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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深夜時分,外頭強勁的雨勢拍打在玻璃帷幕上,蜿蜒成一片溼淋淋的水痕。

    一道刺亮的閃電劃過天幕,隨後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讓睡在客廳小窩裡的威士忌睜開眼,不安地叫了兩聲。

    它跳出小床,走到主臥室前,用小爪子抓著門板,嗚嗚地低叫著。

    隆起的被窩發出窸窣聲,蜷縮在被毯裡的向彤睜開迷糊的睡眼,柔聲道:“那是什麼聲音?威士忌怎麼了?”

    “我出去看看。”韓克仰走下床,打開房門,彎腰抱起威士忌,摸摸它的下頷,安撫它焦躁不安的情緒。

    “乖,沒事……”他拍拍威士忌的頭,將它抱回客廳的小床上。

    威士忌蜷起小小的身體,眯著眼睛,目送男主人回房。

    韓克仰回到臥室,掩上門,掀起被毯上床。

    “威士忌沒事吧?”向彤柔聲地問。

    “沒事,只是被打雷聲嚇到了。”韓克仰摟過她,安撫道。

    她側躺著,將臉埋入韓克仰肩窩,傾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嘴角微微上揚,勾出幸福的弧度。

    從她卸下冷傲的面具,接受他的寵疼後,兩人的心彷彿靠得更近,她在他的懷裡找到了安定的歸屬感。

    一旦動了情,愛情彷彿是隻扇翅的蝴蝶,扇啊扇動著自己的心,讓她不斷朝他身邊偎去,雖然他們嘴上沒有說什麼,但每晚親匿交纏的肢體、盈滿愛意的雙眸早洩漏了對彼此的感情。

    她閉上睏倦的眼睛,枕著厚實的臂膀,睡得迷糊……

    驀地,客廳傳來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黑夜,伴隨著威士忌的叫聲更顯得刺耳。

    一向淺眠的韓克仰再次被吵醒,他小心翼翼地移開熟睡的向彤,掀起棉被,溜下床,打開門,威士忌立即撲上前,抓著他的褲管。

    他將威士忌抱在手上,走到客廳接起電話,耳邊傳來向柔啜泣的聲音。

    深夜打來的電話,令他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印象中向柔甚少會在大半夜來電。

    “喂……”韓克仰低聲道。

    “姊夫,姊姊在嗎?”向柔說。

    “怎麼了?”韓克仰的心倏地一沉。

    “爸爸……他不行了……醫生剛剛發出病危通知……叫姊姊快來……我好怕……叫姊姊快來……”向柔泣不成聲。

    “我跟向彤馬上趕過去,不要怕。”韓克仰在說話的同時,大手僵硬地輕撫著威士忌的背部。

    掛完電話後,他起身,將威士忌關進籠子裡。

    “乖,爸爸和媽媽要出去一下,你乖乖看家喔!”他耐著性子哄道。

    威士忌睜大圓圓的雙眼,困惑地抓著欄杆,嗚嗚叫了幾聲。

    他走進臥室,看著睡得很沉的她,心裡湧起一股不捨的情緒。

    結婚這四個多月以來,他漸漸瞭解她,也明白紀磊在她心中有多麼重要,她固執地守著飯店,就是為了延續父親的夢想。

    雖然紀磊病榻纏綿,但韓克仰不禁懷疑,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向彤……”他輕輕搖醒她。

    “怎麼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

    “向柔打電話來,說醫院發出病危通知,要我們立刻趕到醫院。”韓克仰擔憂的目光鎖在她的小臉上。

    驀地,天空又劃過一道閃電,夾帶著轟隆作響的雷聲,直直地劈進她心底。

    她木然地怔住,思緒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向彤……”韓克仰抓住她纖細的肩膀晃了晃。

    兩行鹹鹹的淚水溢出眼眶,流淌到唇邊,她彷彿嚐到了生命的苦與澀。

    “你還好嗎?”她愣怔的表情令他十分不安。

    “我……”

    她慌亂到不知所措,雖然早知道父親的病情不樂觀,醫生也說很難捱過這個秋天,但沒想到這麼快。

    她理智上明白父親遲早會走,但仍舊對醫學抱持著無限希望,祈求奇蹟發生,所以不論多昂貴的療程或新藥,她都毫不猶豫地支付。

    “我們必須趕到醫院去,向柔一個人待在病房裡很害怕。”他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輕柔地安撫道。

    “好。”她回過神,點點頭。

    韓克仰打開衣櫥,取出一件素色的襯衫和長褲遞給她,自己則挑了一件黑色襯衫和西裝褲換上。

    換好衣服後,他轉過身,見她雙手抖得連鈕釦都扣不上,明白她心底有多麼恐懼。

    “我幫你。”他將向彤拉到床沿坐下,自己則蹲在她跟前,一一替她扣上鈕釦。

    “我好怕……好怕……”她顫聲說道,眼底盈滿恐懼的淚水。

    “不要怕,有我在。”他用力環抱著她顫抖的身軀。

    他溫暖的擁抱,安撫了她悽惶無助的心,心底那悠悠盪盪的小船,彷彿找到了一個可以停泊的港口,有那麼一點踏實和心安。

    “嗯。”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

    “我們一起到醫院去。”他牽起她的手,兩人一起步出臥室。

    下樓後,韓克仰主動替她繫上安全帶,發動引擎,駛出停車場,馳騁在漆黑的雨幕裡。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兩人抵達醫院,搭電梯上樓,跟著櫃檯裡幾個值班的護士和醫生往病房走去。

    向彤一臉倉皇地跑向病房,有幾次差點跌倒,幸好韓克仰及時扶住她,給她一些些力量。

    他摟住她的腰,兩人避開病床前的護士,擠到床榻旁。

    向柔握著父親的手,一雙眼哭得又紅又腫,連站在一旁的看護人員都忍不住鼻酸。

    “爸……”向彤跪下來,握住父親打著點滴的瘦削手臂。

    “小……彤……”紀磊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爸,我在這裡。”她握住父親的手,靠近他的臉。

    “小彤,好好照顧妹妹……”紀磊虛弱地應道,連說話都顯得十分吃力。

    “爸,不會有事的,醫生都在這裡,您會好起來的……”向彤雙眼蓄滿淚水,定定地望著床上骨瘦如柴的父親。

    韓克仰走到一旁和醫生討論紀磊的病情,眼神擔憂地望著伏在病榻前泣不成聲的兩姊妹。

    “病人的情況怎麼樣?”韓克仰說。

    “我們已經盡力了,請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醫生雖然見慣了生離死別,但聽到那哀悽的哭聲,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克仰……”紀磊張開乾澀的唇,沙啞地道。

    “爸,我在這裡。”韓克仰立即走到向彤旁邊。

    “拜託你,照顧向彤和向柔……我這輩子沒有求過人……就求你這一次……替我照顧她們……給她們一個家……”紀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塵世間唯一的牽掛託付給他。

    他是病了,但卻沒有糊塗,從韓克仰對待向彤的舉止看來,他相信這男人是真心待向彤好,把女兒交給韓克仰他很放心。

    “爸,我答應您,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們兩姊妹,請您放心。”韓克仰堅定地承諾道。

    “小柔……對不起……爸爸看不到你穿白紗的樣子……”紀磊掙扎著,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卻沒有力氣說出口。

    短短幾句話,卻彷彿用盡了紀磊全部的力氣,他的眼角溢出兩行不甘心的淚水,終究嚥下最後一口氣。

    向柔握住父親逐漸失溫僵硬的手,忍不住放聲大哭。

    向彤難受地垂下臉,任憑撲簌簌的淚水溢出眼眶,滴落在白色的被單上,暈成一灘灘哀傷的水漬。

    韓克仰環抱住她微微顫慄的身子,恨不得能替她承擔悲傷與痛苦。

    那一晚,天空彷彿也感染上他們的哀傷,下了一整夜的雨。

    ※※※

    紀磊的喪禮辦得極為莊嚴隆重,告別式上,‘茉莉會館’全體員工輪流為紀磊上香,連一些離職退休的老員工也來送他最後一程。

    而從紀磊病逝到喪禮結束後,向彤都顯得異常冷靜,頭幾天還會默默掉淚,到最後卻是表情空洞,失魂落魄,像個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剛開始韓克仰以為這只是過渡期,但一星期過了,她還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甚至連飯店的事都不管了,完全沒有銷假上班的意思。

    “你還好嗎?”韓克仰凝視著她蒼白憔悴的小臉,擔心地問。

    “嗯,只是有點累。”她蜷縮在沙發上,低聲道。

    她覺得身體很疲倦,眼皮很重,但卻完全沒有睡意,只要一閉上眼,全家溫馨的回憶便紛至沓來地滑進腦海,一幕幕清晰到教她心痛。

    從父親被診斷出胃癌,她不知道簽下多少張手術同意書和病危通知單,但每次都從死神的手裡將他搶救回來,不像這次是真的走了。

    “肚子餓不餓,我煮碗粥給你吃好嗎?”

    “我吃不下。”她疲累地將頭倚在他肩膀上。

    “那睡一下好不好?你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他摟住她的肩膀,從喪禮結束後,她明顯瘦了一圈,憔悴的臉上印著兩團黑眼圈。

    “我睡不著。”

    “你這樣不吃不睡,明天怎麼回飯店上班?難不成打算不管飯店的事?”他的耐心幾乎快被她磨光,忍不住揚聲道。

    “爸爸走了,我已經沒有家了,還繼續守著飯店做什麼?”她虛弱地回了句。

    當初她是替父親守著飯店,連擴建工程都是兩人一起策劃的,如今父親不在了,她根本找不到奮鬥下去的理由。

    向彤整個人沉浸在哀傷的氛圍中,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內心有種異常的失落感。

    “別這樣說,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家。”韓克仰堅定地看著她。

    “我早就沒有家了,爸爸媽媽都走了……”她啞聲說道。

    以往‘茉莉會館’是裝載她一生最幸福的回憶,如今卻成為最悲傷沉重的包袱。

    “你太累了,我抱你進去睡一下。”韓克仰感覺她處於崩潰邊緣,再這樣不吃不睡遲早會病倒。

    他攔腰將她抱到臥室的床上,然後從酒櫃裡取出一瓶紅酒,倒了一杯,走回房間。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表情脆弱無助地像個小孩。

    “喝點酒,會比較好睡。”他將紅酒湊到她唇邊,柔聲哄勸。

    “走開,不要管我……”她用力揮開杯子,杯裡的酒濺灑在兩人衣服上。

    韓克仰又倒了一杯湊到她唇邊,同樣也被她打翻,她執拗任性的脾氣,幾乎快磨光他的耐心。

    她整個人被悲傷的氛圍纏裹住,覺得自己被命運棄絕了,凡她所愛的,都在一場又一場的意外與疾病中離她而去。

    先是車禍,奪去母親的生命。

    再來是胃癌,讓她失去父親。

    一股難以言喻的憂傷盈滿胸口,她的一生彷彿都在跟死神抗爭。

    她神情悲傷,雙手抵在胸前,拒絕他的欺近,頑強地掙扎著,那模樣彷彿在跟死神搏鬥。

    他索性仰頭灌了一大口紅酒,抬起向彤的下顎,湊到唇邊,將口中的酒液喂進她嘴裡。

    兩人的唇瓣貼觸著,熱辣辣的酒液從他的口中滑入她的唇齒間。

    “走開……咳……”她輕咳一聲。

    他蠻橫的舉止惹怒了她,將她從恍惚崩潰邊緣拉回現實。

    他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酒,用手按住她的後頸,將酒液喂進她嘴裡。

    向彤掄起拳頭捶打他的臂膀,雙腳踢著他的大腿,試著掙脫他的鉗制。

    兩人重心不穩,雙雙跌躺在大床上,他的唇貼著她的唇,混著熱辣的酒液,纏綿地親吻著。

    她在他的唇裡嚐到淡淡的麝香和酒味,這是自己最熟悉的味道。

    他寬厚的胸膛微微壓覆在她身上,兩人的肢體親密地貼在一起,讓她緊繃的情緒稍稍放鬆了些。

    她閉上眼睛,眼眶立即溼潤,兩行淚水蜿蜒滑過面頰。

    他用手肘撐起身體,俯望著她。

    她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裡,像個無助的孩子般痛哭,將長久以來的沉重壓力和哀傷全化為眼淚釋放出來。

    “我的家沒了……媽媽走了……爸爸也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她偎在他胸膛前,哭得像個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向彤,你的家還在……”他摟著她顫抖的肩膀安撫道。

    她咬著下唇,隔著迷濛的眼淚瞅著他。

    “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他俯下臉,疼惜地吻去她的淚。

    “我的家……”她吶吶地說。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在你身邊,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他堅定地承諾著。

    “真的嗎?”她哽咽地道。

    “不只我會陪著你,威士忌也會陪你,你絕對不是一個人。”他俯下臉,親吻著她微啟的唇,企圖用最直接的方式,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吻又重又深,深切到彷彿要逼近她靈魂的深處。

    向彤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回應他的吻。

    他口中熟悉熾熱的感覺包圍著她,撫慰了心中的悲傷。

    纏綿的熱吻在彼此身上點燃熱情,他勾起她的大腿,修長有力的大手滑入她裙底,輕撫著白皙溫潤的肌膚。

    她承受著他熱情的撩撥,感覺到他灼熱的唇離開她的嘴,來到敏感的側頸,吻吮著她的鎖骨。

    她的雙眼迷濛,任憑他不安分的大手撩撥著自己每一處性感帶,引發一波波激情的快感。

    她在他熾熱的吻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那飄蕩無依的靈魂終於找到了歸屬感。

    韓克仰把滿腔沒有說出的情話,藉由一個個熱吻傳遞給她,柔軟熾熱的雙唇幾乎吻遍她身體每一寸肌膚。

    隨著他愈來愈大膽的舉止,兩人體內掀起熱潮,他起身,褪去橫阻在兩人之間多餘的衣衫。

    在情慾激湧到最高點時,他抬起她的腿,熱燙的亢奮挺入她溼暖的柔嫩裡,她逸出一串甜美又歡愉的呻吟……

    她承受著他的重量,情不自禁地弓起身體迎接他的擁抱,感受那熟悉又強悍的力道。

    在他抵進她身體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需要他。

    只有他能安撫她沉痛悲切的靈魂,只有在他赤裸的擁抱中,她才會變得完整。

    他成了自己孤絕世界裡唯一的慰藉,不但給她歸屬感,也煨暖了她冷寂的心。

    每次在他擁抱她的時候,她感受到的不單隻有激情,而是滿腔濃烈的情感充盈在心口。

    歡愛結束後,韓克仰抱起她汗溼的身體走入浴室,在浴缸裡注滿水,放入一包薰衣草入浴劑,讓氤氳的空氣中散逸著淡淡的清雅香氣。

    兩人雙雙沉入浴缸裡,溫暖的水浸潤著他們的身體,她柔順地貼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任憑他從身後親吻著自己的耳垂。

    他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她無名指上的鑽戒,嘴角掛著一抹慵懶滿足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找到通往她心底的道路了,雖然兩人都驕傲地沒將愛說出口,但彼此都感受到纏綿的情意在心扉盪漾著。

    在這場攻防戰裡,不是他馴服了她,也不是她得到勝利,而是愛情征服了兩人。

    “我們來生個小寶寶怎麼樣?”他舔吻著她細緻的耳廓,柔柔地問道。

    他不只想擁有她的柔媚、她的撒嬌、她的淚水、她的微笑,更想擁有一、兩個屬於他們的小孩,讓這偌大的屋子更顯溫馨熱鬧。

    “什麼?”她愣了愣,突地睜眼問道。

    “不要再吃避孕藥了好不好?”他發現她的身子僵了一下,感覺有點緊張。

    “你……”她一怔,側過臉,望著他。“你怎麼會知道我吃避孕藥?”

    “有幾次,你把它放在化妝臺忘了收下去。”

    “喔……”她心虛地垂下眼睫,沒想到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吃避孕藥,只是沒有拆穿罷了。

    雖然吃避孕藥不是什麼大事,但面對他的體貼,她心中反而升起一股罪惡感。

    兩人剛結婚時,一直是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她不確定這段婚姻關係會維持多久,所以不希望多個小孩來增加彼此的羈絆。

    之後隨著兩人感情的增溫,關係逐漸穩定,但吃避孕藥這件事早就成為習慣,她仍在兩人親密過後吞下一顆以防萬一。

    “怎麼樣?我們生個小小彤好不好?”他並沒有霸道的強迫她,反而放軟語氣說道。

    “我可以考慮一下嗎?”她遲疑了會兒說道。

    “你不想要有我們的孩子嗎?”

    “不是的。”她搖搖頭,解釋道:“我只是還沒做好當媽媽的心理準備,所以才想要考慮考慮。”

    “好。”他寬慰地說。

    “謝謝。”她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伸手握住他的大掌,與他的手心熨貼著。

    一記寵溺的親吻落在她光滑的肩膀。

    他高大的身軀親密地環抱住她,兩人浸泡在溫熱的水裡,任憑時光悄悄溜過指尖。

    ※※※

    向彤漸漸接受父親過世的事實,生活也慢慢回到原來的軌道。

    只是過去五年來,她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了‘茉莉會館’,鮮少有休息時間,所以想趁著這段期間好好放自己一個假。

    現在身上的壓力卸除後,整個人懶洋洋的,飯店的大小事務都交由李副理處理,她只負責做決策。

    每天早上,她送韓克仰去上班後,就待在屋子裡跟威士忌玩,偶爾帶它去附近的公園散散步、逛逛超市添購一些日常用品,或到書局買幾本書,再不然就搭車上陽明山看看韓奶奶,陪她聊聊天,晚上再賢慧地替兩人煮頓豐盛的晚餐。

    白天,雖然有威士忌陪她,但偌大的屋子總顯得過分安靜,好像需要多點笑聲驅走寂寞……

    於是這一天,她如同往常般穿著圍裙,站在流理臺前準備早餐。

    “汪!”威士忌聞到火腿的香氣,抬起頭,討好地吐出舌頭,在她腳邊兜著圈子。

    韓克仰依舊坐在餐桌前,一邊翻閱著早報,一邊喝咖啡。

    她把幼犬飼料倒進威士忌專屬的小碗盤裡,看著它喜孜孜吃東西的模樣,開心地笑了笑。

    “昨天我請秘書訂了機票和行程,過幾天我們去日本度假。”韓克仰放下報紙,提議道。

    “度假?”她抬起頭,看著他。“算是補度蜜月嗎?”

    “你還記得蜜月這件事……”

    他低笑道,現在回想起兩人剛結婚時,老愛挑釁對方、互相鬥嘴的情景,覺得有夠幼稚。

    “你不是要帶我去度蜜月嗎?”還是單純因為自己前陣子心情低落,他想帶她出國散心?

    “我請秘書替我們規劃了一趟日本溫泉之旅,一邊度假放鬆心情,一邊考察當地的溫泉文化,應該有助於你經營‘茉莉會館’。”

    “嗯。”她點點頭,漾出一抹微笑。

    向彤恍然發現,她好像從來都沒有認真地去了解他,其實他比她想象中還要溫柔,心思也非常細膩。

    她忽略的小細節,他全替她想周全了。

    韓克仰凝視著她嘴角的笑花,心裡悸動不已。

    在愛情的原野上,他終究贏得勝利,再也不用去嫉妒另一個男人擁有她的笑靨,因為她也對自己綻放出最美的笑容了。

    用餐結束後,她主動提議替他打領帶,然後在玄關把公文包遞給他,踮起腳尖親吻他略微粗獷的下顎。

    “我考慮好了,我們就生個孩子吧!”她溫柔地笑了笑,將心底的決定說出口。

    “嗯,一起生個孩子。”他愣了幾秒後,感動地點點頭。

    兩人眸光相觸,感覺有道溫柔的電流充斥在空氣中。

    他抬起她的下顎,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送韓克仰上班後,向彤坐在沙發上,威士忌如同往常般在她腳邊磨蹭。

    “你喔,超愛撒嬌的~~”她抱起它,用軟軟的聲音說道。

    陽光從窗外射了進來,照得一室溫暖,一間偌大的房子、一個霸道又溫柔的老公、一隻可愛的小笨狗……她心中理想家庭的模樣漸漸清晰。

    她覺得今天的她,又比昨天更往幸福的邊緣靠近了一步。

    ※※※

    桃園國際機場——

    一架從紐約直飛臺北的班機降落在機場上。

    厲呈韞拖著行李箱,陷在浮動擁擠的人潮裡,風塵僕僕地從美國回到久違的臺灣,斯文的臉上有些疲累,但一想到等會兒就可以見到闊別已久的女友,眼裡馬上盈滿晶亮的光芒。

    他刻意不通知向彤自己要回國的消息,也沒在信件裡告知她,他不僅拿到博士學位,也在一家前景看好的科技公司取得研究專員的職位。

    他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想象她見到自己時,會有多麼激動興奮。

    他跟著大排人群入境,拎著行李,走到大廳。

    “克仰,我在這邊等你喔……”

    吵雜的音浪裡,一道熟悉的聲音滑過厲呈韞的耳膜,他下意識頓住腳,回過頭,尋找聲音的主人。

    在擁擠的人潮裡,一位穿著嫩黃色洋裝的女人攫住他的目光。

    一頭烏黑的秀髮披瀉在肩上,那纖細清麗的背影與向彤十分相似。

    隔著人群,他望著女孩的背影,遲疑該不該走上前叫住她。

    正當他猶豫之際,女孩微微偏過臉,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向她,捧起她的臉,兩人親密地擁吻著。

    機場吵嘈的音浪,彷彿全阻隔在愛情膠囊之外,他們的眼底只剩下彼此,忘情地親吻對方。

    她的側臉被男人的大手擋住了,厲呈韞瞧不清楚她的長相,直覺認為自己只是剛好遇上一個身影與向彤相似的女孩。

    他停頓了幾秒,轉過身,拉著行李走出機場,把眼前的這一切歸於太想念向彤而產生的錯覺。

    她怎麼可能出現在機場呢?

    又怎麼可能和別的男人擁吻呢?

    現在的她,應該正忙著處理飯店的事,且伯父剛離開不久,她那麼哀傷,他應該儘快趕到她身邊才對。

    走出大廳後,他招了輛計程車,直奔‘茉莉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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