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莊之行,王剛和葉如倩幾乎又是一個晚上不曾閤眼。
到達京城,王剛還是讓葉如倩先回侯府住處休息,自己又到-騎營,眼看將那二十二人押人大牢,才趕回侯府。
他心裏有數,那二十二人,並不一定全數是百花門的人,其中難免也有服從的,難免也有王尚飛看着順眼準備吸收的,所以,他必須調查清楚,才能做最後處置。
回到侯府住處,葉如倩已在牀上睡着了。
她和王剛不同,雖然出身武林世家,卻自小嬌生慣養,生活起居正常,甚少夜間行動,所以必須把覺睡足。
王剛進門回來,葉如倩立時驚醒,坐起身來道:“你可見到侯府的劉總管?”
王剛一愣道:“我剛回來,怎會見到劉總管,莫非又是小侯爺有事?”
葉如倩道:“我回來不久,劉總管就來了,看樣子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我説你很快就會回來,他説要在客廳裏等,我還以為你見過他呢!”
王剛解下黑龍刀,略事整理,便出了房間。
他這住處,是當日護國侯邱光超親自安排下的,是一幢獨立院落,有客廳,也有書房,雖是寄住,卻照樣頗有氣派。
他和侯府的劉總管只見過幾次面,僅是彼此打打招呼,並不十分熟悉,而且劉總管只是管侯府內部的事,與-騎營從無來往,如果是小侯爺鎮山相召,也不至於派他前來通知,因之,王剛難免大為納悶。
匆匆來到客廳,劉總管果然正等在那裏,臉上滿是焦慮不安之色。
一見王剛到來,劉總管立刻起身迎上來道:“王大人,小的等得您好苦,您是到哪裏去了?”
王剛道:“昨夜和內人到了一次梅莊,劉總管可是有什麼緊急的事?”
劉總管長長嘆了一口氣,似是在鎮定他內心的激動,道:“豈止是緊急的事,這是在侯爺失蹤後,府裏發生的又一件大事!”
王剛神色一緊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你快説!”
“大公子失蹤了!”
有如一聲晴天霹靂,王剛呆了一呆道:“什麼時候失蹤的?”
“就在昨天晚上,也許是今天天亮前,因為小的是天亮後才發覺的。”
“他是在什麼地方失蹤的?”
“養心齋。”
“他怎麼會到養心齋去?”
劉總管又是長長一嘆道:“府裏發生的叔嫂亂倫醜事,王大人想必知道了?”
王剛道:“劉總管也知道了?”
劉總管道:“小的身為總管,大公子不便隱瞞,已在昨天下午告訴了小的,不過,侯府上下到目前為止,除了老夫人,也只有小的一人知道,據説這事還是王大人提醒大公子的,小的慚愧,大少奶奶和二公子做出這樣醜事,竟然一直被矇在鼓裏。”
王剛略一沉吟道:“你且告訴我大公子為什麼會到養心齋去?”
劉總管道:“他在昨天晚上到養心齋以前,曾對小的説過,他説大少奶奶和二公子的姦情,是前天晚上發生在養心齋。”
王剛點點頭道:“不錯,前天晚上是大公子親自察覺的。”
劉總管繼續説道:“所以昨天晚上他決定獨自睡在養心齋,看看能不能再有發現。”
王剛一皺眉頭道:“大少奶奶和二公子已經離家出走了,他們怎可能再回到養心齋幽會?”
劉總管道:“大公子的想法不算錯,他料定大少奶奶和二公子不會走得太遠,也許晚上會再偷偷回來,所以才決定住在養心齋察看動靜,能有發現最好,否則就在那裏白住一晚也算不了什麼,反正睡在哪裏都是睡。”
王剛道:“對,大公子倒是滿有心機的,但卻不能不説他是太過大意了。”
“王大人這話……”
“我昨天曾特別提醒過他,夜晚不可一人單獨到花園去,他一個人住在養心齋,即便發現了動靜,又如何應付?”
劉總管忙道:“這方面大公子早已顧慮到,所以昨夜還特別要小的挑選了兩個能幹的弟兄去,他為了不便外人起疑,又把鑰匙交給小的,等他們進去後,由小的鎖上了門,並要小的天亮後再去開門。”
王剛道:“鎖上了門固然做得逼真,但若外面發生事情,又如何出來?”
“必要時他們可以從窗裏出來,鎖門並不影響行動。”
王剛默了一默道:“那你又怎麼知道大公子是失了蹤?”
劉總管道:“今天天剛亮小的就去開門,誰知鎖已開了,小的覺出不妙,急急推門一看,只見兩個弟兄都躺在外間的地上人事不知,裏間牀上被褥零亂,大公子人已不見。”
“那兩名弟兄可曾醒來?”
“小的費了半個多時辰,才把他們弄醒。”
“他們怎麼講?”
“據他們説,他們當時也睡着了,直到聽見有人打開門,才從夢中驚醒,但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便被來人點了穴道,以後的事,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們可看清來人是什麼樣子?”
“他們説來人身穿黑衣,面蒙黑紗,出手點穴時,動作快如閃電,他們發現來人到被點倒,不過是一眨眼之間的事。”
王剛略一沉忖,再問道:“對方就來了一個人?”
劉總管道:“進入室內的只有一個,不過他們覺出似乎門外還有人。”
他頓了一頓,繼續説:“依小的猜想,大少奶奶很可能也在門外,因為門上的鎖並未損壞,而她正好有養心齋的鑰匙。”
王剛道:“這事只能證明大少奶奶和來人有串通,並不一定她也在場,她既然已經離家出走,身上又沒武功,何苦親自回來參與行動?”
“王大人可想到擄走大公子的,究竟會是誰呢?”
“事情已經很明顯,除了百花門,還會有誰?即便侯爺上次的失蹤,自然也是百花門乾的。劉總管,這事老夫人是否已經知道了?”
“老夫人自從侯爺失蹤後,便焦慮成病,再加二公子和大少奶奶的事發生,病上加氣,就更不用提了。大公子失蹤的事,小的到現在還不敢告訴她,但紙包不住火,若她到天晚還不見大公子前去請安,一定會查問,小的真不知該怎樣應付。”
王剛想了想道:“既然是瞞不過,不妨找一個適當的機會告訴她,或者告訴她大公子已奉旨出京,要過些天才能回來。”
劉總管苦笑道:“找個適當的機會告訴老夫人,那是應該的,至於説大公子已奉旨出京,卻無法騙過她老人家,大公子並無爵位,沒理由奉旨出京,目前暫兼-騎營都統領,辦的也都是捍衞京畿的事,也沒理由離京,何況,即便真的離京,又怎會不向老夫人辭行。”
他的話很對,王剛也不得不承認剛才有欠考慮,默了半晌,才籲一口氣道:“向老夫人如何交待,就由劉總管自己處理好了,至於大公子被擄,我會馬上展開行動,一定在最短時間內,求得水落石出,劉總管可還有什麼交待?”
“只這一件事,就叫小的難以承擔了。”
“現在侯府裏該是以你劉總管為首了,不論什麼擔子,都必須承擔起來,當然,有用着我的地方,我也會從旁協助。”
“多謝王大人,小的會隨時向王大人請示。”
劉總管走後,王剛一個人獨坐在客廳裏,心事有如潮湧,久久不能自已。
當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堂堂邱侯府,竟在沒幾天之內,弄成這種樣子,真教人不敢想象。
接着他又想到,一連兩晚發生的事,恰好都是他和葉如倩不在侯府,可見百花門早已在暗中掌握了他的行動。固然自己這兩晚也有收穫,但收穫卻總不如損失的大。如今邱侯府的父子三人全不見了,他從前連做夢也不會想到,憑護國侯邱光超的英明,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大哥,你一個人在想什麼?”葉如倩想是已經睡好,走了進來道。
王剛頹然籲口氣道:“要想的太多了,連我也不知該從何想起!”
葉如倩哪能看不出王剛此刻有着極大的心事,連忙問道:“是不是劉總管告訴了你什麼事,你剛才見着他沒有?”
“劉總管剛走。”
“他究竟來做什麼?”
“大公子也失蹤了!”
葉如情啊了一聲道:“真的?什麼時候失蹤的?”
“昨天晚上,那時我們正在梅莊,我們辛辛苦苦逮來二十幾個人,卻不如百花門逮走一個。”
“又是百花門乾的?”
“除了百花門,還會有什麼人?”
王剛接着把劉總管所講的經過,簡單地向葉如倩敍述了一遍。
葉如倩深蹙着黛眉道:“百花門實在太可惡了,大哥準備怎麼辦呢?”
王剛道:“除了竭盡一切力量,設法救出邱侯爺和大公子外,別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邱侯爺已失蹤那麼多天,咱們竟連一點頭緒都沒弄出來。”
王剛嘆口氣道:“這隻能算我王剛無能。”
葉如倩搖搖頭道:“大哥用不着自責,事實上你已盡到最大努力,主要是對方站在暗處,咱們站在明處,俗語説: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以往往才會白費氣力。”
王剛點點頭道:“你説的很對,今晚我也決定站在暗處試試。”
葉如倩愣了一愣道:“我不懂你的話,莫非你有什麼打算?”
王剛道:“我決定今晚也住在養心齋,若對方再來,被我逮住,不但可以查出大公子的下落,連邱侯爺的事,也必能水落石出。”
葉如倩不以為然道:“我想你去也是白去,侯府的爺兒兩個,全被他們擄走了,他們還來做什麼?”
王剛有他自己的看法道:“説不定他們下一步就會來擄我,-騎營人馬眾多,他們自然不敢到那裏公然採取行動,養心齋正是他們最方便下手的地方。”
“可是他們怎麼知道你會住在養心齋?”
“因為大少奶奶陸鳳英知道,大公子當初決定把那地方供我利用,就是她帶着丫鬟去整理的,而且她手裏又有鑰匙,侯府連番發生大事,他們一定會料想到我可能採用守株待兔的辦法住在那裏,所以我也就來個將計就計。”
“如果你的想法不差,他們來的一定是絕頂高手,而且不止一人。”
“那是必然的,所以今晚沒有行動則已,一有行動,必定發生一場前所未有的惡鬥。”
葉如倩開始擔心王剛的安危,蹙起眉頭道:“如果真這樣,大哥一人如何應付得了?”
王剛頗有自信地道:“我自從承受日月老人助以內力打通經脈並授以武學後,功力已經大進,連丁開山都敗在我的手下,百花門雖然高手如雲,但能勝過丁開山的,大約沒幾人,除非百花門主親自前來。”
“萬一真是百花門主親自出馬呢?”
“那我也只好和他展開一場硬拼。”
“我記得你曾説過,上次在妙峯山你曾敗在他的手下,而且敗得很慘,硬拼總是要吃虧的。”
“可是你要知道,日月老人傳授我的招術,正是破解百花門主劍法的剋星,我自學會以後,每天都利用閒暇加以習練,自信對那套招術,也頗為純熟,正想找機會和百花門主印證一下。”
葉如倩道:“日月老人教給大哥的那套招術,可有名稱?”
王剛笑道:“武功哪有沒有名稱的,那套招術叫‘花落雨霽’,雖然僅是一招中藴含三式,威力卻奧妙無窮,而且正是用來剋制百花門主那最拿手的三招八式。”
葉如倩只聽得臉色一變,不覺啊了一聲道:“什麼三招八式?這可是那百花門主的武功絕學?”
王剛點點頭道:“不錯,上次我和百花門主在妙峯山決鬥,起初還可以勉強應付,直到他施出那三招八式,才逼得我立刻招架不住,最後眼花繚亂,連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昏厥過去了,待醒來時,已是躺在日月老人的石室中。”
葉如倩只聽得連呼吸也有些緊迫,急急地再問道:“百花門主那三招八式可有名稱?”
王剛道:“我當時自然不清楚那是什麼劍法,後來才聽到日月老人説,那三招八式叫做‘漫天花雨’,正是百花門主的生平絕學。”
葉如情的臉色由紅轉白,全身如受重擊,頹然仰靠在座椅上,半晌説不出話來。
王剛覺出情形不對,呆了一呆,連忙問道:“如倩,你怎麼了?”
葉如倩長長吁一口氣道:“沒什麼,我只是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
王剛道:“要不要我扶你回房休息一下?”
葉如倩有氣無力地道:“不必了,一點小毛病,還撐得住,大哥,晚上我決定陪你一起到養心齋去。”
王剛一皺眉頭道:“本來我就不希望你跟着我受累,現在你又不舒服,還是在家休息的好。”
葉如倩淒涼一笑道:“前兩晚石榴村和梅莊之行,的確是擔驚受累,但今晚不同,今晚並沒離開候府,到了養心齋,我照樣可以好好地休息。”
王剛搖頭道:“可是萬一對方真的來了,少不了是一番生死拼搏,你以抱病之身,如何應付?”
葉如倩苦笑道:“大哥自己去,照樣也是拼搏,我去了縱然幫不上大忙,至少對你也可有個照應,還不至於拖累了你。”
“但我為了維護你的安全,總要付出一些心力。”
“大哥,如果你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而他們就偏偏到家裏對付我,又該怎麼辦?難道你就放心我被他們擄去?”
王剛心頭悚然一震,葉如倩説的有理,百花門並不一定料到他會宿在養心齋,説不定會先到他住處採取行動,倘留下葉如倩一人因而被擄,豈不大大失策。
他默了一默道:“這倒是我事先不曾想到的,你跟着一起去也好,但一旦發生情況,你儘可能不必出面,由我一人出去應付,他們不知道你也在那裏,自然就不會再闖進去了。”
葉如倩道:“大哥放心,我會見機行事的,我雖然身上稍有些不舒服,但武功仍在,即便他們闖進去,我照樣可以應付。”
兩人商議即畢,葉如倩徑自回房休息。
王剛也決定小睡一番,以便養精蓄鋭,晚間應付不意狀況。
當他醒來時,已將日落西山,用過晚餐,看看天色已黑下來,兩人便悄悄地來到養心齋。
為了不使外人察覺,他們並未點燈,王剛又從窗裏爬出去將門鎖上,再由窗裏回來。
這時雖剛剛一更,花園裏已不見任何人蹤,原因是邱鎮山和劉總管都曾對男女下人交待過,入夜之後,不得再有人在花園逗留,下人們也都風聞花園內近來夜間常常發生事端,他們也就主動地不再前往,以免惹上麻煩。
王剛擔心葉如倩身體不好,見她上了牀,便道:“你只管好好地睡吧,夜裏並不一定有事,用不着提心吊膽。”
葉如倩道:“大哥也睡吧,外面門已鎖上,他們即便真來了,總還不至措手不及。”
王剛道:“我擔心他們會先用薰香一類的迷藥把咱們迷倒,咱們不得不來個有備無患。”
他説着從懷裏摸出一隻玉瓶,倒出兩粒丸藥,自己服下一粒,又給葉如倩服下一粒。
“大哥,這藥可是防備薰香用的?”
“不但薰香,其他迷藥迷粉一類東西,也可防備,這瓶藥得來不易,今晚我還是第一次服用。”
兩人又低聲談了一陣,葉如倩已進入夢鄉。
王剛卻是想睡也睡不着,他把黑龍刀壓在枕下,只聽窗外除了蟲聲,真可謂萬籟俱寂。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來了睡意。
合上眼去,又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似覺窗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他心頭一震,迅快而又無聲無息地下了牀,躡着腳步來到窗下,由窗隙向外望去,不由大吃一驚。
稀淡迷濛的月色下,但見兩丈之外,赫然站着一個高大的人影。
那人面蒙黑紗,身穿百花錦袍,正是在妙峯山會過的百花門主。
他像一座鐵塔般,筆直地站在那裏,動也不動,雖然看不出他的神色,但卻正對着窗口。
王剛屏息以待,他不想先行出聲喝問,以便注視他究竟有何行動。
誰知百花門主卻依然動也不動,就像一尊石像站在那裏一般,只有微風過處,吹起他的衣角,發出輕微聲響。
就在這時,一隻軟綿綿的纖手,搭上了他的肩頭,響起葉如倩低低的聲音道:“大哥,你在看什麼?可是有什麼不對?”
原來他起身雖然極力不使發出聲音,仍被葉如倩警覺。
王剛急急向後擺擺手,低聲道:“別講話,百花門主來了。”
葉如倩身子一震,忙湊上身來,也由窗隙向外望去,觸目之下,幾乎驚叫出聲。
王剛再低聲道:“待會兒你只管在屋裏,非到必要,不可現身,由我一人來對付他。”
“他怎麼動也不動?可見他此刻一定還不能斷定屋裏有人。”
“在他未發動之前,我們更不可輕舉妄動。”
他的話剛剛説完,耳邊已響起百花門主粗壯沉渾的朗朗聲音道:“王剛,本門主已經等了很久,該出來了!”
百花門主總算還不失正大光明,並沒使出下三濫手段,而是公然挑戰的。
王剛並不猶豫,取過黑龍刀,打開窗子,從容地到了窗外,和百花門主相距丈餘外,停下身來。
百花門主敞聲笑道:“果然不出本門主所料,你是宿在養心齋裏。王剛,自妙峯山一別,不覺又是多日,你做的好事!”
王剛冷笑道:“在下奉命肅奸保國,做的當然是好事,貴門危害朝廷,殘殺無辜,那才是壞事做盡!”
百花門主依然昂然不動道:“王剛,你近日來未免也太膽大妄為了,先是捉拿了本門西路總監李大龍,接着又搗毀了石榴村,今天早上更逼死了王尚飛,連梅莊的二十二個下人也不放過,實在太不像話!”
王剛不動聲色地道:“你做的也差不多,先擄走了邱侯爺,又擄走了鎮山小侯爺,縱然-騎營和你勢不兩立,也不該施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百花門主哼了一聲道:“他們罪有應得,本門主不曾當場殺死他們,已算是格外開恩了。”
王剛道:“你今夜前來,是否想把在下也一起擄走?”
百花門主道:“上次在妙峯山讓你走脱,那是你的僥倖,本門主不相信那老頭子今晚還會再度出現。”
“在下今晚根本就沒打算有人相助。”
“王剛,從實答覆我,是否那老頭子傳授過你什麼武功?”
“那是我自己的事,何必尊駕多問。”
百花門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不講也無所謂,我明白,憑你的武功,在從前只能算是二流角色,但前天夜裏,竟能輕易地擊昏寶馬神槍餘平,再戰敗八方神劍丁開山,你能在不到半月之間,進步的如此神速,毫無疑問是受過那老頭子的指點!”
王剛不由暗自忖道:“聽他的語氣,顯然知道日月老人的來歷,我何不從他口中套出日月老人的一些消息,這對殲滅百花門,一定大有幫助……”
想到這裏,遂冷冷一笑道:“不錯,在下是受過他的指點,而且他老人家還講過,將來他要幫在下共同消滅百花門。”
百花門主果然身子猛地一顫,接着又霍然大笑道:“小子,本門主是何等人物,豈能受你的騙?那老頭子雖然不肯助我奪取天下,但也絕不至幫着你。”
王剛見對方已陷入半信半疑之中,便微微一笑道:“他從尊駕手裏救了在下,這不是幫我是什麼?告訴你,他老人家已向在下説出了百花門的一切秘密,我現在早已明白你的真正身份!”
百花門主啊了一聲道:“不可能,他曾當面答應過我,絕不將我的真正身份告訴任何人,我的身份就是百花門主。”
“百花門主總該有名有姓?”
“老夫複姓百花門主。”
王剛朗聲笑道:“尊駕用不着逞口舌之能,你既然來了,目的不外是要殺我王剛,現在就請賜招吧!”
百花門主緩緩説道:“你能戰敗丁開山,足證目前已身手不凡,但遇上本門主,最多也只能走上十招而已,不過你可以放心,本門主對你王剛。只要活的,不要死的。”
王剛笑道:“尊駕的口氣不小,你自覺武功比妙峯山的日月老人如何?”
百花門主頓了一頓道:“本門主和他從未交過手,你問的未免太不倫不類了。”
王剛道:“他老人家能在你手下將在下救出,可見他的武功更在你之上。”
“你拿本門主的武功和他相比較是什麼意思?”
“實不相瞞,在下目前已完全得到他老人家的真傳,你既不是他的對手,自然也勝不了在下。”
“縱然你得到他的真傳,但功力火候,卻還相差太遠。”
“尊駕不必多言,只有在兵刃上才能見出真章。”
百花門主霍然拔出長劍,僅憑他拔劍的姿態,就大有震懾人心之概。
但他並未立即出招,卻望向養心齋的窗子道:“葉如倩那丫頭是否也來了?”
王剛冷笑道:“武林中講究的是單打獨鬥,即使她來了,我們也絕不至聯手對付你!”
百花門主不屑地道:“本門主豈懼你們聯手合攻,為的是不願濫殺無辜,那丫頭雖然嫁了你,但她本身卻無大錯。”
王剛道:“尊駕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連在下的內人也清楚。”
百花門主道:“堂堂劍王葉逢甲之女,本門主豈能不知。”
王剛心內一動,趁機問道:“家嶽和樊飄零老前輩日前在丁開山的八方鏢局失蹤,是否也被你們百花門擄走?”
百花門主仰面打個哈哈道:“本門主是甚等樣人,何至於做出那種卑鄙無恥之事,本門主對他們兩人,目前只是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而已。”
“這樣説來,尊駕是早就認識他們兩位老前輩了?”
“豈止認識,彼此還是多年故交,葉逢甲當初同意把女兒嫁給你,也是本門主的力量所促成。王剛,別忘了本門主才是你和葉如倩真正的媒人。”
王剛只聽得大感茫然,悚然一震道:“尊駕為什麼要這麼做?”
百花門主帶點無奈地籲一口氣道:“本門主早知你是個頗堪造就的人才,而且葉如倩對你也頗有好感,所以才勸葉逢甲答應這門親事,目的不外是把你拉到百花門中來,為我增添一臂之力,誰知事與願違,葉家那丫頭竟死心塌地地跟定了你,使本門主的一番用心,完全落了空,葉逢甲也白白賠上了一個女兒,真可説是偷雞不着蝕把米了。”
“聽尊駕的語氣,莫非家嶽和樊老前輩也加入了百花門?”
“説來也許你不相信,他們兩個可算得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至今並不知道老夫就是百花門主,原因很簡單,老夫在他們面前是一個面孔,以百花門主出現又是一個面孔,而且老夫在他們跟前,也從未透露百花門的絲毫秘密,若説他們也加入了百花門,那實在冤枉,最多隻是已被老夫利用了而已。”
“這就好辦了,待在下下次見到家嶽和樊老前輩,只要向他們提醒,你的奸計從此就無法得逞,而且在下很容易的就可以查知你是誰。”
百花門主嘿嘿笑道:“可惜你今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否則,本門主今晚怎肯當面對你説出這些話來。王剛,你現在能及時悔悟,棄暗投明,仍不為晚,只要你歸順了百花門,本門主擔保你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待本門一旦大事完成,更少不了你的高官厚爵,比起你目前區區一個-騎營的副統領,應是不可同日而語。”
王剛喝道:“尊駕剛才曾説在下從今後再也見不到家嶽和樊老前輩,究竟是何原因?難道他們已經遭到百花門的毒手?”
百花門主朗聲笑道:“雖然道不同不相為謀,但老夫和他們總算好友一場,本門主既沒殺他們,也沒軟禁他們,至於你今後為何不能再見他們,請恕本門主不便明言,等百花門大事完成之後,一切自然明白。”
王剛哼了一聲道:“一派胡言亂語,閒話少説,尊駕出招吧!”
百花門主喝道:“小心了!”
他話聲剛剛出口,長劍已綻開漫天光影,直向王剛頭頂罩下。
王剛只感對方劍勢未至,自己已接觸到極大的壓力,百花門主招術中帶起的激盪潛力,直逼數尺之外。
漫天寒芒似的劍影,已使他分不清何處是虛,何處是實,他自然不敢硬接,黑龍刀虛晃一招,當場躍退出丈餘之外。
百花門主如影隨形,又是一招壓下,一面喝道:“王剛,你怕了?”
王剛雙足扎樁如山,一咬牙,猛然一刀,直向劈來劍勢迎去。
一聲金鐵大震,火星迸飛下,兩條人影,一合即分。
百花門主當場震退三尺有餘,每一步地上都留下一個寸餘深的鞋印。
而王剛卻向後踉蹌摔出七八步。
雙方各施全力硬碰硬的一拼,顯然王剛的內力仍然不敵百花門主。百花門主一招搶得先機,哪肯再容王剛喘息,雙肩一抖,像一隻蒼鷹般,立刻躍身撲下,劍芒不亞萬條銀蛇飛竄,將王剛整個罩在劍芒之內。
王剛猛吸一口真氣,也拼力反攻上去。
起初,王剛似乎處處落居下風,只剩下招架之力,但二十幾招過後,連他自己也難以相信,竟漸漸扳回劣勢。
這時刀、劍的光影,各如電閃雷奔,一忽兒翻滾騰攪,一忽兒又攀附糾纏,人影和刀劍光影混成一片,兵刃交接間的碰撞,發出極不規則而又快得不能再快的響聲,似乎在敲擊着人們的心靈,而每一次的敲擊,又都使人驚心動魄。
忽見百花門主的劍影暴漲而起,威勢也霎時大增,到後來丈餘方圓之內,全被一片寒芒籠住,根本看不清百花門主身在何處,而那寒芒閃耀之下,似乎又綻開無數的點點金花,一股奇大的暗勁,直逼數丈之外,連地上的沙石,都在隨着激盪的潛力飛舞騰揚。
王剛大駭之下,覺出對方已在施展他那殺手招術“漫天花雨”,便立刻也施展出日月老人所傳授的“花落雨霽”刀法。
他對“花落雨霽”招術,最初並不抱多大信心,原因是對方的劍招威力太大,而且也太過變幻莫測,豈知出手之後,連他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對方的漫天劍影竟被漸漸壓制下去,不到一會兒工夫,雙方竟演變成優劣互見,不勝不敗之局。
王剛心神一穩,招術運用得也越發得心應手。
他心裏有數,“花落雨霽”雖是專門剋制“漫天花雨”用的,但因自己內力不及對方,要想擊敗百花門主,也非易事,能戰成平手,已經令他心滿意足了。
雙方一來一往,又戰了三五十回合,果然還是勝負難分。
百花門主似是已知若再戰下去,仍難取勝,他不耐久戰,奮力將王剛逼退幾步,躍退出兩丈開外,朗聲道:“王剛,你果然得到那老頭子的親傳,不過,本門主卻未料到你進步的竟是如此之快,本門主今晚的行動,算是失策了!”
王剛極力平息着體內的氣血浮動,冷冷説道:“你若有興再戰,在下自當捨命奉陪!”
百花門主哼了一聲道:“不必了,老夫平生與人動手過招,從來無人能在我手下走上三十回合而不敗的,你算第一個。”
“在下希望尊駕能速速地把邱侯爺父子放回,再把二小侯爺和大少奶奶綁縛前來領罪,否則,只要有我王剛一口氣在,便永遠不與百花門干休!”
百花門主呵呵笑道:“好狂妄的口氣,老夫自有辦法將你逐出-騎營,到那時你孤掌難鳴,逼得無路可走,少不得要自動投歸本門主的百花門下!”
“在下縱然離開-騎營,也照樣會和百花門周旋到底!”
忽聽身後傳來葉如倩的聲音道:“大哥,讓我來和他講幾句話。”
不知什麼時候,葉如倩也已開窗而出。
她雖佩着長劍,卻並未出鞘,蓮步輕移,直向百花門主面前走去。
王剛立刻出聲叫道:“如倩,小心他猝然向你下手!”
誰知葉如倩卻毫不畏懼,直到臨近百花門主身前五六步處,才止下腳步,深深地襝衽一禮道:“老前輩,您到底是誰,可否對晚輩説明?”
百花門主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似乎有些吃驚地問道:“葉姑娘,咱們現在已是敵對地位,你為什麼還要向老夫施禮?”
葉如清幽幽説道:“老前輩既然是家父的好友,當然也是我的長輩,晚輩見了長輩,哪有不施禮致敬的道理,何況我們葉家雖然世代習武,照樣也都知書達禮。”
百花門主語氣中顯然帶有頗為得意的意味,摸了摸被黑紗掩往只露出半截的鬍鬚道:
“很好,葉逢甲總算沒白養你這個女兒,你要向老夫説什麼?”
葉如倩清湛的眼神,凝視着百花門主的蒙面黑紗道:“老前輩自承是家父的多年好友,但晚輩為什麼卻一直都不曾見過您?”
百花門主道:“你見過老夫不止一次了,而且還常常打過招呼,不然老夫怎會認出你來?”
“若這話當真,晚輩總能對您猜個八九不離十。”
“那是妄費心機,連你老子葉逢甲現在看到我,照樣不知道老夫是誰,我若沒有這兩下子,還當的什麼百花門主!”
“老前輩堂堂一位武林奇人,為什麼偏要在江湖上創立百花門這種危害朝廷的邪魔歪道組織,這樣做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胡説,老夫正是看不慣當今皇上的昏庸無能和亂臣賊子的專權霸道,所以才要取而代之,讓老百姓得到真正的太平安樂,這正是順應天意合乎民心的行動,怎能説是邪魔歪道?”葉如倩幽幽一嘆道:“想不到老前輩偌大年紀,不但行事有悖常理,而且野心也太大了。”
百花門主怒聲喝道:“小小年紀,竟敢教訓老夫?”
葉如倩再施一禮道:“晚輩不敢,但求老前輩三思!”
百花門主頓了一頓道:“丫頭,你怎知老夫年紀已經大了?”
葉如倩道:“您自稱老夫,又説是家父的老友,年紀還會輕嗎?”
百花門主冷哼一聲道:“算你這丫頭聰明,老夫還有事急着要辦,今晚的事,就算到此為止,以後要多勸勸王剛,教他別再執迷不悟,識時務者方為俊傑,老夫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葉如倩怔了一怔道:“老前輩要給他什麼機會?”
百花門主道:“給他多多考慮以便投歸百花門的機會,不過,你可以放心,非到必要,我還不想殺他,因為我不能讓老友的獨生女兒守寡。”
葉如倩道:“難道老前輩就不能考慮考慮放棄百花門嗎?”
“大膽!”百花門主怒道:“小小年紀,竟敢對老夫説出這等放肆的話,葉逢甲怎會養出你這種女兒來!”
王剛忙道:“如倩,不必跟他羅嗦,讓他去吧!”
百花門主冷冷一笑道:“王剛,下次遇上,老夫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他話聲甫畢,人已掠出數丈之外。
“老前輩慢走!”葉如倩一聲呼叫,人也跟了上去。
王剛擔心葉如倩吃虧,略一猶豫,待他追出花園圍牆,百花門主和葉如倩早已不知去向。
他不能盲目追尋,只得再躍進圍牆,來到養心齋窗下等候。
他思解不透葉如倩為什麼要甘冒奇險追出圍牆,即使百花門主不殺她,但她也絕對不可能在對方身上套出任何百花門的內幕消息,他奇怪葉如倩為什麼會有這種舉動?
大約一盞熱茶的工夫過後,才見葉如倩垂頭喪氣地回來。
王剛急急問道:“追上了沒有?”
葉如倩搖頭道:“他不但劍法高不可測,輕功更是驚人,追出圍牆之外,最初還看到他的影子,但卻越追越遠,轉眼就無影無蹤。”
“你何苦追他,萬一他猝下毒手,你如何抵擋得住?”
“我料定他會念在家父的情面,絕不致猝施毒手。”
“那你又何苦追他呢?”
“我要追查他究竟是誰,只要查出了他的真正身份,對大哥總是有幫助的。”
王剛沉吟了一陣道:“他自承是岳父和令師的好友,而且和你也常常見面,我想你總該認出他來才對。”
葉如倩苦笑道:“我何嘗不是這樣想,但家父和家師的好友甚多,從前在家時,經常訪客不斷,而他又面罩黑紗,教我如何猜起,我去追他,目的是希望在他猝不及防之下,揭開他的黑紗,那樣他就無所遁形了。”
王剛神色一緊道:“好在你沒追上他,否則那就糟了。”
“為什麼?”
“他面罩黑紗,為的就是不讓別人識破真面目,萬一你揭開他的面紗,他就是不想殺你,那時也非下毒手不可了。”
葉如倩倒抽一口冷氣道:“我還真沒顧慮到這一層,可是咱們如何才能揭開他的真正身份呢?”
王剛道:“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能找到岳父和令師,由你向他們兩位老人家設法查問。”
“為什麼一定要我查問呢?”
“因為你和他們的關係,總要比我密切些,而且近些天來,岳父也似乎對我故意冷淡,不知你是否察覺到?”
“那是你多心了,女婿也是半子之靠,他怎會故意對你冷淡?”
“上次到妙峯山以及到金刀莊捉拿李大龍,便是最好的例子。”
葉如倩忽然緊鎖蛾眉道:“大哥,還是別疑心吧,咱們應趕快設法找到我爹和師父。”
王剛道:“我何嘗不在為這事着急,不過聽剛才百花門主的語氣,岳父和令師目前似乎已遭遇到令人意料不到的困境。”
葉如倩輕聲一嘆道:“我也一直思解不透,他既不曾殺害家父和家師,也沒把他們兩位老人家幽禁,偏偏又説你我永遠見不到他們,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王剛道:“我也難解他話中之意,總之,其中原因,必定大不尋常。”
葉如倩驀地心中一動道:“有了,如果找不到我爹和我師父,咱們就去找那位日月老人,由百花門主剛才所説的話,不難知道他和日月老人早就認識,而且他對日月老人似乎還十分畏懼,只要找到日月老人,照樣也可查出百花門主的真正身份。”
“這辦法固然很好,但咱們又如何能找到日月老人呢?”
“辦法很簡單,咱們可以再送幾壇酒去,必能找到日月老人住的地方。”
這倒是個可行的辦法,王剛點點頭道:“也好,明天你我就一起去。”
兩人重又進入養心齋,夜間並未再發生任何動靜,他們也總算睡了大半夜好覺。
次日早餐後,王剛和葉如倩都打扮成鄉下人模樣,各自備好一匹馬,馬背上又放上馱簍,兵刃也藏在馱簍中,牽到街上,買了四罈好酒,分別裝在兩匹馬的四隻馱簍裏,然後上馬往妙峯山而來。
王剛本來要買十壇酒,因馬上還要乘人,只好減為四壇,好在不久前他已派李大狗送了十壇過去,日月老人還不愁沒有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