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壯志的確看呆了,只見大殿階上除了三位年高師太,雙手合什,微躬前身,恭謹站立外,其餘所有尼姑,俱都伏跪在地上。
白髮道姑,手持佛塵,肅然立在右側殿脊上,似為凌壯志在大佛寶殿前殺人,而感到憂急不安。
凌壯志殺了“飛鬍子判官”三人,自然是應該,只是不該讓他們的血流在這塊佛門靜地上。
這時見白髮道姑立在殿脊上,久久不知下來,立即惶愧的伏在地上,靜待受責。
驀聞二位師太,同時恭聲高呼:“恭請庵主駕蒞大殿,俾全庵弟子參拜。”
凌壯志伏在地上不敢抬頭,但他心裡感到非常迷惑,他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庵主蓄髮,所有的尼姑光頭。
尤其令他不解的是,白髮道姑前輩,何以年歲並不比三位師太高,而居然提任了凌霄庵主?
心念間,驀聞白髮道姑,沉聲說:“三位師太,不必多禮,即命全庵弟子起立,速將屍體運走,沖洗血漬,並押帶凌壯志至後殿聽候公審。
一陣衣袂輕響,凌壯志抬頭再看,側殿脊上已沒有了白髮道姑的影子。
這時跪在三位師太身後的十數中年尼姑,和跪在大殿上年青尼姑們,在了塵師太的揮手下,紛紛立起身。
三位師太,轉首看了跪在地上的凌壯志一眼,三人低聲一陣計議,即對一名中年尼姑,叮囑說:“先請那位小施主至靜齋待茶,再聽候庵主發落。”
中年尼姑合什應是,即向凌壯志走來。
凌壯志聽白髮道姑前輩說公審,三位師太又說聽候發落,他確沒想到懲治三個惡人,竟為自己找來這麼多的麻煩。
他望著向他走來的中年尼姑,一襲月白僧袍,斜披橙黃袈裟,邁著輕快的步子,神色端莊中透著和善。
中年尼姑來至凌壯志身前,雙手合什,謙和的說:“庵主已去,請小施主隨貧尼至靜齋待茶。”
凌壯志頷首應是,即由地上立起來,迷惑的隨在中年尼姑身後,直向左側殿的左角門走去。
這時,三位師太已進入大殿,幾個中年尼姑正指揮著一群年青尼姑,搬運屍體,沖洗血漬。
凌壯志默默的跟在中年尼姑身後,心中一直在想著,不知白髮道姑前輩拿他如何公審,如何處置這件事。心念間,已進入側殿角門,繞過一道迴廊,即是一排精舍,想必就是招待香客的靜齋了。
中年尼姑,將凌壯志引至最先頭一間精舍門前,側身肅客,單掌立什,說:“小施主請!”
凌壯志謙和的頷首為禮,當即走進門內。
室內通明三間,俱是桌椅高几,凌壯志不再謙遜,就在客位上坐下來,即有一名年青尼姑,送來一杯松子茶。
中年尼姑肅手一指茶杯,恭聲說:“小施主請用茶。”
說罷,當即坐在右側最末一張主位的方凳下。
凌壯志一俟年青尼姑退出,即向中年尼姑,拱手謙和的問:“請問大師法號是”
中年尼姑,立即欠身合什,謙虛的說:“貧尼明慧!”
凌壯志見明慧尼姑,舉止端正,言語和氣,立即動了向她探聽白髮道姑身世來歷的決定,因而謙和的拱手說:“原來是明慧大師,失敬!失敬!”
明慧立即謙遜的說:“不敢當,小施主謙遜了。”
凌壯志頷首一笑,和聲問:“請問大師,小生先師故人——那位白髮前輩,何時接掌貴菴菴主,不知大師可願見告?”明慧尼姑一聽談到白髮道姑,立即恭謹的立起來,躬身合什宣了聲佛號,接著落坐恭聲說:“本菴菴主,大慈大悲,捨己為人,她在十九年前甘冒自身生命危險,救了本庵數百弟子一次浩大血劫”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不由驚異的“噢”了一聲,但沒有插言。明慧繼續說:“浩劫後的第三天,本庵第十六任庵主大智師太圓寂,臨終遺有法諭,本庵現任庵主接掌第十七任門戶,全庵上至師太下至弟子,俱都衷誠信服.本庵主接掌門戶以來,轉瞬已經十六寒暑了。”
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肅容問:“敢問大師,當年庵主前來恆山之時,可是已經皈依佛祖了?”
明慧搖搖頭,肅聲說:“庵主那時尚是一位雙十年華的絕美少婦。”
凌壯志心頭再度一震,呆呆的久久不知發言。
明慧由凌壯志方才一見庵主立即伏跪在地一事看來,斷定凌壯志與庵主之間,有極密切的關係。
她比庵主年長一歲,對庵主以往的身世,也極想在凌壯志的口裡探出一些來歷,於是歉然說:“小施主今晨入庵之時,如果對了塵師伯說明尊師故人就是本菴菴主,了塵師伯當不會令小施主至山門以外等候令師姊了。”
凌壯志一定心神,黯然說:“大師有所不知,小生自己也不知先師故人的姓氏身世。”
明慧聽得一怔,似是感到十分驚疑。
凌壯志,繼續肅容問:“請問大師,當年庵主來時,衣著服飾佩何兵器?”
明慧會意,立即回答說:“庵主當年來庵時,著淡紫羅衫,百褶長裙,外罩銀緞無夾袖襦,沒有佩帶兵刃,與敵人交手時,似是雙手能發無數閃閃發光的暗器”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插言問:“大師可曾看清庵主發的是什麼暗器?”
明慧搖搖頭,坦然說:“那時貧尼尚是一個三代弟子,不準近前,無法看清庵主發射的是何暗器,不過那種暗器,相當厲害,而庵主的武功,也高的駭人。”
凌壯志秀眉一蹙,似有所悟的問:“大師,庵主是否在她來庵之前,發眉便已霜染了?”
明慧毫不遲疑的搖搖頭說:“沒有,那時庵主秀髮如雲,烏如墨染,雖然花容絕世,但眉宇間卻蘊藏著海般深的憂鬱。”
凌壯志知道,濃重的憂鬱,極度的痛心,是她白髮原因,於是,略一沉思,繼續不解的問:“全庵弟子皆剃度,為何唯獨庵主蓄道髻?”
明慧神色立趨默然,說:“庵主在接掌本庵門戶時,曾有言在先,其一,在她心願未了之前,不剃度,其二,在未剃度之前,不主持庵務,其三,有人持亮銀判官筆來庵訪人,或有女子自稱胸前有痣者前來訪人,應即引至後庵石室,由她親自接見。這些要求,全庵上自師太執事,下自三代弟子,俱都欣然同意。”
凌壯志一聽,心中一陣難過,他知道,娟師姊和他一來,白髮道姑就要落髮剃度,終生為尼了,因而關切的問:“庵主的法號是”
明慧立即恭謹起身,合什肅容說:“大悟師太!”
凌壯志默然搖了搖頭,心說:“四十未到,發眉俱白法號雖雲,“大悟”,實則終日為情所苦。
就在這時,驀然一聲巨鍾大響,聲震屋瓦,地面顫動。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驚異的望著明慧尼姑。
明慧立即肅容回答說:“現在庵主法諭召集全庵長幼三代弟子,齊集後殿,就要公審小施主了。”
凌壯志既迷惑,又心驚,他不知道這位恩師故人,為何要設庭公審,他既不是凌霄庵尼姑,又不是那一位師太的傳人。
心驚的是,不知如何公審,將他如何處置,萬一審判的不合理,影響了赴崆峒山為師報仇的行程,又該如何?
念及至此,萬分焦急,繼而一想,覺得白髮前輩有許多有關恩師的身世問題等待娟師姊前來詳述,自是不會過份嚴厲處置。
但,他仍有點不放心,於是略顯焦急的問:“大師,貴庵公審”
話未說完,驀然一聲,第二擊巨鍾又響了,凌壯志的話,立被掩沒了。
明慧雖未聽清楚,但已瞭解凌壯志的心意,於是,肅容解釋說:“本庵弟子有違犯最嚴重這庵規者,始舉行公審,重者處死,次者無期監禁,最輕者為終身勞役,至死不得進入三殿誦經。”
凌壯志一聽,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實在猜不透這位白髮前輩何以要如此嚴厲的制裁他。
再說,劍魔“太虛九劍”,一經施展,威勢凌厲無匹,往往收勢不及,如果她確與恩師有極密切的關係,這一點她應該深悉才是。
明慧已經看出凌壯志是個身懷絕技少年,以他的武功來說,本庵也許只有庵主可敵,他能俯首聽審,必是庵主當年師門的傳人。
她見凌壯志神色焦急,立即安慰說:“小施主對本庵尚有一點不明,所謂公審,是由三位師太宣佈犯罪事實,庵主判罪,長幼三代弟子不服者可代犯罪弟子伸辯,減輕或加刑,最後付諸公議。
說著,感激的看了凌壯一眼,正待再說什麼,門口人影一閃,急步走進來一個身披淡黃色袈裟的年輕尼姑。凌壯志心中已經瞭然,立即由椅上立起來。
身披淡黃色袈裟秀麗尼姑,左手扣劍,美目看了凌壯志一眼,單掌合什,微一躬身,恭聲說:“有請凌師叔!”
凌壯志一聽這個稱呼,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個稱呼雖然聽來親近,但公審之時就可加上一個違抗師門尊長命令的罪名。心念間,驀聞明慧,以憂鬱的聲調催促:“凌師弟請!”凌壯志看了微蹙修眉,神情凝重的明慧,知道她也在為這個稱呼而憂急,但,事到如今,也只好硬著頭皮前去了。於是,疑著滿懷迷惑,舉步向室外走去。
來至室門一看,方才和“飛鬍子判官”三人交手的三個身披淡黃色袈裟的年輕尼姑,俱都抱劍立於門外。
三個年青尼姑,一見凌壯志從容走出來,俱都扣劍躬身,齊聲低呼:“凌師叔!”
凌壯志年輕輕的被這些比也大好幾歲的年青尼姑稱“師叔”,乍然聽來,總覺有些不自然,在心理上,似乎突然老了二三十歲。對方既然如此稱呼,只得肅穆謙和的頷首還禮。
其中兩個年青尼姑,立即抱劍頭前帶路,其餘兩人和明慧則跟在凌壯志身後,直向大佛寶殿方向走去。
繞過寬廣巍峨的大佛寶殿,地勢逐漸上升,俱是寬大青石臺階,左右共有六座紅磚朱漆院門。
進入正中另一座高大門樓,七八丈外,即是第二座大佛殿,殿的形式較小,雄偉氣勢遠不如大佛寶殿。
凌壯志前進中,一直低頭沉思,他無心去看,這座工程浩大的庵院,腳下只是跟著兩個尼姑的身影,一走一趨的登著寬大石階。驀然一聲,第三擊巨鍾又響了。
再向前看,雙目倏然一亮,只見數百級臺階之上,雄峙一座金瓦朱牆,形如龐大客廳的大佛殿,殿前正面的門,全部敞開了。令凌壯志驚異的不是第三座大殿,而是距大殿二十餘階的平臺處,有四尊金光閃閃的高大神像。
這時,日近正午豔陽直射,四尊高大金神,金光刺目,加之距離又遠,無法看清是神是佛。
再前進數十級,凌壯志心中一動,他已能凝目看清那四尊金神,竟是戌守南天門,驅妖降魔的“四大天將”。
四大天將,威武懾人,有的託塔,有的持就,四人四個不同姿勢,俱都飛眉怒目,作著攻擊之勢。
凌壯志天姿絕頂,悟性超人,他遠遠一見這四座金神,便立即悟出這是四招曠古凌今的絕學。
前進中,他細心參研,依序推演,去掉四大天將手中的兵刃,發現這四個姿勢,循環相連,可掌可拳,是四招威力無比的絕世掌法。
一經參透,恍然大悟,白髮前輩後殿公審的目的,原是要藉此讓他獲得一套威勢奇猛的掌法。
他斷定這四招掌法,即使是凌霄庵的三位師太,也未必見得已經悟出來,當然,白髮道姑如此作的原因,也在試探他是否有這份機緣。
來至近前一看,四尊金神竟有一丈二尺多高,頭如巴斗,手似薄扇,口如血盆,眼似銅鈴,十分赫人。
登上三殿臺階,四個年青尼姑同時停身,齊向大殿前簷走去。
凌壯志舉目一看,殿內正中一張高約五尺的檀木大床,白髮道姑,神情肅穆,盤膝坐在一張厚厚的黃綾大蒲團上。
三位師太,四大監院,和五位執事,分別在床前的十數大椅上,其中一張大椅無人,想必是身後明慧大師的座位。
在分列大椅的盡頭,有兩方桌,上放筆墨紙硯,桌後,分別坐著一個擔任筆記的尼姑。
在左右大椅的後面,整齊的盤坐著三百餘名尼姑,俱都神情凝重的望著殿外的凌壯志。
打量間,驀聞四個年青尼姑,同時恭謹朗聲說:“啟稟師祖,凌師叔帶到。”
四人報告完畢,恭身靜立,聽候指示。
這時,整個大殿雖有數百人,但靜的卻沒有一絲聲音,空氣低壓的令人感到有些窒息,相互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白髮道姑,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也不看凌壯志一眼,接著深沉聲說:“帶上來!”
說罷,再度合上鳳目。
四個年青尼姑,扣劍恭聲應是,立即退至凌壯志身側,四人擁著凌壯志即向殿內走去。
這時,明慧早已歸坐,大殿內靜的落針可聞,數百尼姑驚急目光,閃爍不停。
凌壯志被擁至距檀床七尺處,四個年青尼姑,立即退至左右筆記書桌的外邊,抱劍恭立。
三位太師,霜眉微蹙,神色凝重,四大監院,五位執事,在肅穆的神態間,尚含有一絲迷惑。
凌壯志恭身下跪,俯伏在地,恭聲說:“弟子凌壯志,叩見前輩。
白髮道姑倏睜開目,冷電閃爍,神色深沉的怒聲問:“凌壯志,你可知罪?”
凌壯志不敢說不知,只得恭聲說:“弟子知罪。”
白髮道姑,立即轉首對了三師太問:“請師太查查看,違抗師門尊長命令,沾汙佛門靜地刑該處何?”
了塵師太,恭身立起,合什恭聲說:“貧尼有下情恭稟庵主。”白髮道姑,怒容略展,頷首說:“師太請講。”
了塵師太述敘說:“根據本庵清規律罪,違背庵主命令,不聽制止者,視同叛徒,立即處死!”
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他確沒想到,一個尼姑庵,居然有如此嚴厲的刑章。
又聽了塵師太繼續說:“至於侮藐佛祖,汙穢聖地,應處死刑或監禁終生,一經觸犯,不必公審,當即執行。”
凌壯志一聽,再度嚇了一跳,他覺得凌霄庵的清規律條,較之武林各大門派,尤要嚴厲幾份。
當然,他不會知道這條清規細則中,包括有庵中弟子,與人通姦調情或同性相變等情在內。
又聽了塵師太繼續說:“凌小俠雖為庵主俗家師門弟子,確曾犯有不聽尊長制止之罪,但卻不適合本庵清規條例,如照武林各大門派而言,據貧尼所知,派規最嚴者莫過於武當,少林、峨眉、崑崙等派,其違犯上述條例者,輕者逐出門牆,重者收回所授武功,當不致取其性命。”
說此一頓,慈眉看了一眼全殿數百尼姑,繼續說:“至於沾汙佛門靜地一事,凌小俠乃基於義憤挺身而出,拔劍相助,為本庵解危除害,理應視為本庵救星,怎可再加諸其罪,貧尼不願,諸監院、執事和數百弟子亦不願也。”
白髮道姑,微合雙目,緩緩含首,似覺言中有可取之處。
了空師太,性情較急,未待白髮道姑許可,起身直接口說:“庵主因在後庵後清修,不知近日情形,這三個孽障,每晨必來糾纏,胡言亂語,肆無忌憚,如此狂徒,正該及時剃度,免得今後害人,吾佛有靈,才冥冥中招來凌小俠代佛降魔,怎可再加罪代天行道之人?”
白髮道姑神色逐漸緩和,不停的微微頷首。
了凡師太,也起身合什,恭聲說:“兩位師姐之言,恭請庵主三思!”
白髮道姑,神色凝重,緩緩睜開眼睛,肅容看了一眼左右數百尼姑。
所有尼姑立即欠身合什,齊聲高乎:“恭請庵主三思!”
白髮道姑,霜眉一蹙,面現難色,目注三位師太,和聲問:“以三位師太之見?”
三位老師太,同時恭聲說:“略施薄懲,予以懺悔之機。”
白髮道姑,贊同的微一頷首,接著目注伏跪在地的凌壯志,怒聲斥責說:
“本應將你重責,念及你年青無知,三位師太講情。特給你一個悔悟之機,今後如有再犯,兩罪加並處分,還不謝過三位師太!”
凌壯志跪了幾乎半個時辰,雖然雙膝有些痠痛,但想到因此獲得一套威力無比的絕世掌法,這些委屈,已毫不覺得了。
這時見白髮道姑的紅潤面龐上,俱都綻著慈詳的微笑,同時合什還禮。
白髮道姑繼續沉聲說:“將凌壯志押至禁監院監禁,隨時聽命庵後石廬聽道。”
肅立兩側的四個年青尼姑,立即恭聲應是,抱劍向凌壯志走去。
凌壯志立即向白髮道姑叩頭恭聲說:“謝前輩寬恕之恩!”
說罷立起,垂首躬身,隨著四個抱劍的年青尼姑,直向殿外走去。
來至殿外,凌壯志特地細心觀察十數級下“四大天將”的背身形掌式,並慎重的一一默記心中。
繞過殿角,穿過一片精舍,即到一座獨院門前。
凌壯志定睛細看,只見牆高門大,粗笨簡陋,一望而知即是專為監禁庵中弟子專用的禁院。
其中一個年青尼姑,急步登上臺階,伸手在門上拍了兩下,門內立即傳出一陣急急奔跑的雜亂腳步聲!
呀然一聲,院門開了,開門的竟是兩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光頭小沙尼。
兩個小沙尼,一身黑衣,胖胖的小臉,像一對熟透的大蘋果,一雙烏黑大眼睛,望著門外的凌壯志只發愣。
叩門的年青尼姑,立即催促說:“快去打開執事監院級的禁房。”
一個較高一些的小沙尼,立即轉身奔了回去。
凌壯志舉步走進院門,遊目一看,院落寬大,青石鋪地,除了正中一大間,左右各一小間石屋外,院中冷冷清清,既無花草也無樹木。
這時小沙尼已將正中一間房門推開了,凌壯志也不言語,徑自走進門內。
門內粗桌木椅。右間一張大床,上有整潔被褥,前窗一張書桌,上置筆硯經書,除此再沒有什麼了。
凌壯志知道這就是監禁他的所在,看罷,立即坐在木椅上。
四個年輕尼姑,進屋同時收劍入鞘,其中一個年青尼姑,即對兩個一臉迷惑,充滿了驚異神色的小沙尼,沉聲說:“還不快些上前叩見師叔祖!”
凌壯志一聽,頓時一愣,轉瞬之間,又升了一級師叔祖,這令他真有些疑惑,自己是否已經是個白鬍子老頭。
心念間,兩個小沙尼,早已爬在地上叩頭,同時恭聲輕呼:“光明,正時,給師叔祖叩頭!”
凌壯志內心尷尬,表面沉著,也學著老人的動作,哈哈一笑,作出親切慈詳的表情,同時笑著說:“起來,起來,不必多禮。”
說著,欠身伸手,作著欲扶之勢,兩個小沙尼,遵命立起身來。
四個貌美的年青尼姑,一見凌壯志小人學著老頭樣,不由相互看了一眼,閉著小嘴笑了。
凌壯志頓時發覺,不由俊面通紅。
驀然,人影閃處,四個美貌年青尼姑,同時伏跪在地,齊聲低呼:“慧安、慧焚、慧音、慧律,叩見凌師叔。”
凌壯志心中一驚,頗覺不安,但想到方才四人的動嘴笑,立即依樣老大自恃的笑著說:“不必多禮,你四人也起來吧!”
說話之間,依然端坐,並無欲扶之意。
四位年青貌美的尼姑,俱都較凌壯志大二三歲,這時見凌壯志大刺刺的端坐不動,心中不禁有意刁難的齊聲要求說:“凌師叔武功高絕,技藝超群,弟子等也要學到像凌師叔這樣驚人的武功,希望凌師叔多多栽培。”
凌壯志絕頂聰明,早已看出慧安四人的心意,因而索性老氣橫秋的哈哈一笑,傲然說:“你等有心學好技藝,精神實在可嘉,只要你們悟性高,天賦夠、師叔絕不吝嗇,自會傾囊相授!
說罷,又是一陣倚老賣老的哈哈大笑。
慧安四人,平素也是極高傲的人,聽了凌壯志“悟性高,天賦夠”的話,個個心中不服,大有凌壯志瞧不起她們之慨。
想起他們四人,身披淡黃袈裟,乃數百三代弟子中選出資格最佳的四人,輕功,劍術,俱都遙遙領先,怎忍得下這口氣。
因而,四人仍伏跪在地不起,齊聲要求說:“請師叔趁現在清閒,場地寬闊,即時傳授弟子等一二招絕學,弟子等終身不忘凌師叔的恩德。”
凌壯志秀眉微蹙,知道她們心中俱都不服,有意要在他面前一展才華,因而心中一動,決意將方才悟透的四大天將掌法施展出來,既可試探凌霄庵的弟子是否會這套掌法,又可藉此作演練的機會。
心念一決,故作為難之色,久久才遲疑的說:“不過師叔有個不太合理的要求,就是每招只教三遍,學多學少,在乎你們自己的福緣悟力!”
慧安四人,自恃聰明過人,通常師太等人傳授武功,第一遍即可領悟,第二遍便豁然貫通,第三遍則已盡得其中精奧。
,四人一聽凌壯志規定只教三遍,立即齊聲欣然應是,同時,伏地叩頭愉快的立起身來。
凌壯志舉手一指門外,說:“我們就在院中演練吧!”
說罷起身,當先向門外走去。
慧安四人,相互遞了一個眼神,緊緊跟在凌壯志身後,兩個小沙尼,也驚異的站在門的兩邊。
到至門外,慧安四人,自動並肩肅立在院的一角,四雙閃閃生輝的明亮眸子,一瞬不瞬的望著凌壯志。
凌壯志深怕慧安四人根本就會這四招掌法,如果一經識破,自是極為難堪,因而故意解釋說:“師叔今天要傳給你們的是四招佛門掌法,一般佛門弟子僧、道、尼大都學過”
慧安四人一聽,秀麗的臉龐上,立即似笑非笑的一陣牽動。
凌壯志佯緊未見,繼續道:“施展這四招掌法時,要身逍遙,心自在,靈臺清明,可拳可掌,若恍若忽,快時疾如奔雷,氣勢萬鈞,緩時,如飄柳絮,勁透五指,內力遙空劈出,勢如長江大河,威勢猛不可擋、令敵虛實難測”
慧音是個鬼靈精,見凌壯志說了半天要決,而不報名稱,因而忍不住問:
“請問師叔,你這四招掌法是何名稱?”
凌壯志也不知是何掌法,但慧音問了,又不能不答,只得含糊的道:“僧、道、尼,三教定名不一,有的曰‘天神掌’,有的曰‘四神掌’,有的曰‘金神掌’,你們四人任選其一即可。”
慧好四人一聽,不由相互看了一眼,神色十分茫然,似乎沒有聽說過佛門中有這麼一套掌法。
凌壯志雖已悟透那四招絕世掌法,但卻尚未練習,他自己本身勢必也要緩緩演練一次。
於是,輕咳一聲,沉聲說:“你四人注意,現在師叔給你們緩緩演練一次。”
慧安四人,立即目注凌壯志緩慢演練的掌勢,但他們心裡的熱忱,似乎已不如方才來得殷切。
慧音天賦較高,她覺得這四招掌法,似有些熟悉,只是一時想它不起。
但看完了第一遍,仍不能領悟其中的奧秘。
慧安三人似是也感到有些驚異,待等四人發覺,要想凝神觀察,凌壯志已演至第四招了。
驀見凌壯志,雙目冷電一閃,同時一聲暴喝:“再一遍。”暴喝聲中,白影旋飛,掌影翻騰如雲,風聲呼呼,掀起一陣排山倒海的狂彪,最後,只見掌影不見人。
慧安四人,頓時看呆了,她們卻沒想到,那四招緩慢無奇的掌法,竟有如此驚人的威力。
凌壯志演得興起,意忘了再呼第三遍,他把這四招掌法,配合上“東海仙翁”獨步武林的“追魂幻蹤”,剎那間,白影如雲,掌影如山,院中狂風大作,灰塵激旋上升。
慧安四人,大驚失色,激旋勁力,逼得她們緊緊倚在牆壁上,衣袂疾飄,發出叭叭輕響。
凌壯志確沒想到這四招掌法,竟能反覆應用,循環不息,較他想象的尤為凌厲。
繼而,心中一動,立運“赤陽掌功”雙掌頓時殷紅如火,滿院一片火紅,空氣熱度驟增。
慧安四人大駭,宛如處身火窟,俱都嚇得脫口一聲驚呼:“凌師叔,凌師叔。”
驚呼聲中,神情慌張,紛紛縱身飛進屋內,兩個小沙尼早已驚得面無人色。
興致正高的凌壯志,一聞呼聲,頓時驚覺,急忙收住身形,遊目一看,三間石屋,六扇窗戶上的窗紙,俱都被激盪的炎熱狂彪燒焦了。
凌壯志心知不妙,再看立在屋門內的慧安四人,個個面色如土,俱都神情痴呆,張著小嘴,瞪著大眼,恐怖的望著他。
慧音見凌壯志身形一停,立即惶聲問:“凌師叔你?”
凌壯志知道,如果不能將慧安四人應付好,極可能因此又闖下一件禍事。
於是,佯裝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說:“師叔為令你們多一次領悟的機會,所以又多演了一遍。”
慧安修眉一蹙,疑惑的說:“凌師叔的這套掌法,似是與眾不同凌壯志深怕慧安四人回去報告三位師太,這對白髮前輩後殿公審的企圖,勢必立被揭破,因而,愉快的一笑,說:“只要你們有耐心,師叔定要將這四招與眾不同的掌法傳授給你們四人。”慧安四人一聽,心中暗喜,秀麗面龐上的惶恐神色,一掃而沒。就在這時,院門響起一陣叭叭叩門聲。
兩個驚魂未定的小沙尼,立即脫口說:“送午飯來了。”說著,較大的光明,急忙向院門奔去。
慧安四人也驚覺到時刻不早了,於是,同時施禮告辭。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正色說:“方才授藝之事,不得對任何人洩露,否則,全庵弟子俱都前來要求學習了。”
慧安四人雖為佛門弟子,但由於年青,心性仍未達到忘卻私慾的修為,自是不願別人也來學習,因而,恭聲應是,匆匆而去。轉瞬四天過去了,凌壯志仍被監禁在監院裡,既沒有被召至白髮前輩處聽道,也沒見慧安四人再來。
凌壯志一心用功,勤習掌劍,漸漸有些焦急起來。
尤其令他不安的是,何以這些天仍未見娟師姐到達?繼而一想,莫非中途遭遇到什麼意外?
一想到娟師姐的安危,他的心再不能保持平靜了。
繼而一想,娟師姐也許正在山中,只是找不到這座世外綠谷中的凌霄庵。
他焦急的在室內負手踱著步子,低頭想著娟師姐在中途,或者在山中可能發生的種種情形。
最後,他決定去找白髮前輩,向她要求離庵去找娟師姐。他在焦急不安的心情下,好不容易等到二更過後,凝神一聽,光明、飛明兩個小沙尼已經睡覺了。於是,輕輕拉開房門,悄悄走了出來,反手將門掩好,騰空飛上房面。
夜空如墨,繁星暗淡,整個凌霄庵,一片漆黑,僅百數十丈以外的大佛寶殿前,有數點螢火之光。
凌壯志略微一看,展開輕靈身法,馳出凌霄庵,縱躍如飛,捷逾狸貓般,直向庵後竹林馳去。
庵後茂林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陣陣山風,吹得枝搖樹動,發出沙沙的淒涼聲音,愈顯得夜的可怕。
一陣飛縱,即見數十丈外的竹林內,一片漆黑,看不清白髮道姑的石屋位置。
來至竹林外沿,凌壯志不禁有些遲疑,他不知道這樣作是否有些冒昧,白髮前輩會不會惱怒?
心念未畢,驀然傳來白髮道姑的悄聲急問:“是志兒吧?”凌壯志心中一驚,急忙恭身,也悄聲回答了聲是。
白髮道姑似乎正需要凌壯志前來,因而,焦急的悄聲說:“快些進來。”
凌壯志聽出白髮前輩的聲音中,充滿了憂急,同時,看到漆黑的石屋中,兩點寒星一閃而逝,因而,心情頓時緊張起來。於是低聲應是,屏息前進,到達石屋門前,立即躬身低聲說:“志兒叩請前輩金安。”
白髮道姑急忙悄聲說:“進來坐!”
凌壯志恭聲應是,並息進入門內,仍坐在以前坐過的蒲團上。白髮道姑一見凌壯志坐好,立即憂心的低聲問:“志兒,你娟師姐為何仍未見來?”
凌壯志也憂急的回答說:“志兒正為此事前來。”
說話之間,發現坐在石床蒲團上的白髮道姑,霜眉微蹙,神色憂鬱,臉上已失去前幾日的那份光采。
白髮道姑,不解的問:“你和娟兒在什麼地方分手?”
凌壯志見問,心中不禁一陣難過,闇然說:“在贛邊石門鎮。”
白髮道姑略一沉思,關切的問:“你說娟兒的武功並不庸俗?”
凌壯志一聽,知道白髮道姑已開始關心到娟師姐的安危問題。因而,肯定的頷首恭聲說:“是的,娟師姐的武功,並不遜志兒多少。”
白髮道姑一聽,神色似乎開朗了不少,但她仍不由自主的蹙眉自語說:
“奇怪,為何還不見來呢?”
凌壯志看出白髮道姑對娟師姐的關注,毫不遜於自己,因而提議說:“前輩,娟師姐可能早已到達恆山,只是找不到這座綠谷中的凌霄庵。”
白髮道姑同意的頷首說:“我也在這樣想!”
凌壯志接口說:“志兒想去峰下尋找娟師姐上來。”
白髮道姑,霜眉一蹙,面現難色,遲疑的說:“恆山方圓數百里,高峰如林,大小寺院,無人統計過究竟有多少座,要想找你娟師姐,恐怕不易”
凌壯志堅毅的說:“不管如何,志兒想去試試!”
白髮道姑緩緩頷首說:“也好,看來這孩子的智力似乎沒有你的高,不過不過凌霄庵的庵律規定,庵中絕對不準留宿男客,如果放你出來,你便無處安身。”
凌壯志一聽,恍然大悟,原來白髮道姑將他監禁在禁院的原因是為了解決他在凌霄庵安身的問題。
心念間,又聽白髮道姑繼續說:“我雖命了塵師太,傳逾全庵的弟子任何人不得前去禁院打擾你,但你明日離庵,勢必瞞不過兩個小沙尼。”
凌壯志這時也明白了慧安四人何以未去禁院的原因,他的確沒想到,一個尼姑庵,竟有如此嚴明的紀律,較之那些徒有其表的名門大派,尤有過之。
他本想說,明日離開之時,嚴厲叮囑兩個小沙尼不得洩露消息,但話至口邊,又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而,心中一動,立即改口說:“志兒既然離開凌霄庵,在未找到娟師姐前,自是不會回來”
白髮道姑未待凌壯志說完,立即阻止說:“這樣不妥,萬一你娟師姐找了來,又不知你在何處了。”
凌壯志立即補充說:“志兒可每天日落以前回來,深夜宿在峰顛破殿內。”
白髮道姑覺得這樣作太辛勞了,因而連連搖頭說:“不妥,不妥,還是再等一兩天吧!”
凌壯志見白髮道姑不準,自是不敢堅持,只得恭聲應是。
兩人一陣沉默,似是都在判斷宮紫雲何以尚未到達的原因。
驀然,白髮道姑的鳳目一亮,似乎想起什麼,於是,目光註定凌壯志,再度壓低聲音問:“志兒,那天你由前庵靜,到達第三進大殿,這中間,你可曾發現凌霄庵內,有何奇異之處?”
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這才知道白髮道姑真正公審的原因,果然被他料中了,於是,也低聲回答說:“志兒發現殿前這四尊丈二金神,是四招威勢無比的凌厲掌法,也是四招剛猛絕倫的拳法。
白髮道姑一聽,面色立變,十分震驚的贊聲說:“天良選材,果具慧眼,確是武林一位奇才,志兒,你果然未負我對你的一番苦心,聽你口氣,似是已領悟其中精奧。”
凌壯志立即感激的恭聲說:“多蒙前輩栽培,志兒已盡得四招掌法之精緻玄妙,如恩師英靈有知,亦當含笑泉下了。”
白髮道姑一聽,臉上喜色盡失,鳳目中立即湧滿了淚水。凌壯志一見,非常不安,知道不該說恩師“英靈,泉下”等字,這時見白髮道姑已緩緩流下兩行淚水,心中甚是後悔。
一陣沉默,白髮道姑再沒有說什麼。
凌壯志知道該走了,於是,恭身立起,闇然說:“志兒不肖,觸動前輩悉思,內心甚感不安,今夜時間已晚,志兒就此告辭,明晚再來請安。
說罷,雙膝跪地,伏身叩頭。
白髮道姑沒有言語,僅含淚戚然的點了點頭。
凌壯志從地上起來,恭謹的退出石屋,直到退至竹林內始轉身向前馳去。
凌壯志前進中,內心既痛苦又迷惑,他覺得白髮道姑和恩師“朱腕銀筆”
葉天良,定有一段不平凡的際遇。
心念間,驀然一聲沉痛嘆息,徑由身後飄來。
凌壯志心中一陣難過,立即剎住身形,定睛一看,離開竹林數十丈了,前面不遠,已是凌霄庵的高大庵牆了。
他闇然望著黑暗中的竹林方向,傷感的搖了搖頭。
驀然,他的心一動,雙目冷電一閃而逝,轉首一看數百丈外的冰峰雪顛,展開輕功,電掣撲去——
來至通向峰顛的壁處,身形絲毫未停,雙袖一抖,騰空而上——
升上峰顛,茫茫一片灰暗銀色,寒風凜烈,直透衣衫,凌壯志略微一辨方向,直奔那座殘破大殿。
來至破殿階前一看,心頭不由一震,只見紅袍釘心判的兩段僵硬屍體,赫然仍分置在原地方。
凌壯志看得異常不解,那天聽“飛鬍子判官”三人的口氣,分明已經來過此地,他們為何未將釘心判的屍體埋起?
這時想來,那三個既不尊師又不重道的惡徒,確實是死有餘辜。
凌壯志不忍釘心判露天暴屍,只得伸手提起兩段僵硬屍體,飛身奔至一片雪巖處,順手丟進一道懸巖中。
接著,飛身縱回破殿階前,一長身形,騰空而起,飄然落在破殿脊上。
遊目一看,遠處一升漆黑,看不清何處是突出雲上的幾座銀峰絕巔。
仰看夜空,昏暗深藍,正是午夜三更。
他想到方才白髮道姑那姑聲憂鬱的嘆息,在此夜靜更深的絕峰上,竟然傳達至數十丈外,假設運足功力,氣納丹田,振聲一呼,豈不要隨風飄出數十里?
娟師姐如果確已到達恆山,勢必聽到呼聲,因為她在這等心焦意亂之際,定然輾轉難以入睡。
心念已定,氣納丹田,兩手捧在口上,振聲高呼“喂——”
一聲高呼,山野震動,萬峰千谷,俱是“喂”的回聲,餘音飄蕩空中,歷久不絕,直達十數里外。
凌壯志一聽,心中大喜,只要能將娟師姐呼來,就是天翻地覆,這時,他也在所不計了,於是,運足功力,繼續振聲高呼:“喂——娟——師——姐——小——弟——在——最——高——峰——上———等———你!”
如此一呼,空山震盪,聲如半空發雷,隨著山風,直向山外飄去。
凌壯志略微一頓,繼續呼第二次
就在他高聲呼完第二次的同時,一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徑由身後峭壁處傳來。
凌壯志心中一動,莫非娟師姐也正在這座絕峰上?
轉首一看,只見東北峭崖處,一點灰影,勢如驚紅奔電,奇快無率,正向他立身之處的殘破大殿奔來,眨眼已至數十丈外。
繼而凝目再看,心中大吃一驚,面色立變,只見那點奇快灰影,竟是綠谷竹林石屋中的白髮道姑。
凌壯志心知不妙,由白髮道姑慌急的神色判斷,可知事態的嚴重,於是,急忙縱身飄下大殿,身形剛達地面,白髮道姑已至殿前,立即親切擔心的沉聲說:“志兒。你怎的如此孩子氣,還不快回禁院去。”
凌壯志一想,也覺得自己幼稚的可笑,不由紅著臉笑了。
驀然——
一聲隱約可聞的清悠長嘯,都著山風劃空飄來,乍然一聽,似是遠在二三十里外。
凌壯志心頭猛然一震,雙目冷電一閃而逝,不由脫口驚呼:“啊,娟師姐!”
白髮道姑面色一變,立即疑惑的急聲問:“這會是娟兒嗎?”
凌壯志在清嘯音韻中已聽出是宮紫雲的聲音,因而肯定的說:“是的,一定是娟師姐!”
白髮道姑鳳目中,不知何時已湧滿了淚水,她仍有些不相信的問:“她會有如此精深的內功?”
凌壯志立即興奮的解釋說:“志兒曾向前輩說過,娟師姐的武功,並不遜小弟多少。”
說話之間,那聲清悠長嘯已經停止,但嘯聲的餘音,似是仍在群峰間繚繞,夜空中飄蕩。
白髮道姑的秀麗面容上,充滿了神往之色,她目光茫然望著嘯聲傳來的方向,夢囈般似的自語說:“她現在至在二三十里以外,以輕功極佳的高手來講,要達到此地恐怕也需一個時辰以上。”
說此一頓,似乎想起什麼,立即望著凌壯志,憂急的說:“志兒,你再呼喚你娟師姐一次。”
這正是凌壯志心中要做的,於是,恭聲應是,騰空飛上殿脊,面向方才嘯聲傳來的方向,再度振聲高呼:“喂——娟——師——姐——小——弟—
—在——你——的——西——北——方——。”
呼聲蕩空,餘音尚未消逝,那聲清悠長嘯,再度隨風飄來,較之第一次發嘯時近多了。
凌壯志一聽,情喜欲狂,低頭望著殿前的白髮道姑,激動的大聲說:“果然是娟師姐,前輩”
說話之間,發現白髮道姑的和麗面頰上,已流滿了淚水,因而驚的頓時呆了。
驀然白髮道姑,激動的顫聲說:“這孩子的輕功確實不俗,現在她至少已繞過一座高峰了。”
說話之間,掛著淚痕唇角上,立即浮上一絲欣慰的微笑。
凌壯志頓時想起晉德大師在“臥虎莊”對官紫雲讚美的那句話,因而,望著白髮道姑,愉快的說:“娟師姐的輕功,堪稱絕世,據說,她習的是‘百丈咫尺’”
白髮道姑似乎吃了一驚,不由抬頭望著凌壯志,問:“你娟師姐的師父是誰?”
凌壯志頓時語塞,因為她也不知道宮紫雲的授藝恩師是誰,因而遲疑的說:“由於和娟師姐相處僅有一日一夜之間,志兒尚沒有機會問。”
白髮道姑略一沉思,突然問:“你娟師姐是用劍嗎?”
凌壯志立即頷首應是。
白髮道姑霜眉一蹙,迷惑的說:“她不可能現在仍活在世上,即使沒有死,也不會收‘金刀毒燕’阮陵泰這等陰謀狡猾的人為徒。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脫口問:“前輩說的是誰?”
白髮道姑遲疑的說:“說出來你也不知。”
但,她仍忍不住抬頭問道:“志兒,你可聽說百年前有位以輕功劍術著名的‘御雲仙姬’?”
凌壯志立時想起在馬鞍山石洞中時,晉德大師曾談過這位一代著名俠女,因而頷首說:“志兒知道,據說昔年武林中,有人批評她的劍術雖精,但仍敵不過兩百年前的劍魔烏衣狂生的‘太虛九劍’,是以她踏遍全國要找劍魔的傳人,加以印證,但她始終沒有如願,後來便不知所終了。”
白髮道姑,闇然說:“如果,‘御雲仙姬’知道劍魔‘烏衣狂生’的劍術,已達超凡入聖的至高境界,她當不致再終年在外,妄自奔波凌壯志聽得心中一驚,不由脫口急問:“前輩說的劍術至高境輥,可是指的‘御氣飛劍’?”
白髮道姑立即點了點頭。
凌壯志一聽,頓時愣了,這話如不是出自白髮道姑之口,他簡直不敢相信,凌厲霸道的“太虛九劍”,居然能練達“御氣飛劍”的神化境地,根據他自己的看法,似乎是決不可能的。
就在這時,那聲輕清悠長嘯,又響了,這次聽來,就在峰下。嘯聲逐漸上升,愈聽愈近,清倏入耳,但音質中充滿了喜悅焦急。
凌壯志一聲歡呼,飛身飄落殿下,同時興奮的說:“前輩,志兒要迎娟師姐去了。”
說話之間,縱躍如飛,直向嘯聲傳來的方向馳去。
白髮道姑,如痴如醉,鳳目中的淚珠,再度簌簌的滾下來,她望著傳來清嘯的黑暗天際,喃喃的說:“百丈咫尺,這孩子來得太快了喃喃自語間,突然發覺凌壯志已經迎去,不由脫口急呼:“志兒站住。”
凌壯志聞聲停住,興奮的轉身望著白髮道姑說:“前輩,娟師姐就要上峰來了。”
白髮道姑,舉袖一擦眼淚,興奮的戚聲說:“志兒,我不願在此地見她,你可引娟兒去石屋見我。”
凌壯志迫不及待恭聲應是,轉身向東南迎去。
白髮道姑略一沉思,又悄悄跟在凌壯志身後。
凌壯志聽著逐漸接近的清嘯,掩不住心中的狂喜,他這時不知道見了娟師姐第一句話該向她說什麼?
他想著她的絕世風華,高雅的氣質
驀然,凌壯志靈智一亮,恍然大悟,在這一剎那,他由宮紫雲的高雅氣質,突然聯想到白髮道姑。
白髮道姑的雍容氣質和高雅的風韻,幾乎與娟師姐酷肖相似,難道白髮道姑就是娟師姐的生身母親?
看白髮道姑問到娟師姐的那副親切慈愛的神情,言詞語氣中的關懷,如非母女,豈能表現出如此密切的情態?
心念間,那聲清嘯已經停止了,極快的衣袂風聲,已聽得極為清楚。
凌壯志循聲凝目一看,只見東南一片雪巖中,一點黑影,快如彈射流矢,直向這面電掣馳來。
尤其,在朦朦旋飛的陣陣雪屑中,無法看清她真實的位置,乍然看來,恍如踏雪飛霧,愈顯得奇快神速。
凌壯志雖見過宮紫雲曾施展她的絕世輕功“百丈咫尺”,但像今夜盡力施為尚屬首次。
雙方相對飛馳,距離閃電般的短縮,眨眼已不足十丈了,對方飛馳而來的黑影,果是一別多日的宮紫雲。
凌壯志驚喜欲泣,多日來的相思眷念,一齊湧上心頭,喉間一陣喉硬,於是呼不出聲來了。
紫裳背劍的宮紫雲,一見飛身迎來的凌壯志,寒潭秋水般的鳳目中,淚水像決堤江河般湧下來,同時,悲聲戚呼:“弟弟”
戚呼聲中,玉臂伸張,飛身撲進凌壯志的懷裡,再也忍不住失聲哭了。
凌壯志惶急的將宮紫雲的嬌軀摟在懷裡,俊目流淚,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她的如雲秀髮,同時,口裡不停的低呼姐姐。
立在七八丈外雪巖後的白髮道姑,僅僅看到一個撲進凌壯志懷裡的人影,便忍不住淚眼模糊,掩面無聲的痛哭了。
她聽著宮紫雲的哭聲,既喜且悲,既興奮又痛心,屈指算來,轉眼已是二十年了,人生有幾個二十年?
宮紫雲的哭聲停止了,凌壯志舉袖擦她玉頰上的淚水。
當凌壯志舉袖欲擦的時候,他不由面色一變,脫口驚呼:“啊,娟師姐,你?”
凌壯志的確驚呆了,他發現宮紫雲豐滿的玉頰瘦削,嬌豔闇然無光,黛眉間籠滿了悽愁,既使那雙令他神迷的眸子,也沒有以前明亮了。
他呆舉著衣袖,久久不知移動,他尚以為是,這些天的旅途奔馳,將這位國色天香的絕美少女勞頓成這副憔悴樣子。
但,隱身雪巖後的白髮道姑,卻看得又驚又喜,她似乎沒想到她日夜思念的娟兒,已經是婷婷玉立,美如仙女了。
宮紫雲一陣哭泣,心中的相思,氣忿,委屈,似乎一切都隨著眼淚流盡了。這時見凌壯志為她的憔悴驚惶發呆,不由嗔聲說:“哼,還不都是為了你!”
說話之間,發現自己仍偎在凌壯志懷裡,不由羞得嬌靨一紅,似真似假的佯怒退開了。
凌壯志頭一震,不由急聲問:“為什麼?為我?”宮紫雲忿忿的舉手擦了一下淚,仰首望著夜空,沉聲問:“我問你,你為什麼故意避我?為什麼在石門鎮不追我?你為什麼一個人先到恆山來?”
一陣為什麼,問得凌壯志心慌意亂,不知如何解說。
宮紫雲見凌壯志沒有回答,芳心愈加生氣,不由黛眉一挑,轉首望著凌壯志,繼續怒聲問:“我問你話,你為什麼不答,你為什麼不理?哼,你當我不知道嗎?我和葉小娟”
話未說完,嬌軀微抖,急忙舉手俺住嬌靨再度痛心的哭了。凌壯志一見,心中愈加荒亂不安,不由急上數步,伸手支握宮紫雲的雙腕,同時,惶聲說:
“娟師姐,你誤會了”他的手剛一觸及那雙顫抖的玉腕,宮紫雲身形一閃,避開了,同時哭著說:“我不是你的師姐,你不要碰我。”
凌壯志見宮紫雲如此氣惱,愈顯得手足無措。
隱身雪巖後的白髮道姑,也看呆了,她似乎沒想到她夢想一見的娟兒,竟有如此強烈的性格。
她看得出宮紫雲確確熱愛著凌壯志,只是滿腹的妒火和途中牽掛凌壯志所受的委屈,這時一併要發洩給凌壯志罷了。
他早在聽了凌壯志的敘述時,即有了一個決定,她必須儘快為這兩個小兒女完成百年好事,否則,他們決難逃脫未來的悲慘命運。
她看得很清楚,以凌壯志如此高絕的武功,不難轟動江湖,震驚武林,以他如此英俊年少,不知要有多少俠女為他傾倒。
假設,他們雙棲雙飛,形影不離,是一對名正言順的恩愛夫妻,那些意志堅強,明斷事理的少女,自會遠離。
心念未畢,驀見凌壯志愁眉苦臉的訕訕問:“娟姐姐,你你可是遇到了葉小娟?”
宮紫雲依然掩面哭泣,這時見問,輕哼了一聲,說:“我不但遇到了葉小娟,還遇到了她那位不講理的母親。”
凌壯志所得心中一驚,不由急聲問:“她們怎樣對你?”
宮紫雲倏然放下雙手,氣惱的望著凌壯志,怒聲說:“她們向我要人,要我將你交給她們。”
說話之間,發現凌壯志腰間懸著一柄亮銀劍鞘的長劍,不由多看了一眼,但她這時卻無心去問劍的來源。
凌壯志已知道了“黛鳳”張雲霞,就是自己的師母,心中雖然生氣,但也不敢出言不遜,因為,秀眉一蹙,說:“她老人家怎會這樣”
宮紫雲一聽,芳心大怒,脫口厲聲問:“你說什麼?她老人家怎會這樣”
凌壯志被這厲聲一問,不由嚇了一跳,但,他受了白髮道姑的叮囑,不敢即時告訴她“朱腕銀筆”葉大俠就是她的生身父親。
他心中焦急有苦無法述,加之一時之間,又不知如何向娟師姐解釋,額角上頓時滲出了汗水。
宮紫雲怒目望著凌壯志,冷冷一笑,說:“原來你早就把她認作是你的岳母,難怪你張口她老人家,閉口她老人家的死勁稱呼。”凌壯志為難的解釋說:“娟師姐,你現在還不清楚”宮紫雲立即打斷他的話,怒聲說:
“我比你還清楚,你不必向我解釋。”
說此一頓,鳳目註定凌壯志,痛心的問:“你可知道你凌壯志的敗德惡行,和你武功蓋世的聲名,同樣的轟動整個江湖,震驚天下武林嗎?”
凌壯志聽得十分不解,不由驚異的問:“姐姐,這話怎麼說?”宮紫雲再度冷冷一笑,忿忿的敘述說:“你分明武功絕世,卻偽裝成文弱書生,既然為師報仇,卻又偷偷進行,讓人家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抱你越牆,下了彩聘又置之不理,調逗有夫之婦,誘人家妻婢離家出走,姓薛的好言相勸,反而撥劍成仇,黃山天都峰上,暗室欺汙弱女,石門鎮還扇之際,又喜新忘卻舊歡”
凌壯志早已氣得面色鐵青,眼冒火星,渾身劇烈顫抖,這時再也聽不下去了,不由震耳大聲問:“這些話都是誰說的?”宮紫雲也大聲說:“還有誰?出名難惹的鐵鈞婆、玉山少主薛鵬輝,還有你的岳母大人‘朱腕銀筆’葉天良的遺孀張雲霞,這些人四出宣傳還不夠嗎?”
凌壯志聽宮紫雲直呼父名“葉天良”,母名“張雲霞”不由驚得渾知一戰,滿腔的忿忿也驚的全消了。
就在這時,一聲輕微咳聲,徑由七八丈外的雪巖中傳來。宮紫雲心中一驚,怒聲嬌叱:“什麼人?”
嬌叱聲中,倏舉玉腕,倉郎一聲,寒光如電,一宏秋水已橫在身前。
凌壯志見是白髮道姑,不禁呆了,他斷定白髮道姑想必也是為宮紫雲直呼父名而不得不提前現身了。白髮道姑見宮紫雲手法輕靈,撤劍奇快,斷定她的劍術造詣已極精甚,尤其橫劍姿勢,正是“御雲仙姬”的起始劍式。
因而,欣慰的點點頭,緩步向前走去,同時,親切的問:“是娟兒嗎?”
宮紫雲一聽,十分驚疑,但她聰明過人,立時會意,首先翻腕將劍收入鞘中。
凌壯志一定神,立即伏脆在雪地上,恭聲說:“前輩,這位就是娟師姐!”
宮紫雲不敢怠慢,立即屈膝脆在地上,依照白髮道姑方才的稱呼,叩首恭聲說:“娟兒叩見前輩。”
白髮道姑神情鎮靜,面含微笑,頷首親切的說:“你倆都起來吧!”
凌壯志、宮紫雲,同聲恭聲應是,即由彈地站立起來。
白髮道姑,含笑望著宮紫雲,鳳目中閃閃生輝,神色間充滿了慈祥,似是要審視宮紫雲的嬌靨上,可有什麼瑕疵。
但,恭身定立在一旁的凌壯志著得清楚,白髮道姑的鎮定含笑,俱是強自作出來的平靜表情。
只見她細心打量宮紫雲的身材,容貌,才是她出自內心的真情流露。
宮紫雲被白髮道姑看得嬌靨飛紅,直達耳後,不由緩緩垂下了頭,她不明白這位前輩為何如此看人。
白髮道姑見宮紫雲低下了頭,立即祥和的笑了,接著感慨的說:“眉目間,果然像你的父親”
話未說完,鳳目中已隱現了淚光,以下的話再沒說下去。凌壯志立即恭聲插言說:“志兒和娟姐姐,急待知道先師的身世”
白髮道姑未待凌壯志說完,立即會意,於是,頷首說:“你倆隨我來。”
說罷轉身,三人俱展輕功,直向正北峭崖處馳去。
宮紫雲聽說就要揭開自己的生父是誰,和自己的真實身世,心中即悲痛,又激動,因而,把她急欲要知道凌壯志前來恆山,如何遇到這白髮道姑的事,也無心去問了。
前進中,她不時注意白髮道姑的飄然身法,令她驚覺到白髮道姑的輕功已經接近化境了。
她素性高傲,極少服人,但她一見白髮道姑,便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好似兩人前生有緣。
凌壯志見宮紫雲低頭飛馳,似有滿腹心事,因而故意將衣袖在她面前一揮,舉手指了指二三十丈外的那片廢墟。
宮紫雲雖然痴愛凌壯志,但也氣他到處留情,這時見他舉手指一座隱約可見的殘破大殿,不由黛眉一蹙,不知他是何意思,由於白髮道姑前,又不便出言發問,索性給他個不睬不理。凌壯志見她仍在生氣,不由笑了。
三人來至峭壁崖上,白髮道姑立即關切的說:“娟兒仔細。”說著,寬大袍袖一展,身形疾瀉而下,宛如墜石殞星。宮紫雲身形略微一頓,俯首一看,緊跟而下。
凌壯志不敢下降太快,就在宮紫雲左近旋飛飄降,宮紫雲在眼裡,立時減去心中不少怒氣。
三人相繼到達崖下,即向竹林方向馳去。
宮紫雲見是一片綠谷,似乎有些驚奇,由於谷中樹高枝密,夜色濃黑,她無法看清凌霄庵的位置。
凌壯志笑一笑,沒有言語,隨在白髮道姑身後進入。白髮道姑坐在石床蒲團上,順手在懷中取出一顆淡紫的明珠,毫光閃射,滿室生輝,接著一指右邊一對蒲團說:“娟兒坐吧!”宮紫雲恭聲謝坐,凌壯志依然坐在以前的蒲團上。
白髮道姑將手中的明珠放在蒲團前面,望著宮紫雲,親切的問:“娟兒,你是幾時到達恆山?”
宮紫雲欠身回答說:“昨天午前。”
白髮道姑會意的微一頷首,繼續問:“在未說明你父親的身世和坎坷遭遇以前,我很想先知道你自有記憶以來的種種經過。”
宮紫雲略一沉思,神情闇然的說:“娟兒自有記憶以來便住在仙霞嶺,阮陵泰的大師姐‘笑臉夜叉’的修真處,由笑臉夜叉傳娟兒武功”
白髮道姑聽得心頭一驚,立即不解的問:“你說的‘笑臉夜叉’,可是昔年的‘御雲仙姬’的傳人?”
宮紫雲立即看了白髮道姑的心意,因而搖頭說:“不,娟兒獲得‘御雲仙姬’前輩的絕學,是在仙霞嶺的一座石府中,無意間發現了一部武林秘芨”
白髮道姑霜眉一蹙,有些憂心的問:“御雲仙姬的劍術、輕功,著名武林,但極少有人知道她的武學名稱,因而也無人知道他是否有傳人,如果你將秘芨交給‘笑臉夜叉’”
宮紫雲立即解釋說:“娟兒發現的秘芨,是一本三尺見方的石書,石書雕刻成中頁打開狀,輕功、劍術和養氣之道,分別刻成三篇,‘仙姬’前輩的遺言上,特別叮囑,只准傳弟子一人,不得轉告他人,習成後立即運掌擊毀,娟兒為尊重仙姬遺囑,一直守信至今。”
白髮道姑讚許的點點頭,繼續不解的問:“據志兒說,阮陵泰的兒子,稱呼你‘七師叔’?”
宮紫雲的嬌靨一紅,既羞澀又氣忿的說:“最初娟兒不知,之後才知是老賊阮陵泰和笑臉夜叉的陰謀。”
白髮道姑和凌壯志聽得同時一震,齊將眉頭一蹙。
宮紫雲繼續說:“在娟兒有記憶時,笑臉夜叉和阮陵泰老賊的師父已死,但他們偏說代師傳藝、呼娟兒七妹,直到阮陵泰老賊封刀息隱的前幾日,老賊才命一個僕婦傳話,說老賊要取娟兒為妻”
白髮道姑和凌壯志,心頭同時一驚,不由脫口說:“竟有這等事!”
宮紫雲苦笑一下,說:“娟兒當即轉告老賊,要他不要白天作夢。”
白髮道姑安心的點點頭,凌壯志卻欣慰的笑了。
宮紫雲見凌壯志愉快的笑了,不由含嗔瞪了他一眼,因而再度發現他腰間佩著的銀劍,不由迷惑的多看了一眼。
凌壯志已經到達了四天,對於恩師的坎坷遭遇和身世,較之宮紫雲尤為急切希望知道,因而插言道:“現在娟師姐已到,請前輩”
白髮道姑似乎別有用心,即向凌壯志一揮手,阻止說:“你先將你得劍的經過,說給你娟師姐聽。”
凌壯志雖然心中不解,但,他卻不敢多問,於是,即將到達峰巔殘坍寺院,發現石壁上的人形劍式,及得劍遇釘心判官的事,簡要的說了一遍。
白髮道姑一見凌壯志說完,立即一指石床上的亮銀筆,望著宮紫雲,平靜的問:“娟兒,你可識得這對精緻的亮銀判官筆?”
宮紫雲頓時一呆,心靈似有預感,鳳目驚異的注視著那對珠光照映下,閃閃生輝的亮銀判官筆,久久不能言語。
凌壯志這時,恍然大悟,白髮道姑遲遲不說恩師身世的原因,乃是怕娟師姐在旅途勞頓,身心俱疲的情況下,不能接受這份嚴重打擊,因為父女之情,較之師徒之間,總是略有不同。
白髮道姑,強抑內心的悲痛,平靜的說:“這對銀筆,就是俠名滿天下,一生妒惡如仇,黑道惡人恨之入骨的葉大俠的成名兵器。”
說此一頓,鳳目中已閃淚光,話聲中已有顫音,繼續問:“娟兒,‘朱腕銀筆’葉大俠的一生事蹟,你可知道?”
宮紫雲神色悲痛,目光呆板的注視著銀筆,緩緩點了點頭,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順著她顫抖香腮滾下來。
凌壯志早已垂首無色的痛哭了。
白髮道姑,似是沉入昔年往事的回憶中,目光望著門外漆黑的夜空,似夢囈似自語的敘述說:“天良並不是一個英俊瀟灑的人,但他卻有一副令人一見即感親切的面孔,他剛直、誠懇、和善待人,但有一顆嫉惡如仇的心。”
出師不數年,死在他筆上的惡人淫徒,和虛有其表,沽名釣名的梟譽,不知凡幾,因而聲名大噪,震驚江湖。
天良不但筆法精絕,鮮逢敵手,就是聰明機智,也遠高人一籌,是以,黑道惡人,雖三番五次,設計加害,均未得逞。
那時,武林中有幾個善權術,工心計的偽善人物,那就是稍具聲名的臥虎莊新任莊主“金刀毒燕”阮陵泰、崆峒掌門首席大弟子“烏鶴道人”和太平鎮的“鐵弓玉環”晉宇田一人”
凌壯志聽白髮道姑沒提女淫賊“金豔娘”的事,心中略感不解,但他這時不敢插言發問。
又聽白髮道姑繼續說:“這三人作事虧心,但善於掩飾,他們終日擔心事為天良揭破,因而,三人不時計議,處心積慮,決議先將天良置於死地。
這時,天良已於黃山一絕峰中,意外發現昔年“四大惡魔”的坐化屍體,並得到了一本皮書,這本皮書上,即載有四大惡魔獨霸天下的四種絕學。
但是,天良在劍魔的“太虛九劍”中,發現最後一劍,似是結束,實則未完,因而在福至心靈下,又去劍魔“烏衣狂生”屍前察看,始發現劍魔的黑段袍袖中,仍私藏著一張四寸見方的人皮秘芨。
天良回至家中,即和他的髮妻“黛鳳”,抱著他們甫生數月的小女,悄悄至黃山天都峰隱居,決心苦練武功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動,再也忍不住插言恭聲說:“請問前輩,那時恩師抱的女孩,可是娟師姐。”
白髮道姑,緩慢的一頷首,接著,閉上了雙目,淚水立刻流下來,沉痛的說:“不錯,就是你娟師姐,那時她已經能坐能爬了”
凌壯志一聽,對葉小娟的來歷,感到非常迷惑。
宮紫雲一直目不轉睛的望著那雙精緻亮銀判官筆,動也不動,淚水已滿流了她胸前的衣襟。
白髮道姑繼續說:“一天中午,黛鳳外出獵食,天良盤膝床上,一面照顧娟娟,一面看秘芨,等待黛鳳回來,天良始發現那篇珍貴的人皮秘芨不見了。”
兩人十分焦急,誤以為被峰上息穩的世外高人取去,最後,始發現那張四寸見方的人皮秘芨,正貼在娟娟的小胸脯上。
白髮道姑說此一頓,立即睜開了含滿淚水的雙目,慈愛的看了一眼宮紫雲。
宮紫雲的鳳目中,已不流淚,但仍端坐不動,目光從沒離開那對銀筆。
白髮道姑微一搖頭,感慨的繼續說:“但是,那張寫滿了朱沙小字的人皮秘芨,卻再也揭不下來,天良的悲慘命運,也就由此開始。”
天良為了要學好“四大惡魔”的絕世武功,決心找一有靈氣的世外仙境潛心靜修,最後,他決心去九華山紫芝崖。
人皮秘芨附在小娟娟的胸脯上,天良決定將娟娟一併帶去,就在娟娟剛滿週歲的那天,天良背了娟娟就下山了。
事有湊巧,久想置天良於死地的阮陵泰,晉宇田和惡道烏鶴,恰於九華山中與天良相遇,四人一見,惡戰立即開始。
假設天良不是揹負娟娟,惡道三人決難得手
凌壯志聽得悲痛填胸,不由懊惱的惋惜說:“黃山尋秀,高峰插雲,清靜之地正多,恩師何必要去九華山紫芝崖?再說,兩地相距,近處尚不足百里,習成四種絕世武功,再接娟師姐前去也不太遲”
話未說完,白髮道姑突然掩面哭了,同樣,痛心的哭聲說:“孩子,你
你們知道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