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一夜宿在武媚兒的屋中,他對這個年輕而又冶媚的女郎十分的滿意和鍾愛,那充滿青春氣息的胴體在他的擺佈下宛轉嬌吟,卻又貪婪地向他要求需索。
向皇帝主動地要求,這在皇帝而言,是一個失去很久的記憶了,只有在他很年輕,遠在他沒有當王子時,才有過這種經驗,自從他掌握了權勢後,女人只要在他惠施雨露時,得到的一些微薄的滿意,沒有一個人敢提出要求的!
她們在李世民的身上都存有希望和野心,因此必須維持一個淑女的形象,當然,大多數的女人也不懂得這些。因為皇帝找到的女人,多半還是出自名門的淑女。
武媚兒出身並不差,也是宦門之女,但是她的生活開放,懂得多,知道如何在做一個淑女時,還兼為蕩婦。
皇帝是個進入中年末期的老人了,長年的安逸生活,酒色微逐,使他的體力透支過多,實際上已不再年輕。
但是這女郎居然又鼓起了他青春的雄心,使他忘掉了自己的年紀,自己的身體,拼了命也要征服這個小女郎。
一個太容易征服的對手是個乏味的敵人,一個打不倒的敵人是個令人沮喪的對手,只有得之不易有勝利成果,才是最令人喜悦的。
武媚兒剛跟張士遠繾綣過,那個年輕人才是真正的男人,皇帝即使在同樣的年歲也是無法相比的,更何況是已入老境呢。
但是武媚兒會裝做,做得十分的像,因為她不久前才真正地經歷過,所以她表現得十分自然。她表現着柄鑿不勝,嬌喘宛啼,牀褥上竟會有落紅片片。
皇帝是在非常疲勞和自大的滿足中睡着的,只可惜未能讓他酣眠,就被吵醒了。
長門宮中有五個人被殺,四名侍衞和楊氏娘娘。
四名侍衞被殺,侍衞長可以設法掩飾的,但楊妃被殺,誰也負不起責任,尤其是那種情況與被殺的現場,更是無法掩飾,殺人的現場是負責打掃的宮監發現的,立即稟報了總管的尚衣監,由內侍接手,想蓋也蓋不了!
尚衣監黃直是隨着皇帝睡在長門的偏院中,他為了要登錄起居注,一刻也不能離開皇帝的。
昨夜,皇帝和武媚兒瘋狂了半夜,他是知道的,已經代皇帝作主,發出了免朝的詔令。
他也知道皇帝今天五更不會臨朝,要好好休息一下,但偏偏發生了這種事,少不得只有吵醒他了。
但他也是小心翼翼地等到了日上三竿,才斗膽去叫醒了皇帝,皇帝醒來時脾氣還很大:
“黃直,你應該知道,朕昨夜睡得很遲,今天就該吩咐免朝的!”
“是的,奴才已經斗膽傳詔了,説聖上連夜批閲奏章,不克臨朝,廷事交由樞密院議決了!”
皇帝笑了一下,這個黃直是最懂得他心意的,也懂得如何為他維持天子的尊嚴,天子不臨朝是不必向廷臣們告假,但總得有一個堂皇的理由才不損及天威。
批閲奏章是最好的理由,那些長篇累牘的文件看起來最煩人,也是免朝的最好的理由。
每天至少有三四十份奏章要看,皇帝自己原可以不看,交給左右樞密大臣代閲即可,但他為了要表示他是個勤政愛民,事必躬親的明君,為了要了解各地的情形,所以特別作了個決定,亦師廷臣的奏章,除非特別掛了號的,一律先由左右樞密使先行過目,然後摘要呈報,外地的奏章,卻概由自己先行過目後,再發交樞密院。
普通的奏章,他只批個閲就行了事,重要的,他會批上自己的意思,這顯得他是十分盡心了。
其實他在肚子裏暗笑,他哪有心情去理這些瑣事,內侍中有兩個人,尚衣監黃直和司體監於光都能學他的口氣和筆跡,有十分的神秘,那些奏章都由他們代閲了,然後摘要告訴他,這兩個人十分忠心,也很稱職,最重要的是守本份,見識廣,不會持權而驕,沒有私心。
李世民這兩名內相,比樞密院的兩位丞相還得力,而且這是內宮的機密,秘不為人知,所以他才能一面逍遙,一面維持住“大可汗”的聖明形象。
看看天色,早已過了早朝的時間,但是叫醒他起牀,則又嫌太早,想必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李世民倒是頗為緊張,李靖出征吐谷渾,這是朝中最大的事,莫不是邊廷一戰有什麼變卦。
因此忙問道:“是不是輔國公那兒有什麼事?”
黃直道:“輔國公昨日才傳捷報,已將蕃王伏允生擒,不日可以班師回朝了!”
“這就是好事呀,李靖是朕最信得過的大將,徵無不勝,攻無不克,此外該沒有什麼大事了?”
黃直吞吐了一下才道:“事情發生在宮內楊娘娘所居的偏院,昨夜生了變故……”
皇帝皺起了眉頭,為了收這個弟婦入宮,他當初也挨幾個老臣的叩諫,好不容易把事情擺平了下來,楊氏也失去了新鮮感,他已快忘了這個女人,等她發了瘋,就更不去聞問了。
聽説是那兒發生了變故,皇帝心中很不自在,楊氏的瘋顛,他自己固然要負責任,但重要的是楊氏每天要他陪着,説是每天都夢見他被殺的弟弟齊王元吉滿身浴血來索命,指斥她不貞。
李世民是個很迷信的人,對自殘手足,心中到底不無愧疚,又納了弟婦,更有着一份不安,楊氏的這番話,才造成他絕足的原因。
楊氏在宮中發了花痴亂拉男人,他也知道的,本來像這種情形,在宮中是絕不允許的,輕則發出去,交給家人,重則一杯毒酒,了結她的殘生,免得在宮中鬧得雞犬不寧,但李世民卻不能對楊氏如此,一則不忍,二則不便,發出宮去,她在宮外發狂胡説八道,會破壞帝家尊嚴。
所以只有放在冷宮中,聽由她胡鬧去,這次有了變故,想必又是類似的事件,不過嚴重些而已。
他皺着眉頭又不耐地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黃直欲言又止,終於趨身上前,低語了一陣。
李世民勃然震怒道:“這還了得,簡直太無法無天了,長門禁衞統領是怎麼管部下的,真有這回事嗎?”
黃直低聲道:“是宮女寶珠説的,她目睹其事!”
“把侍衞統領王大為擒下斬了!”
“奴婢已經吩咐將王大為擒處聽候發落!”
“還有那四個混帳東西呢?”
“都被人殺死了!”
“被人殺死了?是誰殺的?”
“據寶珠説是一個叫天涯孤客的中年男人,蒙着面,留着黑長的鬍子,他殺人之後,還留下幾行詩!”
“這個天涯孤客又是什麼人,他怎麼進宮來的?”
“奴婢不知道,不過聽詩中的口氣,他好像是進宮來找人的,至於找誰,奴婢卻不敢妄加猜測!”
李世民沉吟片刻才道:“朕要看看那幾行詩去!”
説着匆匆跟黃直走了,武媚兒卻心中直跳,她知道宮中出了事,還殺了人,不過事情牽涉到寶珠,她就更擔心。
因為寶珠是跟張士遠在一起的,若是殺人的是張士遠,那就會牽連到自己身上了。
雖然黃直在稟奏時沒提到自己,想來還是不放心,所以她匆匆穿好衣服,也往那邊的偏院而去。
路上有很多的侍衞和宮監,把守着道路,不讓人過去。武媚兒卻不在乎,她大方地道:
“聖上有口諭,叫我隨後去侍候的,你們敢攔我的路?”
本來皇帝要召誰,都有尚衣監代頒口諭的,偏偏這次去得匆忙,役有任何交代,那些人不知道皇帝是否真有這道口諭,卻知道她昨夜侍寢,跟皇帝狂了半夜,那是從沒有的現象,皇帝喜歡女人不錯,卻也喜歡獨宿,寵幸過妃子後,都是立即離開的,只有跟皇后在一起,才會留宿到天明,夫妻倆話話家常。
皇帝能跟武媚兒睡一夜,顯見此女的不平凡,將來必是宮中的貴人,犯不上去得罪她了。
因此,她竟然一路無阻,順利地來到了偏院,這裏因為皇帝在,反而倒沒有人了。
她推門進去,倒是嚇了一大跳,滿地都是鮮血殘屍,赤裸地散落在屋中,一邊的牆壁前,負手站着皇帝,正在看上面的字。
為訪故人過長門,不意竟見禽獸行;
衝冠一怒誅羣醜,功成雁跡託青冥。
寄語宮裏唐天子,勤政亦宜善養真;
莫叫深苑有怨女,自然河清得太平。
字寫得蒼勁有力,底下的署名是天涯孤客。
武媚兒看得心中始定,她相信殺人的必是那個冤家,但是他掩飾得好,説是路過巧遇獸行,推脱了關係。
於是她又去看看楊娘娘的遺體,豐腴有致,依然是個十分動人的女人,只是此刻除了胸前有血之外,下體也有鮮血流出,可見她在生前所受的蹂躪有多重,也難怪張士遠要忍不住而殺人了。
因此她憤然地罵道:“這四頭畜生,真該碎屍千段才是!”
皇帝回頭看見了她,倒沒有什麼不愉快或反對的意思,只是皺眉道:“媚娘!你怎麼來了?”
“臣妾聽説楊娘娘這兒出了事,臣妾的住處離楊娘娘最近,自然不放心要來看看了!”
皇帝嘆了口氣:“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這個天涯孤客不知道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到宮中來的?”
武媚兒道:“他能揮劍殺死四名侍衞,可知是個高來高去武藝高明的劍客之流,他説是來訪故人而路過,可知是宮中哪一位妃子的朋友,路見不平,看見這四個畜生在欺負楊娘娘,因而拔劍殺人,……不對,他為什麼連楊娘娘也殺了,莫不成他的故人就是楊娘娘?”
皇帝道:“那倒不可能,據寶珠的目擊是一個姓王的殺了楊妃。這天涯孤客一現身,他們怕行藏敗露而獲罪,故而先殺了人!”
“寶珠看見的?”
“是的,那四個傢伙先把寶珠捆了起來,放在一邊,然後再對楊妃施以輪暴,她一切都曾目擊……”
“這就是了,聖上,禁宮中的侍衞怎麼如此跋扈,目無法紀,施暴宮內,那還得了……”
皇帝又嘆了口氣道:“他們在別處都是十分規矩的,長門宮遠離內宮,較為松馳一點,這楊刀的地方則更為特殊,所以才……唉!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武嵋兒道:“臣妾知道,楊娘娘因為神智不清,聖上才不大管她,因此別人認為她好欺負,依臣妾説,禁苑之內,根本不該有別的男人進來才是……”
“這個朕以後會注意,皇宮內苑範圍太大太廣,全是弱質女流,到底是要人保護的……”
“最該防的就是這些內賊,最難防的也是內賊!”
“媚娘!莫非有人對你不禮貌過?”
“那倒説不上,只是妾身悶來無事,想在長門宮裏走動一下,就受到他們的阻攔,這兒不能去,那兒不能去,言辭兇惡,一對賊眼瞟來瞟去,就像人沒穿衣服似的!”
皇帝愠然道:“該死!該死!這個王大為的確是該殺頭了,居然縱容那部屬如此!”
武媚兒是受了一點氣,她剛進長門宮,興致勃勃,想逛到內宮去,卻受了阻攔,差點沒跟侍衞吵了起來,幸虧寶珠來拉開了,告訴她一些宮裏的情形,原來宮人們在宮內很沒有地位,行動都要受約束,要等被冊封為貴妃,提升到三宮六院的正屬,才有行動的自由。
這使她感到很屈辱,也很沒面子,藉機會就告了一狀。
當然,這把火燒得很是時候,輕而易舉就把王大為的腦袋燒落了下來,出了心中的-口氣,那天對她態度不好的就是侍衞統領王大為!
皇帝皺眉道:“這兒的事情該怎麼辦?敞開來辦,朕的顏面上太難看,若是不辦,朕又無以對人!”
他只是隨便問問,並沒有期望武媚兒能有什麼意見,對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也不可能希冀她有多好的意見。
但出乎意料的,武媚兒竟然有她的辦法,而且她思才極捷,立刻就想到了辦法道:“當然不能公開辦,否則傳出去,對陛下的威嚴損失太大了!”
“朕也知道,但要如何掩飾其事倒是十分作難,尤其是楊妃的家人,妃子薨,照例要召家人入宮含殮,這樣子怎麼能給她的家人看見!”
武媚兒想了想道:“楊娘娘發瘋的事,他們知道嗎?”
“知道!他們也曾要求接出去休養,但朕認為有所不便,未予允許,他們已經很有怨言了,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實在難以交代!”
武媚兒一笑道:“那就好辦了,把這兒放上一把火,就説楊娘娘神智不明中,縱火自焚,把遺體燒焦了,着家人領回家安葬,就不必作什麼交代了!”
黃直在旁眉頭一展道:“武貴人這個辦法倒是良策,這樣是省了許多事,可是另外四具屍體呢?宮中死了人總要對外交代的!”
“那只有饒王大為一條狗命了,讓他知道自己部下做了什麼好事,然後叫他把屍體領走,梟下首級,就説是深苑失火時,該這四人輪值,他們居然酒醉誤事,才未及搶救,於罪當殺,王大為同時不妨革職,算是便宜他!”
黃直高興得幾乎要拍手了,一件十分困難辣手的事,竟由這小女子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解決了,乾淨俐落,不着痕跡。
因此他笑着道:“武貴人此計太妙,陛下,奴婢看就這麼辦好了,這對哪一方面都好交代了。”
武媚兒道:“最重要的是把宮中的人口管緊一點,別叫他們四處亂説!”
黃直道:“這個沒問題,奴婢聞報之後,立刻封瑣現場,禁止別人前來,因此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實際情形,只有一個寶珠最清楚!”
“寶珠已經撥給我了,我可以負責叫她不亂説,其他幾個有關的人,就要黃公公多費心了!”
“沒問題,奴婢負責,奴婢負責!”
武媚兒又道:“至於天涯孤客的事,大家也不必追究了,他私闖禁宮固然不當,但只是來一訪故人,並沒有惡意,他在宮中殺了人,自己絕不敢聲張的!”
皇帝皺眉道:“但是任人手持械出入宮闈,究竟是不太好!”
武媚兒一笑道:“那就得請萬歲爺費點心,把他的那位故人找出來,或許還有機會找到他!”
“你這不是開玩笑,誰敢承認呢!所以説了,這件事是無法查的,今後唯一的方法是加強內宮外圍的護衞!”
武媚兒一笑道:“我也沒説-定是內宮的,只是內宮的人,都是陛下的心肝寶貝,那是不容許出問題的,只要內宮不出問題,別的地方,陛下何不放人一馬,讓人會會老朋友呢!
有哪些地方,陛下自己幾年都不去一次,卻把人關在那兒,與世隔絕,似乎也太殘酷一點,陛下推行仁政,澤及黎庶,何獨不及妻呢?”
皇帝聽了只有搖頭道:“胡鬧,胡鬧!孩子話!”
武媚兒道:“臣妾説的也是開玩笑的話,但這天涯孤客既然身負絕技,想必是個不容易對付的人,他能因義憤殺人,必然也是位俠客,這樣的一個人,不能逼之過急的,否則他橫起來,對陛下不利,反而不好了……”
皇帝到底是有點害怕的,連忙道:“這倒是,朕看來要加強警衞,多調些人進來!”
武媚兒一笑道:“陛下,為了驅除一個天涯孤客,你要弄進十個天涯孤客,楊娘娘就是一個例子!”
皇帝怔住了,黃直也道:“陛下,增加侍衞絕不是辦法,奴婢以為還是武貴人的辦法好,內宮絕對禁止外人進入,外宮則責成侍衞加強護衞!”
皇帝一嘆道:“好吧!朕空自擁有四海,東征北伐,闢疆四夷,開前所未有之版圖,卻連一座皇宮都守不住!”
武媚兒笑道:“陛下有天下億萬子民,可以交給官兒們去代為治理,但後宮的百餘名佳麗妃嬪,卻無法請人代為偏勞的,自然要辛苦困難得多!”
這個小女郎的一張口,又尖又利,但説出來的話,卻又是句句在刀口上,弄得皇帝又愛又憐,他自從擔任太子領軍以後,處處都高高在上,沒有人敢這麼直接又尖利地刺他了,聽來竟是別有一番趣味。
因此他笑拉着武媚兒的手道:“媚娘!你這小妖怪簡直不得了,好像事事都懂,朕在外面有左右輔佐大臣,後宮的事,倒是缺少一個能幹的人來管一下,過幾天,朕就把你接進內宮去……”
武媚兒道:“內宮的事情哪用得到臣妾,先皇后立下的規矩不是很好嗎?”
皇帝有點傷感的道:“御妻在日,她的確是治理得井井有條,從不要朕操心,但御妻過世後,就沒有一個得力的人,整天都是亂糟糟的,很需要有個人去管一下!”
武媚兒心中暗喜,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昏了頭,知道自己還不夠資格立刻就爬得這麼高,再者,她還捨不得就此就斷絕了張士遠,那個年輕漢子能帶給她無比的刺激和莫大的喜悦,一進內宮,見面可就難了!
因此她笑道:“陛下,不急吧,先皇后能夠管理得井井有條,是她的身份足以服眾,令出必行,臣妾這一進去,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從施展起!”
黃直也道:“陛下,這話也是,武貴人畢竟年紀還輕,無功無祿,辦事諸多掣肘,再説國喪未除,要隆重其事在後宮添一位貴妃娘娘,容易招致物議,若沒有一個相當的名份,也難以理事,不如等一段時間再説,俟國喪除了再説,在這段時間內,不妨先請武貴人在內宮以外的幾處地方先理事,到那時有了成就,也沒人敢小看她了!”
他的建議含蓄而切實,一則是可以建立武媚兒的權威,再則也可以藉此考驗一下武媚兒的能力,倒是令每個人都聽得進。
皇帝點頭道:“這倒也是,媚娘,那你就先辛苦一下,把幾處偏宮替朕先整頓一下,朕先下一道手諭,着令你總管長門宮中的一切事務!”
武媚兒道:“臣妾只要負責長門宮中的事務就行了嗎?”
黃直笑道:“貴人有所不知,大內除後宮外,尚有一宮兩院,四處偏殿,都屬長門管轄,本來是由一位老太妃管着的,可是那位老太妃病了,終年卧牀不起,管理就更松馳多了,貴人接手以後,倒是可以好好表現一下!”
武媚兒道:“我年紀輕,又是一個人,新來宮中,什麼都不懂,還要你多加支持才行!”
黃直忙道:“這個自然,貴人但有吩咐,咱家無不遵辦,首先是這兒的事,就要貴人拿個主意!”
武媚兒終於聽出他是在考驗自己,暗中咬咬牙,但她明白,自己初入宮中,這種有頭臉的宮監是得罪不得的,應該先把他們拉攏好,所以笑着答應了。
皇帝看看滿屋子的屍體,心中很不痛快,因此道:“你們商量着辦吧,媚娘,過兩天朕再來看你!”
他走了,帶一大批侍衞走了,但留下了幾個太監,那是追隨着黃直辦事的。
武媚兒開始展現她的辦事才能了。叫了幾個太監過來,分別指定了他們應辦的事項,明快決斷,指定職責,不容有人半點推諉,而且把侍衞統領王大為叫來,首先指責他律下不嚴,督導不周,侍衞們無法無天,才闖出這麼大的禍,然後又告訴他如何對他法外施恩,減低他的刑責,告訴他如何善後。
最後,她自作主張,只降了他一級,停俸三月,仍然要他留職,帶罪立功!
這下子王大為自然感激涕零,再三叩頭謝恩,應命而去。
黃直與王大為有點親誼,自己人能夠從輕發落,自然是最高興的事,但他忍不住問道:
“貴人對他的處分是否太輕了,萬一聖上問起來……”
“聖上問起來我自有擔待,這件事既不能敞開來辦,倒不如責成在他身上,讓他感恩圖報,辦起來盡心些。”
説完,臉色又是一沉道:“我倒是很想嚴辦他一下,因為我問過宮裏的人,知道這傢伙是跋扈心,態度也最壞,那是靠着他的存舉人後台硬,辦了他,可以使人心大快,公公知道他是什麼人薦舉的嗎?”
黃直汗如雨下,連忙道:“是奴婢,奴婢該死……”
他本來是稱咱家的,這會兒聽出武媚兒語氣不對,連忙改口自稱奴婢了。
武媚兒冷笑道:“我知道是公公,出脱他,不但是給公公一個面子,也是減輕公公的責任,我若嚴加追究,你這個薦舉人不見得全無干系,我誠心幫忙,公公倒反而説風涼話,是看我年輕好説話嗎?”
黃直這才知道這個小女郎的厲害,連連打躬陪罪,説了一車子的好話。以後他對武媚兒吩咐的事,無不兢兢業業,恭敬從事,再也不敢耍心機了。
長門事件被武媚兒漂亮地掩飾了下來,武媚兒也表現了才華,兩三天下來,她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清除了許多的積弊,把紊亂的情形着實整頓了一下。
她自己住的那所院子已經裝點得很漂亮了,那是黃直的孝敬,由未央宮中搬了許多漂亮的東西過來,因為皇帝可能會常常來此地臨幸,他樂得做人情。
但是武媚兒卻沒有因此而滿足,她要真正地住進未央宮,那才是她發揮長才的地方,也是真正的權力中心。不過她知道這急不來的,她畢竟才十五歲多,雖然她的體態發育已是個完全成熟的少婦,但到底太年輕了一點。
這天,她忙完了一切,躊躇滿志地躺在錦褥上休息,心中略略感到一絲寂寞。
一個高大的身影進來,還沒有看清臉,她就知道是張士遠來了,嬌呼一聲,縱身投入了他的懷抱!
張士遠拉開面紗,首先就是個熱切的長吻,吻得她幾乎要窒息了,但她不在乎,她需要的就是這種愛。
張士遠的愛撫不但是粗獷的,而且近乎原始的,武媚兒的需求也是一樣。
他們一句話都不説,互相為對方褪除衣衫,然後就是一陣激烈的纏搏繾綣,因為他們都飢渴太久了。
好容易從激動中平靜了下來,武媚兒才開了口:“士遠,你上次闖了多大的禍!”
“我知道,不過我也作了安排,掩飾得很好!”
這個死人,他居然不領情,武媚兒在暗中咬着牙。
儘管武媚兒在心中很不滿張士遠的倨傲,但無否認的,她本人被這個年輕漢子強烈吸引。
因此她只有幽幽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人呢,你不知道這是宮裏?”
張士遠傲然地道:“我遇上了該殺的人,就會毫不考慮地拔劍,從不管那是什麼地方的!”
“士遠!這是大唐,不是你的扶餘國!”
“在哪兒都一樣!”
“不一樣,在扶餘國,你是王子,可以操生殺之大權,但是在大唐,你殺了人就會犯罪的!”
張士遠放縱地大笑道:“在扶餘國,我即使貴為王子,也沒有權利任意殺人,但是一個普通的平民,為了正當的理由,也可以拔劍殺人!””什麼才是正當的理由呢?”
“很多,像正當的自衞,以及上次我遇到的情形等!”
“任何人都能自由殺人,那還有王法嗎?”
“我父親不以王法治國,他是以情理紀律來治國,禁止做的事,違者殺,違背天理人情的事,犯者殺,他不設有司,人人皆可司法!”
“那不會天下大亂了嗎?”
“不!正好相反,正因為人人都有殺人的權利,人人都是執法者,所以反而沒人敢犯法了!”
“那一定會殺很多的人了?”
開始時是的,但經過幾年後,觸奸犯科的人都被殺光了,倒是十分太平,所以在我們的扶餘國,可以路不拾遺,夜不閉户,人人安分,個個守紀律……”
“你父親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治國之道?”
“做海盜的時候。你知道我父親是個大海盜頭子,他拿當強盜的那一套來治國,同樣地有效!”
武媚兒一嘆道:“這一套恐怕也只有在海外那種地方行得通,因為那兒的人知識未開,純樸老實,不必用很多的法令去束縛,他們只懂得最簡單的道理,拿到中原來這一套就未必行得通了!”
“是的,中原的人太聰明,太狡猾,我父親的那套治術恐怕反面會助長邪惡了,所以他寧願放棄在中原的花花世界,跑到海外去求舒展理想了!”
“他有意思回到中原嗎?”
張士遠立刻回答道:“大概不會了,你或許認為中原就是天下了,但是到了海外,才知道世界之大,遠超過中原百倍,有的是可供發展的疆域,何必為爭那一小塊的地方而拼死活呢!”
“外面的世界真是那麼大嗎?”
“當然了,中原雖大,但我以長安為中心,騎馬向四邊直行,不出一月,必到邊境。從我們扶餘國乘了大海船出去,經年累月都沒有盡頭。”
“那些地方都有人嗎?”
“有,有着各色各樣不同的人,膚色形狀不一,有的白如霜雪,有的黑如炭漆,就跟我們見到的崑崙奴同一個樣子,而醜異過之……”
武媚兒不禁神往道:“我真想有機會出去開開眼界!”
“媚兒,你真要去的話,現在就是機會,我父親送了我一條大海舟和百名精嫺海事的水手……”
“一條船上能乘這麼多人?”
“媚兒,你真是少見多怪了,這條船上的百名水手,只是操作航行的人員,外加司從雜作五十人,已是一百五十名了,而這條船最多可載千人,船高三層,上面宮室廣大,不會比你現在所居的房子小……”
“停泊在哪裏?”
“自然是在海邊,由長安去,快馬半個月可達,你跟我出宮,半個月後,我們就可以逍遙海上了!”
武媚兒悠然神往,但是想了一下後,她輕聲一嘆道:“只可惜我走不開,只能想想而已!”
張士遠有點憤怒地道:“你哪裏是走不開,只是不想離開而已,你捨不得眼前的富貴!”
“眼前我有什麼富貴?還只是偏居長門,連未央宮都進不去!”
“進未央宮只是遲早的事,你住在長門可不是久居,只是暫作棲身而已,而且你最近做得有聲有色,一旦進了未央宮,也必定是個炙手可熱的大紅人!”
“這些宮中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是説過了嗎,宮廷侍衞,有不少是我父親舊部,我要知道的事,他們都會告訴我的!”
武媚兒嘆了口氣:“士遠,既然你一切都知道,當然也明白李老兒對我十分看重,不會放我走的!”
“那倒不怕,我可以明白地留下張字條,告訴他是我帶走了你,我父親把唐室的天下都讓給了他,現在要他放棄一個女人,他總不能拒絕吧?”
“可是如此一來,我的家人就慘了!”
“皇帝不會對他們怎樣的!”
“也許不會去怪罪他們,但是他們也別想爬出頭了,我的兩個兄長,一個姐姐,還有我母親,都是很熱衷的人,我不能太叫他們失望!”
“為了他們,你就犧牲自己了?”
“士遠,憑良心説,這也不是犧牲,我自己對權勢也很熱衷,我不甘心一生只做一個女人,我要出人頭地,記得我自己取的名字嗎?日月當空,高與上齊!”
“那我就沒辦法了,雖然我也有一個國家,恐怕那未必會滿足你!”
“是的,你那個扶餘國多半是未曾開化的野人,做那樣的一個國君沒多大意思!”
“你進了未央宮就能爬得上去嗎?”
“我儘自己的一切努力,不擇任何手段,也要往上爬,雖然不太容易,但未必沒希望!”
張士遠輕嘆了一聲。
武媚兒道:“士遠,我對你那個萬里壯遊的計劃仍然十分神往,假如你有耐心,給我十年的時間,十年後我會跟你走的。”
“為什麼要等十年呢?”
“我想在十年之內,我應該混出個名堂,否則也該死心,不去奢求出人頭地了!”
“假如十年後你有了成就,還能走得開嗎?”
“走得開的,李老兒一歸天,新舊更替,我就可以脱身了,那時我不走也不行,別人會容不下我了!”
“人的生死很難説的,李老兒的身體還壯得很!”
“不行了,他只是外強中乾,我只要多耗點功夫,十年內一定能抽乾他的精力和壽命!”
她的臉上有着猙獰的表情,使張士遠為之一驚,他突然覺得這個小女郎很可怖,連帶地也減卻了胸中的熱情,索然地離開了她的懷抱道:“我要走了!”
武媚兒卻抱住了他,胸中的雄心激發了她的情慾,她貪婪地道:“士遠,別走,我好空虛,好寂寞,好需要你,趁着我們能單獨相處,你多愛我一點!”
她的身子像蛇般地纏着他,青春而富有彈性的胴體中散發着無比的誘惑與魅力,張士遠又被軟化了,再度地配合着她,作着瘋狂而劇烈的撞擊。
不知經過多久,當巡更的宮監作了最後一次的報更,張士遠才道:“我真的要走了,天亮了,走起來就沒有那麼方便了!”
武媚兒也知道這必須是分手的時候,才戀戀不捨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再來?”
“我不知道,那要看你這兒什麼時候方便!”
“但你總會有辦法知道的,是嗎?”
“目前是的,守更的侍衞中有我的熟人,他們知道李老兒什麼時候不來,但你到了未央宮,出入就沒有這麼方便了,那兒的侍衞都是李老兒親選的,而且那兒的關防較嚴,也沒人敢循私放人進去。”
武媚兒嬌笑一聲道:“士遠,我相信天下沒有事能難住你的,只要你願意,什麼地方都攔不住你的!”
張士遠還沒來得及答話,遠遠已經響起了雲板的聲音,他不由得一皺眉道:“這是什麼?”
武媚兒道:“這是宮中有人前來預告,這是第一次預告,人還在長門前庭,還有兩里路的樣子,人一定是來找我的,士遠,你先避一避吧!”
張士遠道:“離這麼遠就發出預告,以前可沒有呀!”
“這是我的規定,特別要他們如此的,目的就是方便你來,走避時可以從容一點!”
張士遠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到,可是你總得提出個理由,不能説是為了我吧!”
武媚兒笑道:“那當然。我説長門宮中的人,大部分久失帝眷,起居服飾總是隨便一點,不管是要見駕也好,見宮中來人也好,都有失帝室莊嚴,所以規定來人一到前庭,就響起雲板,通知各院準備!”
“你這不是要驚動很多的人?”
武媚兒道:“反正那些人平時閒着也沒事,找點事讓他們忙忙也好,這是一,再者,每個地方都在忙着準備,沒空在外面閒溜了,你正巧要離開時,也不會叫人碰上!”
對她這種細心的考慮,張士遠倒是十分的佩服,他已穿着好衣服,忍不住捧過她的臉來,重重地吻了一下道:“我要走了,但願你不會這麼快進宮去,還有,我住在輔公李侯第中,萬一你換了地方,記得千萬通知我一聲。”
他這兒像一頭狸貓似的消失,宮中的人也在沒多久來到,來人是尚衣監黃直,他手中捧着一幅黃綾卷,那是正式的聖旨,武媚兒倒是一驚,正要吩咐擺香案迎受。
黃直道:“貴人,不必了,這雖是陛下的親筆詔旨,卻只是內宮行交,以常禮跪接即可!”
武媚兒整衣跪下,黃直展開了旨意宣讀,旨意很簡單,即時封武媚兒為鳳藻宮文德院貴人,侍讀御書房,詔即立時進宮!
武媚娘立時道:“這麼快,立刻就要進去?”
黃直笑道:“恭喜貴人,聖上今夜在御書房批閲奏章,因為有好幾件事情,聖意躊躇難決,奴才便獻議請貴人前去分勞一下,聖上也同意了,所以立下詔旨!”
“什麼?要我去批閲奏章,我行嗎?”
沒什麼不行的,只要看得懂內容,再拿個主意就是了,以前是皇后擔任這份差事的,皇后薨後,宮中的幾位娘娘文才都有限,無以分勞,聖上常以為苦,奴才乘機保薦了貴人,這可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貴人只要好好表現兩下,以後怕不青雲直上……”
“那倒要好好的謝謝你了,只怕我的能力有限!”
“貴人太客氣了,聖上所以難決的,不過是一些用人的奏章,有時一個缺,有三四個人同時具章保薦,面子都很夠,貴人批閲時,卻沒有面子的顧慮,用人唯才,自然就容易公平而獲聖心了!”
“可是我對哪些人有才華,並不一定知道呀!”
“這個貴人有不清楚的,奴才可以叫人出去打聽的,問清楚了,給貴人一個參考就行了!”
武媚兒聽了心中暗笑,這個傢伙賣弄聰明,其實卻在為他自己打算,但目前倒是不妨設法利用一下,給他一點甜頭,等在宮中的地位穩固了,再給他點厲害瞧瞧!
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坐着隨來的輦車入宮去了。
輦車進入了未央宮的正門時,武媚兒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這一所巍峨的建築物,不知曾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因為一入此間,出來的希望都很少了,一輩子要伴着一個喜新厭舊的花心老人。
但這兒也象徵着權勢與富貴,能進入此間,家族也等於躋身於權貴之門,可以掌管一個收入豐厚的差事,從此富貴不絕。有所得則必有所失,得利的是她的家人,苦的是她自己,這似乎是註定的事。
可是武媚兒卻是個不肯向命運低頭的人,在權勢之外,她還要抓住一點屬於她自己本人的生活樂趣,雖然她還不知道怎麼辦,但是她已經有了這個打算,所以她對身外的一切都留心着,暗中記了下來。
皇帝在御房中接見她,倒不是因為要她的意見,而是為了寂寞,他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辛勞的工作使他對一切都發生了厭倦之感,但奏章又不能不閲,那些長篇累牘的官樣文章,使他不勝其煩,但又不能不看。
他召見武媚兒進來,主要是為排遣一下寂寞。
所以他召來武媚兒之後,根本不談正事,抱着武媚兒開始調笑,武媚兒是深明男人心理的,她也先壓下了滿腹的雄心壯志,先擺平這個老色鬼再説。
武媚兒誘惑男人的本事,一半是得自天賦,一半是得自後天的揣摩與經驗,因為她的姐蛆武瑛兒就是社交圈內有名的女人,她從初解人事就跟着混,人又聰明,學得又快,再加上她發育得好,成熟得早,很快就超過了她的姐姐,所以用來對付李世民這種男人,簡直是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