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記麵館——
“客倌,您今兒個要吃啥?”
“客倌幾位?哦—一兩位。沒問題,我給您們帶位。”
“客人要燒肘子面三碗哪~!客倌,您先坐坐,您點的麵食一會兒就給您端來。”
沒錯,這些個此起彼落的吆喝聲正是從王掌櫃的小麵館裡傳出來的——
只見兩名跑堂的店小二正忙得不可開交,他們一會兒帶新進門的客倌人座、一會兒高呼客倌所點的麵食;而那王掌櫃則是端坐在櫃檯後方,不斷的數銀子兼央請客倌下回再來。
這些吵嚷的雜音讓小小的一間麵館顯得熱鬧非凡。
官雋祺帶著來福邁進這家小麵館時,看到的正是這副情景。
“哇—一少爺,那位小姑娘還真是靈驗呢!”來福口氣崇拜的說著。
“呿!”官雋祺倒是沒被眼前的陣仗所感,“你懂什麼!她究竟靈不靈光得等本少爺試了才知道,咱們怎麼可以道聽途說呢?”
他向來對任何人事物都求持著實事求是的態度,從來不對坊間任何無聊的傳言所蠱惑,這也是他之所以能在那麼複雜的大戶人家中,接下家中主事者之位的主因。
“客倌,”店小二已殷勤的奔過來,有不好意思的問:“您是第一次來嗎?真抱歉,目沒有位子,您能否緩一緩再過來?”換言之,就算目前店內無座位,他也不願錯失任何一位客人。
官雋祺厲目一掃,還真的呢!在這間小小的店面裡擺了近二十張桌子,此時,每張桌子都坐著三、四名客人,只除了最角落的一張小桌。
來福已急急的插嘴,“呿—一咱們少爺肯來你們店裡用餐,是你們前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卻要咱們等會兒再過來?”
不是他來福愛賣弄家世,他家少爺可是京城裡的官商大戶,肯來屈就這麼破舊又骯髒的小麵館,他們居然不立刻招呼他們主僕人座!
“來福!別為難人家。”官雋祺一眼就看出這間小麵館是真的人滿為患,他並不想為難店小二。
“是是!客倌,您稍候,我試著替您並位。”店小二打量他們這兩名貴客的昂貴衣著,當下就知是有錢人家,馬上決定不得罪他們。
“慢--”官雋祺立刻伸手阻止店小二的輕舉妄動,他並不想因自己的出現而造成他人的不便,再說,他光顧這間小店的真正用意只是想見見她“發功”的功力罷了。
所以,他指了指最角落的一張小桌,“不必麻煩,我看……我就跟那位姑娘並桌吧!”
話都還沒說完,他已朝那最角落的小桌走去。
“不不不!”
店小二焦急的伸長手試著阻止他,還對著他的背影叫囂起來,“那個……喂!不准你們去找她的麻煩!”不但如此,他甚至還激動的扯開喉嚨放聲大喊,“那個……掌櫃的!有人想來找碴啦……”
頓時,小麵館內一片譁然,所有原本正在用餐的客人全倏地站起身,並在下一瞬間,像是很有默契似的全都站在店小二的那一國。
看著店內所有的食客全都對他怒目相向,官雋棋心底一拖拉庫的好奇因子便全被引發出未。
王掌櫃也急匆匆的奔到官雋棋的面前,他顧不得擦拭急出的滿頭汗水,大刺刺的挽起衣,擺出一副想要跟他幹架的架式。
“怎樣?老子我已經付過她娘一兩銀子了,現在這時辰她就是我的人,你不服氣嗎?想來踢館嗎?”
官雋棋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半句話,原先坐在角落的小姑娘已雙手掩面,氣急敗壞的想奔出小麵館。
“等等!”
頓時,王掌櫃、兩名店小二、來福以及官雋棋異口同聲的出言想制止她離去。
“佳佳啊!你怎麼能走呢?”王掌櫃肥肥的身子因氣炸了而不停的顫抖著,但他仍不忘擋在小姑娘身前,“你娘已經收下我預付的一兩銀子,咱們說好到明天晚膳前,你都得坐鎮在我的麵館裡的。”
“對啊對啊!”兩名店小二也爭先恐後的表達自己的高見,“雖然你一來,咱們就會累得像條狗一樣,可我們怨了你、怪了你嗎?你怎麼能一走了之呢?你這樣像話嗎?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嗎?”
像是講不過癮似的,他們氣得只差沒頭頂冒煙,“你明明就替對街黃掌櫃的燒餅店坐陣了三天,讓他們的生意好到不行說!”
而他們也有分點紅,賺多一點薪資,她怎能這麼不負責任的在他們才剛開始忙碌、正要開始收進滾滾銀兩前落跑呢?
“是啊!你還能去哪?你已經算是我們少爺的人了耶!”來福也不幹示弱的搶著開口。
“姑娘慢走……”官雋棋只來得及說出這幾個字。
司徒佳佳卻像是壓根沒聽到其他人所說的話語,煞白了一張小臉,滿臉訝異的死盯著來福,“你……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來福正想將心中的話說清楚、講明白,卻被眾人打斷了。
王掌櫃不滿的大聲抗議道:“我說什麼?我就是說,你娘已經收了咱們的銀子,你哪能隨隨便便的毀約啊?”
“對咩!”兩名店小二像是雙胞胎般的繼續異口同聲的發表他們寶貴的意見,“我們好不容易能掙多一點薪俸,你怎麼能厚此薄彼,只讓燒餅店的黃掌櫃跟他家的阿水、阿金賺到甜、賺到爆?我們也是要養家活口的人耶!你做人嘛也要公平一點……”
佳佳完全沒將別人的話語聽過耳裡,只是怔傻的看著來福主僕兩人,一張小嘴幾次張開想說話,卻根本發不出聲音,久久才以沙啞的嗓音問道:“是、是真的嗎?我娘……我娘真將我賣了?”
“早就買了!”王掌櫃才不願意被人忽視,他不顧一切的擠到佳佳的眼前,扳起肥胖的手指算給她聽,“喏!前村開棺材店的李老闆、隔街開脂粉店的張大嬸、東大街上擺攤算命的葛大叔、西大街底賣閨女衣料的陳老頭……不都是你孃的老主顧?”
來福看到佳佳的小臉頓時泛白,似乎滿臉的不敢置信,他不禁覺得自己有點不忍再看可傳兮兮的她。
官雋棋耳聽店裡的人訴說著她“神勇”的事蹟,眼看她現下露出脆弱的模樣,他的心不禁莫名的一凜,像是被針紮了下似的。
他再看了看眼前雖然滿臉落寞,卻始終沒掉了一滴淚的小姑娘,忍不住以生平最慈藹的嗓音說道:“沒事,我只是請你到我家去幫忙點雜事,既不累又不必拋頭露面的,你別怕!”
佳佳的小臉上閃過一絲莫測高深的神采,但那表情卻在瞬間飛逝而過,若來仔細盯著她瞧,絕不會發現到她真正的情緒。
只見她緊接著抬眼看向站在她眼前,長得高頭大馬的官雋祺,怯生生的詢問道:“那個……我娘、我娘有跟你籤……賣身契嗎?”
看她這麼慎重的模樣,官雋棋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大方的拍拍胸脯道:“無妨,就算本少爺有跟你娘簽下賣身契又怎樣?只要你能依契約還完欠我家的工時……嗯—一我會將賣身契直接還給你的。”
“少爺!”來福吃驚的盼著主子,彷彿他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
拜託!他家少爺可是個實事求是、在商有商的商人,生平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他怎麼可能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
“我……可以看看……我的賣身契嗎?”佳佳沒空理會其他人,她鼓起勇氣,勇敢的向官雋棋提出要束。
官雋棋也不懂自己為何變得這麼聽話,他只知道自己一見到這看起來孤伶伶的小姑娘,心底就升起想呵護她的念頭,所以,他立刻示意來福將她的賣身契取出。
佳佳目不轉睛的盯著上面的日期——
耶—一太好了!
這張契約上面說,她的賣身契是從今日的午時就生效了,換言之,她……現在已經不必再在此地拋頭露面,做什麼“招客來”的鬼差事了。
“那……”但她並沒有喜形於色,只是很小心翼翼的提出第二個問題,“那個……我娘已經拿到銀子了嗎?”這點對她而言可是相當重要,因為,如果娘真拿到賣身契上的銀兩,那她就再也不必擔心家計了。
“當然拿到了。”來福立刻想起佳佳的娘昨晚數銀票時的計較模樣,“我們少爺昨日就全數算給你娘了。”
“那……如果我現在……我還必須……”她看看王掌櫃,再看看官雋棋,“必須繼續持在這裡直到明晚嗎?”
官雋棋搖搖頭。
王掌櫃卻火速的點頭如搗蒜,“佳佳啊!你可要引水思源,你娘答應過的事你可得做到,別讓你娘食言而肥啊!”那話說得語重而心長。風隱掃校浪漫★小說製作室★
“基本上……”官雋棋看著佳佳一臉的不情願,“你是可以不管這的事,如果他們要找的話,也該找你娘負責。”
來福又補上一句,“她現在可是有資格過著菜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日子,賠點小錢應該沒什麼大不了。”
“真的嗎?”佳佳再次很認真的確認。
官雋棋與來福立刻點點頭,可王掌櫃與兩名店小二則是將頭搖得都快斷了。
“真的嗎?”佳佳的小臉上原先失落的神情已逐漸消失,在看到官雋棋再次點頭後,她頓時蹦跳起身,又是大叫又是歡呼的驚聲尖笑著,“我出運啦、我出運啦!耶一一我再也不必被我娘當作搖錢樹,耶~我好開心喔!”
王掌櫃聞言,當了氣得痛哭失聲,“嗚嗚……我非要去找你娘算帳不可……”
兩名店小二也忍不住抱頭痛哭,“哇—~我們好不容易有賺外快的大好良機,現在全沒了……”
其他所有本來還在用餐,後來跟著一起著熱鬧的食客們,當下就抹抹嘴巴開溜,“唔—一少了‘招客來’,那咱們就去別家吃吧!”
眼看眾客相連用膳的銀子都還沒付,王掌櫃已顧不得佳佳,直接衝上前與食客理論去了。
他心裡想的是——等他解決完眼前的小事,非立刻去找佳佳的娘算帳不可!
而同一時間,官雋棋看著幾乎可說是滿面春風的佳佳,一時竟心旌盪漾,但他不住的是,為何自己在看到她無憂無慮的迷人笑容時,自己好像比她更開心呢!
***官雋棋本想帶著佳佳儘速離開這個小鎮,因為,他對她還有許多的疑惑。他心想,就這麼一路試試她的“本領”吧!如果她真的這麼行,那他不介意違揹他當初對她的承諾,就這麼讓她一直拋頭露面。
至於她會不會生氣罷工,他倒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因為他發現,自己對她的好感甚深,所以,萬一屆時他真的無法說服她的話……
那他也不介意把自己“抵押”給她一輩子,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至於這一路上,他是打算慢慢的晃回去,畢竟,他們官家在外的產業多得不勝枚舉,他就當作來趟視察之旅,順便幫自家的產業多賺點銀子。
可他沒想到的是,佳佳雖然沒有表露出自己被家人所賣的難受感覺,卻拼命的吵著在她離開之前,一定得回家一趟。
拗不過她的堅持,官雋棋只得讓步。
來福只是張著訝異的雙眼,不懂為何做事一向很有原則的少爺,在初見到佳佳後,不斷的打破他的行事準則?但他聰明的沒有多問。
說官雋棋不擔心是假的,他看著就快回到自己家的佳佳,終於放心不下的出言道:“呃~司徒姑娘……”
佳佳聞言,不解的望著官雋棋,“少爺,您喊我的名字就好,別稱呼我司徒姑娘,我會擔當不起的。”
“對咩對咩!”來福心忖,如果他家少爺堅持喊佳佳為司徒小姐,那他也要叫少爺改喚他為林公子了。
“好吧!佳佳,”官雋棋從善如流的說道:“你回去後可別責怪你爹孃啊!我想……”他頓了下才繼續往下說:“他們會做出如此的決定,想必也是生活壓力夠重。
看著佳住巴掌大的小臉,他竟好捨不得傷她的心,“他們會如此做……絕對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你要體諒他們,記住!他們不是不要你了,懂嗎?”
他以很溫柔的語氣對著佳佳細聲細氣的教誨著。
佳佳抬頭望著官雋棋,閃亮的眼中綻放著莫名的神采,那光芒一閃一閃的,燦亮得讓官雋棋的心不停的悸動著。
來福只能無言的張大嘴,聽著向來冷然的少爺淨做著令他跌破眼鏡的事。
唉!看來這個小姑娘對他家少爺似乎有著莫大的影響力,他得多多巴結她才行。
“我懂了。”佳佳乖巧的問:“那……我能在家待個幾天嗎?”
她還想幫她娘解決王掌櫃可能上門找碴的麻煩。
“嗯—-”官雋棋不想浪費時間,面有難色的提出交換條件,“那個……我每年給你半個月的假期,無論你想回家做什麼我都不管,這樣你能立刻成行嗎?”
佳佳聞言,小臉頓時一亮,斤斤計較的說:“那先說好,我可是要整整十五天在家才行喔!來回的路程都得扣掉。”
官雋棋滿臉寵溺的神色,“沒問題。”
來福卻頓時掉了下巴,天哪!他家少爺是頭殼壞了,還是中蠱了?怎麼那小姑娘說什麼,少爺就承諾什麼?那他……也要如法炮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福利。
於是,他趕快插嘴道:“少爺~我……”
“你閉嘴。”官雋棋一言以蔽之,“佳佳,進去吧!”
啊—~那A差那麼多?來福委屈的心忖,沒關係,他會再接再勵,試著替自己爭取到一個長假。
畢竟,他從小被賣進官府,到今天已十五年又七個月,可是從來沒休過半天假呢!
佳佳蹦蹦跳跳的推開家門,一腳踏進破舊的家中,“爹、娘—一我回來囉!”
她娘立刻衝了出來,瞪大雙眼,“你……你怎麼能回來?”
“安啦!”佳佳笑臉迎人的說:“我都跟人家講好了,沒問題,不會再去人找上門來要求退貨的啦!”
“好裡佳在。”她娘這才不停的拍著自己豐滿的胸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又像以前那樣被抓包了呢!”
“哪可能!”佳佳已經往內室衝進去,“我去看爹跟弟妹。”
她娘則是追在佳佳的背後,完全忘了家中還有外人,拉高音調問:“那這次你能半路溜回家嗎?娘答應王掌櫃的下個月再讓你去幫忙的說……”
“好啦~”佳佳的餘音一直在官雋棋的耳畔迴響。
“啊那張賣身契咧?”佳佳的娘追問。
“小事一樁,我會偷回來啦……”
呃~官雋棋與來福不禁面面相覷。
那個……她們母女倆剛才的對話真是他們主僕倆現下所想的嗎?!
“少、少爺……”來福吶吶的喊道:“您……”還好吧?但他不敢問出口,因為這可是他家少爺生平第一次想做好事、生平第一次對弱者伸出援手,他不敢想像萬一他家少爺是被好人所騙,那會有何種下場!
“來福……”不去吧?!這個……看似羞怯靦腆的小姑娘……甚至連她那看似鄉間歐巴桑的娘,竟然想一起聯手欺騙他這個無商不奸的生意人?
怎麼可能?他又不是省油的燈!
好!就讓那小姑娘放馬過來,他絕對會好好的給她照顧一下的。
官雋祺像是這才回過神似的,“來福,你快過來捏我一把,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
唉!少爺絕對不是在作夢啦!
但來福知道他家少爺一向說一是一,所以,他二話不說的走到官雋棋的身邊,毫不留情的在他的大腿上用力一掐——
“啊”
頓時,官雋棋的呼痛聲響徹雲霄,連屋內的佳佳與她的娘都匆匆奔了出來,她倆神色慌張的異口同聲問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沒什麼!”官雋棋只賞了來福一遭殺人的目光,便神色自若的說:“佳佳,你準備好了嗎?咱們可以動身了嗎?”
佳佳完全沒有露出半點依依不捨的模樣,她甚至沒跟她娘道別,便直直走到門口,“走吧!”
但她卻起無人注意之際,投給她娘一個詭異的眼神。
如果不是官雋棋聽到她們母女倆剛才的怪異言論,官雋棋發誓,他絕對不會注意到佳佳的舉動,但他現下心中滿足不滿的情緒,是以……他完全看到了!
哼!想在他這個奸商的面前耍花招,無異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他絕對會讓她好看的!
來福覺得自己好委屈,為何他只是遵照少爺的指令行事,卻還得還受少爺的衛生眼伺候?
“來福,你還在那裡嘰嘰歪歪的幹嘛?快走。”官雋棋不想讓佳佳發現他已知道她在打什麼鬼主意,只好將滿腔的火氣全出在來福的身上。
“哦~”來福雖然不覺得自己該被當作出氣筒,但他卻敢怒不敢言,只能嘟著可以吊三斤豬肉的嘴,默默的跟在官雋祺的身後。
“佳佳~你要機警點!”佳佳她娘不忘在女兒身後叮嚀,“那個……回來我們會在……呃~東……嗯一一大……哦~街……”
佳佳像是很認真的聽完,便毫不在意的揮揮手,“知啦知啦!”
官雋棋緊皺濃眉,他心想,好大膽的母女,竟然敢在他面一交換密語,好—一那他就拿出他的本事,讓這小姑娘見識一下!
但他不懂的是,明明他現在已經知道她想騙他,可他對她好感卻半點都沒有消退,代志那A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