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功力奇高,走在前頭,星飛丸射,快逾疾風,竟不回頭一顧駱人龍是否跟了前來,好像是說:你如果怕事,便用不著跟來了。
駱人龍在喉底發出一聲暗笑,點腳而起,緊貼在那人身後,亦步亦趨,聲息俱無地卸尾飛馳,那人竟是毫無所覺。
那人登城而入,停在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宅第前面,這才回頭張望,看駱人龍是否跟來了。
駱人龍見他那目中無人的樣子,有心顯露一手,就在那人回身轉頭的瞬間,閃身避到他目視不及的死角。
那人不見駱人龍跟來,有些失望地一嘆道:“但願他不是大哥要找的人!”
隨手取下蒙面手巾,現出一付老人的容貌,轉身向那大宅第中走去。
這次駱人龍沒有閃身避開,眼見那人老臉驚得一愣,忙搶在他開口說話之前,一笑說道:“這就到了麼?”
那老人根本就不知駱人龍是如何跟來的,想想,莫非真的迎來了煞神!
這時,他的語氣和態度馬上轉了一個大彎,變得有禮而謙恭地道:“少俠請!”
舉手側身,請駱人龍先行。
駱人龍不稍示弱,大步踏進了八字大門。.門內兩廂,一邊站著四個錦衣大漢,齊齊躬身道:“萬老爺子回來了!”
駱人龍知道這是招呼他身後的老人的,但還是點頭微笑示意,腳下也放,慢了些,隨時都可以極優良的風度,停下身來……身後那老人仍無停身之意,邊走邊吩咐道:“時標,你先送這位少俠前往恨齋待茶,老夫請老員外去!”
行列中,一個漢子應了聲:“是!”搶步向駱人龍躬身道:“請少俠這邊走!”率先向右邊拐了過去。
那老人,卻由另一條路,走往別處。
駱人龍一路跟入,掃目四望,只見這座宅第真是大得可以,亭臺閣分散在叢樹之中,在這三更半夜裡,猶是處處燈火輝煌,笙歌不息。
駱人龍一面走,一面暗忖道:“這家人家實在有錢,可能是蕪湖的首富了。”行走間,又穿過一排翠竹,停步在一棟精美絕倫的精舍門前。
那叫時標的漢子不敢入內,只在門外揚聲:“有貴客蒞臨,請二位姑娘出來迎賓!”說罷,向駱人龍行了一禮,告退走了。
精舍大門,很快就打開了,兩名青衣少女分站兩側,微微福身,同時,口吐清音道:
“秋蟬,紫娟,恭迎公子!”
駱人龍含笑點頭,進入屋內,在一間非常雅緻的小客廳內落座坐下。
二婢奉過香茗,都極有禮貌地退了下去,留下駱人龍一人獨坐廳中。
駱人龍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懶得費腦筋去想目前的許多問題,垂瞼含目,做起調息工夫來。
這是駱人龍數年來的習慣,只要一有空,便行功練氣,以求增高自己的功力。
屋外未幾,傳來一陣步履之聲,接著便見引他來此的老人走了進來。
駱人龍見只是那老人一人到來,並未帶來什麼老員外,臉上未免微現出疑容。
那老人看在眼裡,含笑道:“有勞少俠久等了,敝東主適有遠客過訪,一時抽身不開,尚請少俠多多賜諒!”
駱人龍道:“哪裡話,在下原也無事,等等無妨,只不知貴東主上下如何稱呼?”
那老人搖頭道:“有關敝東主的事,老朽都不便奉告。”
駱人龍碰了這個釘子,立即現出不愉之色,道:“在下只有告辭了!”起身向外走去。
那老漢笑著攔住駱人龍道:“少俠這樣拂袖一走,叫老朽如何向敝東主交待?”
駱人龍冷然道:“你們請我來,到底安的什麼心?”口中雖是這樣說,終於還是坐回了原處。
那老漢嘆聲道:“老朽在駱公墓前守了將近二年,少俠已是被請回來的第五位貴賓了,老朽只知奉命行事,究竟目的何在,老朽也實在不知道。”
駱人龍道:“難道這二年以來,就只有五個人前往駱公墓前憑弔?”
那老漢搖頭道:“這二年以來,前往駱公墓前遊覽的人,何止千千萬萬。”
駱人龍道:“這就叫我不懂了,去駱公墓的既然很多,你們為什麼單單隻看上五個人?”
那老漢道:“這個原因,老朽倒可說將出來!”
駱人龍迫切地道:“願聞其詳!”
那老漢道:“老朽受命只請那些對駱公心存不平的人回來!”
駱人龍劍眉一揚道:“你們不讓天下對駱公表示同情,也未免做得太過份了,等會在下倒要請你們老員外說個明白!”忽然聲音一沉道:“你們可是三堡四派,派在這裡的走狗?”
“罵得好!罵得好!老朽遲來一步,倒令少俠光火了,罪過!罪過!”門外有人答上了腔,接著走進一個身穿錦緞長袍的白胖老人。
駱人龍和來人目光一對,雙方都是一怔,似乎有所發現,可是臉上這驚訝的神色,馬上便消失不見了。
二人都覺對方非常眼熟,卻又絕不相信對方就是心中所想的人。
原先那老漢向駱人龍介紹道:“這置就是敝東主。”
駱人龍抱拳一揖道:“承員外寵召,在下甚感榮幸!”
老員外笑道:“少俠請坐,老朽有很多事情要向少俠請教!”不待駱人龍表示可否,回頭又對原先那老漢道:“請五弟斥退秋蟬紫娟二人,並去外面為愚兄守護,勿讓任何人前來打擾!”
那老漢應聲退了出去。
老員外待屋中人退盡,這才滿臉含戚地道:“少俠想必是滿腹疑團,有什麼話,盡請先問吧,老朽一定掏心見告,不過希望少俠也能以同等態度對待老朽.”
駱人龍衝口便道:“請教員外高姓大名?”
那員外道:“老朽現在姓吳,賤字天理。”
駱人龍眉頭皺了一皺道:“既稱現在,便有過去,敢問員外過去如何稱呼?”
吳員外道:“少俠一定要知道這樣多麼?”
駱人龍道:“員外有何不便?”
吳員外道:“這關係到少俠本身的問題。”
駱人龍昂然道:“任何問題,本人均不在乎!”
吳員外沉聲道:“我如果將過去姓名說了,少俠便只有生死二途可擇!”
駱人龍豈是具怕威脅的人,當時朗聲一笑道:“生路如何?死路又如何?”
王員外正色道:“生路是少俠終身為老朽的朋友,否則便埋骨此間。”
駱人龍傲然道:“假使員外行徑為在下所不齒?難道也要在下與你終身為友不成……”
語音一頓,旋又接道:“生死之事,在下自有主張,員外只管把真實姓名見告好了!”
吳員外又慎重警告道:“請少俠莫自恃功力,縱是各大門派掌門之人在此,也莫想獨力闖出老朽這彈丸之地。”
駱人龍暗忖道:“憑我神奇身法,即使打不過,脫身總該沒有問題吧!”當下毫不緊張,淡淡一笑道:“謝老員外提示,在下知道了!”
吳員外搖頭嘆道:“老朽並不是心黑手辣之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尚望少俠多多諒解。”
駱人龍見他婆婆媽媽,微現不耐煩道:“員外現在可以見告了!”
吳員外猶豫了片刻,一昂頭道:“老朽昔年人稱黑煞手鄭昆的便是!”
駱人龍星目陡然一亮,忽又黯了下來,道:“他沒有這樣白,也沒有這麼胖……”
吳員外截口道:“我要不養得白胖起來,怎會像有錢的人。”
駱人龍心中一動道:“員外可曾在黃山住過?”
吳員外道:“老朽離開黃山才不過四年左右。”
駱人龍再也提不出任何理由,來否定對方的身份,霍地離座而起,顫聲道:“你真是人龍的鄭伯伯麼?!”
吳員外更是撲衝過來,一把抓住駱人龍雙臂,老淚縱橫地道:“少爺!少爺!你的臉為什麼變成了紫色,伯伯真的不敢相認了!”
老少二人把臂唏噓了一陣,駱人龍過去年幼,沒有注意稱呼上的小節,如今只覺得這“少爺”的稱呼,極不自然,遂趁便堅請鄭昆改口,鄭昆原是不拘小節的黑道巨擘,當時也就一笑同意,二人這才又各自歸座。
駱人龍知道鄭昆關切自己特甚,同時,在他面前也沒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於是就將四年來的一番經歷,統統說了。
鄭昆接著也將他的遭遇告訴了駱人龍。
其實鄭昆倒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遭遇,他自得到日月叟駱一飛遣贈給他的藏寶密圖之後,正如駱人龍所說一樣,由於大家都想不到這藏寶圖會再出江湖,誰也沒有注意他,故被他輕輕易易地得到了藏寶。
於是鄭昆搖身一變,以鉅富的身份,側身官賈之間,成了吳員外。
他之取名吳天理,乃是因為他深為日月叟駱一飛的被害憤憤不平,隱寓無天理之意。二年前,鄭昆在蕪湖購置了大片產業,一面招集早年稱雄黑道時的舊部,有所安排,一面又派人不分日夜守住駱公墓地,等待駱人龍出現。
他因為從小看著駱人龍長大,深知駱人龍的心性為人,事親至孝,不出山則已,一出山沒有不前來哭祭父墓的。
這一著,真還被他做對了,現在他是如願以償了。
黑煞手鄭昆說到高興之處,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道:“人龍,現在伯伯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如果運用得當,對你報仇的事,必然大有幫助呢!”他在未得到寶藏之前,不惜冒險犯難,拚死迫來,如今心願得償,卻又視如糞土,無意享用。
這在黑煞手鄭昆來說,乃是因為覺得除了這樣以外,不足以報答日月叟駱一飛對他的救命、維護、賜寶之恩。
但在駱人龍聽了,卻為之鼻頭一酸,感動得差一點流下淚來,他自是不願接受黑煞手鄭昆這番好意,當時連連搖手直嚷道:“不行!不行!鄭伯伯,這是你辛辛苦苦得來的收穫,小侄不敢領受,同時小侄苦練了四年,自信這身藝業,足可和他們一較長短。”說時氣勢如虹,可吞全牛。
黑煞手鄭昆點著頭,走到駱人龍身邊,拍著他的肩頭道:“年輕人原該有此氣概,可是對付人數眾多的三堡四派,你卻犯了極大的錯誤!”他口氣直率,卻具有一種使人非考慮不可的威力。
駱人龍一怔道:“鄭伯伯,你是不相信小侄這四年來的成就了!”他有心用事實來改變黑煞手鄭昆對他的看法,當下單指一立,向窗外三丈遠的一株大槐樹點去,指力破空作嘯,立聽樹上有人悶哼了一聲。
黑煞手鄭昆為之一驚,道:“人龍,你怎可冒然出手,傷了伯伯的好友!”
駱人龍一笑道:“小侄只不過點了剛才那位萬前輩的‘脊心穴’,力透半分,他只是暫失神智而已。”接著,又是一指彈出,道:“我現在再點他‘下廉穴’,使他恢復行動好了。”
語聲一落,那株大樹突然飛起一條人影,穿窗而入,正是那姓萬的老人,他穴道被點被解,猶不知是誰出的手,但卻驚於來人功力太高,是以飛身入屋,向黑煞手鄭昆報告道:
“院內發現了隱身高手,小弟……”
黑煞手鄭昆大笑截口道:“萬五弟,是不是有人先點了你的‘脊心穴’,然後又點了你‘下廉穴’?”
那萬姓老人訝然道:“員外,你……你怎麼知道的?”
黑煞手鄭昆大笑道:“這是你帶來的客人,有意顯露一手功夫給愚兄我看的。”
那萬姓老人驚容畢現道:“指力遠達三丈開外,江湖上這種高人已是不可多見,而用力能恰到好處,若非高手中的高手,難臻如此化境,尤其在黑暗之中,認穴辨位準確,更非有超人夜視能力不可!最令人百思難解的,少俠第二次點的是“下廉穴”,但卻解了“脊心穴”的禁制,這……這太不合氣血運行之理了。”
駱人龍當然不會說出,這是《天魔寶錄》中的乖僻武學,只是含笑不語。
黑煞手鄭昆也覺奇怪,卻未迫問,一笑而後,重新介紹駱人龍和那萬姓老人作了進一步認識。但黑煞手含糊其詞,只說駱人龍是他的故人,姓馬名恨生。他不說出駱人龍的真實姓名,想必是覺得駱人龍目前尚不宜表明身份。
那萬姓老人名子良,匪號望風捉影,乃是黑煞手鄭昆馳騁黑道中時,手下的患難兄弟,雖無結義之盟,卻不亞有手足之親,所以要駱人龍叫他萬五叔。
望風捉影萬子良被駱人龍幾聲萬五叔叫得好不高興,大笑著又回到樹上守護去了。
黑煞手鄭昆目送望風捉影去後,嘆道:“人龍,你這身功力,確然已具有與人一爭長短的份量,只是匹夫之勇,智者所不能取,須知三堡四,派人多勢眾,極為團結,聯手之下,無敵不克,等到你面對現實的時候,你便會知道僅憑武功的不可恃了。”語重心長,不由駱人龍不悚然動容,低頭凝思起來。駱人龍原是極為明智之人,這些事情,雖可能由於經驗不足,考慮欠缺周詳,但是一經提示,他能聞一知十,心領神會,聯想到嚴父之死,又何嘗是因為武功難與人敵之故?當時心中便動了一動,謝了黑煞手鄭昆的開導,答應今後復仇決不專憑血氣行事。
儘管如此,他仍然希望有機會先和三堡四派較較手上的功夫。
黑煞手鄭昆一笑,把話題轉到三堡四,派謀害日月叟駱一飛的動機是否完全秉乎大公,出於正義立場的這個問題上。
關於這一點,事實上已足證明三堡四派是完全錯了。
現在他們是進一步研究三堡四派的錯,是出於有心還是無意?
駱人龍只能提出一點理由,證實三堡四派用心不善,那是以日月叟駱-墓地的佈置而論的,如果三堡四派害死他的父親,是出於一時之錯,便不應該把他父親的遺體如此侮辱,因為盟叔金風叟柯正雄、飛雲叟李守義已把他父親沒有修習《天魔寶錄》的親筆記述提向三堡四派,要是沒有私心,便不應該一錯再錯。
黑煞手鄭昆則根據他近年來調查的所得,作了一番分析。
他把日月叟遇害的原因,分成遠近兩種:
遠因:日月叟駱一飛過去得罪了三堡四派中不少高手,又複名頭太高,蓋過了三堡四派,以致難免樹大招風,名大招忌。
近因:據三堡四派的說法,四年前,三堡四派中有許多高手,突然死於《天魔寶錄》中的武功之下,同時又截獲了日月叟駱一飛聯絡一些隱世魔頭的親筆書函,證明日月叟駱一飛已練成了《天魔寶錄》上的武功,變性為惡了,所以站在公義立場,非把他除去不可。最後,黑煞手又進行推論:三堡四派死於《天魔寶錄》中武功一事,值得懷疑,因為這只是三堡四派自己說的,並無外人目睹其事。
至於日月叟駱一飛的親筆函一事,也可能是假的,因為落星堡八堡主田巧,是有名的聖手書生,如果三堡四派為了冤屈日月叟,要造幾封假信,實在容易得很。
談到這裡,駱人龍心中一動道:“我們何不設法把聖手書生田巧擒來,令他當眾吐露真情,先為家父洗刷冤枉,並正武林視聽!”
黑煞手鄭昆搖頭道:“我原先也有這種意思,可是三堡四派早已有了防備。
駱人龍劍眉一挑道:“鄭伯伯,我第一步就要辦這件事!”
黑煞手鄭昆苦笑道:“人家已躲得不見了人影!你到那裡去找他?”
駱人龍聽得一楞,半天嘆了一口氣。
驀地,屋外萬子良暴喝一聲道:“誰?速即止步!”
只聽得有人答道:“有客夜訪,請萬老爺子轉請員外示下。”
駱人龍從窗口中看見望風捉影萬子良縱身下樹,向一個漢子問了一陣話,接著,便轉身向精舍中奔來。
望風捉影萬子良進入客廳,臉色十分難看,駱人龍見了不禁暗忖道:“莫非三堡四派已聞風追蹤來了?”
黑煞手鄭昆也覺得奇怪,急急問道:“萬老五,是什麼人?深更半夜的要來見我。”
望風捉影萬子良苦笑道:“一個不得不見的客人。”
黑煞手鄭昆道:“誰?爽快點說!”
望風捉影萬子良只短短的吐了二個字:“雷超!”
黑煞手鄭昆神色一驚,道:“是他!”不安地猶豫著,似乎不想接見來人。
望風捉影萬子良提醒他道:“麻煩既然上了門,不見也不是辦法。”
駱人龍道:“鄭伯伯,小侄也跟你出去長長見識。”實在的用意,是在助拳。
黑煞手鄭昆道:“恨生,在人前我是吳伯伯!”大跨步向精舍外面走去。
駱人龍和望風捉影萬子良落後數步,並肩走在黑煞手身後。他輕聲向望風捉影萬子良道:“萬五叔,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惹得你們這樣緊張?”望風捉影萬子良道:“員外過去行道江湖時的生死對頭!”其他的,便不多說一個字。
但,有了這一句話,駱人龍已是非常滿足,至少,他已明白了雙方的關係,心理上有了準備了。
三人走進前廳,只見上面太師椅上,已經四平八穩地坐著一個鐵塔般的黑麵老人,黑臉上鬚眉俱白,另有一種威猛的氣概。
兩個過去黑道上互不心服的生死對頭,在一陣震天大笑之後,把臂相視了半天,有如舊友驟遇一般,感慨萬千。又似都有著英雄遲暮之感,相互搖頭道:“老了!老了!三十多年不見,我們都老了!”
唏噓間,分賓主坐下。
黑煞手鄭昆懷著不安的心情,勉強一笑道:“雷當家的,別來無恙,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賜教?”
雷超朗爽地大笑道:“我們過去在江湖上互爭雄長,相鬥了數十年,誰也沒有把誰壓下去。三十年前,驟然失去了你這可愛的對手,小弟亦感興味索然,厭卷江湖,金盆洗手,享了幾十年清福,最近聽說老友發了大財,而且有了新的事業,乃專程趕來致賀,不知老兄可肯接納我這番誠意。”
黑煞手眉頭一皺,忽然,打了一個哈哈道:“雷當家的,我們勾心鬥角數十年,如今大家年紀都老了,小弟既已退出江湖,倒願彼此化敵為友,好好的交一交,雷當家的,你有什麼話,就請直說了吧,一切小弟都懶得計較了。”
雷超似乎想不到黑煞手鄭昆的脾氣完全改了,怔了一怔,道:“鄭兄,不,吳員外,你這話是真的?”
黑煞手鄭昆拍著胸脯道:“雷兄,我們是老對手了,凡是我不願意的事,幾時輸過口?”
雷超大笑道:“小弟要說出那不情之請了!”
黑煞手鄭昆道:“小弟不會使雷兄失望的!”
雷超的眼光落到駱人龍身上,突然問道:“請教這位少俠尊姓大名?”
駱人龍抱拳為禮道:“晚輩馬恨生,不知老前輩有何指教廣雷超笑了一笑,轉向黑煞手鄭昆道:“員外,可允小弟帶這位馬少俠去一處地方?”
黑煞手鄭昆匆匆和駱人龍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都是一團迷霧,不知這雷超打的什麼主意,大廳中的空氣,驟然之間,顯得有些窒息起來。
黑煞手鄭昆忍住怒氣,語音生硬地道:“雷兄與這位馬少俠……”
雷超截口道:“素未謀面。”
黑煞手鄭昆道:“那你是替誰出面?”
雷超道:“答不答應,只要你一句話,何必多問?”
黑煞手鄭.昆突然狂笑道:“小弟原有息事寧人之心,雷兄既不肯把話說明白,小弟只有勉力周旋了!”
雷超霍地站起身來,道:“老夫告辭了!”大步向門外走去。
黑煞手鄭昆怒笑道:“雷當家的,你上門生事,那能說走就走!”幌身搶到門口,擋住了雷超的出路。
雷超虎目一瞪道:“你要留住老夫!”
雷煞手鄭昆冷笑道:“小弟過去一向心黑手辣,你今天落了單,小弟豈會放棄這個機會!”他安心要留住雷超,逼問他為何人出頭,因為這件事非常重要,不能絲毫大意,所以,只好不顧一切後果了。
雷超哈哈狂笑道:“只怕你沒有留住老夫的手段!”拉開架式,呼地劈出一掌。
黑煞手鄭昆正要出手回擊,卻見駱人龍身形一幌,落身二人之間,搖手道:“老前輩且慢動手,晚輩有話要說。”
雷超似是怕傷了駱人龍,當時掌力一收,道:“馬少俠可是願意隨同老夫一行?”
駱人龍笑道:“晚輩要先問老前輩一句話,才能決定。”
雷超道:“你問吧!”
駱人龍面色一正,道:“老前輩你是以禮邀請晚輩前往?還是以威相脅?”
雷超一怔道:“這有什麼分別?”
駱人龍道:“老前輩如果是以禮相邀,晚輩情不可卻,敢不從命,要是老前輩看不起晚輩,以威相脅,晚輩就先領教高招絕學。”
雷超瞪目注視了駱人龍半天,忽然連連點頭道:“好!好!憑你這份豪氣就值得老夫說一個請字。”
駱人龍轉身向黑煞手鄭昆道:“我去去就回,請伯伯放心好了!”
黑煞手鄭昆眉頭一皺道:“這……這……”他因當著雷超的面,不能把話說得太明白,一時之間,拙於措詞,說不出話來。
駱人龍大大方方地道:“這正是小侄一個磨練的機會,小侄要是連這一關都應付不過去,將來的事情就更不用多談了。”
黑煞手鄭昆也已想到,雷超不是白道中人,不可能和三堡四派連成一氣,駱人龍又從未在江湖上行走過,對方沒有理由過份為難於他,心神略定,點頭道:“一切你要小心了!”
閃身讓開了出路。
雷超態度一變,抱拳為禮道:“員外,下次見面,小弟再行道謝吧。”
黑煞手鄭昆也換上一付笑容道:“好說!好說!我們交朋友的日子還長哩!”乘間向望風捉影萬子良使了一個眼色,望風捉影萬子良立即從側門退了出去。
雷超帶著駱人龍離開了吳府,出了蕪湖城,一口氣趕了數十里路,來到江邊,跳上一隻快艇,放流而下。
駱人龍滿腹懷疑,忍不住問道:“老前輩欲帶晚輩前往何處?現在可以說了吧!”
雷超點頭笑道:“老夫系受紅柳莊之託,請少俠前往一晤。”
駱人龍一聽紅柳莊三字,立即想到在黃山遇到的那中年美婦和她的愛女菁兒,寬心一放,吁了口氣道:“老前輩為什麼不早說?”
雷超道:“那吳員外不是好應付的角色,這事不能讓他知道。”他話聲一停,凝目在駱人龍臉上注意了片刻,問道:“少俠怎會和那吳員外搭上關係的?老夫交淺言深,卻不得不警告你一句,此人心狠手辣,你小心不要上了他的當。”
駱人龍暗笑雷超熱心過度,卻不知今天的黑煞手鄭昆已不是早年的黑道梟雄,當時也不便說明,只含糊地答道:“無心巧遇,說不上深交。”
雷超道:“那就好了,此人埋名隱姓三十餘年,突然再出江湖,又變了一種身份,想必定有甚麼陰謀,你年紀輕輕.以後最好少和他接近,以免被他利用了而不自知。”
駱人龍越聽越難答話,一時不知該怎樣為黑煞手鄭昆辯解才好,不過心中卻是非常感激雷超的一番好意。
這時,他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了許多疑問,譬如:“紅柳莊”怎知他下了山?又怎知他到了蕪湖?更奇怪的是雷超的現身約他,在時間上似乎快得沒有理由,這些疑念一生,他不免陷於沉思,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雷超見了一笑道:“馬少俠心中有什麼話?儘可說了出來,老夫知無不言。”
駱人龍覺得雷超為人還不錯,於是坦率的問道:“老前輩怎知晚輩落身吳府?”
雷超直言相告道:“這是紅柳莊中人告訴老夫,請老夫出面的,至於他們怎樣知道你的行蹤,老夫當時也沒有向他們過於詳問。”
駱人龍試探地又問:“老前輩和紅柳莊?……”他把“莊”字的聲音施得很長,用意是要雷超自動說出和紅柳莊的關係。
雷超道:“朋友關係,不過老夫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找你……你儘可放心,既是老夫把你帶來,絕不會讓你吃半點虧就是。”
駱人龍口中謝著雷超,心中卻在回想前情,覺得自己與菁兒母女只是萍水相逢,說不上什麼交情,人家為什麼要苦苦找尋自己呢?
就以他們能夠在片刻之間查出自己落身吳府的事來說,可見他們對自己早就留上了心。
這……這……駱人龍忽然大悟,忖道:“啊!一定是為了《天魔寶錄》的事,菁兒母女當時並不知道他們的大伯得了《天魔寶錄》,所以沒有為難自己,一定是事後,他們知道了,於是就急急地找尋自己了。”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懷中的《天魔寶錄》,不禁有點提心吊膽。
他很是擔心,自己報仇的正事,還一點頭緒沒有,又引出了《天魔寶錄》的麻煩,萬一弄得不好,自己又成了武林公敵,那時要想報仇,豈不更是困難了。
他這時思潮如湧,也不知想了多少,忽覺船身一震,抬頭望去。,快艇已靠在岸邊一塊便於上下的大石旁邊了。
雷超朗聲招呼他道:“馬少俠,大約還有半天路程,我們就可以到達了。”言罷,身子一起,跳到了岸上。
駱人龍隨之登岸後,那快艇便由船伕划走了。
雷超帶著駱人龍,疾行了一程,忽然轉入一處山谷,山谷之內,有一座極大的莊院,依山而築,氣勢極是雄偉。
雷超指著那莊院道:“馬少俠,那就是紅柳莊了。”
他們看到了“紅柳莊”,而“紅柳莊”中的人,也早就看見了他們,只見從莊內揚起一片塵頭,奔出五匹快馬,五匹快馬中,有兩匹馱著空鞍。
頃刻間,五匹快馬便到了他們面前,從馬上跳下三位老者。
駱人龍向那三位老者望去,只見他們年紀都在五十至六十之間,都是老秀才打扮,面容也甚是清秀,從外貌上看,不容易看出他們是江湖人物。
那三位老者立身路旁,迎著雷超笑道:“勞動老當家的大駕,愚兄弟實是慚愧萬分,迎接來遲,尚請寬恕。”
雷超見三位莊主親自出莊來迎,高興地哈哈大笑道:“幸不辱命,總算為三位莊主把馬少俠請來了。”接著,便替雙方介見。
駱人龍這才知道這三人乃是二莊主卓劍群,三莊主卓劍輝,四莊主卓劍平。
大家進入莊中,大廳內早已擺好筵席,請雷超坐了首席,駱人龍坐了次席,開懷痛飲起來。
駱人龍只想馬上把心中的疑團揭開,幾次想開口相問,都話到口邊,又忍了回去。只好陪著吃了一頓悶酒,不覺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原是不會喝酒的,所以比誰都醉得快。
散席之後,三位莊主請駱人龍與雷超轉入一間靜室,駱人龍意識到,疑團可能馬上就要揭開了,心中不覺微微有點激動。
獻過香茗,二莊主卓劍群打量了駱人龍一眼,抱拳道:“愚兄弟有一事請教馬少俠,尚請直言見告。”
駱人龍笑著還禮道:“莊主太客氣了,晚輩敢不從命。”
二莊主卓劍群單刀直入道:“《天魔寶錄》的得主不知是不是馬少俠?”
駱人龍劍眉一蹙道:“三位莊主莫非也有問鼎《天魔寶錄》之意?”
二莊主卓劍群笑道:“少俠放心,愚兄弟絕無惡意,只不過想證明兩件事情罷了。”
駱人龍回頭望了雷超一眼,雷超倒是一個言而有信的熱血漢子,立時接口道:“少俠不用多心,紅柳莊雖說不上正道門派,但卻是黑道君子,絕不會沽名釣譽,犧牲別人以立聲威,如果有什麼過份的地方,老夫一定站在你的一邊。”
駱人龍哈哈一笑,隨即面色一正道:“不知三位莊主要證明的是兩件什麼事情?”
二莊主卓劍群朗聲道:“第一件,是要證明我們老大是否因《天魔寶錄》而死,第二件事情,是要證明日月叟駱大俠是否受了冤屈的實情。”
駱人龍心中暗震,忖道:不知道他們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如是真心之言,這種朋友倒可以一交。
二莊主卓劍群又道:“愚兄妹不但無意染指《天魔寶錄》,並且可向少俠保證,絕不將今日之事淺漏隻字!”駱人龍見他說得如此懇切,縱有疑心,也不能不表現一些風度,當時毫不猶豫地朗聲一笑,道:“晚輩甚是佩服二莊主的灼見!”
紅柳莊三位莊主真想不到駱人龍答應得這麼爽快,這原是他們極願聽的話,只因駱人龍說得太爽快,反而使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俱是一怔。
雷超出面邀請駱人龍,完全是憑的江湖義氣與情面,事前不知道內容,這時,聽他們談到招忌惹禍的《天魔寶錄》上,也不禁有點心神不安,同時又怕駱人龍年輕識淺,少年氣盛,不知厲害,信口開河,當時提醒駱人龍道:“馬少俠,請你注意,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駱人龍探懷取出《天魔寶錄》,“拍”放在桌上道:“各位請看!這是什麼東西!”
三位莊主見了《天魔寶錄》,霍地離座站起,向駱人龍一揖,由二莊主代表說道:“少俠如此相信我們兄弟三人,實使我們既感榮幸又覺汗顏,從今天起,馬少俠便是我們紅柳莊的過命好友,日後,馬少俠如果有用得上愚兄弟的時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現在請馬少俠快把《天魔寶錄》收起來,愚兄弟有話請教。”
駱人龍大方到底,並不馬上收回《天魔寶錄》,坦然道:“三位莊主不是要用《天魔寶錄》證明兩件事情嗎!如須翻閱其中內容,儘可請便。”
二莊主卓劍群搖手笑道:“少俠乃是至誠君子,肝膽相照之人,有你一句話,便足夠愚兄弟採證了,這《天魔寶錄》,還是請少俠立即收起,以免萬一落入別人眼中,另生枝節。”
駱人龍只得收起《天魔寶錄》道:“三位莊主如此抬愛,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經此一來,雙方都已建立了無比的信心,談話的空氣,便輕鬆得多了。
二莊主卓劍群笑道:“馬少俠的《天魔寶錄》,可是從我們大哥手中取得的?”
駱人龍在黃山時,曾聽菁兒說過那被他收埋的老者,就是她的大伯,這位二莊主所說的大哥,指的當是同一個人,於是便把當時的情形,照直說了一遍。”
卓氏兄弟憤容畢現,同聲道:“那我們大哥確是死在三堡四派手中的了!”
駱人龍並不知道當時爭奪《天魔寶錄》的情形,是以不便插口。
二莊主卓劍群接著又問駱人龍道:“請問馬少俠,這《天魔寶錄》是不是一冊殘本?”
駱人龍點了一下頭,表示“是”,同時好奇地問道:“二位莊主如何知道得這樣清楚?”
二莊主卓劍群道:“這是江湖上的傳言,聽說《天魔寶錄》中缺了一篇半……”駱人龍一笑接口道:“一篇內功,半篇計謀!”
二莊主卓劍群點頭道:“江湖傳言,正和少俠所說的一樣!由此可見日月叟駱大俠當初確未修習《天魔寶錄》,完全是吃了名高見嫉的虧。”
駱人龍一面聽,一面暗忖道:“這江湖傳言,想必是兩位盟叔不憤三堡四派一錯再錯,故意傳播出來,先為我復仇爭取同情的!”他心中是這樣想著,口中卻有意問道:“《天魔寶錄》!共有五篇,僅缺了一篇半,似乎並不能證明駱大俠沒有修習《天魔寶錄》!”
二莊主笑道:“老夫從一本古籍記載上,得知《天魔寶錄》的內功武學!別走蹊徑,如不以內功為甚礎,根本就不可能習成天魔武功,少俠是得過《天魔寶錄》的人,當能證明老夫之言不虛。”語音微頓,接著又道:“從少俠神寧氣和上看,也知少俠雖然得到了《天魔寶錄》,卻未習得《天魔寶錄》上的武功!”
他說得肯定之至,倒惹得駱人龍為之暗笑道:“你看走了眼哩!”不過,由於“天元心法”並不為世人所知,駱人龍還很是佩服對方的見識的。
駱人龍又提問道:“三位莊主苦苦求證這件事情,想必是駱大俠的知心好友吧!”
二莊主卓劍群搖手道:“愚兄弟與駱大俠非親非故,且因我們出道稍晚,與駱大俠謀面的機會都未曾有過,只是心儀其人,代抱不平而已。”
駱人龍親耳聽到黑道人中對自己父親如此崇敬,心中有說不出的受用和舒暢,哈哈一笑道:“三位莊主有這種胸襟看法,晚輩至為欽佩,只不知三位莊主今後準備如何……”
二莊主卓劍群莊容正色道:“三堡四派做出這種掩盡天下人耳目之事,正派中人,竟無一人挺身而出,仗義執言,愚兄弟不才,倒想利用這種機會為黑道中朋友一吐歷來屈辱之氣,也叫他們三堡四派看清事實,所謂“正義”二字,並不是自高身份的人包辦的。”
雷超忽地一掌拍在桌上,跳起來,大聲叫道:“好!好一個黑道君子,老夫決以就木之年,追隨各位,為我黑道朋友吐氣揚眉!”
駱人龍只聽得熱血奔騰,不可抑止,仰天狂笑道:“呵!呵!想不到江湖上並非完全都是瞎子!”
對駱人龍的失態,卓氏兄弟和雷超先是一怔,繼之同聲道:“原來馬少俠也是有心之人,我們又多了一個同道了!”
駱人龍猛然一驚,這才知道一時失態,幾乎洩出了自己的身份,可是當他進一步想到卓氏兄弟說的話,句句言出肺腑,沒有故設圈套的企圖,自己又為何不可坦誠相對,將來也可藉助他們的大力,合鬥三堡四派,報仇雪恨。此念一生,駱人龍也就平靜下來,悠悠一嘆道:“晚輩深受三堡四派之迫害,豈僅是同道之人!”
雷超忽地二把抓住駱人龍的雙臂,大聲道:“你到底是誰?”
駱人龍也不掙扎,正要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那知二莊主卓劍群已是一陣朗聲大笑,道:“雷老,快快放手,不要驚擾了駱少俠!”
雷超縮手不迭,張口結舌道:“他……他是駱少俠?!你們,你們怎會知道的?”
駱人龍也是心頭暗震,覺得紅柳莊這三位莊主實在高深莫測,雷超的問話,也正是他想問的,遂靜靜地等待二莊主卓劍群說明。
二莊主卓劍群微微一笑道:“駱少俠從黃山下來,在駱公墓前痛哭失聲,哀毀逾恆,後來又作了蕪湖吳員外的上賓,這種種事實還不足以證明他是駱少俠了麼!”
駱人龍更是驚懍,心想:這些行蹤如果落在三堡四派眼中,那還了得,不覺有些忐忑不安。
二莊主卓劍群似是看出了駱人龍的不安,含笑道:“駱少俠儘可放心,三堡四派並未窺破你身份,是以也未派人監視你的行蹤。”
駱人龍吁了一口氣,道:“紅柳莊確是有心之人了。”
二莊主卓劍群笑道:“本莊確實派有人守在黃山,守候的也確是駱少俠,不過當時未能肯定你是駱少俠,只知你是馬少俠罷了。正式證實你是駱少俠,是在你到達蕪湖以後的事。”
駱人龍肅然道:“佩服!佩服!”
雷超白眉一挑,大聲問二莊主道:“你說黑煞手鄭昆那惡賊,又和駱少俠有什麼關係?”
二莊主卓劍群道:“這話請你問駱少俠好了。”
駱人龍接口道:“雷老前輩可知鄭伯伯過去三十年在何處安身?”
雷超搖頭道:“鄭昆此人詭計好端,誰也不易摸透他的行蹤。”
駱人龍笑道:“不瞞雷老前輩說,鄭伯伯這三十年從未離開過寒舍一步。”
雷超愕然道:“你是說鄭昆那老賊後來是追隨令尊,改邪歸正了!”
駱人龍道:“鄭伯伯-心歸隱,要不是先父遭到不幸,怕他今生今世也不會再出江湖了!”
雷超喟然嘆道:“真是!我還罵他哩!原來他比老夫覺悟得更早,我真是把他看扁了,沒得說,前恨一筆勾銷,老夫真的和他交交了。”
駱人龍轉向卓氏兄弟道:“老前輩如何對我鄭伯伯知道得這樣清楚?”
二莊主卓劍群笑道:“紅柳莊雖然不成氣候,但臥榻之旁,卻也不容外人酣睡,要不是摸清了鄭大俠的根底,怕不早就和他武力相見了。”
駱人龍“啊!”了一聲,正要說什麼,卻被雷超搶先道:“紅柳莊崛起江湖,不過二十年左右,五位莊主如果沒有過人的奇才異能,豈能有此成就,駱少俠,你要了解他們,不用問,慢慢地看,便會明白了。”
二莊主卓劍君呵呵笑道:“雷老言過其實,駱少俠不要聽他胡吹瞎捧。”
駱人龍自進入紅柳莊,冷眼旁觀,只覺這座莊子,佔地雖廣,氣勢也夠雄偉,但卻是冷清清的,與其說是一方黑道雄主發號施令之地,不如說是奇人逸士韜光養晦之所。
而事實上,這裡確是是藏龍臥虎之地,由此可見這紅柳莊的佈置之奇,和莊主們的御下之能,均過達於驚人的程度。
又如剛才交談之際,始終由二莊主代表發言,其他二位莊主從不插嘴,這固然可以說是因為自己初來,他們怕言多有失,所以全由老二斟酌應付,但是,又何嘗不說明了他們平日處事的講求有計劃有步驟呢!駱人龍乃是何等聰明之人,隨便想想,也就已發現這紅柳莊有許多不平凡的地方,當時朗聲接道:“二莊主不用太自謙了,能把紅柳莊治理到這等,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的妙境,豈是等閒做得到的?晚輩魯率直言,尚乞勿怪。”
紅柳莊三位莊主互視一眼,同聲大笑道:“駱少俠人中龍鳳,法眼如炬,佩服佩服!”
雷超雖是黑道高手,功力也有獨到之處,卻就是少唸了幾天書,聽了他們這番含蓄的對答,似懂非懂,雲裡霧裡,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不由虎目一張,大聲道:“你們這些假讀書人,在笑什麼?總不能把老夫撇開吧!”
因為這時正事談過了,三莊主也就笑道:“駱少俠一眼就看出了我們五弟的障眼法!”
雪超訝聲道:“你們有什麼障眼法!”
駱人龍笑道:“晚輩是說紅柳莊臥虎藏龍,九地之下,自有千萬甲兵,但外表看起來卻是靜如處子,寂若空城,委實高明難測。”
雷超卻又張目一怔道:“你說紅柳莊有地下密室?藏有很多人?”
“哈哈!哈哈”廳中爆出一陣鬨堂大笑。
雷超虎目暴瞪,吼道:“有什麼好笑的!”
最後,他自己也笑了,因為他到底是老江湖,終於明白過來了。
滿堂鬨笑中,外面傳來一陣步履之聲,二莊主止笑道:“五弟回來了!”’雷超哼道:“你怎知是五莊主回來了?難道不會是別人?”
駱人龍笑道:“若非五莊主,誰敢逕行闖入!”
雷超生來硬性子,強詞奪理道:“如果是五夫人行不行!”
這話不能說沒有理由,人沒有出現之前,誰也不敢肯定。
大家的目光都向門口望去,人未出現,笑聲已是先傳了進來:“高寶蒞止,蓬蓽生輝,小弟夫婦遲來一步,罪甚!罪甚!”
雷超環目聆顧,哈哈大笑道:“老夫的話,也沒說錯吧!”一臉得意之色。
話聲未落,門口已並肩走進一對神仙眷侶。
男的約四十左右,玉面修眉,中等身材,瀟灑倜儻,滿面笑容。
女的年約三十六七,貌美如花,正是駱人龍在黃山遇見的那個美婦人。
二人走入室內,先向雷超打了招呼,便齊向駱人龍為禮道:“小弟劍彬,這是內子伊淑華,你們在黃山已經見過了。”
駱人龍忙也一笑抱拳道:“晚輩年少無知,那時不知是五夫人芳駕,失禮之處,務祈諒宥!”
伊淑華含笑道:“失禮的原是我們母女,少俠這樣說,更使我們汗顏了。”
紅柳莊是以卓氏五兄弟為首,老大卓劍飛,便是死在黃山的那個老人,五兄弟中,以老五才華藝業最高,所以紅柳莊的崛起江湖,是卓劍彬成年以後的事。
卓劍彬在兄弟間雖是排行老末,卻是紅柳莊全莊的靈魂。
他的夫人伊淑華,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巾幗之英,外號玉羅剎,果決多才,不讓鬚眉。
大家重新落座,五莊主卓劍彬剛說得一句:“駱少俠……”
門外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傳入,綠影一閃,菁兒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
大家一驚,卓劍彬喝道:“錦菁,什麼事?”
菁兒已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人也長得美到極點,只是稚氣未脫,想必是因為嬌生慣養,從來沒有傷過腦筋,不知人間有憂苦之事的緣故。這時她跑了出來,秀眉雙蹙,星眸之內,淚珠滾滾的,似乎就要哭出來,嬌聲叫道:“好呀!朋友是我交的,你們反倒偷偷地把我撇開了!”
原來為的是這件事,大家白緊張了一場。
卓氏兄弟不把邀晤駱人龍之事告訴菁兒,是因為覺得她不諳世故,而且心直口快,不宜參加這種重要的商談,不得不瞞住她。
那知她這鬼精靈,偏又及時跑來了。
這時一見她發了脾氣,他的三位伯伯與父母雙親,一時都慌了手腳,沒有了主意,誰叫他們五兄弟,只有這麼一個寶貝丫頭的呢!
駱人龍側顧間,瞥見玉羅剎伊淑華向他使來-道眼色。他心瑩如玉,立即明白玉羅剎伊淑華是要他出面呵住她寶貝女兒,這種似水親情,使他想起自己原也是父母寶貝得要命的愛子,如今只落得孑然一身,相照之下,不覺一陣黯然。
駱人龍悲慼的思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只像電光一樣,-掠而過,臉上很快便又恢復了止水般的平靜。
他這種剋制的工夫,和堅忍的性格,當然逃不過卓氏兄弟的眼光,尤其是五莊主夫婦,已在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神色。
駱人龍故意發出一聲朗笑,凝目落在卓錦青的秀臉上,似電的目光,立即看得這位不好說話的姑娘,有些惴惴不安。
接著,他抱拳一揖,道:“青姑娘,可還認得在下麼!”
三年不見,駱人龍除了紫色面孔依然未改之外,已是長得英氣勃勃,隱具一種泱泱的氣慨。
青兒秀眉一挑,望著面前的駱人龍,回想起他過去那衣飾不全的叫化像,不由“噗哧”
一笑,道:“晤!你長得倒是蠻快,很像一個大人了!
駱人龍忍住笑道:“山野之人,虛有其表,那裡及得上姑娘,智珠朗朗,與日俱增!”
青兒見駱人龍恭維自己,立時容色一整,道:“你也不錯;說話也文雅多了!請坐!請坐!”揮手請駱人龍就座,自己也就靠在母親身側坐了下來。
她原是要裝出大人的姿態,不料做得過了火,成了老氣橫秋。
雷超已是忍俊不住,大笑道:“丫頭,你在出什麼洋相!”
青兒柳眉一豎,正要不依,摹地,莊前傳來一聲清脆的鐘聲。
青兒嬌軀一擰,縱出室外,脆聲叱道:“什麼人?敢到紅柳莊來撒野?”
青兒走了之後,卓氏兄弟談笑自若,端然不動。
駱人龍因已看出這紅柳莊,不是易與的地方,倒也沉得住氣。
只有雷超火爆脾氣,總是想離座而去,但眼見主人和駱人龍一派悠然的神色,又說不出口,那種神不守舍的樣子,真叫人見了發笑。
接著,又傳來第二響鐘聲。
卓氏兄弟臉色微微一震。
不久,第三響鐘聲又響了。
二莊主卓劍群霍地站起道:“來人不凡,我去看一看!”
五莊主卓劍彬笑道:“依小弟猜想,必是黑煞手鄭大俠來了!”
雷超道:“他會有這等能耐?”
五莊主卓劍彬道:“鄭大俠追隨駱公三十餘年,並沒有浪費時間,何況近三年來,他又網羅了不少高手,已形成江湖上一股新興勢力,老當家的,你可別把他太小看了。”
駱人龍急急道:“既是鄭伯伯來了,我們快快出去吧,免得雙方發生誤會。”
五莊主卓劍彬笑道:“駱少俠但請放心,紅柳莊自有分寸。”
他這樣一說,駱人龍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但心中卻仍是著急得很。
雷超猶自喋喋不休道:“我就不相信,鄭老兒能造成甚麼大氣候,今天我去請駱少俠的時候,幾乎嚇破了他的膽。”
五莊主卓劍彬道:“雷當家的,你以為他是真的怕了你麼?”
雷超道:“哼!要是吃不住他,他會低頭麼?”
五莊主卓劍彬道:“你知道鄭大俠一切容忍,都是為了駱少俠麼?”
雷超道:“他現在找到紅柳莊來,難道就不怕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五莊主卓劍彬道:“這是因為他認為我們已經扣住了駱少俠,故才被迫拚命的。”
話聲甫落,莊前又傳來第四響鐘聲。
五莊主卓劍彬向駱人龍點頭道:“鄭大俠的實力不可輕估,他已然豁開了,我們這就出去吧。”
一行人來到前廳,已聽到外面打鬥之聲,激烈異常,駱人龍恨不得馬上解除雙方的拚鬥,錯步間便先到了門口。
不想五莊主卓劍彬笑著叫住他道:“駱少俠,不用忙,我們且在暗中看看鄭大俠到底網羅了一些什麼奇才異能之士,也好作為將來運用的腹案。”
駱人龍不便異議,只好苦笑著退了回來。
這時二莊主卓劍君已在五莊主卓劍彬暗示之下,出廳向莊外廣場走去。
駱人龍等人,便隱身屋內,朝莊外窺去。
莊外廣場旁,黑煞手鄭昆已經沒有了員外的氣派,-付勁裝打扮,身後,擠著一群老老少少的草莽英雄,
場中,已經有十五對以上的人,打得天昏地暗,不可開交。
青兒站在莊門口,怒視著黑煞手鄭昆,皺鼻冷哼。
紅柳莊除了出戰的高手外,便不見其他的人現身在外。這樣,使得黑煞手鄭昆弄不清紅柳莊到底有多少高手隱在暗處,不敢放手全力進攻。
場中打得激烈,只是虛耗時間,黑煞手鄭昆一點便宜都沒有佔到。
忽然,鄭昆似乎急了,大袖一揮,從他身後一連搶出八個五旬以上的老人,向莊內撲來。
紅柳莊方面,立即也從暗處,跳出同等的人數,截位八個老者,八個老者一個也沒能進入莊中一步。
這時,二莊主卓劍群已站在門外臺階上,負手觀戰。
黑煞手鄭昆雙手齊揮,只見他身後的人,一批一批地向莊內搶撲,但卻又都被紅柳莊的人阻住,交起手來。
黑煞手鄭昆回頭看看自己身後,已只剩下四個二十歲左右的劍手,大約就是他的隨從,不禁皺了一皺眉頭,大聲吼道:“老夫今天和你們紅柳莊拚了!”
吼聲中,帶著僅剩的四個劍手,氣勢濤濤地衝了過來。
駱人龍見黑煞手鄭昆為了他,什麼都不顧了,那還忍心再看下去,身形一幌,飛箭般落向場中,吐聲如雷,道:“住手!住手!大家住手!”
黑煞手鄭昆見出來的是駱人龍,大出意外,口中發出三聲輕嘯,他帶來的人,眨眼間,便退了回去。
紅柳莊方面的人,也退至場邊,站成一排。
黑煞手鄭昆上前抓住駱人龍雙臂,在他身上打量著,不住地問道:“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快跟伯伯說,伯伯找他們算帳。”那種關切之情,直叫駱人龍為之心酸淚落。
二莊主卓劍群朗聲笑著走上前去,向黑煞手鄭昆一揖道:“小弟紅柳莊卓劍群這廂陪禮了!”
黑煞手鄭昆聞言一怔,忽見雷超一個箭步,縱身過來。
黑煞手鄭昆冷笑一聲;喝道:“老夫這次可放不過你了!”忽地甩袖,向雷超推出一掌。
雷超想不到黑煞手鄭昆會向他下手,所以毫無防範,兩下勢子都急,想出手化解已然來不及,萬難之下,他只有側過肩頭,準備硬挨黑煞手鄭昆一掌。
這一-要真被擊實了,雷超非廢去一條手臂不可。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息之間,只見駱人龍身子一斜,正好擋在雷超前面,單掌一立,卻不吐勁,只用掌心接了黑煞手鄭昆一掌。
駱人龍目前的功力,與黑煞手鄭昆比起來只高不低,卻因他掌勁未吐,只是斜著身子,所以被黑煞手鄭昆的掌力震得向雷超懷中倒來,其實他人並沒有受傷,但卻解了雷超的危難。同時,也嚇破了黑煞手鄭昆的膽。
雷超被駱人龍撞得向後退了三步,雙眉直豎,大聲道:“姓鄭的,你真要與老夫拚命麼?”
黑煞手鄭昆這時一心只在駱人龍身上,那有時間與雷超答話,錯步進身,一把抓住駱人龍的肩頭,惶悚地道:“人龍,伯伯該死!你受傷了麼?”
駱人龍笑道:“沒有什麼,我很好。”
黑煞手鄭昆那肯相信,探懷掏出一顆藥丸,硬塞到駱人龍嘴中,道:“你到後面調息去,這姓雷的也太無恥,伯伯今天跟他沒得完了!”
駱人龍服下黑煞手鄭昆的藥丸,但覺滿口清香,有說不出的舒暢,心想:這不知又是什麼靈丹妙藥,藥力如此宏偉?自己如沒有受傷,未免糟塌。轉念之間,黑煞手鄭昆又催促他道:“人龍,快到後面調息去!受傷的人服此‘九轉金丹’,藥力特別容易發揮,等會,你就知道它的好處了。”
“九轉金丹”為江湖上增加功力,療治重傷的聖藥之一,駱人龍幼時曾聽他父親日月叟駱一飛說過,此藥極為難得,江湖上早巳絕跡,據說只有皇宮內還藏有幾顆,想不到會在黑煞手身上出現,而且,隨隨便便的就給自己服了一顆,當時不由搖頭苦笑道:“鄭伯伯,我根本沒有受傷,你這樣糟塌大材異寶真是太可惜了。”
黑煞手鄭昆瞪目道:“這有什麼可惜的!快聽話到後面調息去!”說罷,幌肩作勢,便待閃身越過駱人龍,去找雷超算帳。
駱人龍雙臂一張,擋住黑煞手鄭昆,道:“雷當家的不是壞人,鄭伯伯不要誤會!”’黑煞手鄭昆大聲道:“我和他勾心鬥角了十幾年,那會不及你清楚他的為人,你讓開,我非教訓教訓他不可!”
雷超也大聲吼道:“駱少俠你不要管我們的事,要打就打吧,這個朋友,我也不想高攀了!”
黑煞手鄭昆既然是稱雄黑道的老江湖,當然不會完全意氣用事,這時他一聽雷超的語氣,顯然對方並沒有為難駱人龍,說不定彼此還交上了朋友,當時心氣就消了一大半。象他們這類人物,一言不合,拚命到底,固是常事,一朝言語拿順了,也極易改容相向。正好這時又聽得駱人龍說道:“鄭泊伯,紅柳莊與雷當家的,都是小侄新交的朋友,你不可再誤會下去了!”
黑煞手鄭昆聽了這話,再不猶豫,馬上態度大變,打了一個哈哈,道:“是真的麼?雷老哥,小弟這次又多多得罪你了!””
駱人龍閃開身形,笑道:“二老親近親近吧!”
雷超大步走向黑煞手鄭昆,朗朗笑道:“鄭兄,這次原是小弟不對,小弟這廂先向你陪禮了!”
“哈哈!哈哈!”兩位相鬥了數十年的老對頭,又把臂在一起了。
接著,門大開,紅柳莊的幾位莊主,一起走了過來,齊向黑煞手鄭昆抱拳為禮,二莊主卓劍群發話道:“一切都怪紅柳莊處事魯莽,尚請鄭大俠原諒則個!”
黑煞手鄭昆看了駱人龍一眼,駱人龍點了一點頭,黑煞手鄭昆這才放心地和紅柳莊卓氏兄弟以禮相見,然後,吩咐身後部眾道:“各位請在莊外稍候,小弟陪四位莊主談談,立即返回蕪湖。”
二莊主卓劍群朗笑道:“敝莊主已備粗筵,務請各位賞臉稍飲幾杯,算是愚兄弟向各位陪個不是!”言罷,立有紅柳莊的人出來招待接引。
黑煞手鄭昆無可推辭,只好率部入莊,領受人家這份人情。
主客一行入莊進入左邊大廳,廳中已是擺好了幾十桌酒席,顯然是按照計劃,早有準備。
駱人龍只是點頭微笑,極為佩服五莊主卓劍彬的睿智多才。
黑煞手鄭昆見了這種情形,心裡也已有數,不由朗聲讚道:“紅柳莊威震江湖,老夫現在是口服心服了!”
五莊主卓劍彬謙笑道:“紅柳莊江湖後進,我們大哥亦系被三堡四派所殺害,理應與駱大俠敵愾同仇,以後還望鄭大俠多多關顧指教!”
席間,駱人龍又趁空把和紅柳莊相交的經過,詳細地向黑煞手鄭昆說了一遍,黑煞手鄭昆為駱人龍慶幸另得友援朋助,好不高興,頻頻舉杯,開懷痛飲。
飯後,黑煞手鄭昆命望風捉影萬子良率部返回蕪湖。自己則留在紅柳莊,與駱人龍等人作了一次長談密議。
大家鑑於三堡四派聲勢浩大,又是武林中聲譽極隆的名門大派,憑駱人龍一人及一莊一府之力,實在仍難為敵。
幾經研商之下,乃採納紅柳莊五莊主卓劍彬的意見,決定先給三堡四派一次精神上的威脅與打擊,試探一下三堡四派的團結反應,再作進一步的打算。
當時,便由駱人龍寫了七張“是時候了”的紙條,交由五莊主卓劍彬收存備用。
半年之後,三堡四派在一夜之間,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根本重地貼上了駱人龍所寫的那些紙條。
這件事,不但使三堡四派惶然震驚,同時,也使整個江湖為之騷動了起來。
因為三堡四派在武林中地位非比尋常,這種事情的發生,不僅丟盡顏面,而且,也使他們意識到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情勢十分嚴重。
三堡四派之所以能夠名重武林,歷久不衰,除了獨門武功高明和門下弟子眾多外,另外一個原因,便是遇事果決,爭取主動,不容危險的事情有發展惡化的機緣。
他們對付日月叟駱一飛的手法,就是基於這個先下手為強的原則。
過去,他們放過駱人龍,未作過份追究,一則,是為了表示名門正派的風度,再則,也是不相信在全體武林皆曰可殺的情形之下,還會有誰膽敢支持駱人龍出面生事,而單憑駱人龍一個人,他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但是現在,事情演變的結果,駱人龍不但背後有支持的人,而且還可以想像得到這支持的人實力強大,不可輕侮。否則,決不可能於同一天的夜晚,同時向七處地方逞現威風。
三堡四派當天就各派快馬專人交換了函件,約定了時日地點,共商對付駱人龍之策,同時,也更加強了全面的搜查,以期把駱人龍由暗中逼了出來。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紅柳莊。
在五莊主卓劍彬策劃之下,駱人龍第二天就首途奔向三堡四派議事的地點王屋山,紅柳莊的幾位莊主,與化名吳員外的鄭昆也隱身隨後趕了前去。
王屋山在山西省陽城西南,西入垣曲縣,南跨河南濟源縣界。
這次駱人龍預擬的路線是經合肥,六安,商城,信陽,北上郾城,經臨川,越洛陽,出濟源,從南源直登王屋。
一路上,駱人龍發現不少三堡四派中人,往來梭巡不絕,他們似乎只注意年輕俊秀的哥兒,因為據他們過去見過駱人龍的人說,駱人龍是個唇紅齒自的少年,所以他們對這個臉如紫醬的駱人龍,誰也沒有加以注意,任由駱人龍長軀直入,一直奔到了臨安。
臨安到王屋,已經沒有幾天的路程了。
這天,駱人龍輕裘孤騎,出了臨安,心中打著快意恩仇的如意算盤,想到得意的地方,不由沾沾自喜地發出一聲長嘯。
人馬便在這聲長嘯之中,疾奔而下,一口氣,趕了數十里地,才放緩腳步,緩緩馳行。
前行不遠,看見前面有一條小溪,橫過官道,把官道截成了兩段,溪上有一座石橋,橋下流水潺潺,石橋兩頭,垂柳迎風,頗有小樓流水意味。
駱人龍不禁勒住坐騎,跳下馬來,任由馬兒自去喝水,自己則坐到石橋墩上,一面休息,一面觀賞風景。
就在他神遊物外,自我陶醉之際,一聲“阿彌陀佛”的佛號突然起於他的背後。他驀地一驚,扭頭望去,不知何時,竟有四個中年灰袍和尚,立於橋心。
駱人龍自詡功力不弱,想不到這四個和尚到了身後,自己猶自未覺,不禁暗驚地對那四個和尚多打量了幾眼,最後站起身來,禮貌地說了一聲:“四個禪師請了!”
那四個和尚同時合什為禮,也道了聲:“小施主好!”竟是站在原地,不進不退。
駱人龍心中奇怪,忍不住問道:“四位禪師可是要在此處等什麼人?”
四僧之中,一個白白胖胖的和尚,莊色道:“請問小施主尊姓大名?”
駱人龍自忖沒有和尚朋友,料想人家不會是找他的,同時也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姓名,於是牽過馬匹,笑道:“小生有事須先行一步,恕不久陪了!”縱身上馬,準備繼續趕路。
那知那四個和尚一字排立橋上,竟是不肯讓路。
那白白胖胖的和尚,又是當胸合什道:“小施主何其匆匆,今日相遇,便是有緣,何妨稍待片刻,大家談談!”
駱人龍實在不想和他們多說,但又不便縱馬衝過去,皺起劍眉,不大高興地道:“彼此素不相識,莫耽誤了在下行程,請即讓道如何?”
另一個瘦瘦長長的和尚,唸了一聲佛號,道:“尚請小施主見示名號!”大有駱人龍不說出姓名,便不讓他通過之意。
駱人龍不禁心中微微起火,口氣更不和善地道:“你們是什麼和尚,怎可如此無禮!”
四個和尚,又同時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仍是那白白胖胖的和尚說道:“不敢!貧僧少林悟通,悟理,悟明,悟善。”說著,分別指給駱人龍認了。
那白白胖胖的和尚就是悟通,那瘦瘦長長的名叫晤明,另外二個,便是悟理和悟善。
駱人龍久聞嵩山少林在武林中素有泰山北斗之稱,門下弟子也極為方正,現在人家露出了身份,自己倒是不便發脾氣了。
當下只好又跳下馬來,抱拳道:“小生馬恨生,不知禪師們有何見教?”
那四個和尚眼睛同時一亮,道:“馬施主可是準備前往王屋山麼?”
駱人龍這次的行動,極為隱密,想不到竟給少林和尚知道了,心中不免微吃一驚,忖道:“好!你們大約是替三堡四派出頭找麻煩的了!”轉念及此,立即劍眉一挑道:“四位禪師可是不準小生到王屋去!”
悟通和尚笑道:“豈敢!豈敢!小僧等只是奉了本派掌門師尊之命,擬請施主駕臨嵩山敝寺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