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仙龜巖上的烏鴉特別多,多到樹枝上成排,飛到天空可遮日,到底有多少?只有一句話可比喻:“多如過江之鯽!”
烏鴉這種黑扁毛總是令人不愉快,那不只是它們的模樣,更是它們的叫聲。
仙龜巖上“呱呱”之聲此起彼落,偶爾有一群老鴉會振翅沖天而起,只一看便知道那是受了驚嚇。
是的,這時候天色剛亮,朝陽噴出一片彩霞,彩霞中有鴉群,彩霞中也有兩個人。
這兩人大有來頭,那前面走的是個蒼蒼白髮身材幹瘦的老人,只看他的步履,便知道此人負有一身絕學,再看那隨後跟的中年人,未見晃動身移影隨,端的一身好輕功,看的叫人吃一驚。
這二人走到仙龜巖的山頂上,有幾株大樹上正有一群烏鴉在呱躁不休呢!
前面的老人站在一棵樹下面,他四下裡仔細觀看半天未開口。
那中年漢子垂手而立,心中一片寧靜,看上去這二人彷彿是來觀看風景的。
就在一陣沉寂中,突聽那老者,道:“一奇呀!”
中年人立刻趨前,道:“掌門,請吩咐!”
年老的道:“這多天來,我心不寧,咱們已來此有多少回了?”
那壯漢道:“回掌門的話,一共來了三十六回了。”
老人似有所悟的道:“唔,三十多回來……”
他忽的指向樹上烏鴉,又道:“人們不該把烏鴉當成醜陋的東西才是。”
他老人家這是由感而發,壯年漢道:“回掌門的話,大概人們以為烏鴉吸食莊稼,人們才討厭它吧!”
這壯年人心中在想:已經來了三十六回,到今天才說出這句話,這是幹什麼呀?
但老人卻搖搖頭,道:“非是為了烏鴉啄食莊稼,人們心中就是不喜歡它,世上生命都有生的權利,相輔相成才是延續生命的根本,相互仇殺終是一場空。”
壯漢忙笑笑,道:“掌門話出玄奧,劉一奇愚昧。”
原來這壯漢叫劉一奇。
那老者可並非泛泛,他乃衡山掌門“八音散手”石沖天是也。
撫髯於大樹下,石沖天似沉痛的道:“要知道百鳥之中,以烏鴉最是榜樣,烏鴉有反哺之義,你看樹上多少烏鴉,它們覓食餵食老鴉,這樣的義鳥,人們是不應該對它們歧視的。”
劉一奇道:“掌門的話可是由感而發了?”
石沖天忽的面色一緊,道:“不錯,老夫由感而發,而且心中一直擱著一顆大石,難以放下。”
劉一奇道:“聽掌門的話,咱們衡山派……”
石沖天道:“原指望調教的人能光大我門,將來在江湖之上,他們能通力合作,轟轟烈烈的幹出一番事業來,但老夫發覺,當他們稍俱藝業,便各自心懷鬼胎,他們令我十分失望。”
劉一奇道:“掌門的話,莫非是他們十三人?”
石沖天咬咬牙,道:“不是他們還會是誰?”
劉一奇道:“他們對師父恭敬有加呀!”
石沖天冷冷地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合作而彼此體諒,唉!常言道得好‘兄弟一條心,石頭變黃金’,他們沒有一人有此想法。”
劉一奇也低頭不語了!
石沖天又道:“就拿我那唯一的女徒謝風仙而言,老夫發覺我有幾個師兄弟暗中動她的腦筋,沒有一人有相讓之心,而風仙還未滿二十歲,她懂什麼?”
劉一奇道:“有些事情還需掌門人開導……”
冷然一笑,石沖天道:“晚了,他們以為功夫已成,有各闖門面的心,嘿……我在世一天,必得想一良策打動他們的心,否則死不瞑目。”
劉一奇忙道:“掌門何出此言,衡山派不會因他們各懷鬼胎而瓦解,倒是掌門的精神並不亞於他十三人,以後日子總會誘導他們師兄弟大團結。”
一笑,石沖天道:“我們心中都明白,所以我思之再三,才定下一計來。”
劉一奇道:“掌門請講?”
石沖天道:“你在衡山派中是管事,也算我的長工,但以我的看法,你比他們師兄妹們份量重多了。”
劉一奇忙道:“也是掌門厚愛,文裡武裡我習了不少真本事。”
石沖天道:“一奇呀!”
劉一奇忙應道:“掌門吩咐?”
石沖天道:“以你習的奇門遁甲術,在這仙龜巖四周佈陣……”
一怔,劉一奇道:“掌門莫非要考驗他們師兄弟妹一十三人嗎?”
石沖天道:“希望能點化他們。”
他指著仙龜巖四周,又道:“能在這大片山坡荒地上佈下奇門遁甲大陣,那要你至少花費兩年時光,這件事我交你來辦,別叫我失望啊!”
劉一奇立刻應道:“屬下盡力而為。”
石沖天道:“打從今天起,你就別回去了,在這附近找一安身之地,細心的佈陣吧!”
劉一奇道:“屬下遵指使,只不過掌門身邊……”
石沖天道:“至少他們十三人在我面前是畢恭畢敬,不敢逾越。”
他再抬頭觀看天色,立刻轉身往仙龜嶺上飛奔而去,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從仙龜巖到仙龜嶺仍有十里之遙,盡是斷崖峭壁,那石沖天幾乎直上到山嶺頂端,當石沖天再一次的四下觀看無疑狀,便一個身法消失不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見這石沖天帶著一臉的疲憊走到一個荒洞口來。
原來這兒的山洞十分奇特,那石沖天又在這兒弄了個機關。
石沖天已在這兒不少回了,每次前來,他都有一定的安排,也必然快到天黑才出來。
“八音散手”石沖天走回衡山太和谷大山門牌坊前的時候,遠處的一連五進大宅前面,有個翠綠絳衣少女往他這方面奔來,那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
石沖天只有這麼一位女弟子,他忍不住的微微一笑。
“師父,師父,你老人家出門一天,想煞鳳仙了!”
石沖天一笑,道:“你那些師兄師弟們呢?”
這少女名叫謝鳳仙,她的面上流露出一片天真,笑道:“他們在……在看一幅畫。”
“什麼畫?”
謝鳳仙掩口又笑道:“師父,是我畫的啦,我見他們爭著,只有走出來了。”
石沖天淡淡的道:“你自幼聰明,善於彩繪,必是畫的很像了?”
謝鳳仙道:“師父,還需師父多指教呀!”
她撒嬌的又道:“我去拿給師父看。”她說完立刻便又奔回那座大宅院中去了。
石沖天收住微笑,喃喃的道:“一幅自畫像,老夫斷言必惹是非。”
他這是由感而發的一句話,當師父的自然明白門下弟子們的德性。
太和谷的一道石樑前面,衡山派的巨寶前面有一個廣場,在這山中有此廣場也算難得的了。
石沖天走進大門,正廳上正是一片鬧哄哄,就見謝鳳仙舉著一張畫,道:“師父來了!”
於是,衡山派門下十三名入室弟子立刻迎出大廳來,為首的一人名叫藍國佐,他向石沖天施禮,道:“師父,你老人家回來了!”
石沖天“嗯”了一聲,道:“你們都練過功了?”
十三名弟子齊應聲,道:“是的,師父!”
那謝鳳仙已迎上去笑道:“師父,你看我畫的。”
“八音散手”石沖天接過畫來仔細看,忍不住的哈哈一笑,道:“好,真像你本人。”
“好!”另外一十二人拍手叫起好來。
謝鳳仙立刻把畫收起來,一個旋身便回後面去了。
“哈……”大夥全笑了!
那石沖天看看面前門下弟子,他淡淡的道:“晚飯以後,你們一齊到二廳上,我有話交待。”
說完便大步回後院去了。
這些門下弟子,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師父有什麼大事。
由於“八音散手”石沖天的一句話,那藍國佐等十三個師兄弟妹這一頓飯就沒有好生吃個痛快。
十三人都不明白,為什麼師父在交待事情的時候露出那種蒼蒼淒涼之色。
現在,這師兄弟十三人分成兩排坐在二大廳上,他們目光雖然看著門後長廊,可是心中就如同小鹿似的“咚咚”撞擊,不知師父有什麼事情交待。
已經晚飯過後好一陣子了,仍不見石沖天出現,藍國佐乃是大師兄,他看看每個人,低聲道:“莫非師父他老人家忘了他叫咱們飯後在這兒等他了?”
謝鳳仙道:“不會,不會,師父必定有事,咱們稍等一下,也許……”
五師弟苗森一副冷冷的樣子,道:“師父叫咱們等,咱們便是等到天明也只有等下去了。”
藍國佐道:“你們說,我要不要去丹房中請師父出來,我以為……”
苗森依然冷冷道:“要去我去,大師兄總是優柔寡斷的拿不定主意。”
這十三名師兄妹中,以霍豹的脾氣暴,他聽得苗森的話,忍不住叱道:“五師兄,你怎麼教訓起大師兄了?”
苗森斜目怒視,道:“你乃我師弟,如此豈不也是在教訓我了?”
霍豹立刻啞口無言,面色也青了,顯系氣的。
謝鳳仙道:“別抬槓了,師父快來了,讓師父聽了,還以為咱們師兄弟不和呢!”
那苗森冷冷道:“本來就是嘛!”
便在這時候,後院傳來輕聲一嘆,暗角處走出一位乾瘦紅面老人,是的,石沖天來了!
“八音散手”石沖天只一進入二道廳中,藍國佐師兄妹-十三人立刻肅立恭迎,齊聲唱諾道:“師父!”
石沖天只是看了十三人一眼,便在正中一張太師椅子上坐了下來:
“坐,坐,你們都坐下來。”
眾人看向石沖天,就見他們的師父取出一個錦盒小心翼翼的放在面前桌上。
這光景看的這十三個衡山派門下弟子齊瞪眼,誰也猜不透師父這錦盒中裝的什麼玩意兒?
二廳上那種抗悶,幾乎令人窒息,空氣似乎在凝結,因為石沖天正一個個的審視著兩邊每個門下弟子。
石沖天每看一人,這個人自然的便垂下頭,彷彿做錯事的孩子,就要受大人的責罰似的。
石沖天終於開口了:“我衡山派開山立派已有百年,今日能看到小有場面,為師的自是高興,只不過咱們不能關起門來自我歌頌,門聲是要闖出來的。”
他邊說,還把一手按在那錦盒之上,那一副莊嚴的樣子,其玄機必在錦盒中。
這時候藍國佐等十三大弟子個個肅然端容,便大氣也不敢出聲。
那“八音散手”石沖天一手拍拍桌上錦盒,又道:“我衡山派自有鎮派之寶,就安放在這錦盒之中,為師要你們分途走入江湖,端看你們的表現。”
十三弟子立刻彼此觀看,面露驚喜之色。
“八音散手”石沖天又道:“為師絕學,也是衡山派的至高武學‘八音散手’神功秘笈,為師的也安放在此盒中,且等你們有所作為之後,可以得到這神功秘笈,要知這‘八音散手’功夫施展開來,看似蝴蝶掌,卻高過蝴蝶掌百倍,其中內含八卦而又兼備金剛掌,威力也在中嶽少林羅漢拳之上。”
十三弟子早巳把目光注視在那錦盒之上,十三個人已是一條心,那是都想據為已有的了。
石沖天又道:“一年為期,我等你們歸來,且看你們的造化吧!”
他把話說完,又把錦盒往桌邊一撥,自懷中取出一個黃緞包,慢慢的把它打開來。
就聽得“譁”的一聲響,犄,好光彩的翠玉散開,那石沖天便把這翠玉片在桌面上,一塊一塊的接銜,宛似玩具牌似的,不多久便拚湊成一隻碧綠烏龜來。
“過來,你們每人走過來看一看!”
十三個弟子由藍國佐帶頭走過去,依序的看著桌上的那隻翠玉烏龜。
十三個弟子看的無不嘖嘖稱奇,可就是沒人敢開口問一問石沖天這玩意兒是幹什麼用的。
大夥看過之後,又回到自己的坐位了。
這時候石沖天便走到二門口站定,他手指遠處山峰,半晌,面露神秘的問道:“你們看那山峰了嗎?”
藍國佐道:“那是仙龜嶺,師父!”
石沖天猛回頭,重重的道:“不錯,是仙龜嶺,也叫仙龜巖,但你們可知山嶺為何取名仙龜?”
他這話出口,十三人面面相覷,自是無人知道。
石沖天道:“昔年衡山派開山鼻祖修道於此,老人家每夜三更高山吐納,忽一日,他老人家發覺那山嶺上有條光與天上月光交聚,立刻奔到山嶺之下查看,才發現一個荒洞口有隻碩大的烏龜,自是心中大奇,立刻奔過去欲把烏龜捉住,可是,那烏龜回頭往山洞中遁去了。”
他把話打住,十三弟子齊聲呼叫:“可惜,可惜!”
石沖天道:“老人家追進荒洞中去了!”
十三弟子中,那苗森忙問:“找到了?”
石沖天看他一眼,問道:“老五,為師問你,你以為老祖師找到沒有?”
苗森一愣,心想:我怎麼會知道。
但他還是半低頭的道:“咱們的開派鼻祖必大智大勇者,我想老人家必找到了。”
石沖天對這苗森原是有所好感,因為這十三弟子之中,論武功才智,要算這苗森第一,只不過隱隱然有著一股子桀傲的野性。
石沖天微露笑意,道:“祖師爺追入洞中,但覺眼前灰暗,遠處綠光微視,當時心中十分激動,便決心追去,只不過追了一天多,人卻被困在荒洞之中再難出來了。”
他這話聽的大夥吃一驚,藍國佐是大弟子,忙問道:“師父,祖師爺後來怎麼辦?”
他本來是個沒主見的人,有此一問,石沖天反問:“你以為祖師爺怎麼辦?”
藍國佐兩眼發直,道:“不知道。”
石沖天已問大夥,道:“你們何人知道?”
仍是苗森回應,道:“師父,弟子以為祖師爺必然在洞中找到什麼至寶了!”
石沖天道:“你猜對了。”
他沉默半晌。
才又緩緩的道:“那荒洞原是個秘洞,裡面星羅奇布,機關雖已失效,但不知這裡的人,一旦進入洞中,再想出來就難了。”
謝鳳仙道:“祖師爺是怎麼出來的?”
石沖天道:“咱們的祖師爺被困多日,他在洞中如入迷陣,也許他老人家命大,在一處石壁上挖開個洞,裡面有一隻宛似烏龜的龜殼,他便伸手去取,不料龜殼散成一十三塊,但因那是綠玉製的,他便取在手中,湊拼起來。”
說至此,他看看-十三個發愣的弟子,心中也許酸酸的,便深深嘆了一口氣。
十三弟子也不敢多問,只等石沖天再說下去。
那石沖天道:“我祖師爺果然大智者,唉!”
他再看看各人,又道:“祖師爺在火把下拼湊龜殼,他漸漸的發覺那龜殼上有紋路,思思再三便豁然開朗的哈哈笑了!”
石沖天在二廳上邊踱著步,便又道:“祖師爺以為那些龜殼上的紋路就是這荒洞中的通道,這正是奇門秘道,如想出洞,必得以這殼上紋路才能走出去,於是……”
謝鳳仙道:“祖師爺找到出口了!”
石沖天道:“不錯,祖師爺正是一邊看著龜殼上的紋路一邊往前走,他還是走了一天多才走到洞口。”
聽的十三弟子撫掌笑了。
石沖天站在桌子邊,又道:“你們看,那一十三片龜殼正是那隻綠玉龜!”
“叭!”
石沖天一掌打散黏在一起的綠玉烏龜,他對十三弟子又道:“我把衡山派的神功秘笈與幾件振門之寶物,安放在對面的仙龜嶺秘洞之中,為師的希望將來你們在江湖上有所成就,大家同心協力為我衡山派爭光,你們師兄弟妹十三人協手一齊進洞取寶,乃為師的最大願望。”
他把烏龜殼取在手中,親自分發每人一塊。
當石沖天把最後一塊綠玉龜殼放在方天錫手中時候,他嘆口氣,道:“你今年十六了吧?”
方天錫道:“師父,虛歲十七了!”
石沖天道:“在江湖上有許多事情要向你十二位師兄多討教,避兒年少氣盛惹禍事。”
石沖天回身看看他竭盡心智調教的十三個弟子,心中帶著酸楚。
石沖天的意思至為明顯,他的目的是想一人一條心,但他卻看透了這十三人,人各有私,令他失望,所以他老人家想個法子引度他們。
站在山門下,石沖天看著他的十三個弟子相繼向他膜拜,再一一的走下山去,直到走的一個不剩。
石沖天木然的道:“老劉!”
不遠處的石壁下,那劉-奇立刻奔過來,道:“掌門人,你把他們遷散了。”
石沖天道:“不錯!”
劉一奇道:“掌門人用心良苦啊!”
石沖天道:“但願他們能不叫我失望。”
他回身又道:“他們會嗎?”
劉一奇道:“掌門的,這很難說呀!”
“怎麼說?”
劉一奇道:“江湖之上不少兄弟相殘,父子動刀之事,而他們平日的表現,我以為……”
石沖天嘆口氣,道:“且看他們的造化了,人心不古之事,我不希望發生在他們身上。”
他忽的面對劉一奇,又道:“地形你已勘察妥了?”
劉一奇點點頭,道:“那龜山嶺上的地勢奇特,仍與山腹洞中形勢有異曲同工之妙,若是布上奇門遁甲迷蹤形勢,必然能有奇效!”
石沖天點點頭,道:“你就盡力而為吧!”
劉一奇回身往對面山上走去了!
南嶽衡山北麓有個小鎮名叫北塔鎮,那是因為這兒有座琉璃寶塔而起名。
從衡山過來的人必會經過這個小鎮。
現在,小鎮上的悅來客棧中圍坐著十三個男女,他們正是剛由衡山來的衡山派十三名入室弟子。
坐在桌邊的藍國佐,舉著酒杯對另外七二人,道:“我誠意的邀各位師弟妹到我們藍家堡去少住幾日,師兄必以誠招待。”
老二呂一真淡淡的道:“我沒反對!”
那老三歐陽懷古對他的兄弟歐陽懷今,道:“兄弟,只怕咱們無時間了,咱們已離家三年多了吧!”
歐陽懷今點頭,道:“兄弟歸心似箭呀!”
一邊的謝風仙道:“好呀,去你們藍家堡稍玩幾天,有什麼不好的?”
“不好!”
大夥把目光轉過去,說這話的正是老五苗森。
那苗森冷冷的看看每個人,道:“每個人都想快快歸去,怎會有心玩耍!”
這幾乎是一盆冷水澆了每個人。
苗森卻淡淡的道:“六師妹,我們吃過了此杯,我先送你回去,如何?”
謝鳳仙道:“不用啦,我又不是不知道歸路。”
她此話立刻引得老十“逍遙居士”趙夢功的回應,道:“若是送六師姐,我與六師姐是同路人,理應由我送才對,就不勞五師兄了。”
謝鳳仙卻淡淡的道:“你們別再多言了,我誰也不叫你們送,免得傷了大家感情。”
她又取出那張自畫像,笑笑,以開玩笑的口吻,道:“我要把我的這張自畫像送我未來的心上人,嘻……”
她這是一句戲言,聽的大夥也笑起來了。
只有一人未笑,苗森一副嚴肅的樣子,他那一雙深遽的眼睛便盯在謝鳳仙手中的那張畫像。
天知道此刻的苗森在想些什麼?
只不過就在第二天清早,這衡山派師兄妹大部份還在房中未起來,忽聽那謝鳳仙尖聲叫起來:
“你們誰拿了我的東西了?”
她這麼一聲叫,立刻把藍國佐等十一個人驚醒,第一個奔向謝風仙房中的人正是趙夢功,隨之那歐陽兄弟也趕過來了。
“怎麼了,師妹?”
“大師兄,有人偷走了我的東西!”
藍國佐道:“師妹掉了什麼東西?”
謝鳳仙道:“我的畫呀,我自己畫的畫像不見了。”
藍國佐半叱道:“無聊,這是你們之中何人開的玩笑,還不快還給師妹。”
“鐵掌追魂”羅元茂突然冒上一句,道:“大師兄,會不會是你呀?”
藍國佐重重一哼,道:“大師兄在你這醜小於心目中是個無聊的人?”
霍豹道:“何不大家搜身呀!”
就在這時候,歐陽懷古道:“怎麼不見五師弟呀,他人呢?”
他這麼一說,立刻有人奔向苗森住的睡房,卻已不見了苗森的影子。
趙夢功嘿嘿一笑,道:“哼,早知五師兄是個有心之人,果然動六師妹的腦筋。”
謝鳳仙道:“算了,算了,別因為一張畫像,害得大家不愉快。”
藍國佐是老大,他嘆了一口氣,道:“我漸漸明白師父的意思了,他老人家為我等擔心吶!”
他這話不用明言,另外十一人全都是心中明白?是的,雖小小一件事,大夥已在你爭我搶了,將來又如何共創衡山派呢?
如今苗森已走,另外幾人也急於回鄉,藍國佐乃大師哥,他在飯桌上對門下師妹們好言一番:
“各位師弟呀,這幾年的相處日子雖然不算長,可也令咱們的情誼比日月,但願咱們一條心,別叫師父失望,我今特命夥計備了酒,大家幹了以後上路,這北塔鎮就是咱們分手的地方。”
大夥見藍國佐舉杯起身,便也一齊站定,此刻無人多言,各自乾了杯中酒,便分別走了!
若論衡山派十三弟子中何人居家最遠,那當然是兩河的“穿雲手”霍豹。
這霍豹人長的奇醜,頭如巴斗,兩手奇長過膝,善使一件奇門仙人掌,這日來到漢江口的老河口地方,那霍豹在一家小店中正自琢磨是否舍水路必走旱路回鄉。
不料就在這時候。
忽見自小店外走進三個壯漢,其中一人站在店中叫道:“出力的活兒不用做,咱們船上缺人手,喂,可有誰願意上船工作的?”
霍豹並不打算上船工作,他急於想回兩河。
就在這時候,有個夥計迎上去,笑道:“船上缺人手呀,船放何處?”
那人看看店中七八個外地人,道:“走丹江,咱們的船由丹江往上游,過荊紫關去商南,接一批山藥……”
夥計道:“你船上的夥計呢?”
那人嘆口氣,道:“別提了,都是幾個膽小鬼,聽說山上有強人,他們有家小,便辭工不幹了,害得我半道上找夥計。”
大夥一聽山中有強人,原打算站起兩個人,卻又緩緩的坐下了。
三個大漢只一看,不由全搖頭。
夥計接口,道:“賺錢可以,大家出力嘛,玩命不幹,誰不怕死呀!”
他此言一出,大夥都點頭,只有一人直瞪眼,這人便是霍豹。
只見這霍豹忽的站起來,道;“我去!”
三個大漢看霍豹模樣,彼此瞧著未開口,因為霍豹長的實在醜,又很矮。
一頓間,那人走近霍豹,道:“你朋友願意上船?”
霍豹道:“我順道!”
那人上下看看霍豹,道:“咱們船上幹活,一個蘿蔔一個坑,沒有股機偷懶的,你老弟……行嗎?”
霍豹火了,他冷冷的道:“我也知道船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行不行那得到了船上才知道。”
三個人又彼此瞧瞧,又見那人道:“聽你的話好像不服氣,其實我對你說實在話,咱們那竹篙一枝三十斤,接上手便是兩個半時辰,流水不暢需拉縴,大繩一根九斤半,一拉拉到十里遠!”
他伸手拍拍霍豹的肩頭,又道:“你的個頭太小了,咱們求的是大漢。”
他好像拒絕霍豹上他的船。
霍豹一瞪眼,道:“你說我沒勁?”
那人一笑,道:“我說你個頭矮呀!”
霍豹今年二十三,他的脾氣也火暴,只見他把右臂一曲肘抵桌
面,沉聲道:“來吧,咱們搬手腕,且看你這大個子能不能把咱搬倒。”
霍豹這是在叫陣了,小飯店中立刻有人在鼓躁:
“來呀,搬呀,看誰把誰搬倒。”
三個大漢都笑了。
“好小子,真有你的!”
“要不要來個彩頭呀?”
霍豹一聽也笑道:“加添彩頭最好不過,十斤老酒吧,怎樣?”
那個大漢立刻坐下了,因為他們三人就他的手臂粗。
手臂粗自然有力量,他把袖子捲起來,還把臂肌在霍豹面前抖一番,示威似的道:“你行嗎?”
霍豹一笑,道:“不就是十斤老酒嘛!”
那大漢大巴掌一握,立刻握住霍豹的右手不放鬆。
小店的老闆也過來了,老河口這是水旱大碼頭,什麼樣的人都有,似這種比腕力的事常見。
老闆當裁判,他喊:“一、二、三!”
那霍豹乃是習過武的人,他暗中把內力運在右臂上,面不改色的衝著大漢笑,桌上右臂宛似釘牢似的一動也未曾移動。
倒是那大漢,口中發出吃吃聲,面紅脖子粗的幾乎要把一雙大眼憋出眼眶外了。
就聽霍豹道:“十斤老酒是我的了。”
他這話出口,忽的內力衝到手掌上,那大漢頓覺手掌如被鐵鋏子夾的痛苦難耐,手上力氣一鬆便倒下了-
,大夥立刻爆起一聲笑:“好!”
霍豹點點頭,道:“承讓了!”
三個大漢齊吃驚,夥計一邊在起鬨,道:“十斤老酒怎麼吃呀!”
霍豹一笑,道:“玩笑一句,我看免了。”
那大漢道:“朋友,你被錄取了。”
另一大漢道:“十斤老酒咱們買,抱回去船上吃。”
霍豹也不反對,立刻估了老酒清了帳,隨那三個大漢往河邊走
其實在衡山派這十三個入室弟子中,還有一人比之霍豹更醜,那個人不是別人,乃老七“鐵掌追魂”羅元茂是也,此人不但頭大,而且滿面疙瘩,如果說那是青春痘,他這些青春痘也是最大的。
那霍豹與三個大漢就快到河邊了,忽的江面上有人在一條船上高聲呼叫:“喂,那不是九師弟嗎?”
這聲音太熟了,霍豹舉目望過去,立刻認出是幾天前才分手的七師兄羅元茂。
那羅元茂已叫船家快把船靠岸。
這時候三個大漢抬頭看,其中一人問霍豹,道:“你認識那人?”
霍豹道:“他是我七師兄,一家人。”
那人已看清羅元茂的模樣,不由帶著幾分厭惡的道:“真醜。”
這話令霍豹不痛快,他斜視那人一眼未出聲。
羅元茂躍上岸,立刻奔到霍豹面前,他見霍豹抱了一罈酒,笑道:“去哪兒?”
霍豹道:“我打算先走水路再上岸,然後回兩河。”
羅元茂道:“我回武關,所以坐船來了!”
他指著一邊三個船家,又道:“他們是……”
霍豹一笑,道:“是我的老闆,他們僱我去行船。”
羅元茂大笑,道:“哈……九師弟當上船伕了!”
霍豹道:“也只不過到荊紫關,七師兄,何不一起往北呀,他們需要人手吶!”
羅元茂道:“怎麼的,你也要拖我當船伕?”
霍豹道:“七師兄,咱們是練武的人,船上出力也是練力氣,既有人管吃的,臨走還可以拿些銀子,一舉是三得,何樂而不為?”
羅元茂一笑,道:“那也行,你替我推薦吧!”
霍豹大喜,立刻對三個船老大道:“他是我七師兄,他也順道往北行,船上少人手,他也加一份,如何?”
那船老大皺著眉頭看羅元茂道:“有力氣嗎?”
霍豹道:“比我的力氣大多了!”
船老大道:“太醜了!”
霍豹道:“大姑娘漂亮,你僱大姑娘呀!”
三個大漢忽的一笑,道:“只要有勁,上船吧!”
羅元茂與霍豹二人並肩跟在三個船家後面走,只拐了個彎,便發現一條半舊雙桅船靠在一道石堤邊,船上還有個夥計在張望,見一行五人走來,他在船邊叫道:“找到兩個人呀,夠不夠……唔……
他二人……”
霍豹已笑道:“咱們長的不好看,是吧?”
船老大對那人道:“有力氣就行,丁管家,咱們找了幾個地方,人家不走丹江,因為……”
那人是個管家的,人長的精悍,他淡淡的道:“怕山寇我知道,真遇上,那是咱們的事,怕個啥!”
船老大道:“就請上稟夫人小姐,咱們開船了。”
丁管事立刻走回後艙去了。
那羅元茂對船老大,道:“怎麼,船上有女眷呀?”
船老大道:“不錯,你二人長的尊容不上臺面,只有三分像人,所以你們二人少往後艙走動,別嚇著人家女眷,知道嗎?”
羅元茂低聲罵:“你孃的!”
船老大一瞪眼,道:“你說什麼?”
羅元茂道:“孃的,醜又怎樣,我也沒辦法,是爹孃生養的,咱們心好就好了!”
霍豹道:“老大呀,你叫咱們幹什麼?”
船老大指著另外兩個壯漢,道:“你二人一人一根篙,一人跟他們一人撐,看他們怎麼撐,就跟著撐。”
霍豹道:“簡單!”
船老大道:“不簡單,撐了要小心,別落水就成。”
要知江中大船,舟子們撐篙走船邊,那也不過半尺寬,竹篙頂緊了肩窩一步步的撐,若不小心,必會滑落江中,等到船到江心,拉帆上繩還得搖槳,是個費力氣的工作,如遇死風,-,船往江上游,那就得上岸用力拖長繩,一步步的拉船行。
只不過羅元茂與霍豹二人有力氣,撐篙搖船當遊戲,比三個船家還有力,喜的船老大也不嫌二人醜陋了。
兩桅帆拉起來的時候,船上沿丹江往上游,這天是個東南風,船若往江上行,駛的是“之”字形,這當然為的是借風力之故,可也只行駛了五十里。
羅元茂坐在船頭石邊在操槳,他心中在想那後艙房,後艙房中住著母女二人,不知這母女二人是什麼樣子的人物,為什麼天都快晚了也未走出艙房的門。
後艙門口站著那位丁管家,他好像一點也不累,還是那麼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羅元茂就曾低聲對霍豹道:“九師弟,後艙中的人很神秘呀?”
霍豹道:“她們是母女二人嘛?”
羅元茂道:“不知什麼模樣?”
霍豹道:“七師兄,咱們這副尊容,還想什麼女的呀,管他什麼樣,總是不會看上咱們的。”
羅元茂冷笑,道:“休把咱們看扁了。”
霍豹道:“省省吧,就拿六師姐而言,她如果不是同門,只怕連正眼也不會瞧咱們的。”
羅元茂道:“其實我早巳心中明白,五師哥早把六師姐當成他的人了,只不過……”
霍豹道:“苗五師哥的心眼是陰,他只把事情擱在心中從不對人說的。”
就在二人嘀咕中,忽聽船老大道:“快到淅川了,咱們今夜在淅川過夜,準備靠岸。”
他這是在掌舵的後面開的口,不料此刻後艙中傳來一聲嬌嘀嘀的聲音,道:“繼續開船,咱們不靠淅川。”
丁管家就在艙門口守定,聽得艙內的話,立刻對船老大道:“聽到了嗎?別靠淅川了,連夜北駛啦!”
船老大一聽,好像十分恭敬的道:“丁管家,咱們是怕夫人小姐累,才打算靠岸,如桌有小姐吩咐,咱們當然是聽小姐的。”
他忽的提高聲音,又道:“聽到了嗎?咱們輪流吃飯,吃過飯的接班了。”
忽又聽艙中傳來女子聲音,道:“每人加賞一兩銀子,也算對你們小有報賞。”
船老大立刻大聲,道:“謝謝大小姐的賞。”
他又吼叫另外四人,道:“聽到了嗎,還不快謝大小姐的賞呀,你們是豬。”
兩個船家立刻大聲“謝!”
羅元茂沒有叫,當然霍豹也沒有叫。
船後的船老大怒叱,道:“喂,你們倆,啞巴呀!”
霍豹真的有些氣,他回瞪那船老大。
羅元茂忽的暴吼一聲宛似晴天霹靂,道:“謝謝了,大小姐。”
只這一聲發自丹田之氣,足以叫人嚇一驚。
船上的人全發愣,那羅元茂卻已哈哈大笑了。
“哈……”霍豹也笑了。
這二人相互一聲笑,忽見後艙一條紅影閃晃間,出來一位俏佳人。
是的,只要是會武的人,都會為這一聲“獅子吼”而震驚不已。
那女子十分俏麗,兩目不只是明亮,也有一種懾人的光芒直逼船前方的人。
她一步步的走向羅元茂與霍豹,但當她發覺這二人是那麼醜陋的時候,還忍不住的把柳眉一緊。
丁管家也跟過來了。
那霍豹對於這姑娘的身法忍不住的喝采,道:“-,姑娘的身法。”
羅元茂也看的愣住了。
只見那姑娘人尚未到,抖手撤出一把短刀直往霍豹前胸點刺過去,真叫人不及提防,也吃一驚。
只不過霍豹也未泛泛,衡山門下的入室弟子,“八音散手”石沖天的徒弟,自然也不弱。
只見他雙肩打橫出掌疾撥,身子已閃到船邊上,口中大吼:“你幹啥?”
不料那姑娘不開口,尖刀便往羅元茂刺去,一招兩式,左右逢源的是會家子。
羅元茂一見尖刀往他面門削到,這羅元茂頭大身矮滿面青春痘子,夜間黑路碰上,真會有人以為他是個大頭鬼出現。
他見尖刀削上來,“猴”的一聲以手中木槳疾格,隨之一聲“叮”。
“喂!”羅元茂大叫:“真刀咧,姑娘你開什麼玩笑,出手就傷人吶?”
船上三個船伕也吃驚,掌舵的在船尾直叫:“程小姐,程小姐!”
原來這姑娘姓程,就在他的呼叫中,艙內傳來中年婦人聲,道:“住手,可以問問他們了!”.
那小姐果然住手,她退到船中央,道:“娘,果然是會家子,而且他二人都是。”
艙內又傳來那中年婦人的話,道:“那就問問清楚他們來歷再下手!”
這話傳來,聽的每個人大吃一驚。
船老大奔過來,他對程姑娘道:“小姐,他二人是上船幹活的,他們不是那批山賊呀?”
程小姐冷冷道:“他們是山賊臥底踩路人。”
船老大道:“小姐,他們是由南面過來的人吶!”
程小姐道:“他們都有一身好武功。”
她冷冷的逼視著羅元茂與霍豹二人,又道:“憑他們的身手,便是找個護院工作,甚至為人保鏢走道也不難,怎會心甘情願的在這船上當一個只夠餬口的船伕呀!”
這話原是常情,但羅元茂與霍豹的心中不好受,但船老大卻在點頭。
就聽船老大道:“對呀,難怪了,小飯店中我這麼大力氣,竟然搬手腕輸他,原來他會武功嘛!”
霍豹也忍不住心中怒火,他沉吼,道:“會武功怎樣,犯法呀?”
程小姐冷叱道:“會武功不犯法,但山賊犯法,說,你們是不是山賊‘叫天劉’的人?”
羅元茂頓足道:“什麼叫天驢,根本不認識。”
霍豹道:“好啊,把咱們當成山賊了,七師哥呀,這算什麼嘛!”
羅元茂冷冷道:“大不了咱們上岸,我轉山路回武關,不吃船伕這口飯。”
他果然把槳放下來,搖頭看岸邊。
那程小姐看看船老大,道:“聽聽他的話,傳言那叫天劉本籍也是武關人嗎?”
船老大道:“聽說是,可是船行江心不能少人手,小姐呀,你看怎麼辦?”
忽聽船艙中傳來中年女人聲音,道:“給他二人每人吃一粒摧心丸,留在船上別放走。”
程小姐道:“聽到了嗎?我娘叫你二人各服一粒摧心丸,留在船上別下去。”
霍豹道:“什麼摧心丸?”
羅元茂也一樣的問:“摧心丸?幹啥?”
忽見程小姐自袋中摸出兩粒紅色藥丸,她把手掌一攤,道:“服了它。”
霍豹道:“叫咱們吃毒藥?”
羅元茂道:“你想害死咱們呀,免來。”
便在這時候,忽的一片烏雲罩過來。
那當然不是雲,是人!
只見自艙後飛過一個人影,這人影尚在半空中,一條烏溜溜的鐵柺已壓在發愣的羅元茂肩頭上。
羅元茂大吃一驚,他張口結舌不知這拐是怎麼來的,他就是無法閃過。
霍豹也一樣的吃驚,只見這女人不過四十上下,卻是一根柺杖鴨蛋粗細,顯然力道夠猛。
就聽這中年女人道:“別動,只要我稍使力,你這肩骨就會碎裂。”
羅元茂還真的覺得全身勁道盡夫,不敢稍動的只有眼巴巴的看著這女人:
“你要幹啥?”
那女人冷冷道:“別問那麼多,先把摧心丸服下。”
霍豹忿怒的吼道:“好呀,霸王硬上弓不是。”
中年女人冷叱道:“休再吒唬,惹火了我就先把他斃在杖下。”
霍豹一看羅元茂的額頭在冒珠子,便知道這個女人的厲害,想出手,但又擔心七師兄安危,不由看向船老大,吼道:“喂,老大,你怎麼不說話了?”
船老大道:“我們都聽程夫人的呀!”
中年女人面色一緊,道:“還不快服下!”
她手中杖稍用力,羅元茂一聲“哎呀!”
真快,程小姐的一粒紅丸便在這時候拋入他的口中,不由一聲“咯”,那摧心丸已被羅元茂吞入腹中了。
中年女人收起鐵柺,她也不看羅元茂,便直逼霍豹,冷冷道:“該你了!”
霍豹怒道:“老子不聽嚷嚷,不服!”
中年女人叱道:“那你就吃罰酒吧!”
她“吧”字甫出口,人已直欺霍豹。
霍豹已有備,立刻與這中年女人對上了。
要知衡山派的武功自有其獨門功夫,那羅元茂只是在不防備之下才被這中年女人制住,而霍豹不是,別以為這船不夠大,但雙方接上手,那霍豹展開身法迎戰,一時間中年女人雙目一亮,七招剛過,中年女人跳出圈外,她自懷中摸出一塊絲巾對著霍豹一揚,道:“接著!”
霍豹當然不敢接,他用手猛一撥。
也只不過撥了一下,霍豹頓覺天旋船轉,一跤便歪倒在船板上了。
中年女人仰天一聲哈哈笑,對女兒道:“喂他。”
程姑娘果然又把一粒摧心丸喂入霍豹口中。
就聽這中年女人,道:“他們是從南面過來的,他們的武功路子出自衡山派。”
羅元茂已回過勁來了。
羅元茂一聽這中年女人說出衡山派,立刻發覺這姓程的女人不簡單。
突然“嘩啦”一聲響,程大姑娘出腿,直把擱在船邊的一桶水踢在霍豹身上,可也把霍豹弄醒過來。
霍豹陡然睜開眼來,一骨碌跳起身來,吼道:“你這女人太可惡了!”
中年女人淡淡道:“要命就聽話。”
霍豹大叫:“七師兄,咱們不能受她的氣呀!”
羅元茂無奈的道:“九師弟,咱們投鼠忌器了,且聽她怎麼說。”
羅元茂已定下心來,轉而問中年女人,道:“喂,你叫咱們服了你的摧心丸,那是什麼東西呀?”
中年女人帶著幾分得意的道:“事情很簡單,跟我們去闖賊窩,你們如果和賊人是一夥,那就死吧,我這摧心丸叫你們三日心跳加快,五日心就不會再跳,那時候你們必死無疑了。”
羅元茂道:“你為什麼要下此毒手,咱們與你無怨無仇的,你……”
霍豹道:“我也吃了?”
羅元茂道:“你倒下去以後她們餵你吃了。”
霍豹一聽大吼,道:“可惡啊,我同你們拚了。”
他又要撲向中年女人了。
那中年女人沉聲,道:“明日過午,咱們就趕到黑風口,到時候你二人如不是山賊同夥,我自會解了你們身中的毒,你們還擔什麼心吶!”
她頓一頓柺杖,又道:“我問你們,石沖天是你們什麼人?”
羅元茂與霍豹齊吃驚。
中年女人又道:“剛才你的功夫難道不是衡山派的嗎?”
霍豹道:“石沖天乃我們師父,你……”
中年女人淡淡一笑,道:“石老頭的徒弟,應該不會幹上山賊。”
羅元茂道:“咱們本來就不是山賊呀!”
中年女人道:“如今天下不太平,江湖也不平靜,日子過的不自在,會功夫的人難免不節。”
霍豹道:“你看走眼了。”
中年女人道:“走眼不走眼,明日過午才知道。”
她手一伸,拉過姑娘,又道:“咱們回艙裡。”
中年女人與程姑娘進入後艙,船老大三人這才明白原來羅元茂與霍豹二人是武行人物,難怪他們有力氣。
那年頭會武功的人不好惹,船老大三人自然又對霍豹與羅元茂二人另眼相待了。
這時候船老大提著茶壺走過來,先為霍豹倒一杯,笑笑道:“真是對不住二位,把你二位看錯了,來,先喝杯開水熄熄火。”
霍豹有些無奈的道:“老大,我問你,她們母女二人是幹啥的,難不成怕咱們對她們不利呀?”
羅元茂也問道:“真是豈有此理,把咱們當成山賊,孃的,咱們只不過長的不好看,可是咱們的心腸好,咱們是大好人呀。”
船老大忙點頭笑道:“二位若非好人,我也不會把二位請來船上幫忙了,只不過……”
霍豹一瞪眼,道:“不過啥?”
船老大先是回頭望望後艙,然後拍拍霍豹肩頭,低低的聲音似耳語,道:“咱們不是去幹別的事,咱們是往賊窩贖人的呀!”
霍豹一聽直瞪眼,道:“贖人?誰?”
船老大低聲道:“雲夢縣大員外沙金山的大公子沙成山被黑風口山賊叫天劉綁上黑風口,你二位想一想,那叫天劉弄到沙家大少爺,他等於手上握了個聚寶盆呀!”
羅元茂急問:“這話怎麼說?”
船老大道:“這還不明白?那叫天劉把沙大少爺沙成山弄到了黑風口之後,他派人奔去雲夢縣,找上了沙金山,開門見山的要沙家拿出招待費呀!”
羅元茂道:“什麼招待費?”
船老大道:“那叫天劉把沙大少爺招待在山寨上,每日裡又是酒又是肉,外帶女人侍候著,嗨,奇怪的是叫天劉不知怎麼打聽到沙大少爺愛下棋,就找來幾個棋手陪著沙大少爺下棋的樂子。”
霍豹冷冷道:“叫天劉是有計劃的?”
船老大道:“消息送上沙家,沙家派人前往黑風口,頭一回帶去白銀五千兩,不料叫天劉對送銀的人叫苦窮,他直說,這五千兩銀子還不夠招待他們大少爺的,要人快回去再多拿,你二位想一想,來人屁也不敢放,立刻又回雲夢取銀子。”
霍豹道:“又取多少呀!”
船老大道:“又取來一萬兩,一萬兩銀子是個大數目,那一回是我的船送去的,我這船上原有六個人,聽說要去黑風口,另外三人嚇破膽,甘心要飯也不去,所以……”
羅元茂道:“沙大少還未放走呀?”
船老大點點頭,道:“一萬兩銀子送上黑風口之後,沙大少的日子改變了。”
霍豹道:“怎麼改變?”
船老大道:“那叫天劉抖著銀票罵大街,他呀!”
船老大尖著聲音學叫天劉的樣子,道:“操他孃的,山寨上幾百兄那天不張口吃幾擔糧的,幾百人侍候沙大少一個人,咱們盡了力也出了勁,便是送點小錢吧,你沙大員外也不應拿這麼一點點來哄娃兒呀,這算他孃的什麼呀,還不如把大少的一身骨肉拆了,叫兄弟們嚐嚐葷腥肉味什麼的。”
霍豹急問:“操,他為什麼不開個價,他要多少他才會滿意的放人呀!”
船老大道:“要多少?誰知道他要多少?”
羅元茂道:“可以問呀,問他到底要多少?”
船老大道:“頭一回就問了,叫天劉就是不直說,叫天劉回答的妙,他言道:給多少?咱們不好意思開價呀,開的少了,還說咱們這土匪們小兒科吶!”
霍豹道:“沙家的麻煩大了。”
船老大道:“可不是嘛,都一萬兩銀票捏在叫天劉手上以後,他帶著沙家出面的人去到一個山洞中,那個山洞中有地洞,-,洞中雖然沒妖精,洞中毒蛇一大窩,低頭拋下火把瞧,花斑毒蛇還絲絲叫吶!”
他說的很神秘,聽的羅元茂與霍豹二人直瞪眼。
船老大又為羅元茂斟上一碗茶水,接道:“叫天劉命人在毒蛇洞上方架了木樑,橫樑上拴住沙大少,就那麼的把沙大少垂到洞下方未落地,不上不下的引得洞中毒蛇直昂首,嚇的沙大少爺哇哇叫救命。”
他一頓又道:“來人一看這光景,急叫快把少爺拉上來,問叫天劉他要多少錢才放人。”
羅元茂道:“一定不會直說。”
船老大道:“你猜對了,那叫天劉把沙大少爺提上來,他拍著來人肩頭,哈哈笑了。”
“那叫天劉真猾頭!”霍豹加上一句。
船老大道:“不但猾頭,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要不然,幾百人會聽他的?”
羅元茂又問:“後來呢?”
船老大道:“那人問叫天劉實在要多少?叫天劉把那人摟在懷中邊走邊低聲笑,好像哥倆的一樣,叫天劉還大聲笑,叫我怎麼開口要,那不成了擄人勒索呀,我不會幹的,多少嘛,回去對員外說,好歹他自己琢磨吧,我這裡夥同大夥翹首南邊看,就等著沙員外從他那富貴手指逢漏掉幾粒大米麥,兄弟們的肚皮填個飽,大家都笑了!”
“說了半天等於沒說嘛!”霍豹在咬牙。
船老大道:“這件事情令沙員外頭大了,不料這件事被人知道以後,官家沒辦法,因為地方官管不到那一段,只有行文南陽府,卻是沒消息,如今來了江湖人,聽說……”
他又指指船艙又道:“這母女二人有本事,她們出面為沙員外擔當來了,只道你二位是黑風口派來的探子,所以才對二位起疑心,你二位千萬莫放心上呀!”
羅元茂嘆口氣,道:“算咱師兄弟倒楣,偏就遇上這碼子事。”
霍豹道:“敢情她母女二人也太大膽了,天大的本事也抵不過黑風口幾百人吧,為人出頭要有把握,別把沙家也拖累,沒得死子人她們……”
忽的,艙內傳來嘿……的一陣冷笑聲。
大夥一聽,便知道那是中年女人在發冷笑了。
船老大伸伸舌頭擺擺手,立刻走回後船尾去了。
羅元茂對霍豹道:“九師弟,咱們是免不了要淌渾水了。”
霍豹道:“師父叫咱們下山闖江湖增見識,可好,差一點丟了衡山派的威風,未出師先受制於人了。”
羅元茂道:“九師弟呀,你以為咱們到時候出手不出手?”
霍豹道:“幹了!”
羅元茂點點頭,道:“我也這麼想,習武之人所學何事,不就是行俠仗義嗎?”
這師兄弟二人一商量,便也把心安了。
沿著丹江往上游,距離黑風口還有七里半,那地方有個急流彎,什麼樣的船到了這地方,船上夥計就得上岸來拉縴。
霍豹與羅元茂加上另外兩個船家也一樣的到了這地方便上岸去拉繩子。
就聽船上的老大逐敞開嗓門唱起來。
船老大唱的是拉船山歌,其實不叫山歌,應該叫水歌,這玩意在長江上游入川的行船人唱的最悲壯。
只不過這位船老大的聲音也不差,他唱,岸上的拉繩人還得和唱,還真的有板有眼。
就聽那船老大唱道:
“嗨!山有山來水有水喲,山山水水到天邊!”
岸上的拉繩人回應:“山山水水到天邊喲,嗨呼嗨!”
船老大再唱:
“嗨!河上船來河面行喲,山水養我兩家人。”
岸上回應:“山水養活兩家人喲,嗨呼嗨!”
船老大又唱:
“喂,河面行船千里路,兄弟岸邊把汗流。”
岸上也回應:“兄弟岸邊把汗流喲,嗨呼嗨!”
船老大再唱:
“喂!拉過這一段艱辛路,前面酒館去喝酒,大姑娘持壺等在門口喲……嗨……”
岸上人也回應:“嗨,兄弟們拉縴加把勁,別叫姑娘她久等喲,嗨呼嗨,嗨呼嗨,嗨呼嗨……”-
,就這最後的唱詞有力量,幾個人一口氣便把大船攔過這道七里灣,於是——
於是前面橫著一道高山。
船老大在船上呼叫:“老二,快把旗子取來,咱們把白旗升上桅杆去。”
這是有安排的,果見一個夥計取來一面白旗升上去,那船帆也拉滿了。
就在這時候,果然有了反應,是的,這高山的山後便是大寨子,幾百個山賊既啃山又吃水,他們水旱全吃定了,那叫天劉被人叫成叫天驢便是這意思。
在北方有一種驢,好吃懶幹活,脾氣也大,有時候不高興,站在地上不動了,主人再是鞭抽打,它也不動,驢脾氣犯了誰也沒辦法,而且叫的聲音似哭。
叫天劉最討厭別人把他叫成叫天驢,山寨上的人吐字不清,把他叫成叫天驢,準定挨他的揍。
有人不叫他的外號,便直呼他寨主爺!
現在,有一條小舟劃的快,迎著雙桅大船過來了。
那小舟上有人在大叫:“往河邊往河邊,他孃的,還不快落帆呀!”
雙桅大船的帆,“唰”的一聲下帆,那船很快的往岸邊沖流過去,便見划來的小舟也貼上大船。
小舟上躍來一個漢子,他的手上拎著刀。
船老大迎過去,抱拳笑笑,道:“各位爺們辛苦了。”
那人已認識船老大,他點點頭,道:“又是你呀,寨主爺這兩天脾氣不太好,你們要多小心了!”
“是,是!”
“我看看,船上都是什麼人?”
他提刀走近羅元茂,聳著鼻子,冷叱道:“你真醜,孃的,也只能幹苦力。”
再看看霍豹,不由又叱道:“哪裡冒出的醜鬼,三分半像人樣。”
霍豹想發作,羅元茂示意他忍下了。
那漢子提刀走到後艙門,他低頭只一看,不由得長長的“噫”了一聲,笑道:“奶奶的,你船上不是太醜就是太美,美的賽天仙,醜的叫人厭。”
船老大笑道:“也是為了沙大少爺的,咱們沒有帶多的人,免為山寨上添麻煩。”
那人手一揮,道:“岸邊下錨吧,孃的,還是有銀子好,這麼多人為他一人忙,下輩子再投胎,老子要問問閻王爺,是投有錢人家還是窮人,若是投有錢人家,老子幹,窮人免談!”
船老大笑問:“不干你幹啥?”
那人一愣,道:“幹啥呀,孃的,我怎麼會知道。”
船上幾個也笑了!
便在這時候,從後艙走出那母女二人來。
那人眼一亮,立刻迎過去,他哈哈笑問:“銀子帶來了嗎?”
程家大小姐道:“帶來了!”
“多少?”
“叫你們永遠也花不完。”
“喲,那是個大數目呀!”
“是呀,如是換成銀塊,那得大車拉!”
那山賊舌頭也伸出來了!
雙桅大船距離岸邊兩丈多處下了錨,小舟把程家母女二人接上岸。
程小姐很注意羅元茂與霍豹二人,她衝著二人冷然的一瞥,令霍豹大為不舒服。
羅元茂卻衝著程小姐點點頭,道:“姑娘,我二人也要一齊去?”
程小姐已上岸,回頭道:“你二人在船上等。”
羅元茂道:“等?萬一……”
原來他擔心這母女二人回不來,他與霍豹又服了那勞什子的摧心丸,死了多冤呀!
霍豹也叫道:“不行,我也要去了!”
提刀的山賊一瞪眼,叱道:
“山寨上歡迎漂亮的,山寨不歡迎醜八怪。”
忽見中年女人回身,道:“叫他二人也一齊來,人多好壯膽。”
羅元茂與霍豹二人也笑了!
這二人並肩躍上岸,看的幾個山賊齊瞪眼。
提刀的走上來,道:
“看不出你二人還有兩下子嗎,一躍就是三丈遠。”
羅元茂道:“出力氣的人總是會兩手,是不是?”
霍豹道:“就是沒有用過刀。”
他此言一出,幾個山賊也笑了!
“咻”聲起處,半山坡上一支響箭射向高空,那響箭的呼嘯聲十分刺耳,剎時間從山腰處又是一支響箭升上高空,就這樣一支接一支的直到大山後面。
就在兩個山寇在前引路下,程家母女與羅元茂、霍豹四人相繼直入山谷中。
這時的深山看上去比之衡山又荒涼多了!
霍豹便有些想法,因為這兒深入五里不見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