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巷子,兩面都是高牆,別無人家的門戶,到了巷尾,突然寬了起來,是一個很大的空地,空地之後,乃是一所巨宅。那巨宅看來已然十分殘舊,牆上的白聖剝落,門上黑漆,也已點點斑駁。但是,看過去,還可以隱約看到,牆上原來是寫著「振聲鏢局”四個大字的。他們一行六人,才一進巷子,便看到巷旁的高牆上,不斷有人跳下來。
杜如風等一行人,進了鏢局,鏢局的大門,立時緊閉,巷子之中,也變得十分冷清,但隨即,在巷口的一間小屋中,閃出了四條人影來。
那四條人影,動作極快,才一閃出,只向巷子中望了一眼,便立時向外奔了出去。
那四人奔過了一條街,便又有人迎了上來,迎上來一個人,手中牽著好幾匹馬問道:“怎麼了,可有什麼新的發現?”
那四個人立時翻身上馬,道:“快,快去栗報婁天魔,那是天大的功勞一件!”
迎上來的兩人,也翻身上馬,六匹駿馬,就在大街之上,潑刺刺地向前,奔了上去。這些日子來,鎮江城中的百姓,也早已習慣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騎著馬在街上亂問的了,是以一聽到馬蹄聲,便紛紛避了開去,但是終究還有避不開的,鞭子便呼嘯著抽了下來。
轉眼之間,六匹馬便來到了一所巍峨的巨宅之前,在那所巨宅之前,全是一隊隊的撻子官兵,那六個人馳到了近前,勒住了馬,其中一個,自懷中取出一支令箭來,同一個韃子軍官,晃了一晃,接著,六騎又向前疾馳而出,停在巨宅的門口。
那巨宅大門緊閉,圍牆足有兩丈來高,大門之前,還有兩根極高的旗杆,六匹馬一馳到,驚動了在旗杆鬥中棲息的烏鴉,一面叫著,一面振翅飛了出來。
那六人盡皆翻身下馬,他們卻不由正面進去,而是牽著馬,一個接一個,走進了巨宅旁的一條巷子,他們才一進巷子,巷尾屋角處,就有兩個人閃了出來,和他們會合,一起來到了一扇小門之前。
他們連敲了三四下,小門打了開來,各人牽著馬,走了進去。他們進了門,自有人過來,將馬牽了過去,屋中又有人迎了出來。
他們之間,相互打著手勢,又一起進了屋子,那屋子深邃高大,廊廡極多,正是原來的鎮江將軍府。他們穿過了一條長走廊,直來到了一個小花廳之前,只見小花廳正中,一張虎皮交椅之上,坐著一個人,面目陰森,神情可怖,不是別人,正是金掌天魔婁魂。
一見了婁魂,那四個人先一步搶了進去,婁魂問道:“城中的情形怎樣?”
那四人中的一個道:“振聲鏢局,果然是他們的巢穴,我們才見柏長青和焦烈,還有幾個人,扶著受傷的杜如風進鏢局去!”
婁魂陰森的臉上,立時現出了一絲冷酷的笑容來,他道:“你們可會被他們發現?”
四人中的另一個忙道:“不曾,他們在西落巷中,滿布崗哨,但是卻再也想不到,在巷口王老漢茶館中的,全是我們的人!”
婁魂霍地站了起來,當他站起來之際,竟然帶起了一股勁風,由此也可知他勁力之甚,他一站起,就立時怪聲怪氣,道:“好,他們要來生事,我們先下手為強,攻他個措手不及,白長風!”
他最後“白長風”三字,乃是提高了聲音來叫的,只見一個全身白衣,身子高得出奇的人,應聲走了進來,人人都認得他,是婁魂的得力副手,原是陰冥教主,邪道中數一數二的高手白長風。
婁魂沉聲道:“我帶人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你帶著一小半人,小心守護,若是走了姓杜的,你和我,都是首級難保!”
白長風陰側測地笑著,道:“放心,絕走不了他!”
婁天魔架架怪笑,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
白長風送到了二門,就轉了回來。
婁魂帶的人,全不騎馬,只是在大街小巷中,向前疾奔。
等到他們三十來人,快到西落巷時,才一起散了開來,分成了幾路,先將振聲鏢局,團團圍住,只等殺聲一起,便可一起衝了進去,不讓一個有走脫的機會。
在振聲鏢局的大堂之中,眾豪傑正在興高采烈,杜如風一到,就已服下了幾顆治傷的靈丹,被大夥兒扶著,坐在正中。
杜如風勉力提著神,道:“鎮江城中,敵人的勢力太大,我們在此聚集,雖然秘密,但敵人未必不知,能早日行事,自然最好。”
一個花白鬍子,一臉正氣的老者道:“正是,我們人人皆如此想,但是如何行事,還請杜少俠裁奪!”
杜如風望了那老者一眼,不禁長嘆了一聲,文丞相是被囚在鎮江將軍府中的,那幾乎是可以肯定之事,但是正如那位浙西大俠秦杏元所說,如何下手呢?
杜如風皺著眉,道:“這事,力敵不可,智取也難以進行,我看,還得請在南土地廟的朋友一起來,集思廣益,方是辦法!”
柏長青忙道:“我和焦兄弟去走一遭!”
他說著,一拉焦烈,兩人向外便走。
可是,他們才走出了一步,秦杏元便道:“兩位,現在告示牌上,也有了兩位的面形,不可妄動,還是差兩個敵人不知來歷的人去好!”
秦大俠話才住口,便有兩個年輕人齊聲道:“我去!”
那兩個年輕人將腰際的跨刀,藏在衣襟之中,大踏步向外走了出去。他們兩人,才一走在巷子中,就看到巷口有五六個人走了過來,那兩人呆了一呆,就在他們一呆之際,背後風生,似乎有人自高處落到了他們兩人的背後,兩人心知不妙,一個轉身。
杜如風道:“兩位千萬小心!”
然而,就在他們一個轉身之際,兩柄雪亮的利劍,已經“颼颼”劃到。那兩個年輕人一掀衣襟,手才碰到了刀柄,咽喉處一涼,兩柄劍已將他們的咽喉,到出了一道極深的口子來。
那兩個年輕人的身子向後倒去,使劍的兩個人,雙腳飛起,將他們的身子,踢得向外,直跌了出去,撞在牆上,又委頓在地。
這時,那兩個年輕人還未曾立時死去,他們喉際血如泉湧,卻還可以看到,兩旁的高牆之上,有十七八個人,疾跳了下來,巷口也有人湧了進來。那些人,一望便知,全是撻子養的黑道高手!
那兩個年輕人想叫,可是他們的咽喉,一上來便為利器所傷,卻是一句也叫不出來,他們只好掙扎著站起身來,眼看那些人,奔到了鏢局之前,有的上了牆頭,有的飛身上屋,有的伏在門前,他們只好眼睜睜地瞧著,而隨著他們喉際傷口,血越冒越多,他們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終於,什麼都瞧不見了。
婁魂率領的那三十幾個高手,以婁魂為首,幾個輕功好的,已全上了鏢局大堂的屋頂,伏了下來,但是人堂中的那些人,卻還了無所覺。
婁魂伏在屋頂上,慢慢地揭起一塊瓦來。當他在揭動瓦片的時候,大堂之中,杜如風首先察覺,“咦”地一聲,道:“屋頂有聲響!”
別人還不在意,道:“只怕是我們自己人!”
杜如風皺眉道:“不對吧,剛才我來的時候,屋外防守的人,全都跟了進來,現在全在此間!”
杜如風那句話一出口,眾人才陡地一怔,然而也在此際,只聽得屋頂之上,“轟轟轟轟轟”五六下叫處,出現了五六個破洞,碎瓦如雨中,七八個人,已自破洞之中,飛身而下!
下沉之勢最快的,不是別人,正是金掌天魔婁魂,他人還在半空之中,便霹靂也似,一聲大喝,道:“逆賊死期到了!”
隨著他那一聲厲喝,只見他雙掌一抬,“呼呼”兩掌,已然疾拍而出口
眾豪傑全然未曾料到,會有那樣的意外,正在錯愕之間,敵人已到,一個措手不及,婁魂兩掌再出,“砰砰”雨聲,便有兩個人中了掌,一個被套魂一掌,拍中了背心,口中鮮血直噴,另一個,一掌正被擊在太陽穴上,只聽得“克”地一聲叫,連頸骨都被打斷,頭歪在一邊,立時就嚥了氣。婁魂號稱金掌天魔,掌力之強,穴是非同凡響!
而婁魂才一出手間,自屋頂上躍下的其他人,早已兵刃出銷,動起手來,大堂之中,一陣混亂,措手不及之中,又有幾個人傷重而死,柏長青大喝道:“散開來,將他們圍住!”
一干豪傑,應變極快,一面紛紛跳了開去,一面也早已舉了兵刃在手。可是,婁魂一聲長笑,道:“也不知是誰圍住誰!”
隨著他那一聲怪叫,只聽得喊殺之聲,自四方八面,傳了進來,首先,大堂正中,又有七八人闖了進來,按著,早已潛進鏢局後面的黑道高手,也已一起湧了進來,各豪傑齊聲發喊,剎那之間,混戰起來。
鏢局的大堂雖大,可是五六十人混戰起來,卻也是擠不開,剎那之間,刀光亂晃,劍影疾閃,血肉橫飛,整個大堂之中,猶如阿鼻地獄一般,有十來個人,已跳到了大堂前的空地上,還有一批人,自大堂的兩廊之中,散了開去,但是大堂中仍有二三十人在混戰。
金掌天魔婁魂,一手奪了一柄大砍刀,一手奪了一條鐵煉尖刺鞭在手,呼嘯盤旋,剎那之間,就傷了五六人,柏長青和秦杏元兩人,見勢不佳,奮力殺退了眼前的敵人,同著婁魂,雙雙撲了過去!
這時候,他們的形勢,實在又是大大不妙,因為敵人既然已發現了他們的所在,援軍一定源源不絕,就算鎮江城中,敵人沒有那麼多高手,只消調一支軍馬來,千萬人圈住了鏢局,也是插翅雞飛!
是以,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敵人的援軍未到之前,擒賊擒王,若能先擒住了婁魂,那麼,再有敵人,自然投鼠忌器,他們也可以有一條生路了。
是以,秦杏元和相長青兩人,一齊向婁魂撲出之際,招數卻異常狠辣。
相長青才一撲向前去,“嗤”地一劍,長劍便直刺婁魂的面門,而秦杏元身形一瘦,手中的長菇#反鈞向婁魂的足踝,婁魂一聲怪叫,臉向後一仰,手中大砍刀向下,陡地沉了一沉。
只聽得“錚”地一聲叫,秦杏元發出的吳菇#恰好釣在大砍刀之上,而婁魂的賊煉尖刺鞭,也隨即揮出,相長青見自己的一劍,被對方堪堪避過,而對方的兵刃,已然攻到,他一咬牙,竟然不避,拚著插上對方一下,也要制住敵人!
是以,他非但不退,反倒踏前了一步,一挽手,長劍又自上而下,一劍削下!
這一下拚了命的打法,倒也令得金掌天魔婁魂,大出意料之外,金掌天魔的鐵煉尖刺絞自上而下,掃了下來,正掃在相長青的肩頭之上,已聽得“嗤”地一聲響,將柏長青的肩頭之上,連衣服,帶皮肉,扯了一大片下來,立時鮮血淋漓。
而柏長青咬緊牙關,忍著徹骨奇痛,那一劍的去勢更疾,婁魂也是未能避得過去,一劍正刺在婁魂肩頭上,秦杏元一看,大叫一聲,提起吳菇#當胸攻了出去,但袁魂也在那時,疾揚起大砍刀來。
秦杏元只是看出有便宜可揀,只顧進攻,卻不料婁魂的大刀,自下而上撩了上來,一刀正砍在秦杏元的脖下,乃身直陷進了秦杏元的小腹之中口
秦杏元受了重創,攻出的那一劍,自然再難以傷敵,婁魂一鬆手,棄了刀,身子向後,疾退而出,秦杏元發出一下撕心裂肺的呼呻聲,身子向後便倒,血如泉湧,已然慘死!
婁魂向後一退,立時有三四個黑道高手,趕了過來,將相長青截住。
這時,大堂之中,似在混戰,但是倒在地上死傷的人卻已比動手的人更多,焦烈全身浴血,還在力敵三個黑道高手,若著大勢已定,眾豪傑實在是再也難以扭轉局勢的了!
婁魂在退出一步之後,倚著一條柱,喘著氣,他肩頭上的傷勢,也著實不輕,他定了定神,揚聲叫道:“莫走了杜如風!”
他一叫,立時有兩個人,奔到了他的身前,道:“奇怪,杜如風不在這裡!”
婁魂扯下衣袖,哀住了肩頭的傷口,叱道:“胡說,我剛才揭開瓦片向下看時,杜如風還在!”
金掌天庇宴魂,剛才伏在屋面上,揭開瓦片向下看時,杜如風的確是還在的,而且,他還聽到,是杜如風首先發覺屋面上有異動的。
可是,自從他一自屋面上,躍到大堂之後,那一場廝殺,何等慘烈,簡直是人人紅了眼,如何還顧得與自己動手的是什麼人?只要是敵人,兵刃便狠狠送了過去,誰遠去顧及杜如風在什麼地方?
直到此際,若著大勢已定了,婁魂也受了傷,才有喘一口氣的機會,可是卻不見了最主要的杜如風!
金掌天魔婁魂一某,恰在這時,有一個武林高手,背後中了一刀,鮮血直冒,可是那高手還握著利刃,號叫著向婁魂撲了過來,舉刀便砍!
婁魂一伸手,便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拗,“卡”地一聲響,已將那人的手背骨,生生拗斷,他大聲喝道:“杜如風在何處?”
那武林高手斷了手背骨,一聲慘叫,早已昏死了過去,如何還能回答婁魂的問題?婁魂一腳踢開了那人,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大堂之中,還在動手的,已只有柏長青和焦烈兩個人了!
而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雖然還在苦鬥,卻早已受了重傷,在大堂外的空地之中,殺聲已靜了下來,七八個婁魂手下的人,握著血刃,奔了進來,他們之中,也大半帶著傷,一個喘著氣,道:“婁天魔,外面已一個也不剩了!”
婁魂道:“可曾見杜如風?”
自外面進來的人,都呆了一某,婁魂頓足道:“快將死人翻來看看,杜如風可在內!”
他一面說,一面已大踏步向前走,“砰砰”兩腳,將地上的兩個死人,踢得翻了一個身,順手又從一個死人的手中,奪過一柄短槍來,一個轉身,一聲大喝,短槍向著柏長青,電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