂,向着施哲,環抱過去。他這個動作是相當優美,是有教養的人才做得到的。
劉量中不是什麼調情聖手,但是年輕男孩子,尤其像劉量中那樣,熱情爽朗的,自然都有挑逗應付女孩子的一套辦法……隨機應變,見機而作,都很能博取異性的歡心。
劉量中這時,突如其來去環抱施哲,考慮到有兩個結果:一個是一下子就把施哲擁在懷中,那自然理想之至;另一個是施哲閃開去,抱不到她,那麼,他也有下一步,繼續挑逗的動作和言語。
劉量中的動作雖然快,可是施哲的反應也極快,他雙臂還沒有合攏,施哲已避了開去。可是劉量中卻繼續裝成抱住了一個人那樣,而且,作出和那人掙扎之狀,跌跌撞撞,口中叫着:“我捉到你了……雖然你是隱形人,可是我捉住你了……”
他的表演,令施哲咯咯嬌笑:“哪有什麼隱形人……你真詼諧!”
劉量中陡然一躍向前,這一次,他順利地把施哲環抱在懷。他當然懂得這時不能太性急,所以那只是輕輕地環抱,而且立刻鬆手後退:“看,就是因為你太美麗動人,叫我忍不住想抱你一下,就那樣,放走了一個隱形人……”
施哲不出聲,望向他,神情極動人。
(請注意,這裏,已和後來施哲到原振俠住所來,説什麼她在一個人排練戲劇,大不相同了!)
(施哲當然在説謊。)
(向原振俠説謊,目的是要取得那片薄片。)
劉量中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時,夕陽西斜,流轉綺麗的彩霞,在施哲深邃的眼睛中,反映出極其奪目的光采,看來又浪漫又美麗。
劉量中接着,又説了許多話,他説自己獨自在海邊的原因,也説了見到了施哲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傷心和苦惱,多麼沒有來由。他快樂的語調和神情,激情熱烈的語言,都表示他心底深處對施哲的愛意……那是一種一見鍾情式、不可抑制的感情爆發。
施哲在開始的時候,還保持着一定的矜持。但不知是原來她就對劉量中也有一定的好感,還是劉量中充滿了愛戀的話,打動了她的芳心,她的笑容越來越是動人,看起來更令人沉醉,望向劉量中的眼神,也漸漸明亮。
可是劉量中總覺得,她美麗明澈的眼睛之中,有着一種難以形容的憂鬱,或是幽怨,像是有千重心事,無法向人傾訴。劉量中發現了這一點,就面對着她,盯着她烏黑漆亮的眸子看。
任何人,盯着別人的眼珠看,都有機會可以看到別人的眼珠中,有自己的縮小了許多倍的反映。這是眼球水晶體的反映作用,是十分普通的一種現象。
劉量中也在施哲的眼珠中,看到了自己的反映。這時,他正熱情澎湃,不克自制,他凝視着她,她的雙眼之中,也含有情意。劉量中忽然自己雙手緊握,嘆了一聲,仍然直視着施哲:“要是我能變小、變小、一直變小,小得可以住進你的瞳仁之中,那就好了……”
這本來是十分動聽的情話。心理學上的根據是,男女雙方互相吸引,最終目的,是發揮人的生物本能,所以綿綿情話之中,常有不自覺地表露對對方身體的“侵犯”意圖,通常是下意識的。聽的一方,也只會感到甜蜜,不會覺得什麼意外。
尤其是,劉量中這幾句話,不但浪漫,面且充滿了詩意,更不應該會發生什麼問題。
可是,施哲在一聽之後,反應之強烈,卻全然出乎常理之外。
情形可以在劉量中和劉博士的對話中得知。
劉量中:(聲音充滿訝異)我這樣説,有什麼不對?可是,爸,她一聽,就像是我説的每一個字,都是一柄刺向她的利刃!在晚霞中,她的臉色煞白,身子發抖,在她眼睛中,也看不到我的身影了,看到的只是一大團深不可測的漆黑。而在那種漆黑內,像是包含着數不盡的恐懼和悲苦。當時我不知如何才好,爸,你説……是為了什麼?
劉博士:(沉吟片刻)不知道。或許這女孩特別敏感,不愛聽……這類的話……
劉量中:(急急地)不,不!我知道一定另有原因,因為再接下來,她所説的話,簡直……不可理解!
劉博士:她又説了一些什麼?
施哲的神態,如劉量中在事後的形容,她猝然轉過頭去,劉量中甚至可以聽到她的心跳聲。她急速喘氣:“你……請你再也不要説這種話……我不想你變……小,小得像我要你變的那樣……你可以逃得過去……你快逃……”
她急促在説的話,劉量中一點也不能理解。她的行動更怪,她一直尖聲地在叫劉量中“快逃”!
可是實際上,劉量中怔呆,不知所以,一點行動也沒有。她卻霍地站起身來,向外便奔,去勢極快。
劉量中一見,大叫一聲,也一躍而起。在一-那間,劉量中根本不及去想別的什麼,他只想到一點:她要逃走,不能讓她離開。
(常聽得人説,命運由性格決定,一點不假。劉量中的遭遇,是一個最佳例子。)
(劉量中的性格熱情豪爽、開朗浪漫、激烈任性,是想到就做的那一型。所以一見施哲要走,他的反應是跳起來就追,而一點也不作別的考慮。)
(如果他考慮一下,猶豫一下,想一下施哲剛才那番話是甚麼意思,像一般性格持重的人那樣。一-那的耽擱,施哲奔遠,就追不到她,以後一切發展,自然就大不相同。)
劉量中傾全力向前撲出,一伸手。恰好施哲因為向前疾奔而擺手,右手正好向後襬來,劉量中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
(命運也是機會!劉量中不是恰好有這個機會,抓住了施哲的手,只要有十分之一秒的差異,而使他抓不到,以後一切,自然也大不相同。)
劉量中一抓住了施哲的手,緊握着,唯恐被她掙脱。他只覺得施哲的手,冷得出奇,絕不像是人手,比冰還要冷。冷得他幾乎握不住,冷得他手心生疼,比緊握住一塊冰還冷。
別人在這種情形下,多半會立即鬆手。可是劉量中怕一鬆手,就再也見不到她,所以仍然緊握着,而且,用力拉了一下。
施哲向前衝的勢子還在,被劉量中一拉,兩股勢子一錯,令得她身子陡然轉了一個向,對着劉量中懷中直撲了過來!
劉量中仍然緊握着她的手,等她撲進了懷中,另一隻手臂已把她環住。同時,迅速無比,向她唇上吻下去。
施哲在一開始的時候,用力掙扎,力道之大,使劉量中將她摟得更緊,她又劇烈地搖擺着頭,不使劉量中吻到她的唇。所以,當劉量中和她嘴唇終於相接觸時,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強吻。
但是當四片嘴唇終於接觸時,兩人都陡然震動,所有的動作,都歸於靜止。
在一-那間,劉量中感到怪異到了極點……施哲看來,如此豐滿誘人的唇,竟是冰冷的……這種感覺,可以説詭異之極!冷,一般總和堅硬連在一起,可是她的唇是那麼柔軟。
那種冷法,使劉量中幾乎以為自己的唇,和她的唇,再也無法分得開來!
曾在寒冷天氣中生活過的人,都有這樣的經驗。一不小心,手或唇,若是碰上了冰點以下的金屬物體,那麼,由於寒冷,皮膚會被黏住,如果驟然分開,表皮會被扯脱!
劉量中這時,就有那樣的感覺!
他正在擁吻一個看來極其動人的美女,而居然會有那樣的想法,這可算怪異莫名。而且,這時,他已覺出,懷中的美女不但手冷、唇冷,整個身體,都是冰冷的。他將她緊擁在懷,就等於抱住了一大塊柔軟的冰,寒意迅速向他沁過來。
劉量中實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身體強壯,開始還能忍受,不到一分鐘,他已感到了僵硬,不住發起抖來。
直到這時,他才略為抬起頭來,離開了施哲的唇。雖然寒冷繼續來襲,但是他看到施哲半仰着頭,閉着眼,長長的睫毛不住在顫動,臉色蒼白得出奇的神情,一時之間,還捨不得放開她。
這種情形,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施哲就輕輕推了他一下。劉量中覺得,就算在正常的情形之下,也應該放開她了。何況這時,他冷得發僵發抖,自施哲身上傳過來的寒意,令他無法抵受!
他想鬆開手臂,但由於寒冷實在太甚,竟然無法挪動。還是施哲抓住了他的手,使他的手臂,離開她的細腰。
她後退了一步,望向仍在發抖的劉量中……一離開了她之後,四周温暖的空氣,重又將他包圍,使他呼吸暢順。可是由於寒冷而引起的顫抖,一時之間,也不容易就此止住。
她望了他相當久,天色已變得昏暗。她的眼睛,在暮色之中看來,閃耀着一種異樣深邃的光采。她用一種極低沉的聲音説:“在握了我的手之後……只有你……還敢親吻我……”
劉量中勉力定神,雖然一切都那麼怪異,但是他還是由衷地、熱情洋溢地道:“你是那麼美麗動人!”
他那句讚美的話,在這樣的境地之下,毫不考慮地衝口而出,自然更令聽的人感動。施哲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又張開眼來。
在她又張開眼來的一-那,劉量中感到她的神情十分複雜,但是也一閃即逝。她雙手作着不像有什麼意義的手勢:“你……你難道不覺得我有什麼怪異?”
劉量中脱口説:“有,你是那麼……”
劉量中這句話一出口,他才真正感到了事情的詭異,也不由自主,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
天色更黑,施哲離他約有兩公尺,看起來,有點朦朧,可是秀麗的臉龐輪廓還在,雙眼仍然精亮有神。但是劉量中想到她冰冷的身子,詭異之感,更侵襲全身!
他想到的是,人體的温度,絕不可能低到這種程度。施哲全身,簡直比冰還冷,她的體温,幾乎在冰點之下……人絕不可能體温如此之低,而仍然存活!
劉量中首先想到了一個字,可是他卻沒有勇氣想下去,連連搖着頭。
施哲的聲音,在心中駭異之極的劉量中聽來,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你想到什麼了?想到了我不是人?”
劉量中用力揮着手,感到了事情怪誕之極。他用一種十分荒謬的心情問:“你是……鬼?”
他終於把這個字講了出來。天色更黑,他心中也寒意頓生,可是他倒真的不是很害怕。他性格浪漫,在一-那間,許多有關美麗的女鬼和書生相戀的傳説或故事,都湧上了他的心頭,使他感到,就算施哲是鬼,那更刺激、更動人!
可是施哲的回答,卻令他愕然。施哲嘆了一聲:“不,我不是鬼……”
劉量中雙眼睜得極大,天色也更黑,他急急地問:“那你是什麼?”
施哲的回答更令人莫名其妙:“我不知道……我……是什麼……”
(劉量中和施哲的交往,全是由錄音帶中聽到,再轉敍出來的。)
(當原振俠和瑪仙,聽到施哲説了這樣一句話時,都一起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瑪仙曾説施哲“不知是什麼東西”,原振俠認為不合理之極。可是這時,連施哲自己,也説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錄音帶中,接下來的對話是:
劉量中:(急促地)爸,她究竟是什麼?
劉博士:(遲疑,聲音中充滿了恐懼)我……怎麼知道……接下來,她又説了什麼?
劉量中:(深深吸氣)她説……的話,荒誕之極!爸,人的體温可以是冰點嗎?
劉博士:(斥責)當然不能!別廢話,快説,她接下來説了什麼?
劉量中:(聲音如呻吟)她説她來自幽靈星座,是幽冥使者。這……是什麼話?
劉博士:(喃喃地)鬼話……
劉量中:可是……她又不是鬼……幽冥使者……是甚麼東西?
劉博士:(呼吸急促)孩子,別再去想她……你快回來……能不能立刻動身?
劉量中:(遲疑地)我不知道能不能……
(劉量中在遲疑,自然因為他不捨得施哲。)
當時施哲那樣講,劉量中全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他想問,可是卻連怎樣問也不知道。
在這時候,施哲突然又發出了一下聽來十分痛苦的嘆息聲。那倒大大激起了劉量中的英雄情懷,大聲道:“你有什麼為難處?説出來,我一定幫你……”
施哲再長嘆一聲,伸手向劉量中指了一指……她的手指當然未曾觸及他,可是他卻也彷佛感到有一股寒意,自她的指尖中直透了出來,怪異莫名。她一面指着,一面道:“你啊……”
她只講了兩個字,就迅速後退。劉量中自然不肯讓她這樣離去,他忙逼過去,施哲雙手亂搖:“別逼我,讓我離去!讓我離去,事情或者還有希望,請相信我,請你相信我……”
她語音急促,説到後來,一面仍在急速後退,語中帶着哭音,簡直在哀求,楚楚動人。可是越是這樣,越是激起劉量中要幫她之心。
她退出了百來公尺,看出劉量中絕不肯就此干休,就站定。等劉量中來到了她的身前,她才道:“你已經知道了我絕不可能是人,你怎麼不考慮一下聽我的話?”
劉量中和她站得極近,隱隱可以感到自她身上透出來的寒意。
他沒有再擁抱她,但是直視着她,堅決地説:“不管你是甚麼,我不要離開你……”
施哲緩慢而細長地吸了一口氣:“答應我,我一定會再來見你……”
劉量中全然不去考慮,何以她的身體那麼冷,又湊過去,再度在她的唇上,輕吻了一下。她微閉着眼,享受着那温柔的一吻。劉量中雖然不願意,可是還是答應了她聽來嬌柔動人之極的話……
他隨即和他父親通話,説不能決定回來與否,就是想等施哲再度出現。
當時,劉量中輕吻了施哲一下,施哲再後退,劉量中沒有再追上去。
施哲一直在後退,沒有轉過身,所以一直面對着劉量中。當她越退越遠,身形已經隱沒在黑暗中的時候,劉量中彷佛仍然感到,她漆亮的眼睛在凝視着自己。
他在完全看不到她之後,仍然在黑暗中,佇立了很久才離去。
他來到自己的車子旁,想起施哲不知是怎麼離去的,應該送她一程,又想起她既然那麼怪異,想來也不會要他送她。他思緒極度紊亂,決定一回住所,就和父親通電話……劉量中十分崇拜父親,這時,遇到了這樣的怪事,自然非找父親商量不可。
他們父子兩人的通話,最後一段更值得注意:
劉量中:(遲疑地)她説一定會再來見我,我……想等她。
劉博士:(十分肯定地)她如果會再見你,不論你在地球哪一個角落,她都會在你面前出現!
劉量中:(仍然遲疑)你……怎麼知道?
劉博士:(支吾地)我……你來,我們當面談。
劉量中:(十分機敏)爸,你知道什麼是幽靈星座?也知道什麼是幽冥使者?
劉博士:(沉默片刻)我堅持你回來!你一定要立即回來,孩子,事情怪異得超乎你的想象。你來,我可以提供一些……資料……給你……
劉量中:(狂喜)好極了,原來你真的知道什麼是幽靈星座,我立刻回來!
通話到這裏為止,可是在結束之前,錄音機還記錄下了劉博士的幾下嘆息聲。雖然只是幾聲嘆息,但也可以聽出,嘆息者的內心充滿了憂傷!
瑪仙和原振俠互望着,瑪仙取出已播完的錄音帶,放入另一卷。原振俠道:“我猜,這一卷,記錄的是他們父子面對面的談話。”
瑪仙點頭:“就是幽靈星座的……一些資料!”
原振俠一臉迷惑:“幽冥……使者,真不可思議!”
瑪仙忽然斜睨他,眼波橫溢:“你曾握過她的手,真的比冰還冷?”
原振俠坦然:“只是輕碰了一下,是極冷!”
瑪仙輕咬着下唇,這一個小動作,顯然是她在動腦筋,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然後,她又按下了放音掣鍵。
原振俠料得對,第二卷錄音帶,是劉氏父子面對面談話的記錄。一開始聽,就可以知道,那是劉量中才一回來之後,和他父親的第一次談話。
劉量中顯然十分心急,想揭開施哲神秘的面目。至於劉博士,為什麼要把父子之間的談話記錄下來,在他們的談話中,也頗有蛛絲馬跡可尋。
以下,是他們的對話(跟這件事無關的部分,已經刪去):
劉量中首先急切地問:“在飛機上,我就一直在想,她……她的體温,竟然那麼低,她絕不可能是……地球人。爸,你是醫生,對人體有相當的研究,應該可以肯定,地球人的體温不可能那麼低!”
劉博士有點答非所問,而且聲音聽來,相當恍惚,像是他這時正在思索着什麼別的問題:“我研究的只是地球人的身體,對地球人的靈魂,毫無認識……”
劉量中呆了一呆,苦笑:“爸,別在這時……和我討論太深奧的問題。我的問題十分簡單……我愛上了她,要知道她真正的身分……”
劉博士停了片刻:“她……當然不是地球人……”
劉量中吸了一口氣:“那也不要緊,和外星美女溝通談戀愛,那是遲早會發生的事,就由我開始,也是人間美談。她那麼美麗,雖然她……那麼冷,但古時形容美女,有‘冰肌玉骨’這樣的句子,她可以説是名副其實……”
(劉量中對施哲的迷戀,在他這幾句話中,表露無遺。)
劉博士嘆了一聲:“我不認為她是外星人……”
劉量中怔了一怔,笑了起來:“不是地球人,必然是外星人,不可能是別的……”
劉博士的聲音,聽來像是相當鎮定,但是也可以聽出,有一股深切的悲哀:“你這種説法,表面看來道理十足,但實際上,不能成立……”
劉量中大笑起來:“怎麼不能成立?”
劉博士悶哼了一聲:“生命形式,不止是‘人’一種。就算在地球上,也不單隻有人……”
劉量中提高了聲音:“她是人,是一個形態十分動人、面貌十分美麗的女人……”
劉博士聲音冰冷:“那只是她的外形,實在,她是什麼東西,只怕連她自己也説不上來。她自稱是幽冥使者,那是什麼?”
劉量中的聲音大是不滿:“爸,這是詭辯!”
劉博士嘆了一聲:“不是,孩子,不是!你遇到的那個少女,我……我……我……”
劉博士一直在遲疑着,劉量中連連追問,問了好幾次,劉博士仍然在支吾。錄音帶上,是一陣腳步聲,想來是劉量中正在不耐煩地踱步。
過了足有一分鐘之久,劉博士才道:“我知道她不是地球人,也不是外星人。她……是幽冥使者,來自幽靈星座……”
劉博士的語氣,聽來像是十分肯定,可是他的話,卻説了等於白説。劉量中“哈”地一聲:“幽冥使者,那是什麼意思?”
劉博士的回答更奇:“一定有一種特殊的意義,只不過不容易瞭解。或者説,就算了解,也無法用言語表達……”
劉量中大聲問:“為什麼?”
劉博士解釋得十分簡單,也十分透徹:“因為人類的語言,只能表達人類知識範圍之內的事。”
劉量中顯然失望:“我以為回來,會有肯定的答案,早知是這樣……”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劉博士的語聲:“肯定的答案是,要你再也不要想她,你做得到做不到?”
幾乎百分之一秒的空隙都沒有,劉量中已大聲道:“當然不能……”
劉博士的聲音,變得極低沉,極哀傷:“那麼,接下來可以肯定的是,會有極悲慘的事,發生在你的身上!”
停了一會,劉量中才連笑帶問:“會有什麼極悲慘的事發生?”
劉博士的話,聽來像是在自言自語:“悲慘到了超乎你想象之外!隨便你怎麼想,都想不到……”
劉量中問:“我會失戀?”
劉博士的一聲冷笑,當然否定了劉量中的那一問。
劉量中再問:“我會死亡?”
劉博士仍然冷笑,這次,一連三下。人人一聽,就可以聽出,他在堅決地否定劉量中的問題。
劉量中哈哈大笑着:“爸,你真幽默,還會有什麼比死更悲慘的?”
劉博士卻沒有立即回答。劉量中在不斷追問,語調越來越是急促,和他剛才哈哈大笑時,大不相同。
錄音帶只能使人聽到聲音,在各種聲音中,憑判斷去推測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劉量中的聲音,越來越是焦急,而劉博士一直未曾出聲。使人感到,那時,劉博士的神情,一定十分嚴肅、認真,可能還十分悲痛。所以才會令得劉量中這樣焦急想知道,究竟什麼情形,比死亡更悲慘!
原振俠和瑪仙兩人,聽到這裏,也緊張得屏住了氣息,等候劉博士的回答。
因為他們也想不出劉博士的“極悲慘極悲慘”,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可是就在這時,瑪仙陡然一伸手,按下了停止鍵,同時,令錄音帶跳出來。
原振俠錯愕得還未曾來得及發問,瑪仙已然把錄音帶放向她的胸前……正確地説,是放進了她衣服之內,高聳的雙乳之間。
她在劉博士的住所,才得到那兩卷錄音帶時,也這樣放置。當時她還自嘲:“巫術的動作,有時十分不雅。”
原振俠也可以猜到,把東西放在緊貼着Rx房處,大抵是可以起到一種巫術的保護作用。這時,她為什麼忽然又這樣做呢?
原振俠想問,還沒有問出口,瑪仙的神情,變得十分緊張,聲音聽來也異樣之極,令人不由自主,感到氣氛詭異之極。她只説了三個字:“她來了……”
這三個字,聽來普通之極。可是原振俠在-那之間,極度震撼……她來了?她是誰?是施哲?
原振俠定定地望着瑪仙,瑪仙先是作了幾個十分怪異的手勢,接着,又在一幅螢光屏下,急急地按下了幾個掣鈕。
像這種不可思議的巫術動作,和操作現代尖端科技的製成品,同時進行的情形,原振俠早已見慣,不會覺得奇怪。“愛神”有力量侵入控制計算機,據瑪仙的解釋,就和巫術的能力相類似。
螢光屏亮了起來,畫面是瑪仙屋子花園外面情形,看來並沒有什麼人。可是瑪仙盯着螢光屏,神情十分緊張。過了不一會,有一個恍恍惚惚的人影出現,像是電視有了故障,但接着,人影像是由分散而漸漸凝聚,那是一種怪異之極的現象,看得原振俠目瞪口呆!
等到人影“凝聚”成為一個人體時,原振俠可以看出來,那個人,正是施哲!
他不禁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這……她究竟……是人?是妖?”
瑪仙也“颼”地吸了一口氣:“她不是人,也不是妖,她……她什麼也不是……”
原振俠自然不會接受這種説法,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論是什麼人,都不會什麼也不是!
但這時,原振俠並沒有任何爭辯。他也盯着螢光屏看,看到施哲的神情,十分悲傷,四面看着,又略有迷惘的神情,眼神悽迷。
原振俠駭然:“她來找我們?”
瑪仙點頭:“我看,我施展的巫術陣法,並不能阻止她太久……”
原振俠不由自主,叫了起來:“陣法?”
瑪仙悶哼一聲:“不必大驚小怪,這個名詞又不是我創造的。連諸葛亮也擺過八陣圖,使東吳大將陸遜,進了八陣圖,再也走不出來。有關陣法的記載太多,不必我一一列舉了吧?”
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別告訴我……那些有關陣法的記載,都是巫術……”
瑪仙作了一個俏皮的怪臉:“名稱不同,道理一樣……利用一種能量,影響人的腦部活動,使人看到不存在的障礙,不能前進……”
原振俠又吸了一口氣。這時,他看到螢光屏上,施哲急速向前走了幾步,面前顯然什麼也沒有,可是她卻陡然站定。
同時,她現出疑惑的神情,仍然四面張望着。
原振俠“啊”地一聲:“瑪仙,她現在,陷入了你佈下的一個陣法之中?”
瑪仙側着頭:“實際情形,自然複雜得多,但最簡單的説法,就是那樣。”
原振俠顯得十分興奮:“你剛才説,一種能量,對人的腦部活動發生影響,陣法才發生作用……”
瑪仙咬着下唇,點頭,靈活的眼睛轉動着,像是在告訴原振俠,我知道你想説什麼。
原振俠一停也沒有停,指着螢光屏:“那就不能説她不是人,至少,她也受到了你佈下的能量的影響……”
瑪仙點頭:“是,我佈下的能量,可以影響許多不同種類的能量,人腦活動是其中之一種。但她根本沒有任何人腦活動的跡象!”
原振俠不禁駭然,明明是一個人,卻説她沒有絲毫腦部活動,這實在無法令人接受。他失聲道:“那……她難道是幽靈?”
瑪仙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向自己的胸口,望了一眼。原振俠明白她的意思,是在説,在錄音帶中,劉博士可能對這個問題,會有回答。這卷錄音帶自然十分重要,不能失去,所以瑪仙才緊張地把它放在雙乳之間,用巫術的力量保護。
而這時候,螢光屏上的情形,又起了變化。施哲在遲疑了片刻之後,突然泛起了一個十分神秘詭異的笑容,大踏步向前走來。
瑪仙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她的力量極強,我們要作最壞的打算……”
原振俠不禁苦笑,施哲的力量極強……這是瑪仙説的,對他而言,一無所覺。而瑪仙也只知道對方力量強,至於是什麼力量,她也説不上來!
她甚至不知道施哲是什麼!
當原振俠想到這一點時,瑪仙悶哼一聲:“不單是我,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螢光屏上,施哲已進了花園,瑪仙又按下了幾個掣鈕,施哲已出現在大廳上!根本不知道在急速的畫面轉換,至多半秒鐘時間,她如何能那麼快就來到。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既然擋不住她,就讓她進來……”
瑪仙神情十分驚惶,原振俠心中對瑪仙的驚惶,很不以為然。他説着,一躍而起,把房門打開。
(瑪仙知道有一股無以名之的極強的力量,所以她害怕。原振俠根本不知道,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好怕的。)
門一打開,施哲就在門外。原振俠怔了一怔,立即伸手指向她:“施小姐,你説謊!而且,請你把拿走的那小薄片還給我──”
他聽到在身後,有瑪仙吃驚的吸氣聲,但是他卻仍然一點也不膽怯。
施哲抬頭,向他看了一眼,眼中閃耀着一種異樣的光采,令人不敢逼視。連原振俠,也要鼓起最大的勇氣,才能不退縮。
他們互相凝視對方,約有半分鐘,施哲才嘆了一聲,聲音十分柔軟動聽:“懇求兩位幾件事……”
原振俠一個“好”字,幾乎要脱口而出,他身後的瑪仙,已然疾聲道:“別忘記劉博士的警告……”
劉博士的警告是:千萬別被一個陌生女子所惑!千萬不要!
如果沒有劉博士墜樓慘死這件事,原振俠或許不會注意瑪仙的提醒。可是劉博士死得神秘莫名,又顯然和詭異之極的施哲有關連,那就令得原振俠不能不大為警惕。
由於施哲的神態語調,都十分楚楚動人,所以原振俠不忍嚴詞峻拒,他只是道:“什麼要求,你先説來聽聽……”
瑪仙的聲音,聽來有點刺耳:“聽也不要聽!”
她説着,已來到了原振俠的身邊,盯着施哲。在她的雙眼之中,也有着異樣的光采:“劉量中和劉博士的死,你要負責!”
施哲在瑪仙的嚴詞責問之下震動,臉色變得十分蒼白,緩緩低下頭去。過了好一會,她才抬起頭來:“不,我不需要負責。”
瑪仙疾聲道:“他們被謀殺,被一種邪惡之極的力量所謀殺……”
施哲這次,一點也沒有思索,就點頭:“是,那力量來自幽靈星座……”
她的話,令原振俠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震撼,甚至令他戰慄……他忙向身邊的瑪仙看去。瑪仙卻神情勇敢,顯然她雖然對那股邪惡力量感到害怕,但是也絕不退縮,準備迎戰。
這時,她那種昂首挺胸的神態,就像是一隻弓起背、豎起毛的貓,面對一頭兇猛的惡犬!
原振俠不禁大是佩服,他立時道:“你曾自稱來自幽靈星座,怎説不必負責?”
施哲仍然道:“我不必負責,事實上,我還……”
她説到這裏,慘然一笑。在那期間,瑪仙又看向她,作了幾個怪異的手勢,動作快絕。施哲略現訝異的神色:“沒有用,雖然很奇特,出乎我意料之外,但對我沒有用處,別費神了……”
瑪仙顯然是暗中在施行巫術,可是非但沒有用,反倒被對方識穿,那多少令她有點狼狽。
施哲又嘆了一聲:“把劉博士留下來的東西給我,忘記整件事,對大家都有好處,好不好?”
她的要求,對瑪仙和原振俠來説,自然不合情理之極,絕沒有答應之理。可是不知怎地,至少原振俠,聽了她的話之後,不知是由於她眉目間那種幽怨的神情,還是由於她的聲音動聽,他向瑪仙望去,竟大有勸瑪仙將那捲錄音帶拿出來的神情。
瑪仙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回答施哲:“由得幽靈星座的力量殺人?”
在瑪仙凌厲的眼色瞪視之下,原振俠心中才陡然一凜,想到剛才自己一定曾受了什麼力量的影響,會對事件作出錯誤的判斷,那令他感到一股寒意。
而且,他自從打開門之後,一直站在原來的位置沒有動過,施哲離他很近。他真的感到,自施哲的身上,有陣陣的寒氣透出,向他襲來,使他禁受不住。
他想後退一步,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後退代表了失敗。所以他仍然堅持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他吸一大口氣時,吸進的竟是極冷的空氣!
原振俠心頭駭然之極,要勉力鎮定,才能使身子不抖得那麼劇烈。他想起劉量中,竟然敢擁吻一個比冰還冷的身體,那實在需要過人的勇氣!
施哲向原振俠望了一眼,像是知道原振俠正在硬挺,她竟後退了兩步,笑得又勉強又悽然:“你們已經知道得太多了!那……對你們沒有好處!”
瑪仙道:“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該由得幽靈星座的邪惡力量,繼續殺人?”
施哲的聲音聽來平靜:“是。”
瑪仙和原振俠陡然震動!這種坦然的承認,不禁使人發怒,也使人感到這股力量的邪惡和強大!
施哲繼續道:“各種各樣的力量,一直在促使死亡的發生。來自幽靈星座的力量,只是其中之一,也一直在進行。為什麼你們對之特別緊張?而且,這也絕不是你們的力量所能阻止的事,雖然……”
她講到這裏,伸手向瑪仙指了一指:“雖然你有一般人所沒有的能力,但是你也沒有力量阻止。反倒是聽我的勸,把什麼都忘記。那麼,或許……我還可以盡力……使事情變得……好一些!”
施哲最後的一段話,聽起來不是很容易明白。原振俠朗聲道:“不見得沒有辦法!”
施哲嘆了一聲,眉宇之間,在悲切之中,有着厭惡:“我是因為劉量中的緣故……才跟你們商量的。你們不但是他的同類,而且……認識他!”
原振俠聽出施哲的話裏,竟大有“恩賜”的意味在內,他冷笑了一聲:“你可以不理會我和劉量中的關係!”
施哲又嘆了一聲:“我沒有辦法……我愛他!”
瑪仙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兩人的神情,都訝異之極。瑪仙先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倏忽之間,她對施哲的態度,突然改變。她自己向後退,同時道:“請先進來,坐下來慢慢説。”
她的轉變,令施哲遲疑起來。
施哲也並不拒絕,向房間內走來。當她貼近着原振俠走過去時,原振俠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
原振俠知道,瑪仙的態度,突然改變,是她至少肯定,施哲説她愛劉量中,那是真的!
劉量中和施哲,如果相愛,那不論施哲是什麼,她絕沒有害他之理!
她不會害劉量中,自然也不會害劉博士。兩個人的死亡,也就正如她剛才所説,她不必負責!
原振俠轉過身,看到施哲已坐了下來,和瑪仙互相對望着,誰都不説話。
原振俠揮着手:“如果我們之間,把敵對情緒-開,是不是先把劉博士父子的對話,聽完再説?”
瑪仙卻一點也不理會原振俠的提議,望着施哲:“你能背叛幽靈星座?”
施哲沒有回答,原振俠忍不住大聲:“所謂的幽靈星座,究竟是甚着東西?”
施哲緩慢地,聽來像是十分疲倦地回答:“一種存在,對你們的靈魂有興趣……”
原振俠“啊”地一聲,陡然想起了若干年前,他曾遇到過的一樁奇事。
在那件事中,一個“魔王”,收買人的靈魂!
(這件怪事,記述在題為《魔女》的故事中。)
他失聲問:“收買靈魂的魔王?”
施哲略怔了一怔,隨即搖頭:“不同,我也知道那個魔王,可是不同……”
瑪仙小心翼翼地試探:“你是來自幽靈星座的……使者?你的任務是……”
施哲臉色蒼白,在這種情形下,她的眼珠看來更黑更深。她嘴唇掀動着,好幾次想講什麼,可是卻只是在她的喉際,發出一種類似嗚咽的聲音來。
原振俠和瑪仙相顧愕然,不知道她何以這樣痛苦。原振俠正想發問,施哲陡然站起來。
瑪仙也在同時,緊握住了原振俠的手。施哲先是身子迅速地轉了一個圈,然後,向瑪仙作了一個手勢。
原振俠全然不明白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可是瑪仙是明白了的,因為她立時有反應……神情駭然,可是極其堅決地搖頭。
施哲的神情驚怒,伸手直指着瑪仙。瑪仙叫了起來:“我不會後悔,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絕不能照你的意思去做……”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眼前的情景,詭異莫名。他只是知道施哲和瑪仙之間,甚至可以不必憑藉語言,就互相溝通。這時瑪仙叫了起來,只不過是由於她心情激動之故,情形就像兩個要藉語言溝通的人,其中一個忽然激動而大聲呼叫一樣!
施哲的聲音聽來深沉:“其實,我們的方式,應該算是温和的,可以接受。”
瑪仙立時道:“別自己騙自己了!別説我們不能接受,連你也不能……”
施哲惘然:“我?我為什麼不能?”
瑪仙聲色俱厲:“你要是能接受,為什麼那麼痛苦?”
施哲張大了口,身子發着顫:“我……我……”
她閉上眼睛,赫然有晶瑩的淚珠,自她顫動的睫毛之中沁出來,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流下來。
那種情形,看來十分動人。原振俠看到瑪仙還想説話,連忙作了一個阻止的手勢,可是瑪仙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繼續她鋒鋭的言詞:“你痛苦,是因為你不下手,你的同類還是下手了!現在,你愛的人在哪裏?”
隨着瑪仙的質問,施哲抖得更劇烈。原振俠大是不忍,叫了起來:“讓她喘一口氣再説……”
瑪仙聲音尖厲:“不……她已有背叛幽靈星座的想法,她的同類一定已經知道,如果她不是立刻有決定,和我們充分合作,只怕她……”
施哲陡然笑了起來:“沒有什麼人可以和我合作,從我愛上他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是宇宙間最孤獨的存在。除了我一個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幫助我!可是……可是我還是要那樣做……你們把這種態度叫什麼!視死如歸?雖然白刃加頸,也義無反顧?”
她的聲音,越來越是淒厲。當説到她是“宇宙間最孤獨的存在”之際,當真令人不寒而慄,無法想象,這是一種什麼樣可怕悽苦悲慘的情景。
瑪仙急速地喘氣,問:“你思緒那麼亂,可以不可以靜下來,好好讓我們知道來龍去脈?”
施哲的氣息更急促,胸脯大幅度起伏,像是才經過了劇烈運動一樣!
瑪仙顯然又捕捉到了一些她的思緒,但是卻又不知道如何應付才好,她只是道:“請你……請你……請你……”
而施哲在這時,已疾轉過身,以極高速度,向前衝了出去。瑪仙的書房雖然相當大,可是施哲這時向前衝出的速度極快!
施哲衝得快,看來,她必然會撞向她身前的事物……那是一組儀器裝置,原振俠陡然叫:“小……”
他當然想叫“小心”,可是才叫出了一個“小”字,就突然住了口,整個人僵硬,非但發不出聲音,甚至連血液也為之凝結!
他看到了一生之中,至今為止,所看到的最不可思議的異象:向前疾衝的施哲,竟然“溶”進了那組儀器之中,也可以説是“穿透”過去的。更奇特的是,當施哲的身子,進入了一組固體的儀器,甚至當她透過了儀器之後,還可以清楚地感到,她又”溶”進了牆,然後,再透過牆,離開了房間。
這是視覺上難以想象的奇特現象……她透過了儀器,已經奇特無比,牆是在儀器之後,如何能“看”到有儀器阻隔着的牆?而且更看到了她透牆而出?
原振俠經歷過許多怪異的事,也目睹過不少難以想象的異象。可是,卻再也沒一次,比他剛才所見的更加詭秘,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僵硬了多久,直到他感到身子的一邊,有一個柔軟的身體偎依着……可能已經很久了,他才緩緩地轉頭,向在他身邊的瑪仙看了一眼。
瑪仙的神情,也訝異莫名,但總比原振俠好一點。
原振俠緩緩吸了一口氣:“這……剛才我們看到的是什麼現象?”
瑪仙的聲音低沉:“她……不知是一種什麼形式的存在……這種形式的存在,可以隨時穿越任何物體……是一種空間的突破……”
她説着,神情一直極之嚴肅和緊張。可是突然之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陡然揮了一下手,變得十分輕鬆,笑了起來。
原振俠對她這種態度的改變,莫名其妙。瑪仙吸了一口氣:“也許,那只是她施行的一種小法術……”
原振俠的聲音,聽來像是呻吟:“小法術?”
瑪仙點頭:“是,這種可以穿牆而過的異象,在中國傳統法術之中,相當普通。在《聊齋志異》這本書中,就有一則相當生動的記載。”
一經瑪仙提醒,原振俠也立時想了起來,“啊”地一聲,一揮手:“對了,第一卷〈勞山道士〉那一篇……”
他一面説,一面憶想着那篇聊齋故事中記載的情形……一個道士,有穿牆而過的本領,而且,還輕易地教人學會這種本領!
勞山道士教人穿牆而過的過程是:“乃傳以訣,令自咒畢”。可知在施術之際,要念口訣的咒語,那也和巫術差不多。原振俠一面想,一面向瑪仙看去,瑪仙用力搖頭,長髮隨着她搖頭的動作而擺動,看來風姿撩人。
瑪仙道:“我沒有這個本領……”
原振俠伸手在她鼻尖上輕輕一按:“你不是一個超級女巫,只是一個九流女巫!”
瑪仙輕咬着下唇:“只要能把你變成我的,我是第十流女巫也好……”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要把我怎麼變?變得小到可以放在你手袋裏?”
瑪仙張開口:“變得小到可以一口吞下去!”
剛才,目睹的異象如此怪異,他們都驚訝莫名。但當想通了,那只是一種空間的突破,他們自然心情輕鬆起來,言談之間,打情罵俏,自然再無阻礙。
原振俠作了一個“害怕”的鬼臉:“剛才,你説施哲不知是一種什麼形式的存在,那是什麼意思?”
瑪仙苦笑:“就照字面解釋好了。她的形體,看來和我們一樣,但實際上,完全相反……”
原振俠仍不明白,瑪仙道:“譬如説,我們的身體是熱的,她是冷的;我們會為牆所阻,她卻可以穿牆過去。”
原振俠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可是,她也懂得愛,而且是真正的愛!”
瑪仙低下頭去:“是……”
原振俠問:“剛才,你們忽然只憑思想溝通,忽然又激動地叫嚷,一定交換了不少意見?究竟説了些什麼?”
瑪仙坐了下來,原振俠來到她的身前,也坐下,膝頭相碰,那是真正的“促膝而談”。而且,兩人的手,也自然而然相握着。
瑪仙道:“她堅持我們應該把一切全部忘記,繼續由得幽靈星座的邪惡力量殺人……”
原振俠搖頭:“當然不可以,你不會答應,我也不會答應!她這個要求,太過分了……”
瑪仙沉聲:“她卻有她的理由。”
原振俠悶哼:“殺人也有理?”
瑪仙嘆了一聲:“是!她説,地球上,為了不明原因而死亡的人不知多少。地球人的生命,並不那麼……珍貴,一個小小的意外,一小羣細菌,就可以奪取人的生命。他們雖然運用力量在殺人,可是殺死的人很少,根本不成比例!”
原振俠不由自主,感到了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悲哀。他曾接觸過不少異性高級生物對地球人所作的評論,他自然也知道地球人許多無可挽回的弱點。可是,像施哲那樣,赤裸裸、毫無保留地説地球人是一種低級形式的生命,原振俠也覺得難以接受。
但是他卻又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反駁,只是毫無意義地揮着手。
過了好一會,他才苦澀地道:“就算地球人的生命真是那麼低級,幽靈星座也無權隨意奪取,地球人會盡一切力量活下去──”
瑪仙嘆了一聲,沒有説什麼。原振俠情緒激動起來,提高聲音:“你想説,你同意了施哲的見解?”
瑪仙的聲音中,也有着無可奈何的悲哀:“我不同意她的見解,但無法不承認她指出的,全是事實。每天死於各種疾病,死於各種意外,甚至死於人和人之間自相殘殺的人,不知多少!”
原振俠悶聲説:“總是少一個好一個!既然知道有一種力量,在奪取人的生命,總要設法將這種力量消滅……”
他講到這裏,頓了一頓:“就像現在,死於‘後天免疫不全症候羣’的人不多,在因病致死的情形中,微不足道,但絕不能不進行消滅這種病症的研究!”
瑪仙喃喃地説道:“問題是在於研究是不是會有結果……”
原振俠沉聲道:“人類在歷史中,已經克服了許多絕症,戰勝了許多細菌!”
瑪仙雙手交叉着,掛在原振俠的肩上:“我無意和你爭論,但是,來自幽靈星座的幽冥使者,絕不是細菌。別問我他們是甚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是一種什麼形式的存在。”
原振俠怔了一怔:“你説‘他們’?幽冥使者,不止施哲一個?”
瑪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顯然是……”
原振俠又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四面看着。剛才,他曾目擊施哲穿牆而出,若是還有別的幽冥使者,自然也有同樣能力。那也就是説,隨時可以有不知是什麼形式的存在,從任何一個方向,穿牆而入,完全無從防禦,完全無從抗拒!
這種情形,一想起來,實在無法不令人自心底深處,產生一股寒意……人,竟是那麼不設防!
原振俠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瑪仙温柔地在他臉上輕輕撫摸着。他捏住了她的手,她軟聲安慰着:“情形不如你想象那麼壞,就像細菌侵襲人體一樣,看來人體無法躲避,但總還有一定的抵抗力量……”
原振俠是醫生,當然極明白細菌向人體進攻的情形,人體也的確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他緩緩吁了一口氣:“有多少幽冥使者?”
瑪仙又搖頭:“不知道,施哲曾奉令取劉量中的靈魂,結果,由於意想不到的愛情,她沒有下手,可是劉量中卻還是死了。由此可以證明,有另外的使者下了手,這……”
瑪仙還沒有講完,原振俠已高叫了起來:“等一等……等……等……”
他甚至不由自主喘着氣,揮着手。瑪仙停了下來,望着他:“一切是施哲告訴我的……她沒有説出來,但是我和她可以溝通。”
原振俠道:“這種情形我能理解,可是什麼叫‘奉令取劉量中的靈魂’?”
瑪仙的神情凜然:“我想,那就是所謂‘幽冥使者’的任務……”
原振俠又急急問:“那為什麼一定要劉量中死?”
瑪仙反問:“人不死,怎麼取那人的靈魂?”
原振俠像是置身於夢幻之中,講話時所發出來的聲音,也虛無飄渺:“人死了,又怎樣取那人的靈魂?”
瑪仙長嘆一聲:“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女巫,不是什麼幽冥使者……”
原振俠勉力鎮定:“先歸納一下:一、幽冥使者要人的靈魂;二、為了達到目的,就必須利用一種邪惡的力量去殺人……”
瑪仙接了下去:“三、殺人的方式,是利用一種能力,影響被害人腦部活動,使被害人自殺、發生意外,或在別的情形下死亡……”
原振俠苦笑:“地球人的靈魂是什麼樣子的?他們要了又有什麼用?”
瑪仙凝視着他:“我不知道要來有什麼用,甚至不知道是誰想要。但靈魂是什麼樣子,你比我清楚,因為你見到……”
原振俠幾乎直跳了起來:“你説什麼?我哪裏、什麼時候見過人的靈魂?”
瑪仙並不回答,一雙妙目,注視着他。原振俠在怔呆之後,陡然想起一件事-
那之間,他吃驚地張大了口:“你是説……那……小薄片?”
瑪仙搖頭:“我是説那小薄片中的小黑點!”
原振俠不由自主,儘量搖着頭,他無法接受瑪仙的説法,可是瑪仙一直望着他。他仍然搖頭,過了好一會,兩人的動作不變。
原振俠不由自主,閉上眼睛片刻,才再睜開來。他又想到,在自己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研究那小薄片究竟是什麼東西之後,那個小黑點,曾一直在自己的眼前,徘徊不去,直到相當久之後,方始消失,這種現象,又説明了什麼?
他的思緒十分紊亂,瑪仙已道:“人的靈魂,本來就是人腦活動的能量,自然也可以有影響他人的腦部活動的能力……”
原振俠脱口道:“可是……那只是一個小黑點。”
瑪仙的聲音,有點調侃的意味:“你想它應該是什麼形狀?像一個人?還是一個猙獰的惡鬼?我想,那真正只是一個‘點’!”
原振俠啞然:“‘真正只是一個點’?那是什麼意思?”
瑪仙道:“幾何學上的‘點’!”
原振俠“啊”地一聲……在幾何學中,“點”只有位置,沒有大小,是一種十分奇特的存在。那是幾何學上的一種構思,可是瑪仙這時,卻用來解釋靈魂的存在形式。
原振俠仍然感到不能接受,但是卻也想不出什麼反駁來。他呆了一會,才道:“那……點……在小薄片中的點,根本沒有大小、體積,只是一個點?”
瑪仙神情認真地點頭:“只有位置!”
原振俠作着手勢:“可是它……會移動!”
瑪仙加強語氣:“我相信薄片之中,絕無任何空隙。而那小黑點仍然能在其間移動,那證明小黑點,根本只有位置,沒有大小!”
原振俠來回走了幾步,心頭又生出一股寒意。瑪仙看來知道他這時的感覺,所以,來到了他的身邊,輕輕抱住了他,偎在他的身邊。
雖然才經歷過許多驚險不可思議的事,但是瑪仙輕輕的擁抱,還是使原振俠情緒穩定不少。他也輕抱着瑪仙:“那……小黑點……是誰的靈魂?”
瑪仙遲疑了一陣:“不能肯定,但是猜想過來,可能是劉量中。”
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原振俠也這樣想。可是他還是無法想像,整件事是怎麼樣的,所以,他仍然不由自主搖着頭。
瑪仙笑着,雙手攬住了他的頭,不讓他再左右搖擺。原振俠趁機輕吻了瑪仙一下:“我無法假設一切經過……靈魂怎麼會在薄片之中?薄片由誰製造?又怎麼會到我手中?”
瑪仙嘆了一聲:“是,不明白的事太多……”
她的神情又有點緊張,伸手在自己的胸口按了一下,向原振俠望了一眼,雙頰有自然的羞紅。
原振俠心頭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他全然可以瞭解瑪仙的這種神態是什麼意思,他低聲道:“施哲走了,安全了?再繼續聽錄音帶?”
瑪仙點了點頭,頰上紅雲更甚,嬌豔欲滴,欲語又止。原振俠心怦怦亂跳,緩緩伸手向瑪仙的胸脯。他的動作十分慢,因為他還怕誤會了她的意思,雖然她的眼神、神態都在暗示,要他把藏在雙乳之間的錄音帶取出來。
瑪仙在原振俠的手,接近她的胸脯時,閉上了眼睛,呼吸有點急促,以致胸脯起伏。
她穿著敞領的衣服,酥胸半露,飽滿挺秀的雙乳,在起伏時,看來格外誘人。
原振俠感到喉際有點發幹,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唇,而同時,他的指尖,也碰觸到了瑪仙的胸……兩人同時震動,就像有一股電流,忽然通過了他們的身子。原振俠感到的電流,來自瑪仙柔滑細膩的Rx房,瑪仙感到的電流,來自原振俠微顫的手指。
原振俠當然可以在和瑪仙胸脯接觸最少的情形下,把錄音帶取出來。可是,他為什麼要那樣做?他當然不會那麼做!
所以,他的手,把挺秀而充滿彈性,柔軟而飽滿的Rx房,握在掌中。瑪仙櫻唇微張,氣息急促,潔白的牙齒之間,舌尖在挑逗地伸縮着。原振俠手臂一緊,令她的身子緊貼自己,然後,用自己的唇,緊貼住她的。兩人都發出了一種原始的、沒有意義的聲音,不過都聽得出,這種聲音代表了他們心中的歡樂。
好久,瑪仙才略向後退了退,低頭向自己胸脯看去。原振俠的手,仍然停留在她腴白得眩目的Rx房上,掌心有意無意,在輕揉着她變得堅硬的乳尖。
原振俠有點不好意思地縮回手,直到這時,他才把那捲錄音帶,取在手中。然後又大具挑逗性地盯着瑪仙的酥胸。
瑪仙並不掩遮自己的身體,而神情有一種異樣的興奮。原振俠心中暗歎了一聲:自己終於逃不脱這個超級女巫的引誘了!一是現在就投降,一是考驗一下自己的意志,看看雖然終究逃不過去,但可以逃避或抗拒多久?可是這樣做,又有什麼意思呢?倒不如……
他的思緒十分紊亂,神情也顯得十分古古怪怪。就在他矛盾猶豫時,瑪仙忽然發出大有嘲弄意味的一笑:“你或許不會相信,剛才你的動作……和你的一吻……都是在我強烈的暗示之下進行的!”
原振俠承認,他點頭。瑪仙又道:“我暗示要你在我胸前取錄音帶,又要你有我暗示的動作,這一切,都有玄妙的巫術作用。”
原振俠有點惘然,瑪仙抱歉地一笑,伸了伸舌頭。原振俠想起剛才,輕輕咬住她舌尖的情景,心中又蕩了一蕩。可是瑪仙卻翩然後退,半轉過身去,笑着:“只要你心中有半分猶豫,你就不能成為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
原振俠怔了一怔,明白自己剛才亂糟糟地在想的,她已經知道了。瑪仙的話,令得他感到自尊心受了傷害,他維持着風度極佳的微笑:“如果竟然沒有那種情形呢?”
瑪仙充滿信心:“會有的!”
原振俠一副接受了挑戰的神情,挺着胸,哈哈大笑。雖然他不知自己接受了什麼挑戰,和應戰有什麼意義,可是事實上,他卻又接受了挑戰。他笑着:“希望不會在幾十年之後……”
瑪仙並不回答,一雙妙目,眼波流轉,就在原振俠的身上,滾來滾去,撩撥得原振俠心煩意亂,用力一揮手:“再來聽錄音帶……剛才我的行動,有什麼巫術上的玄妙好處?”
瑪仙道:“可以使我對錄音帶的保護力量加強,不會被人奪走……”
原振俠聳了聳肩,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瑪仙走過來,在他的手中,接過錄音帶,又放進錄音機中,按下了放音的掣鈕。
施哲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們聆聽劉量中和劉博士父子的對話。施哲來得神秘,去得更神秘,她的出現,使他們對整件事,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可是也令得整件事,變得更不可捉摸。
劉博士和劉量中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先是劉博士極沉痛的聲音,在劉量中不斷的追問之下,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劉量中的話,是因為劉博士的話而來的……還是什麼比死更悲慘的?
這時,劉博士的回答是:“死亡並不可怕,也不悲慘。可怕和悲慘的是,當你死亡之後,你的靈魂,會變成奴隸,甚至可能再也不會有死亡,來作為最後解脱的手段,會成為永永遠遠的奴隸!”
劉博士在説這一番話的時候,語調極低沉,以致他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有着重重敲擊着別人心靈的力量。這時,雖然通過錄音機傳出來,依然使原振俠和瑪仙,感到心境沉重之極。可想而知,當時劉量中在聽了之後,震驚是何等之甚……這當然是接下來的半分鐘,只聽到喘息聲的原因。
接着,劉量中陡然叫了起來:“爸!你在説什麼……你是醫生,一個科學家,怎麼説出這種不科學的話來?”
劉博士的聲音仍然沉重:“孩子,別對我説科學,人類的科學,到今天為止,一點也不值得誇耀,還幼稚得無法形容……”
劉量中仍然呵呵笑着,從笑聲中聽來,他的性格爽朗:“好,那麼,請問,誰有能力把我的靈魂,變成永遠永遠的奴隸?”
他在重複着劉博士的話時,故意提高了聲音,一聽就聽出他心中仍然不以為然,根本不相信。
可以想象,他在向劉博士發出這種挑戰性的問題時,他的神情動作,一定也充滿了不相信。
劉博士的回答,再簡單也沒有,只是四個字:“幽靈星座──”
原振俠和瑪仙聽到這裏,互望了一眼。他們利用眼神,迅速地交換着心中所想到的:原來劉博士早知道有幽靈星座……劉博士是怎麼知道幽靈星座的?
雖然錄音機不會給他們任何答案,但是他們還是盯着錄音機看。
劉量中叫了起來:“幽靈星座究竟是什麼?”
劉博士的回答,竟然和施哲的回答一樣:“是一種形式的存在……”
劉量中疾聲問:“總得通過一種力量,由誰來發出這種叫靈魂變奴隸的力量?”
劉博士的聲音也有點激動:“來自幽靈星座的幽冥使者……”
劉量中大聲問道:“在哪裏?誰?”
劉博士沉聲答:“就是你愛上的那少女……”
劉量中哈哈大笑,可是隻笑了兩聲,笑聲便陡然停止。當然,那是由於他想到了施哲的許多異特之處的緣故……施哲的身子竟是冰冷的,她絕不可能是人,這實在是可以肯定的事!
可以想象當時劉量中駭然之極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在那段時間中,寂靜之至,兩個人的氣息聲都聽不到,足見他們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然後,才是劉量中的聲音:“她……或許十分怪異,但是關於你所説的什麼幽靈星座……”
劉博士打斷了他的話頭:“不是我提出來的,你在海邊第一次聽到,她和一個人在説話,就聽到過這個名稱,是不是?”
劉量中的聲音聽來十分氣餒:“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劉博士道:“那是幽冥使者,正在訓練一個已成了奴隸的靈魂!”
劉量中的聲音聽來像是夢囈一樣,把他父親的話,重複了一遍。
原振俠和瑪仙又互望了一眼,這次他們交換的問題是:劉博士是怎麼知道的?
劉博士道:“是,孩子,要是你不想成為永遠的奴隸,你就要從此不再想那個令你傾心的女孩子!”
劉量中急速喘着氣:“我做不到,我也不相信你所説的一切!”
劉博士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深切無比的悲哀,“你要怎樣才肯相信?”
劉量中道:“讓我知道你所説的一切,有確實的證據,而不是假設!”
劉博士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説的一切,全是事實。我曾接觸過幽靈星座,也曾接觸過幽冥使者,那是兩年前的事!”
劉量中的聲音,顯得十分緊張:“經過情形怎樣?你怎麼從來也沒有提起過?”
原振俠和瑪仙也緊張之極:原來劉博士曾和幽靈星座有過接觸!他們不約而同,一起吸了一口氣,握住了對方的手。
劉博士發出極苦澀的笑聲:“那是九死一生、可怖之極的經歷,不是你也遇到了幽冥使者,我絕不會再提起這件往事!”
劉量中在急急地問:“你遇到的……就是我愛的?”
劉博士聲音更苦澀:“他們的外型,都十分吸引人,你經歷太淺……”
劉量中抗議:“爸!我早已成年了!”
劉博士悶哼一聲:“兩年前……”
他在講了那三個字之後,突然沒有了聲息。原振俠還在等,瑪仙已“啊”地一聲,叫了起來:“磁力消失了!我感到磁力消失了!”
磁力,是一種十分奇妙的能量。尋常人對磁力,並沒有感覺上的直接反應,可是瑪仙卻不同,她是一個超級女巫,自然對各種能量,都有極敏鋭的感覺。這時,她這樣叫着,原振俠一時之間,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見瑪仙指着錄音機,錄音帶還在轉動,可是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原振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他也不由自主叫:“不!這太過分了!”
劉博士和劉量中的對話,正到了真正關鍵性的時刻。劉博士要講到他兩年前和幽冥使者相遇,九死一生的經過,可是卻磁性消失,沒有聲音了!
原振俠又道:“是……施哲搞鬼?”
瑪仙側着頭,全神貫注,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過了片刻,她才道:“不,是劉博士中止了錄音。”
原振俠有點不服氣:“如何可以肯定?”
瑪仙現出十分疲倦的神態來:“要向你解釋的話,太麻煩了!”
原振俠還不肯死心,令錄音帶快速前轉,又聽着另一面,可是在“兩年前”那句話之後,再也沒有任何聲響。由於焦急和憤怒,他的鼻尖,在隱隱冒汗。瑪仙愛憐地替他抹去了汗:“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不一定要靠錄音帶,來了解事情的真相!”
原振俠仍憤然:“劉博士早知道重要關鍵不在錄音帶上,為什麼慘死之前,還要人家去找它們!”
瑪仙道:“我們已經在錄音帶上,得知了很多事情,對解開整個謎團,大有幫助。”
原振俠抿着嘴,不出聲,瑪仙來回走了幾步,又令原振俠坐了下來。她雙手交叉,擱在原振俠的雙膝上,就在原振俠的面前,席地而坐,身子柔軟得看來像一頭貓。令得原振俠自然而然,撫摸着她的秀髮。
瑪仙道:“那小黑點,是成了奴隸的靈魂!”
原振俠搖頭:“我想不通,把人的靈魂變成小黑點,有什麼用處?”
瑪仙嘆了一聲:“想來一定大有用處……原,人死不要緊,要是靈魂成了永遠的奴隸,那真是太悲慘太悲慘了!”
她在這樣説的時候,真的感到害怕,身子甚至在微微發抖。原振俠皺着眉,他在設想“靈魂永遠變成奴隸”,是怎麼樣的一種情形。至於“靈魂”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根本沒有具體的認識,所以也無從設想起。
他遲疑地回答:“要是那小薄片……中的黑點,就是已成奴隸的靈魂,在理論上來説,也沒有什麼悲慘。”
瑪仙睜大了水靈靈的眼睛,仰着頭,望向原振俠。她由於思緒真的感到了極度的惶惑,所以看來大有楚楚可憐之感。
原振俠伸手指,在她的唇際輕按了一下:“靈魂的存在只是一個‘點’,完全沒有形體,沒有大小,那麼,就算最小的空間,對它來説,也是無窮大。首先沒有空間的禁錮,在活動範圍而言,也無窮無盡。很難想象……一個有充分活動範圍的奴隸!”
瑪仙神情疑惑:“靈魂如果是思想的積聚能量,那麼,如果在思想受了禁錮,豈不就是奴隸了?”
原振俠攤開手:“我無法想象思想怎麼禁錮!誰、什麼力量能不讓人想什麼?所能做到的,至多是不讓人把想到的表達出來而已。”
瑪仙緩緩搖着頭:“劉博士這樣説,總是有道理的!”
原振俠捧住了她的臉:“你剛才説有許多事要做,我們能做什麼?”
瑪仙道:“再到劉博士的住所去!”
原振俠興奮起來:“劉博士還有更多的秘密留下來?”
瑪仙搖頭:“我看不會再有了……到他的住所去,等幽冥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