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呀!來呀!快來抓我,哈哈哈!抓不到,抓不到,小強是笨老鷹,抓不到小雞,咯咯咯!小雞要笑大老鷹……」
「一、二、三、木頭人……一、二、三……厚!小花,妳剛才是不是動了……不要抵賴喔!院長姊姊說不可以騙……」
「……誰要玩抓迷藏,黑白猜,輸的人當鬼,其它人跑去躲起來……」
時間過了多久?時間像緩慢的河流,一天一天的往前推動,小孩子無憂的歡笑聲從樹蔭下傳來,帶來不再讓人沮喪的希望。
常婆婆下葬後,泉武人還是沒回來,就像斷線的風箏毫無消息,一去不復返。
重新收拾好心情的常樂天從公所課長口中得知,他們當初還來不及辦結婚登記,所以婚姻並不成立,她還是單身,並非泉太太。因此她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住在別墅裡,便遣散傭人,關掉電源,拔起電話線,將一切還原,彷佛一場夢的走出她以為永遠幸福的世界,將他所給的一切東西全部留下。
接下來這段時間裡,她拿出泉武人留給她的存款,謹記他曾教過她的投資理財觀念,跟著在股市玩了一下,小賺了一筆。
剛好村子裡經營不善的育幼院打算關門,不忍心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小朋友又要流離失所,常樂天便用賺來的錢接手,成為年輕的院長姊姊。
她把喜雲媽媽和她的名字中間各取出一字,將原先的育幼院改名為「喜樂育幼院」,意思是即使沒有父母在身邊,也要歡歡喜喜、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笑一笑,好運就會到。育幼院的大門入口處,寫著這麼一行字。
「院長,又要去放風箏呀!」好像快下雨了,風箏飛得起來嗎?
「是呀!林老師,我看起風了,想讓它飛高點。」風箏上滿是她的想念,飛得越高,他應該看得見吧!
「天天放不膩嗎?每次都收不回來,全斷了線。」她買的是哪個牌子,居然才飛一次線就斷了,她絕不買給她兒子玩。
她笑了笑,沒說明線為什麼會斷。「要不要一起去玩,所有的煩惱都能順著風箏線往上飄走。」
「免了!免了!我得看著這些小蘿蔔頭,妳把他們全給寵上天了,他們一個個都不怕我了。」已婚的林老師假意埋怨。
常樂天望著遠方的天空笑道:「我自己也是孤兒嘛― 當然要對他們好一點,沒媽媽的孩子可是很可憐的。」
阿嬤,我現在過得很好,妳看見了嗎?不要為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經過喪親、失愛的雙重打擊,常樂天變得成熟許多了,也不再毛毛躁躁,老犯迷糊,顯得沉穩又平靜。
畢竟沒人在後頭盯著,她不自我成長不成,愛她的、她愛的一一離她遠去,她必須自立自強,化悲憤為力量,將個人的小愛轉為大愛,全心奉獻在一群和她一樣失去親人的孤兒身上。
武人,我的相思你收到了嗎?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和晴子雙宿雙飛?眨了眨眼,常樂天努力將眼底的酸澀眨回眼眶,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再掉一滴淚,讓關心她的人擔心。
風箏越飛越高,她眼裡的落寞也越深,手中的線拉扯著,讓它任意在天際間自由翱翔,順著風,偏向她思念的方向,將縷縷情絲託付風箏線。
驀地,她拿出剪刀一剪,風箏驟地脫離掌控,飛到她到不了的國度。
原來這就是風箏斷線的原因。
「樂天阿姨,樂天阿姨……厚― ,樂天阿姨,妳為什麼這麼會跑,不乖乖待在辦公室!妳害我找得很累很累耶!」不乖的大人要打屁股,像他每次吵著要跟媽媽睡時,爸比就用他大大的手打他小屁屁。
「瞧你跑得一身汗,趕快擦一擦,不要感冒了。」他是舒晨姊的寶貝兒子,不能受寒。
嘟著嘴的沈人人撥開她的手,氣呼呼的手插腰。「趕快跟我走啦!我阿公說妳有東西掉了。」
「我?!我哪有什麼東西掉了?」
「吼!妳要慢吞吞到哪時候?廟裡的失物招領處有妳的失物待領,再不快點,阿公又要說我便便不利了啦。」沒耐性的沈人人索性拉起她的手,往月老廟跑去。
「是辦事不利啦!不是便便不利……哎呀!人人,你跑慢點,小心跌倒……」
呼!小短腿還真會跑。
真是的,什麼事這麼急,東西掉了先擱著不就得了,等她有空再去取回,反正沒人敢去廟裡偷,擱再久也不會掉……
咦!咦咦!那是什麼?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天哪!天上怎麼那麼多風箏?!有蝴蝶、蜜蜂、瓢蟲,還有蜈蚣、老鷹、鴨子……長長尾巴的彩色風箏橫過半邊天,翱翔的巨龍追逐風的影子,繽紛色彩炫-麗了整片雲空。
是風箏比賽嗎?還是現在流行放風箏,就像單車風潮般,人人都要有才炫。
「樂天啊,快過來,這條線妳拉著。」呵……助人最快樂。
「村長?」望著被塞入手中的風箏線,常樂天一頭霧水。
「快啊!拉著往裡走,有妳意想不到的失物等著妳喔!」這可憐的孩子終於可以開心了,不用每日望天興嘆。
「意想不到的失物……」村長在打什麼謎語,神神秘秘的。
常樂天不明就裡的照著村長的話,慢慢朝廟裡卷著線,她以為等著她的是大型風箏,一步一步走近,線也越拉越緊,像卡住似的。
驀地,她睜大眼,不敢相信前方的失物竟是―
「傻呼呼地張大嘴幹什麼,不認得我是誰嗎?」還是一臉蠢相,沒點長進。
「你……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惡毒言語。
「把妳的腳伸出來。」
像個沒生命的木偶,常樂天聽話的脫掉人字拖,讓十根秀氣腳指頭踩在地。
「還有妳的手。」
「手?」她無意識的乖乖伸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好久好久只能在夢裡見到的男人。修長的食指一根一根的數著,從腳趾往上數,數到十指最後一根小指,一條月老廟求來的紅線輕輕繫上,打了個死結。
「妳前十九次的戀情不再是妳的夢魘,我才是妳今生註定的終結者,除非妳有二十一根指頭,否則妳老公的位置只有我能坐。」他排第二十個,最後一號。
「武人……」眼眶一紅,誓言不再流淚的淚水滾滾滑落。
「走,到外面來,有句話我早該告訴妳了。」泉武人牽著她走出月老廟,叫她抬頭。
頭一仰,「啊!那是……」她哭得更兇,淚流不止,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十九隻藍白交錯的風箏上各寫一字,分別是― 常、樂、天、妳、是、我、的、我、永、遠、愛、妳、泉、武、人、愛,常、樂,天。
「我是妳第二十個情人,所以我要親自對妳說― 我愛妳,真的很愛妳,我心裡再也裝不下其它女人。」唯有她才是他的摯愛。
聽完他真摯的告白,常樂天笑著飄淚,又哭又笑地奔入他懷中,渾身發顫地緊緊抱住。
「我也愛你,武人,好愛,好愛你,我以為你不要我了……」真的是他,不是在作夢,她終於等到他了。
「笨蛋,給妳腦子是做什麼用的,老是不會想!」泉武人不改本性的悴罵,手指卻輕柔地撫著她過肩長髮。
「好懷念呀!」懷念他的毒言毒語,雖然她一點也不笨。
他沒好氣地賞她一顆爆栗。「懷念個頭,我還沒死,好端端地站在妳面前。」
「噢!一見面就打人,你家暴喔!」可是她、心裡卻很甜蜜,不覺得痛。
「妳還敢說,我要跟妳算算總帳,為什麼家裡的電話不通、我打給妳的手機全部轉入語音,妳到底搞什麼鬼,最好一五一十地給我說清楚!」
他心急如焚,擔心她出了什麼事,偏偏他有事走不開,一回到日本便被處理不完的公事綁住,醫院、公司兩頭跑,忙得焦頭斕額不可開交,一天睡不到四小時,只能寢食難安的不斷透過各種管道,想得知她的消息。
「呃!這個……我……我想你不回來了,所以就……沒回到別墅……」那是傷心的不想睹物傷情。
「胡說,我明明請阿嬤轉告妳,要妳到日本找我,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一提到阿嬤,她不禁悲從中來。「阿嬤她……在你走的那天過世了。」
「我知道,村長跟我說了。」要是知曉阿嬤會當天辭世,他不會倉卒離臺。
「她走得很詳和,很平靜,像睡著了一樣慈祥。」她知道阿嬤累了,所以要好好睡一覺,長眠地底。
泉武人心疼的親吻她偏瘦的面頰。「阿嬤是有福氣的人,她有妳這個孫女孝順她,這一生也無遺憾了,不要再難過了。」
「嗯!不傷心,我要阿嬤看見我開朗的笑容……咦!武人,你的臉怎麼了,誰打你了,我去打回來,替你報仇!」可惡,竟敢打她老公,不知道她穿幾號鞋嗎?
他連忙拉回暴走的妻子,暗自苦笑。「是村長太太動的手。」用她家門口的大掃把。
「咦!阿霞媽媽?」他做了什麼事惹她發火啊?
「她啊……呵,沒事……只是誤會。」好大的誤會。「走吧!先到公所。」
他認了,誰教他交代不清,白白苦了兩人。
「公所?」她已經辭職了啊,去那幹麼。
「補辦結婚登記,免得某個小笨蛋以為我拋棄她,房子不要了,手機也丟掉,自怨自艾地躲在老鼠洞裡,哭訴我不要她。」他也是無辜受害者,被誤當薄倖郎,平白捱了一頓打。
「老公……」常樂天感動得兩眼照亮。
「回家後有妳好受的,可恨的笨女人。」他再也忍不住別後相思,俯身吻住思念已久的紅唇。
不遠處的村長,和前來幫忙的村民面面相覦,尷尬地別開臉,不好意思看向正在親熱的小兩口。
廟埋前,孩子跑來跑去,開心地放風箏,廟裡神殿上,月老彎起的眉宇似在笑,欣慰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沒枉費社一片苦心。
日本東京
常婆婆的死牽連出一對夫妻因陰錯陽差的傳話失誤而分隔兩地,泉武人天生一板一眼的性格讓他追查出機票的下落,也明白了是何人從中作梗。雖然妻子勸他不要在意,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但他仍心胸狹窄地小小的報復一下,讓宮野晴子從社交圈寵兒淪為品性不佳的棄婦。
東窗事發後,宮野鹿久原本想請辭總管一職,但是他在泉家二十多年來的表現一向不錯,因此泉武人不記前仇不准他辭職,繼續留任。
而因腦溢血中風的泉新之助經過開刀後,情況大為改善,除了手腳還有些不太靈活,需要持續復健外,健康方面還算良好。
經過這一次事件,正式升任總裁的泉武人積極培養新血輪,準備取代野心勃勃的總經理宮野鶴久,一顆不定時炸彈要及時移走,以免後患無窮。
「好美的櫻花喔!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粉紅色花瓣……」美得讓人落淚。
「哪裡美了,每年的落櫻掃得下人叫苦連天,私下還建議將櫻樹移植。」看多了,也就不以為奇。
聽到移樹,常樂天緊張的一嚷,「不行啦!不要移開,這麼美的樹木怎麼可以不讓它待在原來的地方,大不了以後我來掃……」噢!好疼,他為什麼老喜歡彈她額頭。
「妳這笨蛋到底要說幾遍才會懂,妳是我老婆,堂堂新泉集團的總裁夫人,妳要牢記自己的身份,不要再跟下人搶工作。」竟沒一點長進,還是笨得讓人生氣。
她吶吶地低下頭,「可是……什麼都不讓我做很無聊……」
「無聊?」他勾起唇冷笑。「咱們的債還沒算完,讓妳多受點懲罰,看妳還會不會閒得發悶!」
「懲罰喔……」她掩嘴竊笑,開心的不得了。「好啊好啊!我們快進房……老公,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我好像看到……不,沒什麼,大概看錯了。」櫻花樹下怎會有兩道若隱若現的白影,形似一對相依偎的戀人,他一定是眼花了。
樂天把埋在桐花樹下的骨灰挖出來,混著故鄉的泥土,讓常喜雲得以和她心愛的男人泉太蒼合葬一穴,而院裡的櫻花樹是他們最鍾愛的相戀處。
「快點嘛!我迫不及待要接受你惡魔般的懲罰,你不用客氣,儘管下手。」她會咬牙忍受。
「妳這笨女人……」看到妻子邊脫衣服邊招手,他失笑地拉上紙門。櫻花樹下那對相擁的情侶,兩人臉上洋溢著幸福光彩,十指交握的走向櫻樹內,消失不見。
雖然常樂天不是常喜雲的親生女兒,可是名義上也等於是她的女兒,加上樂天幼年時出了車禍意外,常喜雲曾輸血給她,因此繼承了當年泉太蒼未婚妻以血立下的咒術,終其一生不得所愛,為人棄之,直到真愛到來。
好在常樂天找到她的真愛了,因此天殺的惡夢從此斷絕,她會從此幸福快樂的和最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該死的常樂天,妳又做了什麼,誰叫妳把兔子養在屋裡― 」
「呃!那個……母兔難產死了,小兔沒母親很可憐……」
……幸福中還是有小小的凸槌,吵吵鬧鬧才是夫妻嘛!
【全書完】
*欲知沈舒晨和羅劭然的情事,請看花園系列1210戀愛失物招領處之一《忘了我家小情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