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叫金蘭村,離九江不過二三十里地,是一個人氣開通的小村落。
太陽已經偏西了,就要落下對山的山脊,這時冷落的村道上來了一位年輕少婦,身前帶著一對小兒女,那對小兒女年約五六歲,長得聰明伶俐,可愛極了。
那少婦臉上的風霜掩不住她明媚的眸子和清麗的風姿,當她碰到村子第一個人,問出這村幹就叫做金蘭村時,她籲出了一口如釋重負的長氣。
顯然這金蘭村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她籲完那口長氣之後,臉上沒有一點激動的表情,只冷靜而世故地揚起秀目向四周望去。
她的目光落在一家客棧的招牌上,蓮步一點,攜著一對小兒女進了客棧。
那少婦穿著普通,氣質卻是不俗,有著見過大世面的風度。
金蘭村由於距離九江近,小地方的店小二,也就有了幾分眼力,迎著那少婦堆上笑臉道:
“夫人好眼力,小地方就是小號的房間最大最好,夫人是先看房間呢?還是先吃點東西。”
那少婦含笑點頭道:
“我要最好的上房。”
店小二欠身一禮,道:
“夫人,這廂請!”
那少婦跟著店小二走向後院,當她背影漸漸消失的時候,同時卻有一雙眼睛直著收不回來。
“老黃,你在看什麼?”
這豈不叫明知故間,那問話的人,不過剛剛收回目光,現在倒調侃他同泮老黃米。
老黃身邊的漢子叫老李,兩人都只有二十多歲,算是金蘭村的小地頭蛇,過去他們的家世都不壞,現在卻是當地人眼中,敗家子,不務正業,只好遊樂,靠父兄的老面子,在地面上混。
老黃叫黃中幹,老李叫李仰山。
老李不但調侃老黃,手也搭到了老黃的肩頭上,隨後又加上一句話道:
“走吧!我們辦正事去吧。”
老黃眼前失去了倩影,臉上那股子失魂落魄的醜相,卻一點沒有消失,回頭淡淡地道:
“辦正事,我們要辦的正事就在這裡。”
他們有什麼正事可辦,老李一怔之後,明白了老黃的意思,皺了一皺眉頭道:
“人家孤兒寡婦的,就放他們一馬吧!”
老黃一瞪眼大聲道:
“你怎樣知道他們是孤兒寡婦?莫非你認識他們?”
老李驚色道:
“小聲點,我要是認識他們就好了。”
老黃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倒真希望他們是孤兒寡婦,你忘了,我們好久沒撈到油水了。”
老李道:
“喂!我不想仿這種缺德的事。”
老黃笑道:
“你還有什麼德可缺……嘻!嘻……咱家替他們找個家,不但不缺德,還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哩!”
話沒說完,店小二已皺著眉頭從內院走了出來,皺眉頭,顯然是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
老黃一步向前,橫身擋住店小二道:
“二狗子,那小娘子們姓什麼?來金蘭村幹什麼?”
店小二搖頭道:
“黃二少,她什麼話都沒說,只吩咐了要水要吃的。”
“她真的什麼都沒有說?”真還看那小子不出,五指一收,居然還有幾分指力,扣得店小二一裂嘴,“啊!”的叫了一聲。
“你說不說,你再不說,莫怪本少爺對你不客氣了。”
老黃臉上青筋直冒,一副強橫姿態。
店小二二狗子苦笑著臉道:
“二少,她真的什麼都還沒有說……”
老李接口道:
“老黃,人家沒有說,二狗子答不上話,應是實情,別難為他了,要他慢慢打聽就是。”
有唱紅臉的,就有唱黑臉的,這二搭擋倒是配合得很不錯。
老黃一笑收手道:
“老李,好像只有你明白事理似的,我不過先給二狗子一點顏色看看而已。”
接著又在店小二二狗子臉上摸了一把,道:
“二狗子,這次你要壞了我們的事,可就別怪我們不認人了。”
店小二二狗子哈著腰道:
“二狗子不敢!二狗子不敢!”
老黃把二狗子一送道:
“給我們弄幾樣菜來,我們邊吃邊等你的回話,你快替我們打聽去!”
店小二別的話不敢說,但卻一挺腰道:
“這次你們得付酒飯錢啊!”
老黃嘴巴一開,閉口要罵,老李先伸手遞出一小塊銀子,搶在前頭道:
“這次先付帳,有多的就是你的,你看夠不夠意思。”
店小二二狗子接過銀子,打著笑臉,伸著舌頭道:
“還是你李五少……”
老黃雙眉一揚,喝道:
“滾!還不快辦事去!”
店小二二狗子的話,不過點到為止,要他說出來,他還真不敢說,得罪了黃二少,可不是好受的,只有一埋頭轉身就跑開了。
店小二二狗子先穩住了老黃老李,然後才提了一壺水到後院去,這一來,耽擱的時間不少,那少婦有點不高興了,冷笑一聲,道:
“小二哥,你真忙呀!”
店小二二狗子陪著笑臉道:
“大娘,請原諒小的手腳慢,做小不俐落,同時又被人耽擱一下……”
下面的話,有點吞吞吐吐了。
那少婦目光一閃道:“小二哥,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
人家的眼睛可亮得很,什麼事看不出來。
店小二二狗子聲音一低道:
“剛才有人注意上大娘了。”
那少婦“啊!”了-聲,道:
“那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
店小二二狗子道:
“大娘如果沒有特別的事,就請明天一早上路吧!”
那少婦一笑道:
“小二哥,你的好意心領了,不巧得很,我正有要緊的事,要在金蘭村多停留二天。”
店小二二狗子道:
“今天時光還早,大娘的事能不能趕緊辦好,大娘如有所命,小的願意替許大娘跑跑腿。”
那少婦微微一笑道:
“小二哥,你倒是一個好心人。”
店小二二狗子道:
“他們就是榜樣,小的還不敢學他們的樣。”
那少婦臉上做現讚許之色,點點頭道:
“我要在金蘭村找一戶人家。”
店小二二狗子道:
“金蘭村是小地方,總共不過二三百戶,有名有姓的,小的差不多都知道,大娘要找那一家,小的就替您去找。”
那少婦道:
“貴村可有一位姓羅,名字叫做兆南的人?”
店小二二狗子一震,瞪著雙目道:
“你來找羅大爺!”
那少婦道:
“你知道他家?”
店小二二狗子道:
“羅大爺是金蘭村的首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唉!您卻找不到羅大爺了。”
那少婦愕然道:
“難道他們搬家了,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只見店小二二狗子長嘆一聲,說道:
“羅大爺家絕了戶,一把天火燒得羅大爺家片瓦無存,羅大爺老夫婦也同時命喪火窟了。”
那少婦急口道:
“他家還有其他的人沒有?”
店小二二狗子道:
“樹倒徹狒散,其他的人死的死,沒死的也都散了。”
那少婦臉上掠過一道失望的神色,輕嘆一聲,又問道:“你知還能不能找到一二位他家的故人……”
伸手取出一小錠銀子,塞給店小二二狗子,又道:
“小二哥,有勞你,請你幫我找一找吧。”
店小二二狗子算得上是個好人,但沒有到見了銀子不動心的程度,當然,高高興興地接了銀子,剛剛道一句:
“小的……”
“二狗子,快出來,黃二少爺要發脾氣了。”
店小二二狗子拋下那少婦道:
“大娘,小的去一去,就回來。”
黃二少爺瞪著急急而來的二狗子,冷笑一聲,道:
“二狗子,看來你是要討揍了。”
店小二二狗子理直氣壯的道:
“二少,我二狗子又什麼地方不對?”
黃中幹道:“你為什麼老不出來,你在攪什麼鬼?”
店小二二狗子道:
“我在替你們打聽消息呀!總得費點唇舌呀!我可不能向你們一樣來硬的。”
黃中幹被頂撞得吹鬍子瞪眼,口中卻發作不出來。
李仰山接口道:
“她說不說?”
店小二二狗子道:
“可不就快說了,你們自己把話打斷了,怎能怪我。”
李仰山道:“快回去吧。”
店小二二狗子搖頭道:
“不行,這樣直來直往,人家一定會起疑心。”
黃中乾急性地道:
“過一盞熱茶寸光,你去給我問過明白出來。”
店小二輕“哼!”一聲,道:
“不行,她吩咐過,不能再去打擾他們了。”
黃中乾眼睛冒火,鼻孔裡生煙的一拍桌子道:
“二狗子,你是誠心和我們打馬虎眼,去,現在就去,說我二少爺有話問她,叫她給我滾出來。”
店小二二狗子倒也是一個實心人,有心維護他們母子三人,急得一臉通紅,居然改變態度,向黃中幹打拱作揖地道:
“二少,您就行行好吧,慢慢來,二狗子一定盡心盡力替你打聽清楚就是。”
“不,我現在就要知個明白。”黃中乾性子一扭,現在是八條牛都拉不同頭。
店小二二狗子心裡真有點害怕,瞪著眼睛下不了臺。
原先那股子勇氣看來有點支持不住。
就在這個時候,黃中幹突然眼睛一直,臉上的怒容頓時化成一片笑意,人也同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黃二少的改變,簡直成了奇蹟,店小二二狗子隨著黃中乾的眼光猛然轉頭望去,他卻不禁長嘆出聲,叫起苦來。
他想盡辦法維護少婦都來不及,而那少婦居然自己走了出來,豈不等於自找麻煩。
店小二二狗子身形疾轉,跨步橫身,擋在那少婦面前,硬著頭皮道:
“大娘,你有什麼吩咐,呼喚小的一聲就是……”
那少婦微微一笑,搖著頭道:“沒有你的事。”
人卻直向黃中幹走去-
人家大大方方的走來,別看黃中幹那副兇像,居然顯出了發窘的樣子,口中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少婦走到黃中乾麵前,臉上還帶了笑容,欠身道:
“你這位大爺貴姓?”
黃中幹定了定神,結結巴巴的說道:
“在下黃中幹,不敢有勞動問,夫人你請坐。”
那少婦就在黃中對面位子坐了下去,輕柔的道:
“原來是黃爺,失敬了,小婦人姓蔡,黃爺有什麼吩咐,請當面賜教,小婦人洗耳恭聽。”
黃中幹可以在鄉下小地方橫行無忌,可還其沒有見過這樣鎮靜膽大的人,愣了一愣,費盡了氣力,才把自己吃驚的心情穩定下米,先乾咳了一聲,壯著膽子,訕訕地說道:
“這位李五爺,是在下的好朋友。”
蔡大娘欠了一欠身,道:
“李五爺,久仰!”
李仰山木然地道:“大娘,你好!”既非素識,這句話就說得有問題,顯然也是洩了氣。
蔡大娘望著他們直笑,只等他們開口說話,可是,他們兩人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都希望對方打開話題,等了半天,兩人都打不開僵局。
蔡大娘笑了一笑,站起身形,道:
“兩位既然不願賜教,小婦人就告退了。”
黃中幹李仰山二人瞪眼望著蔡大娘走得不見了影子,就沒有放出半個屁來。
店小二二狗子卻笑著說話;
“二位少爺為什麼不問話呀,以後可不關我二狗子的事了。”
黃中幹回過神來,又活神活現的大聲叫道:
“二狗子,事情沒有弄清楚,還是你的事。”
店小二二狗子聳肩一笑道:
“今晚我二狗子可交不了差啊!”
黃中幹苦笑道:
“好吧!我們明天等你的消息,老李,我們走。”
店小二二狗子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隨著他們的離去而放了下來,轉身走進了蔡大娘的房中,籲著長氣,道:
“他們二個人走了。”
蔡大娘微微一笑,說道:
“你很怕他們?”
店小二二狗子道:
“我們村子裡,就數他們二人最壞,真是丟人現眼,對不起大娘之處,小的替本村向大娘道歉。”
蔡大娘說道:
“這種人到處都有,我也已見得多了,覺得沒有什麼可怕的,倒是我要找羅家故人的事,小二哥,你有辦法沒有?”
店小二二狗子猶豫地說道:“這……這……”
蔡大娘一笑道:
“小二哥,我知道你有辦法,今晚就帶我去見見他,好不好?這是一點小意思,請不要見笑。”
一錠金錁子送到了二狗子手中,二狗子有一份人心,蔡大娘的話也說得很客氣,沒有拿金子壓人的意味。
店小二二狗子緊握著金錁子,口中還是:
“這……這……這……”
蔡大姑詫異地道:
“你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店小二二狗子道:
“有是有這樣一個人,只不知道他肯不肯和你談。”
蔡大娘道:
“你的意思是要先問一問他。”
店小二二狗子道:
“大娘真是見多識廣的人……”隨手又將那小金錁退還給蔡大娘:
“這……小的……”
蔡大娘一笑道:
“這已經是你的了,不管人家見不見我,這都是你的。”
店小二二狗子樂著謝了蔡大娘。
蔡大娘接著又說道:
“你告訴他,我帶的這兩個小孩子就姓羅,我也不是什麼大娘……”
店小二二狗子張著大眼晴道:
“這兩個小孩姓羅,你說他們就是……”
蔡大娘不是大娘,當然是姑娘了,兩個小孩既然姓羅,二狗子心裡有了數了。
蔡姑娘截口道:
“別的話,你就不要多問了,快去連絡吧,最好,今晚就能見到他。”
店小二二狗子忽然神情一怔,道:
“衝著小少爺和少小姐的面子,不用問了,打烊後小的就帶您去見人。”
蔡姑娘沒有追問,只點頭一笑,道:
“謝謝你,小二哥。”
小地方的生意,做到天黑就打烊了,客棧雖然生意不一樣,如果情形不特殊,天黑後也很少客人上門。
初更寸分,小兄妹睡後,店小二二狗子領蔡姑娘去見了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這婦人敢情就是二狗子的娘——羅大娘。
敢情,二狗子也姓羅。
羅大娘與二狗子母子二人相倚為命,羅大娘原是羅兆南家的幫傭,二狗幹就是跑腿小廝。
見面之下,羅大娘就急急地問道:
“蔡姑娘,你帶來的二個小孩子姓羅,難道就是羅大爺失落的少爺小姐?”
蔡姑娘點頭承認,道:
“大娘,你說對了,他們就是羅大爺的兒女。”
羅大娘大喜過望,口中念著佛道:
“那真太好了,蔡姑娘,真謝謝您。”蔡姑娘輕嘆一聲,道:
“聽說羅大爺全家遭了奇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娘可完全知道?”
羅大娘道:
“如說羅大爺這種的好人,會遭到這種奇禍,真是蒼天無眼,叫人難以相信。”
蔡姑娘道:
“可是事情卻已經發生了啊。”
羅大娘道:
“這件事是怎樣發生的,我也不大清楚。”
蔡姑娘秀眉一皺,方待發話追問,羅大娘又接著加以解釋道:
“事情就那麼巧,那天二狗子的外婆去世了,我正帶著二狗子去奔喪,所以,當時發生事故的情形並不十分清楚,也正因為這樣,我們母子才逃過這一劫。”
蔡姑娘訝然道:
“一劫,您怎麼這樣說?”
羅大娘道:
“姑娘,您有所不知,當天留在羅家的人,全被燒死了,沒有一個人逃出來,我們母子算是羅家唯一生還的人。”
蔡姑娘道:
“一個人都沒有逃出來,這不顯得太奇怪了麼?”
羅大娘道:
“大家也都覺得很奇怪,但誰又有閒情來過問這件事,所以我一直不敢說,後來也沒有人打聽這件事。”
蔡姑娘多見多聞,當下心中一動,暗暗忖道:
“莫非是江湖人物下的手……”
一念未了,羅大娘又道:
“我總覺得這件事是有人在害他們。”
蔡姑娘大奇道:
“你怎麼也有這種想法?”
羅大娘道:
“事情未發生前,羅大爺就顯得心緒不寧,好像預知要發生什麼事似的。”
蔡姑娘問道:
“羅大爺從前是做什麼的?”
羅大娘道:
“嗯……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
蔡姑娘道:
“難道他不是本鄉本土的人?”
羅大娘道:
“他倒是本鄉本土的人,可是他發財在外鄉,衣錦還鄉後,就沒有做什麼事情了,羅大爺倒真是個好人,村中有什麼事,出錢出力,他總是站在最前面,平時,又最知惜苦憐貧,村子裡受過他的好處的人不知有多少。”
羅大爺是個好人,蔡姑娘已有所瞭解,不管他是不是江湖人物,他們家全的死,一定另有內情。
羅大娘忽然想起了什麼,“啊!”了一聲,道:
“羅少爺羅小姐失落時,羅大爺也請過朋友幫忙尋找,好像找到了眉目,卻不幸出了事。”
話說到這裡,很叫蔡姑娘躊躇,低頭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忽然冒問一句道:
“你在羅家做了多少年事?”
羅大娘道:
“他回鄉後,我就在他家了,算來也有八九年了。”
蔡姑娘問道:
“那是老人了,他們家中,平常有些什麼客人,你心裡有數沒有呢?”
羅木娘道:
“他們家中平時很少外客來訪,來來往往的都是本村人。”
蔡姑娘道:
“羅少爺羅小姐失落時,也沒有外客來?”
羅大娘“啊!”了一聲道:
“是了,那時確實來過一位外客,他好像是一個鏢頭。”
蔡姑娘接問道:
“你記不記得他的姓名?”
羅大姐說道:
“這個我倒不知道,大爺只管叫他做二哥……他好像是從武昌來的。”
蔡姑娘心中忖道:
“有這條線索,就不難找出一個眉目來了。”
談話到此,似乎已問不出更多的活了,蔡姑娘正要告計時,羅大娘忽然道:
“羅大爺所有的家財都燒光了,但是還有好幾百畝田地,夠小少爺和小姐重整家園的了。”
蔡姑娘微微一笑道:
“這些田地現在由誰來經管?”
羅大娘道:
“現在由族裡留作公地,如今少爺小姐回來了,他們自會歸還。”
蔡姑娘含笑說道:
“現在談這個,太早了……我想去看看羅家的舊地,方不方便?”
羅大娘道:“天這麼黑了,姑娘不怕麼?”
蔡姑娘道:
“不要緊,有小二哥陪我就行了。”
羅家的舊宅地,在村子東方外側,背後有青山,前面有小河,的確是一片非常雅靜的地方,只是這時的宅第成了一片瓦礫,瓦礫中長滿了雜草。
這樣幽靜的地方,怪不得全家人死光了,別人竟一無所知。
蔡姑娘仔細察看了一遍,皺著秀眉回了客棧。
蔡姑娘回到房中,發現羅氏兄妹不見了。
當時二狗子嚇得變顫變色,手足無措的道:“我……我……”
蔡姑娘秀眉一挑,冷笑了一聲,道:
“不要怕,我知道不關你的事,去告訴你們掌櫃一聲,不要聲張,本姑娘自有辦法對付他們那些跳樑小醜。”
口口口
羅文輝羅文佩雖然只有五六歲,人卻聰明到了極點,加上這年多來隨著蔡姑娘跑遍了半個江南,才找到他們記憶裡金蘭村,他們小小年紀,可說歷盡風霜,見過不少世面,長了不少見識,一經醒來,發現自己被二個大人抱出了客棧,一點不害怕驚慌,反而揚頭望著那抱住他的生面人,問道:
“叔叔,你要帶我們到那裡去?蔡阿姨知不知道?”
他這一問,真嚇了抱著他的那人一跳,喝道:
“不準說話,你要多嘴,我就打死你。”
羅文輝道:
“兇什麼,說說話有什麼關係。”
那二人正是黃中乾和李仰山,黃中幹抱著羅文輝,李仰山抱著羅文佩。
這時,羅文佩也醒來了,睜著大眼睛望著李仰山,也是一點都不害怕。
黃中幹把羅文輝向地上一放,道:
“累死人了,你自己走吧。”
羅文輝道:
“我可走得慢啊!你不怕蔡阿姨迫上來?”
黃中幹道:
“她要追上來,正合我們的意思。”
羅文輝一笑道:
“看來你是不知道蔡阿姨的厲害。”
李仰山接口道:
“她很厲害?”
羅文輝道:
“可不是,前天有一個大男人欺侮我們,蔡阿姨只出了一個指頭,就把他打倒了。”
李仰山臉色大變道:
“老黃,小孩子不會唬人,我們還是快走。”說著腳步加快,先跑了出去。
黃中幹悻悻的罵了一聲,只有抱起羅文輝追了上去。
兩人這一加快腳步,可累得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跑到地頭,已是累得成了一條成狗,放下羅氏兄妹,就躺在地上了。
這裡是一座破廟,破廟裡有個老道士,聞聲走出來,道:
“是什麼人呀!”
黃中幹長長地吸了口氣道:“道爺,是我們。”聽他們說話的語氣,似乎熟悉得很。
老道士又道:“人帶來了麼?”
這話一說,他們簡直就是同夥了哩!
李仰山道:
“人是帶來了,可也把我們累死了。”
老道士提著一盞“氣死風燈”,打開山門,讓他們進入破廟。
李仰山急著又道:
“小傢伙說,那女的厲害得很,一根指頭能戮死一個人,道爺,這可有點麻煩。”
老道士道:
“她發現了你們沒有?”
黃中幹道:
“她倒是還沒有發現我們,不過,她不難想到我們。”
老道士一笑,道:
“就算是她認定是你們乾的,也不一定知道你們來了這裡,怕什麼!何況,有我老道士在,她能討得了好麼。”
黃中乾點頭道:
“道爺,您的能耐我們是自信得過,不過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發現的好,否則,我們就不好出面了。”
那道士點頭道:
“說得也是,你們帶著小的隨老道士來。”
走到地頭,黃中乾和李仰山都不免一怔,他們都不知道這破廟裡,還有一間地下室。放下小孩,關上三道鐵門,裡面再哭再鬧,外面也聽下到半點聲音。
奇怪的是那二個小東西居然不哭不鬧,像沒事人似的。
出了地下室,老道士便催他們道:
“你們快回去吧,見機行事。”
黃中干與李仰山回到村中,不過半夜時分,又趕了一場賭博,弄了幾個零花的錢,一大早就上了二狗子那店,吃起早點來。
賭完吃早點,是他們的習慣,大家見怪不怪,誰也沒注意他們。
店見的一切,像往常一樣的平靜,尤其裡面的那位姑娘,更是沒有一點動靜,好像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反常得叫人心悸。
黃中干與李仰山口中嚼著美味的早點,心中卻湧上了無比的煩燥和不寧。
正當他們疑神疑鬼的時候……
忽然,那蔡姑娘帶著一臉和易舒暢的微笑走了出來,叫道:
“小二哥,給我算帳,是多少銀子?”
二狗子迎面道:
“姑娘,你要走了,那兩位小寶寶呢?”
二狗子替黃中干與李仰山說出了最想問的話,他們二人立時拉起了耳朵,凝神聽去。
蔡姑娘淡淡的一笑道:
“昨晚我把他們送到他們親戚家去了。”
二狗子“啊!”了一聲,表示有點出乎意外,不過他沒有追問下去,接著屈著手指頭計算著道:
“姑娘,您的房飯錢,共是二錢五分銀子。”
蔡姑娘給了三錢銀子,長長的吁了口氣,道:
“總算是了了一番心意,算得對得起朋友了。”
轉臉又向黃中幹李仰山點頭笑了一笑,舉步向店外走去。
黃中乾和李仰山可做夢也想不到失去了孩子的人,會平靜得像沒事人一般,拍拍手就走了。
黃中幹張了口欲叫,被李仰山伸手按住道:
“叫不得,別忘了我們做的事見不得光。”
黃中幹輕聲道:
“她這一走,我們留下孩子有屁用。”
李仰山道:
“你快去請教老道士,我想辦法拖住她的行程。”
李仰山追上蔡姑娘時,蔡姑娘快要走出村外了,李仰山只有硬著頭皮叫道:
“姑娘,請留步,在下有事相告。”
蔡姑娘停下步子,轉身道:
“原來是李五爺,有何見教?”
李仰山做出一副矮人姿態,哈著腰道:
“姑娘請那邊坐坐,慢慢談如何?”
村子外面就是官道,官道旁有二家茶鋪,李仰山請蔡姑娘茶鋪中坐下,一股勁的張羅茶點。
蔡姑娘望著他左忙右忙,也不說半句客氣活,默默含笑而已。
李仰山張羅了一陣,實在拖不下去了,只好坐回桌旁,打著笑臉道:
“姑娘,有件事,在下不知當說不當說?”
蔡姑娘臉上帶著笑容,語氣卻冷冷的道:
“那你就看著辦吧。”
李仰山訕汕的笑著道:
“我看,我還是說了的好。”
蔡姑娘不再答話,李仰山只好自己接著往下說:
“姑娘,有人把你告到官裡去了。”
蔡姑娘揚了一下秀眉,道:“是真的麼?”
李仰山道:
“當然是真的,村公所已經派人在半路上等著姑娘了。”
蔡姑娘道:“他們為什麼不在村子裡抓我?”
李仰山道:
“聽說,好像是怕擾亂村於裡的寧靜生活,他們逮住姑娘之後,也不會回村,直送姑娘去九江。”
蔡姑娘面無驚色,還笑哈哈的道:
“他們告我什麼罪?”
李仰山說道:
“好像是拐帶人口什麼的……至於詳細情形,在下倒是不十分清楚。”
蔡姑娘一笑道:“胡說八道!”
李仰山順著蔡姑娘的話,道:
“事情也許正如姑娘所說,完全無中生有,胡說八道,不過公門中事,有錯拿的,沒有錯放的,姑娘一旦身入公門,就是得還清白,只怕也要脫一身皮,姑娘可使不得性子,大意不得,小心為上。”
蔡姑娘臉上神色依然故我,口角上的笑紋反而增添了幾分,顯然,沒有被嚇住。
李仰山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詞,暗暗一笑,又說道:
“最頭痛的是,他們掌了人證……”
蔡姑娘秀眉一凝,臉上現出了異色,有點不安了,語氣落力地道:
“是什麼人證?”
李仰山道:
“那對小兄妹呀!他們已供出,姑娘與他們毫無關係……”
接著哈哈一笑道:
“好鎮靜的姑娘,你可知羅網以張,你溜不脫身了。”
蔡姑娘再也沉不住氣,臉色大變,喝道;“小聲……”
目光溜轉,望了望四方,聲音一頓道:“李五爺,你可有意相助?”
李仰山點點頭道;“姑娘真是聰明絕頂。”
蔡姑娘道:“我們素不想識,你為什麼要幫小妹的忙?”
稱呼上先改了口,顯得她是有點害怕了。
李仰山道:“當然不是沒有理由。”
蔡姑娘道:“請見告。”
李仰山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
蔡姑娘神態一鬆,道:
“要多少?”
李仰山伸指頭比了一比道:
“一百兩紋銀。”小地方,小手筆,一百兩紋銀就滿足了。
蔡姑娘想笑而沒有笑,伸手取出十兩黃金遞給李仰山:“銀子太重,黃金如何?”
十兩黃金的價值,足足抵得過一百伍拾兩銀子。
李仰山怕不把張嘴都裂開了,忙道: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蔡姑娘又說道:
“五爺能保得小妹完全脫困之後,另有十兩奉送,請教避禍之法?”
李仰山聽說還有十兩黃金在後面,心中不免一動、暗暗忖道:
“二十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我何不獨吞下,把地真的送走……好,就這樣辦!”
打定主意,李仰山一面站起來,一面道:
“在下引導姑娘繞道而行,他們就無所施其伎倆了。”
蔡姑娘欣然道:
“知者不難,這辦法不錯。”
李仰山一面起步,一面道:
“姑娘隨在下五六丈之後而來。”
李仰山先走出去,心中好不高興,看來女人到底還是女人,別看她外貌精明,其實內心中還是脆弱得很,經不起二三句話一唬,就沒了主張。
他倒是真心想送走蔡姑娘,領著蔡姑娘從一條近路走去,真不巧,只見黃中幹一路飛奔而來……
李仰山暗歎了一口氣,打消原來計劃,沒精打彩的道:“蔡姑娘看得起我們兄弟,請我們幫忙送她到九江去。”
少不得又是打眼色,又是擠眉毛。
黃中幹一笑道:
“我還替你著急哩?這就好了。”
李仰山又告訴蔡姑娘道:“前面路上有一座齊天宮,翻過齊天宮就是九江城,我們先到齊天宮,觀望一下風色,再定行止如何?”
這話似乎有些變了。
蔡姑娘似乎是完全信任了他們,怎樣說都行,點頭道:
“五爺看著辦就是。”
一路行來,不久見到了一座破廟,破廟在一道山坡之中,走到廟前,蔡姑娘皺起了眉頭,說道:
“這廟莫非好久沒有香火了。”
李仰山道:
“這廟風水不好,菩薩也不靈,蓋好之後就沒興旺過,大家都說是一座倒黴的廟。”
黃中幹舉步向前道:
“我先進去知會老道士一聲,別叫他瞎起疑心。”
黃中幹走後,李仰山又道:
“人家還說,到過這裡的人,都要倒黴,所以鬼都不進廟了。”
蔡姑娘一笑,道:
“看來這話倒是一點不錯。”
這時,老道士和黃中幹一同現身出來,黃中幹接口道:
“姑娘可是例外,你可鴻運當頭,馬上就要大發特發了。”
任誰到了這時候,難免要心中犯疑,蔡姑娘卻沒有,還是坦然地道:
“全靠各位相助,小妹少不得自有一份心。”
進入廟中,老道士送上一隻飯碗,飯碗代作茶杯,幾片浮雲似的茶葉,在碗中半浮半沉的有如游魚。
黃中幹擺手道:
“姑娘,請用茶。”
這寸,蔡姑娘不慌不忙的扣起一種指花,搭在茶碗上,眼睛卻向老道士,道:
“道長,請把小孩子交出來。”
蔡姑娘玉手這樣向破碗上一搭,可不是套什麼交情,而是擺出了最厲害的警告,在江湖上跑的人,對這種手式非先學學不可。
黃中干與李仰山只是地方的小混混,這些江湖門道,還真是一竅不通,不過,蔡姑娘的語氣,卻使他們大大吃了一驚,敢情,這位蔡姑娘在將計就計。
老道士自然也是吃驚,先瞪了黃中乾和李仰山一眼,裝作無知的說道:
“姑娘說的什麼呀?什麼小孩呀?老道士一點不懂。”
蔡姑娘臉色一寒道:
“不教而誅謂之虐,本姑娘現在把話說明,好好將小孩交出來,過往之事,概不追究,否則,莫怪本姑娘出手不留情了。”
姑娘好一片仁心,可是點不醒正在做著發財大夢的人,黃中幹李仰山仗著老道士作靠山,當然也不甘心就此罷手。
其實他們也不想想,老道士算是什麼東西,也要真是個人物,就不會在這種小地方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唬人過日子,既安於這種小地方,他的身份可想而知。
蔡姑娘看穿了他,也吃定了他。
老道士這種腳色也活到今天,自然有他生存之道,那就是遇弱則強,遇強則弱。
當然,也不能完全空口說白話,總得見點真章。
老道士先是張口結舌一愣,接著便搖搖頭道:
“姑娘,你實在是錯怪我們,我們……”
蔡姑娘冷哼一聲,道:
“你們兩個人說,你們把人藏在那裡?”
黃中乾和李仰山見老道士一直沒有動手,心中也怕了,不免顫聲道:
“我……我……”
蔡姑娘“哼!”的一聲,道:
“這裡是荒山破廟,人蹤難現,本姑娘就是殺了你們,只怕十天半月也不會有人知道,妤吧,本姑娘也懶得再問了,就先殺了你們再找人也不遲。”
活聲剛落,只見她一抬手,一挺雪亮的刀子,疾揮向老道士。
她原是空著雙手,這把刀子也不知是那裡來的,就憑這一刀,就叫人心膽皆寒了。
老道可見到了真章,知道當此強手,自己沒戲可唱,當下大叫一聲道:
“姑娘手下留情,小道實話實說就是。”
蔡姑娘收回刀子,冷笑道:
“那就快說吧。”
黃中幹接口道:
“在我們一個朋友手中。”
蔡姑娘嗤笑一聲,道:
“姓黃的,你還這樣說,就太不上路了。老道士,你說吧。”
老道士知道害怕,實說道:
“在地下室裡。”
蔡姑娘不再多問,徑自向後面走去。
她好粗心大意,留下老道士和黃中幹他們在外,也沒制住他們穴道。
黃中乾笑了起來道:
“老道,我們快溜走吧。”
老道士道:
“你能跑到那裡去?”
黃中幹道:
“找地方躲起來呀。”
老道士長嘆一聲道:
“省省心吧,人家已經留了我們一馬,要再不知趣,那是自尋死路了。”
黃中幹驚愕得結口結舌地道:
“她真的比你厲害麼?”
老道士道:
“人貴自知,在她面前,我老道絕不敢叫字號。”
李仰山忡忡地說道:
“那……我們怎樣辦?”
老道士道:
“人家處處留有分寸,也許不會過份難為我們。”
黃中幹道:
“萬一料錯了呢?”
“我們就只有認命了。”
就這幾句話時間,蔡姑娘不但回來了,而且兩個小孩子也帶出來了。
黃中幹不禁大聲叫道:
“姑娘,你是怎樣找到他們的?”
蔡姑娘微微一笑道:
“這樣一間地下室,只能瞞瞞鄉愚。”
接著又點了一點頭,說道:
“你們很知機,沒有妄自逃走,老道,是你的主張吧。”
她說的話,有如親眼看到一樣,黃中干與李仰山心中無不暗暗嘆息,自己這點點見識,在姑娘眼前真是差得太遠,難怪處處不對勁。
老道士欠身道:
“姑娘慈心仁俠,小道不敢一錯再錯。”
盤姑娘點了一點頭,道:
“道長,你到金蘭村有多久了?”
老道士道:
“三年多了。”
蔡姑娘道:
“道長在江湖上是如何稱呼?”
老道士老臉一紅道:
“小道江湖末流,早年在江湖上匪號叫金光道士。”
蔡姑娘微微一笑道:
“你原來就是金光道士。”
金光道士聽得一怔道:
“姑娘知道小道?”
蔡姑娘接又說道:
“聽說金光道士早年在江湖上也算是個人物,道長的武功好像……”
金光道士低首赤容,道:
“小道武功半廢,落得如今這般景況。”
蔡姑娘收回目光,指著羅氏兄妹道:
“你們認不認得這對小兄弟?”
大眾聞言,都雙目向羅小兄妹望去,這時黃中干與李仰山的臉色忽然一下子變得慘白,忙不迭的搖頭同聲道:“沒見過,不認得。”
他們雖然昨天傍晚寸分見過羅小兄妹一次,那只是匆匆一瞥,印象不清,晚上抱他們上山時,當然更是看不清楚,這時注目看之下,他們的一顆心可就七上八落大為驚駭。
羅小兄妹離開金蘭村,不過二年多一點,面貌雖有變化,但還沒有變化到找不出痕跡來,這仔細一看,他們心裡都知道他們是誰了。
他們硬著頭皮,說著“不認識”三字,偏偏羅文輝馬上就插口道:
“蔡阿姨,小輝認得他,他就是黃二哥,就是他帶我們離開金蘭村的。”
羅文佩跟著也道:
“李五哥,你真的不認得小佩了麼?”
黃中幹李仰山僵在那裡,雙腿直髮抖,只恨不得地上有個洞,馬上鑽了進去。
蔡姑娘目光掃向他們,卻是微微一笑,道:
“這可好了,不用費神,你們自己找上門來了。”
黃中幹李仰山不知蔡姑娘將要怎樣整治他們,只覺全身寒悚悚,不由自主的雙膝一曲,跪向在上,嘶聲叫道:“姑娘饒命……”
蔡姑娘笑笑地道:
“不要害怕,沒有那佯嚴重,諒你們也沒有那麼大的膽,不過你們卻要把知道的和盤托出來。”
李仰山搶先道:
“姑娘明察,在下知無不言。”
蔡姑娘輕嘆一聲,道:
“你們先站起來吧。”
金光道士吶吶的道:
“姑娘,其實他們兩人都是受了小道的唆使,還是由小道說吧。”
蔡姑娘道:
“請!”
金光道士沉思了片刻,輕嘆一聲,道:
“小道有一個昔年道上的好友,忽然有一天找上了小道,說有一位江湖奇人,看上了羅氏兄妹的資質,有意將一身奇學傳給他們兄妹,卻又不願讓他們父母知道,要小道幫他騙出他們小兄妹,於是小道幫了他的忙。”
蔡姑娘冷笑聲,道:
“你就這樣相信他的話?”
金光道士道:
“當時,小道半信半疑,最大的原因還是他送給小道一粒‘玉清丸’……”
蔡姑娘點頭道:
“‘玉清丸’乃是當今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療傷聖藥,怪不得你任他指使了。”
金光道士道:
“那時小道武功剛被人廢掉,靠了那粒‘玉清丸’,小道才得有了現在這點武功。”
蔡姑娘道:
“你朋友是什麼人?”
金光道士道:“三尸屠夫馮殺。”
蔡姑娘隨口又問道:
“廢你武功的人又是誰?”
金光道士慘笑一聲,道:
“不說也吧,小道罪有應得,已經不怪他了。”
蔡姑娘道:
“怪不怪他,那是你的事,我想知道他是誰?”
金光道士長嘆一聲,道:
“那人就是鐵面劍客許無畏。”
蔡姑娘雙眉微微一聳,沉思不語。
她這時心中有一個想法:
金光道士武功被廢和三尸屠夫馮殺的利用他,是不是一條線下來的二個步驟,但仔細想想,又似不可能,因為,一個是黑道殺手,另一個卻是白道鐵漢,把他們兩人連在一起,根本行不通。
蔡姑娘與羅文輝羅文佩小兄妹可說毫無關係,她不過是在一年之前,在偶然的機會下遇見了羅氏兄妹,而見義勇為的背上了這個包袱。
那時(一年前),蔡姑娘奉了師命去拜一位老前輩,事畢返山途中,又出了一點小事故,多繞了一段路程,在一處頗為隱秘的山谷,遇上了羅氏兄妹。
羅氏兄妹身前有一個身受重傷,氣息微弱的半老徐娘,羅氏兄妹伏在那婦人身上悲聲痛哭,直呼姑姑。
蔡姑娘用盡心力,也未能救回那婦人的生命,那婦人在迴光返照時,只重託蔡姑娘把羅氏兄妹送回金蘭村就一命歸陰。
那婦人是誰?為什麼被人打傷?
蔡姑娘是半點都沒問出來,後來,從羅氏兄妹,口中才知道了一個大概。
原來,羅氏兄妹被人拐出來後,最初轉到一個老婆婆手中,那老婆婆很愛護他們,帶著他們在路上走不多久,忽然拋下他們,不見了蹤影,這時,他們遇見了這死去的姑姑,就跟在姑姑身前生活了一年左右。
他們人長得聰明伶俐,見到他們的人,沒有一個不喜歡他們,這位姑姑又是單身一人,住在山中一處風景絕佳的地方,自然也是把他們視同己出,既教他們讀書認字,又叫他們打坐練功,就是沒有叫他們叫她師父,只准他們叫她姑姑。
這次是姑姑帶他們去趕會,碰見一個女人,兩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姑姑受了重傷,那女人也自走了。
小小年紀,所知道的就是這麼多,蔡姑娘也非常喜愛羅氏兄妹,於是一咬銀牙,背上了這個包袱。
只是,羅氏兄妹只知道自己的家在金蘭村,金蘭村在何州何縣,羅氏兄妹就不知道了。
羅氏兄妹小小年紀能知道“金蘭村”,已是非常難能可貴,換了資質稍差的兒童,只怕連自己的姓名叫不出來。
沒有大地方,只有小地名,這可苦了蔡姑娘,她帶了羅氏兄妹足足找了一年,才能找到羅氏兄妹的家——金蘭村。
現在金蘭村是找到了,羅氏兄妹的家呢?目前的情況,真叫蔡姑娘進退維谷,好不作難。
而羅氏兄妹的被拐走和羅兆南的全家遇難,隱隱中似乎還有更大的文章,蔡姑娘的處境不但是作難,簡直是難上加難。
蔡姑娘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又望望羅氏兄妹,伸手摸著他們的頭道:
“小輝、小佩,你們這裡已經沒有家了,留下你們交給別人,阿姨又不放心,阿姨又不能留下來照顧你們,你們願不願意跟阿姨走,等長大之後再來重建家園。”
羅氏兄妹齊叫一聲,抱住蔡姑娘道:
“阿姨,我們要跟你去。”
金光道士一旁也道:
“姑娘如果不能留下來,帶他們去,是上上之策。”
黃中幹忍不住插嘴道:
“在下認為羅小兄妹該去先見他們羅家的族長,將來問來時,羅家便不會不認他們。”
李仰山道:
“一見羅族長,羅族長準不會讓羅氏兄妹走。”
黃中幹道:
“羅族長不是愛管閒事的人……”
李仰山冷笑一聲,道:
“這不是管閒事,留下羅氏兄妹,就有機會把羅家的田產化公為私,放著你我有這個機會,也不會放人。”
黃中幹一瞪眼,沒有話說了,李仰山的話沒有說錯,他聽了好不心動。
金光道士望著李仰山道:
“李五少,你難道沒有這個想頭?”
李仰山道:
“我就是有這個想法,所以才說出來。”
黃中幹道:
“看不出,你是打算做好人了。”
李仰山點頭一嘆道:
“蔡姑娘的義行,很令人感動,我們害過羅氏兄妹,蔡姑娘心地仁慈,不加罪我們,我們看看蔡姑娘,想想自己,如果再沒有一點人心,我們還能算是人麼?”
說著說著,目光落到了金光道長臉上,接著又道:
“道長昔日在江湖上一定是個高人,今天碰上的要不是蔡姑娘,後果如何,能不令人心寒。何況,我們一無所能,再胡攪下去,怕不死無非身之地。”
黃中幹全身一震,啞然道:
“你……你……說得也是。”
金光道士點頭道:
“李五少,你說得對極了,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我老道士過去的壞事,是想吃懶飯,打錯了主意,你們土生土長,陷溺不深,重頭做人還有機會,就此散夥最好,我老道士也打算離開這裡了。”
走了金光道士,黃中干與李仰山等於失去了靠山,就是想做壞事,只怕也成不了氣候。
蔡姑娘一直靜靜的在聽著,這時才點點頭接口道:
“道長,我看你也不用去,就在這裡經營這座廟吧。”
金光道士苦笑道:
“住在這破廟裡,小道不做點壞事,那能活下去。”
蔡姑娘一笑道:
“有這個行不行?”
伸手放了一張銀票在桌上。
一張一千兩紋銀的銀票,就那樣出現在金光道士他們眼前,銀票可不是假的,南昌五福銀號的票子,簡直比一錠一錠的真銀還值錢。
金光道士脫口大叫道:
“姑娘……你這……”
蔡姑娘擺手截口道:
“你就住下來,替他們小兄妹積點福吧,將來他們小兄妹回來重建家園,也有個故舊。”
金光道士欠身一禮,說道:
“小道遵命。”
蔡姑娘伸手牽起羅氏兄妹,道:
“我們走了……”
一語未了,人也沒有走得兩步,門外飄進一聲冷笑,道:
“你還想走麼?”
蔡姑娘身形一住,目光閃動,望了黃中干與李仰山一眼,心中大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