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相爭,利在失機,和和叟的意圖如果被佔劍秋捉住了,那一掌之下,便足夠他完全消失戰力。
可是這和和叟果非等閒,根本就不上古劍秋的當,不退反進,一聲嘿嘿冷笑,立著的身子向左一倒,讓過古劍秋刺來那一劍,接著左手一撐地面,身子不下不上從斜裡直射出去,同時,右腿一振,軟鞭甩頭奔向了古劍秋左腰眼穴。
這一招,和和叟使盡了全力,真是快如閃電,疾如鷹隼,軟鞭一閃就到了古劍秋腰際。
古劍秋長劍猛刺,原是想逼他長身飛拔迎向自己的掌力,這時見他側身而進反守為攻,才知道他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意,待機反噬,心中不由又是讚佩又是驚駭,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生死須臾,也不容他想及其他,只好猛地抽劍回身,以防和和叟從側襲擊。
就在他轉身之際,和和叟的軟鞭已經到了他的腰際,急切間,他哪來得及避讓和封架,只好左掌一翻護住腰眼穴。
但聽“噗”的一聲,佔劍秋左掌已被和和叟軟鞭扎個對穿。
敢情,和和叟那軟鞭鞭頭暗藏了一柄鐵打的小巧利刃,鞭頭一觸人體,自動跳出,中人無備,同時,那利刃更經百毒淬鍊,見血封喉。
古劍秋一聲厲號,甩手不迭,鮮血四迸。
萬家春一旋身,人已轉過身來,就在這旋身之際,手腕一領,已然收回烏絲軟鞭,一絲陰笑,掛在面孔,冷笑道:“你劍術已得唐老兒真傳,可惜應變尚嫌不足,你只有再等二十年了。”話聲中身形猛拔,從古劍秋頭頂上飛掠而過,疾向山壁之上逃去。
他嘗聞古劍秋有百毒不侵之能,可是他就不相信古劍秋能擋得住他那特製奇毒,再見古劍秋這時臉上已是黑氣上衝,全身戰慄不止,明明已經死定了,所以不把古劍秋放在心上從他頭頂飛越而過。
哪知這時古劍秋忽然暴喝一聲:“別做夢了,你還想逃得了麼?”
振腕一抖,一道烏光從他手中飛起,疾向和和叟雙膝打去。
這一抖,乃是古劍秋全身功力所聚,又疾又快,尤其更出和和叟意料之外,要想躲避已是不及,只見烏光過去,灑落一片血雨,和和叟右大腿被古劍秋那一劍齊膝砍斷,那條斷腿便落在古劍秋身前。
古劍秋一聲哈哈大笑,笑聲未了,人也向後栽倒。
那和和叟右大腿被古劍秋砍落,慘號一聲,他卻咬緊牙關,提聚一口真氣,去勢不減,仍向石壁之上撲去,只見他左腳一點,身子貼壁凌空而起,人到二丈高處,右手一撐,又飛起了一丈多高,可是當他左腳再接崖石時,只覺右膝斷處一陣裂痛,再也忍受不住,真氣一散,一聲大叫,人便從半壁之上滾下來。
這時,正好搶救古劍秋的朱一吾、了了禪師、卓菁雯等人也飛身到了他們近前。
多事老人朱一吾望著古劍秋烏黑的面孔,一聲:“老弟……”已是老淚縱橫,痛哭起來。
卓菁雯更是不顧一切,口中叫著:“秋哥哥……”猛向古劍秋身上撲去。
就在她要撲到古劍秋身上之際,了了禪師拂袖發出一股暗勁,擋住了她身子道:“卓姑娘不可驚擾了劍秋,他還死不了。”
同時,也有人擒住了和和叟,並替他點了穴道,止住流血。
卻說卓菁雯身形被了了禪師擋住,見古劍秋毒氣外洩,哪肯相信了了禪師的話,哭著叫道:“他快要斷氣了啊,你們讓我和他說一句最後的話!”真是什麼也不管了,又叫又跳。
中州劍客卓哲元橫過身來,攔住卓菁雯道:“雯兒,你難道沒有聽到老禪師的話,不可驚擾了古少俠快快靜下來。”
卓菁雯激動的情緒稍安,但仍不信地道:“他真的沒有關係麼?”
了了禪師點頭道:“劍秋從小起,就由老夫採集天下克毒奇藥,外泡內服,確有百毒難侵的能力,這次只因和和叟所用之毒、毒性過於猛烈,劍秋本身抗毒潛能一時難以剋制,致有此變,目前他正在運功與劇毒相抵,少頃就會好轉過來,各位儘可放心。”
多事老人朱一吾道:“如果有解藥奇丹相助他,是不是要好得快些?”
了了禪師道:“這……要看是什麼東西了。”
朱一吾道:“鶴珠。”忙放入古劍秋掌中,只見那顆是赤紅的鶴珠,立時鮮豔欲滴,紅的耀眼,反之,古劍秋臉上的黑氣,卻是由濃轉淡,由淡而消失。
隨之,即見古劍秋一挺而起,張目四望道:“那老魔逃走沒有?”
朱一吾一面收回鶴珠,一面笑道:“老弟那大劍一揮,他還逃得了麼!”接著,又調侃他道:“你說用不上老夫的鶴珠,可是結果還是它幫了你的忙。”
古劍秋不好反駁他,沒有鶴珠,也只是多躺一天半天,可是觸起他在絕林之內,劍魔中毒無救的慘痛教訓,不免悲從中來,潸然淚下道:“晚輩少不更事,過去實是錯了。”
“老弟,你怎樣啦?”他本想說他,現在怎連笑話都說不起了,一時又不忍,又改口道。
古劍秋一點就懂,慘然道:“老前輩不要見怪,晚輩是想起我那先恩師劍魔,在絕林之中中了那老魔之毒,如果我有鶴珠在手,他老人家也就不會離我們而去了。”
他提起劍魔,當時便引起一片嗟嘆之聲。
了了禪師也忘了自己是俗家打扮,一臉悲慼地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其悲傷之情,可想而見。
朱一吾這是第一次和古劍秋見面,對他脫險經過,尚不甚了了,但見了了禪師那穆肅的神情,也不難想像古劍秋自咎的心情,歉然地道:“老夫不該……”
古劍秋左手一招,截口道:“老前輩,這是晚輩的錯,你老人家……唉喲……”
他無意之間擺動左手,牽動了左手掌心那個大洞,不由痛得叫了一聲。
敢情,他們只顧說話,竟忘了替他敷用金創藥了。
悟禪大師搶前一步,掏出一粒救傷聖藥,送給古劍秋道:“師弟,這是本門八寶丹,快快納入傷口,立可止痛生肌。”
古劍秋沒有和悟禪大師見過面,聽他口稱師弟,微微一怔,轉向了了禪師叫了一聲:
“師父……”意欲了了禪師吩咐一聲,他就好和他相見了。
了了禪師含笑道:“快見過掌門師兄!”
古劍秋口呼:“小弟參見掌門師兄!”人也拜了下去。
少林掌門人武林中地位極為崇高,而古劍秋名聲更是震古爍今,少林掌門人心中高興古劍秋知禮,有了他這種表示,已是面子十足,哪好不表示自己的大方,也給古劍秋一個十足面子,當下雙袖一拂,攙住古劍秋道:“師弟功在武林,大禮免了。”
古劍秋哪裡肯依,正要施展功力,硬行拜了下去,一旁了了禪師插話道:“劍秋不可有違掌門師兄至意!”
古劍秋只好抱拳一禮道:“謝過掌門師兄。”
少林掌門人這時也不把八寶丹交給古劍秋,竟親手替他納入傷口,友愛之情,見者無不動容。
古劍秋得此殊榮,實乃少林一派,有史以來的第一人。
少林掌門人此舉,尊敬古劍秋,也就是對乃師老掌門人了了禪師的至性表現,因此了了禪師也大是感動,呵呵大笑起來。
古劍秋又謝了少林掌門人,轉身大步走到和和叟萬家春身前,伸手拍醒了他,朗聲道:
“你我生死之搏,勝負尚未分,你可還有再戰之能?”
萬家春低頭望了自己斷腳一眼,頹然一嘆,沒有答話。
古劍秋雙眉一軒道:“你傷腿不便,本少俠不願佔你的便宜,你我席地而坐,凌空發掌,出內力相拚,不死無休,你可敢和本少俠動手?”
萬家春臉上泛起一抹喜色,卻搖頭道:“我要勝了,難道他們能放得過我?”
古劍秋掠目四射,向四周抱拳一禮,道:“望各位答應在下,他如勝得在下,任他安然離去。”
朱一吾雙眉一皺道:“他現在已是階下之囚,哪能由他作主,你何必也要自找麻煩。”
古劍秋轉身向南,一聲慘笑道:“我要手刃此賊,以報先師劍魔在天之靈。”
這是古劍秋個人立身處事的道理,朱一吾不便再說什麼,長嘆一聲,轉向大家道:“古少俠至情至性,我們就成全了他這份心願吧!”
悟禪大師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古師弟的意思,即是本派的意思。”
大家想了一想,這次和和叟之失敗,可以說完全是古劍秋身入地獄,以身犯險,一人之功,同時,和和叟現在已斷了一條腿,再拚之下,也不見得能得勝,即使勝了,自己也必重傷而死,還有什麼可怕的。
於是各大門派依第答應了,將來任由和和叟萬家春離開。
古劍秋朗聲一笑道:“老賊,各大門派都已經有話了,你可放心和本少俠一搏了。”
和和叟萬家春突然心意一變,長嘆出聲,道:“老夫認命了,你要怎樣處置老夫,你就下手吧,老夫放棄僥倖的打算了。”
古劍秋冷笑一聲道:“我勸你不要再打如意算盤,認為我們不會向不加抵抗的人下手,需知本少俠不吃這一套,我給你機會了,你放棄權利,那是你自己的事,本少俠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單掌一立,就要向萬家春腦門劈下去。
朱一吾這時喝住古劍秋道:“古少俠,殺他不得,我們還要從他身上追回各門各派被他盜去的各種重器哩!”
古劍秋恨恨地瞪了和和叟一眼道:“你果然算準我們非留下你的狗命不可,不過本少俠告訴你,你與先恩師劍魔之仇,本少俠與你不了不完。”
古劍秋對劍魔那種強烈的感情,使和和叟萬家春迷惑不解,想不出古劍秋怎會對一個比他惡名還蓋的大魔頭如此尊敬。他皺了一皺眉頭,道:“古少俠,老夫想問你一句話。”
古劍秋道:“什麼話?”
萬家春道:“老夫不明白,你對劍魔為什麼有那份令人驚奇的誠摯的敬意?”
古劍秋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因為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和和叟道:“奇就奇在少俠以行俠仗義為本,而他麼,說起來他殺的人,比老夫多了三四倍不止,其為人只怕比老夫還要罪大惡極。”
古劍秋朗聲正色道:“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他老人家一朝覺悟,便二十年如一日,重義諾然,懺悔叢林,這種知過能改向上的精神,難道不值得我們尊敬!”接著,悽然一嘆道:“你不知道,他死時又是多麼的壯烈!”
和和叟萬家春忽然雙目一閉,沉思起來。
古劍秋見他這時臉色突然起了一種變化,似乎變得非常平和,古劍秋才覺奇怪,萬家春忽然雙目一睜,望著古劍秋道:“古少俠,你剛才不是說老夫意圖挾寶求命?”
古劍秋道:“不錯,我是這樣說的。”
萬家春目光一轉,射向朱一吾臉上,道:“朱兄,你能不能不記舊惡,幫我一次忙?”
朱一吾道:“那得看是什麼事了。”
萬家春道:“小弟有一樣東西,放在離此不遠之處的一座破廟之中,想請老兄替小弟取來。”
朱一吾猶豫了一下,道:“可以,但老夫有一個條件。”
和和叟道:“你有什麼條件?”
朱一吾道:“取到之後,我要先檢查一下是什麼東西,我不能上你的當,把害人的東西拿來害人。”
和和叟微微一嘆道:“你就這樣不相信我?”
多事老人朱一吾道:“那你得自己問自己了。”
和和叟笑了一笑道:“朱兄說得是,小弟答應你的條件。”接著,告訴了多事老人詳細地點和存放物件處所,並且,給了他一顆藥丸,要他取物時含在口中,以免中了他預布的毒藥。
多事老人朱一吾點頭飛身而去。
等待時,和和叟閉目想著心事,不再找任何人說話。
古劍秋也重又坐下,調息起來。
朱一吾倒也回來得快,只叫人等了兩個時辰,不過回來時已是跑得汗出如泉,盡了全力。
他此行雖然跑得上氣接不上下氣,辛苦萬分,只見老遠就一陣哈哈笑聲而來,顯然高興萬狀,道:“各位,猜猜老夫取來的是什麼東西?”
大家的眼光一齊注在他手中一隻紫檀木盒之上,沒等到任何人發問,他已自己接續道:
“他……他竟自願將從各大門派謀去的重器還給各位了。”
接著,他打開木盒,取出一份清單,送給了了禪師道:“他開了一張清單,列明瞭藏放地點,按圖索驥,誰都可以得回自己的東西。”
古劍秋一怔,道:“有這種事?”他有些迷惑。
和和叟萬家春道:“各位如果不信,可選最近的地方去試一試,便知老夫冊中所載,是否屬實。”話聲一落,又轉向古劍秋道:“古少俠,現在可以證明老夫絕無挾寶求命之意吧,少俠要替令師唐大俠報仇,現在可以放開手了。”
古劍秋乃是至情至性的人,心中不免大是為難,道:“這……這……”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不但不能再向和和叟下手,而且,也不知怎樣答話才好。
和和叟萬家春忽然嘆了一口氣,道:“老夫很羨慕令師劍魔唐老兒,他為惡一生,不下老夫,但卻了無遺憾。”
“阿彌陀佛。”了了禪師接道:“這就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萬家春話聲一低道:“不知老夫還來不來得及?”
古劍秋星目陡然一睜,神光朗朗地道:“你已經做到了!”
萬家春驚訝地望著古劍秋道:“少俠,你……”
古劍秋正色道:“警世不在多殺,老前輩如誠心改過向善,晚輩認為敝先師亦當含笑九泉,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仇怨可言?”
萬家春一時之間大為激動,道:“老夫為惡多端,自知一死不足以彌過,但老夫還是望以待罪之身,現身說法,以警來者,也叫那失足歧途之人,知道回頭有路,善門永開。少俠,你這種胸懷,真叫老夫感激不盡。”
了了禪師哈哈大笑道:“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有如今日生。老弟,我們大家都很高興。”
萬家春聲音一啞道:“老夫真是慚愧得很!”
朱一吾笑道:“萬兄,今後我們又是朋友了。”
萬家春被五大老掌門人邀去了。
龍虎幫開幫大禮,在預定的日子裡,如期舉行了。
這次的熱鬧,比上次古府開府時,來賓又多了數倍,自然也熱鬧了數倍。
各大門派掌門人不但都來了,而且還突然來了百十位同心會的少年俠士。
五大霸主也一位不缺,齊在座中。
其他,黑白兩道的各路英雄,更不知來了多少。
龍虎幫的首領,幫主、副幫主,五大壇主都在禮臺上設了座位。
幫主當然是至尊,而副幫主卻由古劍秋、古劍虹、古劍輝三兄弟分任了。
開幫大禮,就要開始了。
贊禮的雲夢大俠範金海拉開嗓子,聲震全場地唱道:“典禮開始,幫主就位!”
至尊從座位上站起來,正要向臺上正中走去,突然一聲大唱傳來道:“且慢!本人有話要說。”大廳門口,一字排開,出現了三個人。
那三人一現身,全廳至少有一大半的人,為之雙眼發直,震撼不已。
敢情,又來了三位古劍虹,古劍輝,古劍秋。
臺上至尊一愣,喝聲道:“護法何在,還不拿下那搗亂生事之人!”
一聲令下,人群中飛起三條人影,向古劍秋三兄弟撲了過去,擋住了古氏三兄弟。
就在這時,禮臺上的古劍秋忽然大聲叫道:“三位護法,那是真的三位少霸主,小的原是假的。”忽然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來,現出本來面目。
那三位護法,原是中霸府的老人,只因不悉內情,還以為只替古劍秋賣命,這時一見臺上那少霸主僅是霸主的侍童,當下恍然而悟,一欠身退向一邊,道:“老朽等聽命行動。”
古劍秋一笑道:“多謝三位叔叔!”身形陡然急射而起,同時口中猛喝一聲道:“誰敢動手!”
敢情,那臺上至尊已向左學義出手了。
古劍秋聲到人到,上臺那股罡風,便把那至尊震得退了三步。
那至尊口中忽然發出一聲長嘯,與古霸主坐在一起的四位霸主,突然同時出手,左右一挾,抓住了古霸主。
那至尊見四霸主得手,嘴角陰笑方起,門口又出現了一個獨腳至尊,喝聲道:“誰也不得動手,聽候古少俠發落。”單腳一個起落,也到了臺上。
四大霸主原不知至尊有真假之別,這時見突然又出來了一位至尊,一時不免無所適從,不知聽誰的話才好。
獨腳至尊,當然是和和叟了。
和和叟萬家春在他自己替身前一站,雙目瞪在那替身臉上,沒有再說任何-個字。
那替身臉上陰晴不定,顯然心中有了惡念,卻又打不定主意。
和和叟萬家春冷笑一聲:“你難道不知老夫是誰?”雙目像利刃一般,直向那至尊逼射過去。
那至尊全身打了一個寒噤,神態一肅,恭聲道:“是,至尊。”
接著,抹臉揭下一張人皮面具,現出一張削瘦的寒臉,許多認識的人,不由驚訝得相顧愕然。
敢情,那人就是三光先生劉百謀。
萬家春寒著一張臉道:“按照老夫一向的脾氣,你今天的居心,使該送入蟻穴之中,身受百蟻噬心之刑……”
一語未了,劉百謀已是面無人色,顫聲哀求道:“屬下下次不敢了,請至尊……”
萬家春揮手道:“聽完老夫的話再說。今天老夫饒你一次,你把你該向大家說的話說完後退到一邊去,靜候吩咐。”
三光先生劉百謀做夢也想不到至尊會如此出奇的好說話,至尊的為人,他很清楚,因此使他迷惑中更是提心吊膽,顫聲應了聲:“是!”
然後,轉向臺下道:“在下劉百謀,乃是至尊的替身。現在臺上這位,便是我們共仰的真至尊了。”他作過這種證實性的介紹後,退到臺邊一角,肅然侍立。
萬家春呵呵一笑道:“各位沒想到老夫用了替身吧?”話聲微微頓了一頓,又道:“不瞞各位說,老夫不但有替身,而且,老夫的本來面目,也不是現在這副容貌。”話說到這裡,手一翻也揭下一張人皮面具,出現了他和和叟的本來面目。
和和叟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老好人,如說他就是至尊,不但一般人難以相信,就是親信如劉百謀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但事實總是事實,由不得他不相信,因為憑他的觀察,便不容他否認和和叟不是至尊。
這時全廳之中,除了有數一些知道內情的人外,差不多都詫異不止,頓時掀起了一陣嘈雜議論之聲。
和和叟震喝一聲,止住了全廳的嘈雜,朗朗道:“老夫現在要在各位之前,以至誠的懺悔,供出我一生的惡行,請各位靜聽老夫供訴。”
這簡直是天下奇聞,正準備一網打盡天下正道武林的至尊,會說出這種完全相反話來。
全場之人,都愕然了。
萬家春於是以愧悔的聲音,道出了他的一生罪惡。
他現身說法,說的又是真人真事,許多武林奇案,差不多都是他一手所經營製造,只聽得大家不住低頭嗟嘆不已。
尤其,他那些替他賣命的老部下聽他把一切秘密公開出來,凡有牽涉之人,無不暗暗心驚,惶驚不已,生怕正道人物饒不了他。
最後,萬家春又以誠摯的聲音道:“老夫十年一覺罪惡夢,決心改惡向善,因此老夫特別宣佈,自即刻起,老夫所有一切明暗安排完全解散,並奉勸各位好朋友,結束罪惡生涯,做一個安居樂業的善良好人。”
話聲一落,但見全廳之中頓時靜寂得落針可聞。
只見數以千計的武林豪強,有的開顏含笑,有的暗暗點頭,有的挑眉瞪眼,有的愁容滿面,有的張惶失措,各有各的反應。
正當大家驚露於這突然的變化時,萬家春又沉重地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老夫以待罪之身,再勸各位一次,速速放下屠刀,時猶未晚,否則,各位再無回頭的機會了。”
言罷,轉向古劍秋欠身一禮,道:“老夫言盡於此,一切聽憑少俠發落。”晃身跳下禮臺,當臺而立,聽候發落。
萬家春可說是群惡之首,他都服罪了,屬下者,縱是心中惡念未消,哪敢表示半點不服的態度。
當時,只聽一片響應道:“我等自願從此改惡向善,但請古少俠從輕發落。”
古劍秋朗朗一笑道:“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既往不咎。從現在起,各位都是我古府貴賓,其他的今天一概不談了。”
他量大如海,一概不追究了。
群魔原是提心吊膽,不知古劍秋要怎樣發落他們,這時不由齊齊吁了一口大氣,歡聲雷動道:“多謝少俠,從今以後,我們一心向善,決不辜負你今天這片苦心。”
真的,有那惡念未消之徒,都深深地受了感動。
雲夢大俠範金海心裡好不難過,跟得古劍秋好好的,偏要去和至尊拉關係,只道上了高枝兒,誰知,現在一切都落空了。
正當他進退無路之際,忽見古劍秋星目一閃,射到他臉上。
他不由全身一緊,汗流俠背,驚悸地叫了一聲:“古少俠,小的真是瞎了眼睛……”他原想向古劍秋有所表白,不料古劍秋一笑,截口道:“範大俠,請你傳命下去,替朋友準備幾杯水酒,今天在下要為大家的新生,敬各位一杯酒。”
範金海見古劍秋不但不責備他,而且,竟有事分派他做,他內心之中的高興,那就不用說了。只見他連聲諾諾,骨頭又輕了三分,領命而去。
古劍秋也向臺下一拱手道:“各位請自便,少頃酒席擺好時,再請各位安席。在下失陪片刻了。又是一禮,飄然下了禮臺。
這樣嚴肅的場合,古劍秋只簡簡單單說了幾句話,餘下便不見他露出絲毫勝利者的驕態,量大得有點近乎輕率。
因此,大家也真被他的真誠感動了,人人都真的滋生了改惡向善的念頭,這一念頭,竟給武林之中帶來了將近二百年的風平浪靜。
古劍秋下得禮臺,只見司徒兄弟迎他淚眼婆裟地道:“少霸主,你這種寬大為懷的仁心,小的本不敢再言父母之仇,可是……可是……”說著雙雙痛哭起來。
古劍秋笑道:“放心,你們的事,愚兄已經替你們解決了。”
司徒兄弟狂喜道:“少霸主,你……”
古劍秋面上一怔道:“別忘了,從現在起,再沒有少霸主了,你們叫我三哥。”
司徒兄弟連聲應道:“是!是!三哥。”
古劍秋神秘地一笑道:“你們隨我來!”
於是,帶著司徒兄弟到了他往常使用的書房。
這時,書房裡已經有四個人在等著他們了,除了至尊和東霸主龍志雄,另外還有一對年約五十左右的老年夫婦。
這對老年夫歸不是別人,就是秘谷之內管理那石陣的徐士元夫婦。
但現在卻恢復了本名本姓,敢情,他們就是鳳陽雙燕,紅燕子司徒風和綠燕子歐陽青,也就是他們小兄弟的親父母。
原來,他們從江湖上失蹤,又是和和叟看重了他們的緣故,東霸主不過是受命於和和叟出賣朋友罷了。
司徒兄弟進入房中,自是不知內情,微微一怔,只見古劍秋指著座上那對老年夫婦,笑道:“二位賢弟,還不快快叩見令尊令堂。”
這消息來得太快,司徒兄弟不由一愣,座中那老婦人已是一聲:“孩子,真苦了你們。”撲向他們二人,抱住他們痛哭起來。
司徒兄弟再不猶豫,也是抱住慈親,喜極而泣道:“啊!啊!娘啊!想煞孩兒了。”
接著,司徒兄弟又拜見了紅燕子司徒風,父子之間又是一陣傷感。
忽然,司徒兄弟轉向尤志雄道:“師父,徒兒有句話請教你。”
尤志雄歉然道:“孩子,你要問的話我知道,一切都是為師的不是。”
同時,和和叟也道:“說來奴役令尊令堂十幾年來的罪魁禍首乃是老夫。”
司徒兄弟劍眉同時一揚,只聽司徒風紅燕子喝住道:“你們不能壞了古少俠的義膽仁心,我們父子既已相逢,應該自知滿足。”
司徒兄弟受古劍秋薰陶,聞言一震,道:“是,孩兒知錯了。”
古劍秋望望司徒兄弟,一笑道:“二位賢弟先陪伯父母談談,我和萬老前輩還有別的事相商,不陪了。”
於是,房中只留下了司徒家夫妻父子四人。
古劍秋和萬家春到了另一所花廳,五大老掌門人已在等著他們了。
萬家著微怔道:“各位有何見教?”
了了禪師道:“還不是為了你這勞什子。”從懷中摸出和和叟的那毒藥,放在桌上。
古劍秋道:“我們不知道此物藥性,老前輩認為如何處理才好?”
萬家春雙眉一皺道:“此物說起來,就是罌粟之精,只要給人嗅一點點,便心神被制,等於永為奴隸。老夫一念之差,原想利用此物,納天下奇人奇士於掌握之中,各位如果要毀了他,卻是未免太可惜。”
一話未了,了了禪師冷笑一聲接口道:“你還不死心是不是?”
萬家春一震道:“我……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了了禪師道:“你是什麼意思?”
和和叟道:“此物雖是天下至毒之物,但運用得當,卻有鎮痛提神之功,此物煉來不易,如能善為利用益處,為人造福,豈不勝過毀去多多。”
了了禪師道:“你會不會使用?”
和和叟道:“老夫目前尚無此能。”
了了禪師道:“你是說,你有心把餘力放在研究此物身上?”
和和叟一嘆道:“但願能因此贖我過往之罪。”
了了禪師道:“你可願入我佛門之中?”
和和叟肅然道:“願領禪師大法。”
了了禪師那豪放不羈之態一變,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你隨老衲去吧!”
站起身來,將桌上那毒物,納入懷中,又向四大老掌門人合十道:“老衲宏願已了,我要回山去了。”
敢情,他遲遲不返佛門,是還想感化那和和叟。
古劍秋垂手叫了一聲:“師父……”
了了禪師含笑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古劍秋忍住滿腔傷感道:“你老不用過飯再走?”千言萬語,僅用一句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話表達出來。
了了禪師一聲:“阿彌陀佛!”人影閃動,室中已不見了他和萬家春。
古劍秋輕輕地叫了一聲:“師父……”
只聽門外傳來卓菁雯清脆的聲音道:“三哥!宴席已經準備好了,你這主人也該出來了吧!”
古劍秋雙目神光陡然一亮,又挺起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