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心餓到兩眼昏花,雙腿無力,不斷測試著手機的收訊功能,一動也不敢動,就怕一離開會錯過荊爾傑。
她等了好久,等到天色愈來愈黑,等到暈黃的路燈和霓虹閃爍的招牌燈亮起,從人潮擁擠等到街景冷冷清清。
陣雨已停,夜涼如水,她攏著外套打著冷顫,細白的小腿被蚊蟲咬得紅紅腫腫,雙腿站得發麻,肚子餓得七葷八素。
然而,即使身子冷得發抖,她的心卻暖得發燙,因為他溫暖的氣息還充溢在她的胸臆間。
時間不斷地流逝,直到晚上十點多,整排的店家幾乎都打烊了,她還是站在原地等他。
驀地,她看到荊爾傑的車子停在路邊,側過身來打開車門,向她招手。
她快步地跑上前,蒼白的臉龐漾著虛弱的笑容。「總經理,你來了,我等你好久喔!」
「上車。」他看到她疲憊的模樣,心頓時揪緊。
「好。」她順從地上車,繫上安全帶,看見他嚴肅地抿緊唇,思忖著他會不會沒趕上和路易斯的約會?
他的沈默令她不安,偏偏這時不爭氣的肚子嘰哩咕嚕地叫著,讓她尷尬地撫著肚皮,微微地紅了臉。
「-怎麼不去吃飯?」他轉動方向盤,兜著圈子,找可以用餐的地方。
「我怕一走開,會讓你找不到。」
「-可以打電話給我,又不是沒有我的手機號碼。」這傻瓜,痴心得令人感到自責。
要不是這陣子相處下來,熟知她的性情,他會以為她在耍苦肉計,博取他的同情心。
「我怕你在忙,要是打擾到你和路易斯談話,那可就糟了。合約……談得還順利嗎?」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很成功,多謝-載我一程。」他按下玻璃窗,找著餐廳。「很多店家都關了,-介不介意吃小吃攤?」
「咦?」她懷疑自己的耳朵病了,他居然問她要不要吃飯?
「我說-介不介意吃小吃攤,還是一定要挑特別的餐廳用餐?」
「完全不介意,我不挑食。」她垂下頭,掩不住嘴角往上翹的喜悅笑容。
他將車子停在路邊,兩人雙雙下車,往對面巷子裡的傳統小吃街走去。
暈黃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清冷的街頭,車稀人疏,他們並肩站在路口等紅燈。
她尷尬地找著話題來打破緊繃的氣氛。
「總經理,你知道對面紅綠燈上數秒數的小綠人嗎?聽說它走到兩萬步後就會跌倒,結果很多人都一直等,想等它走到兩萬零一步時,看它是不是真的會跌倒?後來大家才發現那根本是錯誤的傳聞,其實是因為燈號故障,造成小綠人只出現半身,所以大家才會誤以為它是跌倒……」
發現他沈默地睇著她,她尷尬地咧著笑容,愣在一旁。
唉!她就知道這個話題很冷,誰會無聊到對紅綠燈感興趣啊!
失敗啊~~她嘆息地在心裡畫了個「X」。
他皺著眉,看著很用心地在找話題、討他歡心的她。
「現在除了冷笑話,還流行冷知識嗎?」
她困窘地紅了臉。
他看一眼她冷得發顫的身子,主動牽起她的手,走過黑白相間的斑馬線。
她的芳心怦然一跳,難以置信他居然會牽她的手,要不是手心被他厚實且溫暖的大掌包裹住,她肯定會覺得自己在作夢。
「吃薑母鴨暖暖身子,好嗎?」握著她冰冷的小手,他提議道。
「好啊!」她傻傻地點頭,就算現在擺在眼前的是臭如榴-的東西,她都甘之如飴。
兩人走進一間三十多坪大的餐廳,裡頭的擺設很簡樸,空氣中飄散著濃烈的米酒味和重重的中藥味,客人們一邊用餐一邊聊天。
他們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他點了一鍋熱騰騰的薑母鴨和幾碟青菜。
窄小的方桌縮短了他們的距離,氤氳的霧氣燻紅了她的眼,她看著眼前這一幕,覺得好不真實。
他居然主動請她吃飯,雖然燈光不美,氣氛也不佳,旁邊還有客人划著酒拳,一切的一切都跟她幻想中的不一樣,但她卻覺得好幸福。
荊爾傑主動替她燙著青菜,替她舀湯,又弄好豆辦醬,放在她的面前,這些舉動就像是個體貼的丈夫般,令她愈來愈喜歡他。
荊爾傑看她拿著筷子,甜甜地笑著,整個人傻愣愣的。
「看什麼?快點吃。」他催促著。
「這是你跟我講的第一百六十三句話,今天你跟我說的話加起來比這半個多月來還多。」她挾起青菜往嘴裡送,眼角餘光卻偷偷地瞄他。
「再喝點湯,肉要沾點豆辦醬才好吃。」他挾起一塊肉,沾了點醬料,放在她的盤子裡。
「好。」她咀嚼著,覺得好甜蜜,
「好吃嗎?」
她的嘴裡塞滿食物,兩頰脹得鼓鼓的,掩著嘴,開心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比什麼料理都還美味!」
他定定地瞅著她,看著她蒼白的臉龐因為酒精而顯得嫣紅,圓亮的眼笑得-成半月形。多奇怪的感覺啊,居然有個女孩死心塌地喜歡著他。
不是喜歡他的聲名與地位,只是單純地喜歡他這個人,就這樣傻傻地兜在他身邊繞圈子,不管他怎麼惡言相向,總是漾著甜美的笑容,態度溫柔且堅定,穿越重重荊棘,輕叩他的心門。
說不感動,不動心是騙人的。他以一種補償的心態,不斷地替她挾菜,將她碗裡堆得高高的。
「你不吃嗎?」她努力地消化眼前的食物。
他有一口沒一口地輕啜熱茶。「我不太餓-太瘦了,多吃一點兒。」
「好。」她的胃部充滿飽脹感,但皮膚卻傳來搔癢。
「以後要是等我太久,就自己先去吃飯,不要餓壞身子。」他霎時有股微微的不忍,後悔自己曾經嚴苛地對待她。
她身為「富盛金控」未來的繼承人並沒有錯,擁有很多錢也不是她的錯,但是他卻因為這些刻板印象一而再地傷害她。
他驕傲的大男人自尊被她柔情似水的舉動給融化了,看著她那麼認真、那麼有誠意地進行一場溫柔的造反。
她怔住,停住筷子,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居然說「以後要是等我太久」?這麼說,他不再討厭她嘍?
她抬起頭,對著他笑得傻傻的,想問又沒有勇氣,就怕自己一開口又破壞了氣氛。
「-在笑什麼?」他懶懶地喝著熱茶,睇著她痴呆的神情。
「有嗎?」她回過神,卻不知道自己笑得彎彎的眼睛已經洩了底。
「有。什麼事這麼開心?說出來聽聽看。」
「我怕說出來會惹你生氣……」她愈說聲音愈小,最後乾脆挾起青菜猛往嘴裡送。
「-說出來,我絕對不會發脾氣。」他再三保證。
「我……」她抬起頭迎視他的臉,又害羞地低下頭去,——地開口。「我只要見到你,心情就會變得好開心,好像遇到什麼困難都難不倒我,整個人變得好有勇氣……你就像是我的維他命,讓我天天充滿活力。」
他愈聽心頭愈沈,鎖著眉,反覆思量她的話。
羽心看到他皺眉的表情,以為他又生氣了,心慌得不知所措。
「如果你不喜歡聽,我以後不講就是了。」
「-為什麼認為我不高興呢?」
「我一說喜歡你,你的眉頭就會皺起來,要不然就是嘴巴抿成一直線,有時候眼神也變得好冷,好像在瞪人……」她垂眸盯著桌面冒著煙的湯,連頭都不敢抬。
他很訝異,她居然觀察得這麼仔細。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會把情緒表現在臉上,這倒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瞭解他、多喜歡他?
「我對-這麼冷漠,-為什麼不走開?」他放鬆臉部表情,隔著桌子端起她的下顎,對上那雙驚呆的大眼。
「你對我冷漠時我心裡當然會難受,你刁難我的時候,我也會有離職的念頭,但是我怕這一走,以後就再沒有見你的機會了……」
她撇開視線,像在自言自語,不敢看他,害怕在他的眼睛裡瞧見自己的卑微。愛得愈深,她的姿態愈低,已經低到都快沒有自尊了。
他靜靜聽著她的獨白,心像被尖細的針剌傷般抽痛著。
「以前,我還沒來『卓爾』上班時,想見你要找很多理由、編很多借口,努力想臺詞拖延和你相處的時間。」不知道是熱煙燻紅了她的眼,還是愛得太委屈,她的眸子氤氳起一層薄薄的霧氣。
「-是在埋怨我嗎?」他低柔地問著,有別於以往劍拔弩張的氣勢。
她抬起頭急忙否認。「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能在『卓爾』上班,可以天天看到你,我就覺得很開心。雖然我很笨,偶爾也會惹你生氣,我做錯事時你可以發脾氣,甚至罵我,但請你不要討厭我,也不要趕我走……」
荊爾傑牢牢地望著她慌亂道歉的模樣,頓覺心情陰鬱,就像胸口壓了塊大石般,令他喘不過氣來。
「-這個傻瓜。」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如果,你真的嫌棄我笨,我會努力讓自己變聰明的!我可以參加潛能開發課程,也可以報名速讀班,再不然你告訴我缺點,我會一一改進!」她馬上從皮包裡拿出筆記本,準備記下來。
「我說-傻得真可愛。」
「咦?」她抬起頭,露出如小鹿般疑惑的大眼看著他。
「-維持-原本的樣子就好,不要為我改變什麼。」看著她執著的小臉盈滿對他的愛意,他的心不只感動,也因她而悸動了。
「但是我這麼笨……」她懊惱地咬著下唇。
太胖可以減重,太瘦可以增肥,胸部太小可以隆乳,太矮都可以打斷小腿骨做增高手術,憂鬱症也可以吃百憂解來醫治,但笨好像沒藥醫啊……
「我有智慧就可以了,-笨一點沒關係。」他的嘴角隱約噙著一抹曖昧的笑容。
她怔怔地望著他,是桌上那鍋熱騰騰的薑母鴨暖了她的身體,還是因為有他陪在身邊,她覺得心暖暖的,不再感到清冷了。
「這表示……你不再討厭我了嗎?」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討厭。」
「但是你不喜歡我待在你的身邊。」她俏聲控訴。
「我覺得太委屈-了。」
「我不覺得委屈!只要能看到你,就算置身在北極還是非洲,我都會覺得很快樂。」羽心笑意盈盈,開心他們的關係終於往前跨進一步了。
「-傻到沒藥醫了。」他感染了她的好心情。
「是你說笨一點也沒關係的。」
「不要老是笑得像個傻瓜似的,快點吃,吃完我開車送-回去。」他又挾了幾塊肉放在她的碗裡。
「好。」她隱約覺得小腿的皮膚傳來搔癢感,一邊吃飯,一邊剋制著想抓癢的舉動。
「怎麼了?」他發現她的表情怪怪的,像在極力忍著什麼似的。
「大概被蚊子咬了,不過沒關係,我回去搽點藥就好。」她連抓癢都不敢,就怕他嫌棄自己身嬌肉貴。
「聽說只要把想癢的地方用原子筆圈起來,就會不癢了。」
「真的嗎?」她瞪大燦亮的圓眸。
「真的,不信-試試看。」他拿起桌上的原子筆。「-哪裡被蚊子咬了?我替-圈起來。」
「好啊!」她捲起七分袖的袖口,白皙的手臂上面有著一點一點的玫瑰色斑點。
荊爾傑的黑眸掠過一抹狡黠的光芒,惡作劇地在她的皮膚上畫滿大大小小的藍色圈圈。
她笑得傻兮兮的,用一種溫暖的目光凝望著他。明知道他在逗弄她,但只要能令他開心,要她當多久的傻瓜她都願意。
「是不是不癢了?」
「嗯,比面速力達母還有效耶!以後我被蚊子咬了,就找你畫圈圈。」
「真是笨蛋。」他失笑道。
「是真的!你替我畫圈圈以後就不癢了。」
他不再排拒她出現在他的身邊,甚至喜歡上她眼瞳中那份全心全意的傾慕、認真坦白的愛意。
其實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不算太壞,不必猜測她接近他的動機,也不必費心地討好她,或刻意經營浪漫氛圍。
「笨蛋!」
「畫上去就真的不癢了,要不然我替你畫看看。」她笑得眼睛——的,傾身拿起原子筆要在他的手背上畫圈圈。
「我又沒有被蚊子咬,不用了。」他閃躲著她的攻勢,兩人笑鬧成一團,身子靠得好近,他幾乎可以嗅到她身上那股淡雅的香氣。在熾亮的燈光下,她白皙的臉龐更顯得紅撲撲。
他低下頭對上她熾熱的眸光,一種甜甜的喜悅在他心頭瀰漫開來。
「別鬧了,吃完飯我送-回家。」他箝制住她調皮的雙手。
「好。」她趕緊調開眸光,起身想坐回位子時,卻發現自己的一綹髮絲糾結在他胸前的鈕釦上,扯痛了她。
「喔……」她偏著頭吃痛地叫了一聲。
「傻瓜,不要亂動,我來弄就好。」他睨了她一眼,薄唇揚起一抹笑容,低下頭解著交纏在鈕釦上的烏黑秀髮。
她愣在原地,慌亂的目光忍不住瞟向他白色襯衫裡微微敞露的古銅色肌膚。他寬闊的胸膛隨著呼吸的頻率起伏著,結實健美的肌肉映入眼簾,鼻翼間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
如此親暱的接觸,讓她的臉就像熟透了的番茄般泛著嫣紅的色澤,她皮膚髮燙:心在狂眺。
「好了。」他看著她小巧的耳朵也染上一層玫瑰色,羞怯的反應令他無聲地笑著。
「謝謝。」她不敢抬起頭,就怕被他看穿心底的遐想,殊不知緋紅的耳根早已洩了底。
「很晚了,我送-回家。」他拿起帳單,起身走到櫃檯結帳。
她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兩人沈默地走迴路邊開車。
狹窄的車廂裡,悠揚的樂音迴盪在彼此的耳畔。
清寂的午夜裡,點點繁星綴在漆黑的夜空中,沁涼的微風拂過兩人的皮膚,彷佛搔動了兩人的心,曖昧的情愫在滋長著。
隨著車子駛離市區,離家愈近,她愈捨不得和他說再見,恨不得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
荊爾傑將車子停在周宅前,她下車,站在鏤空的離花大門前,依依難捨地與他說再見,直到他的車身沒入漆黑的暗夜裡,消失在仰德大道上,她才回到房子裡。
整個晚上,她的心都飄飄然的,就像置身在雲端般。她小心翼翼地泡澡,捨不得將手背上深深淺淺的藍色圈圈洗掉,彷佛這是印在心上的吻……
忙碌的星期一,「卓爾電通」經理級以上的管理階級人員照常展開早餐會報。
荊爾傑看著助理秘書的座位上空蕩蕩的,心裡莫名地湧上一股失落感。
平常羽心總會在打卡前十分鐘就在他桌上擺著一份精緻的三明治和濃郁的曼特寧咖啡,那雙熾熱清亮的眸光彷佛快燒透百葉窗般,老是隨著他忙碌的身影打轉。
可今天她卻沒來上班,透過管家致電請病假。
他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反覆想著她究竟是生了什麼病?嚴重嗎?為什麼會住院呢?
她的家庭醫生是腦殘還是智障,居然會讓她病到要住院!
也許是太習慣她陪在身邊了,才一個週末不見,他竟然有一點想念她,每次打開辦公室的門想叫喚她遞送文件,一開口才發現她不在。
下班後,他開車到花店選購花束打算前去探病,看著玻璃櫥窗前擺滿各式各樣的豔麗花卉,他看得眼花撩亂,此時才驚覺自己對羽心一點兒都不瞭解,甚至有點陌生。
他習慣了她的存在,卻忽略了她的喜好;他接受她的付出,卻吝於給予。此刻他才驚覺自己是多麼的自私。
在店員的建議下挑選著適合的花卉,玫瑰太熱情、向日葵又顯得誇張……最後,他挑選了清香高雅的香水百合。
開車來到國泰醫院,在櫃檯前詢問她的病房號碼,刺鼻的藥水味漫入鼻腔中,令他感到不安。前幾天他們才開心地一起用餐,為何今天就病了?
他敲了敲病房的門,不一會兒,一位四十幾歲的管家前來應門。
「羽心她怎麼了?」他覷著半掩的房門。
「小姐她蕁麻疹發作。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任何鴨肉相關的食物,還硬吃。」長期擔任周宅女管家的張姊嘮叨著。
「張姊,外面是誰?」羽心虛弱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來。
荊爾傑推開房門,神情複雜地凝望著她。她穿著一襲寬大的淡藍色袍子,長髮攏在耳後,編成兩條麻花辮,蒼白、略顯得浮腫的臉龐更顯得憔悴,手腕上還打著點滴。
羽心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荊爾傑,立即驚惶地拉高被毯掩住自己的臉龐。
怎麼辦,她現在因為過敏,臉腫得跟豬頭沒兩樣,眼眶下的黑眼圈跟貓熊有得此,嘴唇腫得像鑫鑫腸,白皙的皮膚也佈滿紅色斑點和抓痕。
「你怎麼會來?」她柔細的嗓音由被毯內飄出。
張姊識相地退到病房外,並將門關上。
「不能吃鴨肉,為什麼那天不拒絕呢?」他將香水百合插在花瓶裡,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將整張小臉縮在被毯裡。
「那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我怕拒絕後就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她滿腹委屈地澄清。
「在-眼中,我是這麼霸道的人嗎?」
「不是的!是我怕你會討厭我,認為我愛端架子。」
「是-的身體重要,還是我的看法重要?」
她想都不用想地直接回答。「當然是你的看法重要啊!」
身體病了可以找醫生看診,但是如果在他心中留下了壞印象,可能做多少事都彌補不了。
「-這個傻瓜!」他又氣又心疼,情緒激動地說:「以後不準-再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好。」她順從地點點頭,感覺到他的身體更靠近病床,讓她緊張得揪住被毯,牢牢地罩住自己的臉。
「哪有人家來探病,病人卻一直躲在被窩底下的。」他抱怨著。
「我也不是故意的。」唉,如果早知道他會來探病,她就託張姊回家拿一整套彩妝品過來,最起碼也要用遮瑕膏和粉底把黑眼圈和紅斑遮一下。
他傾身想拉下被毯,卻發現她蒙得更緊。「難道-要這樣對我嗎?讓我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
「我也不想這樣,但我現在變得好醜,我怕你看了之後會討厭我。」她泫然欲泣,愈是想在他心中留不好印象,愈是會搞砸。
「我保證不會,乖,讓我看看。」他溫柔地低聲哄著。
他低沈的嗓音裡有一種溫柔的撫慰,讓她覺得既溫暖,又踏實,終於緩緩地拉低被毯,露出額頭和一雙浮腫的眼睛,眼眶下還多了兩道暗影。
「變得好醜喔……」一股自卑感漫上眼眶,硬是被她皺著鼻子壓下去。
他心疼地撫著她秀氣的眉宇,安慰道:「還不錯,沒有我想象中醜。」
「但是我的嘴巴腫得跟鑫鑫腸一樣,一定會嚇到你的。」她咬著紅腫的下唇,沒勇氣讓他看見,好想變成土撥鼠挖地洞鑽進去。
「不會,讓我看看變成鑫鑫腸的嘴巴是怎樣?」他緩緩拉下被毯,露出她整張小臉。
「很醜吧?」她又羞又窘地對上他一雙溫柔深邃的黑眸。
「-長得這麼漂亮,即使有一點點不完美也還是很漂亮,更何況我覺得-的嘴紅紅腫腫的,還挺性感的。」
「真的嗎?」她半信半疑地眨動亮晶晶的眸子。
「嗯。」他的薄唇勾著笑。
明明知道他說的是謊話,但他願意花心思哄她,竟讓她覺得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蕁麻疹這種病可大可小,下次不準-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他撫摸著她的臉,覺得心好酸,好難受。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飯。」她小聲地說,看著他的臉靠得那麼近,讓她覺得好緊張。
「等-出院後,我再請-吃飯,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他的眼神不自覺地放柔了許多,緊緊鎖住她因興奮而瞪大的燦亮圓眸。
「真的嗎?你,你要跟我約會……」這代表他決定接受她的心意了嗎?
「嗯。」他點著頭。「-有什麼不能吃的?一次列出清單,從今以後我們避開那些食物。」
他從口袋裡拿出PDA,準備將她說的食物名稱輸入進去,這個貼心的舉動令羽心覺得好感動,眼眶熱熱的,有股想哭的衝動。
他說「從今以後」。不是結束,而是一個可以期待的開始。
她眨動泛上一層薄薄淚光的眼瞳,滿臉感動。
「傻瓜,我在等-說呢。」他嘆了口氣。
他身上的男性氣息籠罩著她,眼神溫柔得教她心醉。
「鴨肉、鵝肉、蝦子、螃蟹……」她偏著頭,仔細想著醫生的叮嚀。其實她有專屬的廚師替她打點食物,所以她自己並沒有費心留意過究竟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吃的。
「真可惜,我本來想說我們第一次約會要去淡水看日落,接著去吃海產的,我最喜歡吃蝦子了,唉,看來這個行程要刪掉了。」他佯裝苦惱地把這些食物名一一輸進檔案裡,
聞言,她垮著一張小臉。「我……我們還是可以去淡水啊!我雖然不能吃蝦子,但可以幫你剝蝦殼!我摸蝦子不會過敏,真的!」
她再三的保證,急得淚水就要沁出眼眶了。
他促狹道:「雖然不能去淡水,但我已經想好替代方案了。先去華納威秀看電影,接著再去陽明山吃野菜,最後看個夜景也是不錯的選擇。」
她嘟著嘴抗議道:「你真的好壞,一直尋我開心。」
他與她眼神交纏著,她有種感覺,橫在他們之間的無形屏障已經被她攻破了,她漸漸地走向他的心。
「誰教-這麼好騙。」他親暱地捏著她的鼻尖。
她默默地想著,不是她好騙,而是因為太愛他了。
在她的世界裡,他是她的信仰。他若是神,她即是信徒,將永遠追隨著他。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他低柔地問著,喚回她的心思。
「我在想,我病了,變得這麼醜,眼皮也好腫,都把雙眼皮給遮住了。」
他憐惜地捧著她的臉,細細地端看著。「我覺得泡泡眼也挺可愛的。」
「我的嘴巴變成兩條鑫鑫腸。」好腫啊,她連照鏡子的勇氣都沒有。
「加點辣,吃起來應該會很可口。」他笑睇著,眼神曖昧,語氣溫柔地在她耳畔低喃。
「什麼?」她對上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神,迷惑地瞪大美眸,
「我想吻。」他輕柔地撫著她的小臉,長指穿過柔細的髮絲。
「但是我……還沒有別牙。」糟糕,她滿嘴都是藥味!
「我都不嫌臭了。」
「但是我很介意!可不可以等我三分鐘,讓我刷完牙?」她急著想溜下床,卻被他制止住。
「我不在乎。」她困窘的神情令他發笑。
「可是……」這是她的初吻,她幻想過幾十次他和她接吻的甜蜜畫面--燈光要美,氣氛浪漫,有玫瑰花相伴,當然口氣清新是必備條件,而不是現在這副邋遢模樣!
她想要有一個完美的吻,想要令他心蕩神馳,要令他覺得特別……
當她還在懊惱之際,他已傾身垂首吮住她的唇。
他吻走了她的遲疑,吻定了她的憂慮,吻上她惶惶不安的心。
她的雙唇輕輕地顫抖著,感覺到他的唇密合著她的唇,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眸,承接他的吻。
她的唇瓣嚐起來相當柔軟,齒舌問殘留著苦澀的藥味,就像她愛上他,默默為他付出,梗在喉頭說不出的苦。
親暱的接觸讓他一點一點地懂得了她的心。他確定自己漸漸喜歡上她了,也許離愛還有一段距離,但他決定努力靠近她的心。
她軟軟地癱在他的懷裡,感覺到她的心跳迭著他的心跳,一隻大手滑向她的腰際,將她攏向他的懷裡,她雙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顫巍巍地靠近他。
此刻,她的思緒一片空白,鼻翼間盈滿他淡而好聞的男性氣息,覺得整個世界彷佛全被他的體溫給包圍住了。
半晌,他離開她的唇,她醺醺然的,一張臉因為羞怯而佈滿紅暈。
「醫生有說-什麼時候才能出院嗎?」他乾咳一聲,清清喉嚨,喚回她的思緒。
她抬頭望著他,眼眸充盈著他的臉龐。
「等過幾天皮膚上的紅腫消了,不那麼癢就可以上班了。」
「那-好好休息,我再幫-請假。」他溫柔地撥著她垂落在前額的劉海,細細端看她清麗的容顏。
「好。」她抿嘴微笑著,感覺他的溫柔一點一滴地滲進她的心裡,讓她更為戀慕了。
「很晚了,-早點休息。」他替她蓋妥棉被。
「你要回去了?」她難掩不捨之情。
「乖,好好聽醫生的話。不要為了想要我來探病,又故意吃一些會過敏的食物來加重病情,知道嗎?」他真怕她會為了留住他而做出傻事。
「我、我才不會哩!」她加重語氣反駁著,老實說,她還真有動過這個念頭。
想要他陪她、想要他的溫柔、想要他的呵護、想要他的一切,想要得都快變成傻瓜了。
「晚安。」他輕輕地在她的額際印上一個吻,替她關上電燈。
她恍惚地想著,他待她這麼好又吻了她,是愛上她了嗎?
就要戀愛了嗎?
是他送來的香水百合清香撲鼻,還是她真的嗅到了戀愛的香氣呢?
那股甜甜淡淡的味道融在空氣中,令她一夜好夢,沈睡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