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剛哼聲道:“你問我?我正要問你哩!你算不算是我們史大哥的朋友?”
西令羅驥一怔,怒笑道:“江湖之上,誰不知老夫與史老弟忘年論交,肝膽相照,你這
種問法簡直跡近侮辱,要説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莫怪老夫不能再容情了。”
胡大剛“嘿!嘿!”而笑,一臉輕蔑之色。
史威劍眉輕輕一皺道:“胡三叔,説話不能太沒考慮,誰不知羅老伯伯對先父關愛倍
至,情同手足,小侄希望你不要避重就輕,把話扯得離題太遠。”
胡大剛神情忿然地道:“公子,你不知道,這老東西實在不夠朋友,太沒有人味,所以
我氣他不過才決心非整治他一下不可。”
説得太不像話了,座中之人無不怒目而視。
胡大莊主胡大招氣得全身皆顫,吼道:“氣死我也!咯!咯!咯!咯!……”急怒攻
心,張口噴出一股血箭,射出四五步外,濺了不少在胡大剛身上。
這時,西令羅驥怒極之下,反而沉住了氣,以他的身份,自應保持聞過求教的風度,於
是忍住怒火,帶着勉強的笑容,道:“我非聖賢,豈能無過,胡三弟既有所見,老夫敬請賜
教,以匡不逮。”
李煥然怒火貫目,但在這種場合,卻沒有他説話的餘地,只是暗自着惱。
衡山二友,見西令羅驥自己都忍下了,此時此地,自然也不便説什麼。
胡大招是氣得説不出話來。
史威暗中得意,等着看西令羅驥的笑話,卻作出無可奈何的姿態,輕聲一嘆,也不作聲
了。
胡大剛冷笑道:“姓羅的,我問你,你心中要還有我們史大哥的友情在,為什麼處處盡
做那些與我們威賢侄不利的事?”
西令羅驥微微一震,暗忖道:“看來今天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史威這小子也未免太狠
太毒了。”
他剛才懷疑這次事件,可能是史威在幕後操縱,現在胡大剛這樣一説,哪還有半點可
疑,十成十就是史威有陰謀。
兩人各自心裏有數,西今羅驥苦在有理説不出,縱或説了出來,人家也不一定會相信,
四年前,自己又何嘗馬上相信史莒母子的話。
史威早就判定西令羅驥有所知悉,也看清了他有口難言,無以自辯的弱點,他更不在乎
西令羅驥對他是何想法。因為目前他的地位己是穩如泰山,誰能有本事否定他的身份。
現在,他只是要打擊西令羅驥,把他從江南江北武林人物心目中趕了出去,徹底破壞他
已有的影響力。
進而,從西令羅驥身上逼出史宮母親彩虹女許萍的下落,以遂一網打盡,永絕後患之口
的。
史威此人聰明絕頂,儘管內心慾望極大,恨不得廣攬天下財物,美女、權勢於一身,但
卻絕無窮兇惡極之相,令人見了退避三舍。
同時,他更深知糖衣外交的重要,即使做盡壞事,也非説盡好話不可。
他不在乎西令羅驥對他想法如何,只希望其他不知他底細之人,替他義務宣傳,表揚他
的大仁大義。
是以,胡大剛話聲一落,他便又臉色一肅,裝得怦然地道:“胡三叔,你不要亂説,羅
老伯伯對我不是很好麼?”“
胡大剛冷笑道:“公子,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表面上對你不錯,其實他心裏對你
如何呢,你不信,可以當面問問他。”
史威哈哈一笑道:“胡三叔,你可是存心要陷我了不義,我可不會上你的當,老實告訴
你,不管你怎説,我對羅老伯伯的尊敬始終如一。”
這種態度表現得夠光明,夠磊落,也夠感人。
胡大招和衡嶽二友無不聳然動容,尤其衡嶽二友,幾乎完全忘記了史威過去對待他們的
態度,伸起大拇指,連聲讚道:“好!
好!這才是少年英雄的典型。“
史威微微而笑道:“二位叔叔過獎,小侄如何敢當。”雙目閃動間,兩道精光,由西令
羅驥臉上一掠而過。
但見西令羅驥嘴角噙着一絲冷笑,面上毫不流露感情,使人見了,忍不住着惱,只氣得
史威暗暗咬牙不止。
胡大剛抗辯道:“公子,我的話尚未説全,你就出如此論斷,我第一個就不服,那麼你
們還是乾脆把我殺了的好,免得我逆耳忠言,破壞了你們的感情。”
史威哈哈大笑,顧左右而言道:“這教我如何是好?”
意思是説,胡大剛的話哪能聽得,可是,我能不讓他説麼?胡大招心中雖氣相大剛不
過,到底手足情深,他要是真做了壞事,當然容他不得,如果他另有苦衷,自是樂於聽聞,
只是這時他不便説話,一道求助的目光,射向了衡嶽二友臉上。
在這裏,就看出交情的深淺來了。
西令羅驥雖然名高望重,為南北武林同道所共仰,但畢竟不是南北武林道小圈圈裏面的
人物,在某一種情形之下。他是無法插入江南武林道的自然關係中。
所以,這時潘雲華發話了,道:“我們素來知道羅老哥哥一生行事,正大光明,絕無不
可對人言之處,莫非胡老三誤會了羅老哥哥,胡老三有話,就讓他説出來也好,要真有什麼
誤會,大家説開來不就得了。”
楊志清笑着幫腔道:“鼓不打不響,話不説不明,羅老哥哥認為如何?”
問到西令羅驥身上了,西令羅驥哪能示弱,説半個“不”
字。
西令羅驥蒼眉一挑,敞聲大笑道:“胡老三,老夫正洗耳恭聽哩!”
胡大剛咬牙恨聲道:“你以為我沒有事實根據麼!我就先説出一件叫你聽聽,臊臊你的
皮。”話聲一頓,口中厲芒四射,加強了不少聲勢,這才接道:“四年之前,聽説史莒逃出
‘梵淨山莊’之時,是你這老東西放他走的?”
西令羅驥道:“難事老夫當年就向程老弟説明過,誰人不知,何人不曉,又何需你多言
再問。”
胡大剛道:“聽説史莒逃離‘梵淨山莊’之後,程大哥發現他身世可疑,心懷叵測,曾
託你一事,你做到了麼?”
西令羅驥怒口一鼓道:“此事你沒有資格問老夫。”
胡大剛哈哈狂笑,道:“這是你陽奉陰違,賣友投靠的事實之一,你果然不敢作答
了。”
當年北劍程中和託西令接近史莒,乘機點死史官“腹結穴,使他的武功永無進境,以絕
後患,西令羅驥卻因一念生仁,未曾下手,想不到此事被胡大剛知道了,而且,用以證實他
的不義。
此事因關係到北劍程中和的一生清譽,外人可説無人得知,這自然又是史威事先交代好
的了。
在座之人,聽了這無頭無尾的話,自是莫明其妙,潘雲華忍不住問道:“胡老三,這到
底是怎麼一回事?”
胡大剛道:“此事關係什麼,小弟不便多説,潘兄難道看不出西令羅驥他未加否認
麼?”
西令羅驥怒道:“老夫有老夫的看法,就是程中和也不能因此對老夫有半句閒話。”
胡大剛冷笑道:“程大哥大仁大義之人,他不説你是他的寬宏大量,反過來説,你就是
更不夠朋友了。”
史威笑着為西令羅驥解圍道:“胡三叔,話不能這樣説,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何況那時
史首年紀既小,惡跡未著,縱是小侄,也不能下那種殺手,關於此事,你倒是怪錯了羅老伯
伯了。”
胡大剛“嘿!嘿!”兩聲道:“我還有一件事説出來讓大家聽聽。”
大家不由齊向西令羅驥望去,這無疑是表示大家頗為胡大剛之言所動,而對西令羅驥有
了異樣的感覺。
西令羅驥暗暗叫苦,身陷困境,不能也不願作大多的解釋,看來這一次是栽定了。
他只好端坐不動,沉着應付。
胡大剛爆炸性的話語又説了出來,道:“我問你,我們聞大哥的舉家遷走,你真的不知
道嗎?”
西令羅驥道:“老夫懶得理你。”又是站不住腳的回答。
這問題要是別人,只須一搖頭“不知”,便可堵住胡大剛的嘴巴,可是西令羅驥不是那
種畏縮的人,他不能搖頭,他得保持身份和尊嚴。
胡大剛哈哈大笑道:“這話或許我問錯了,我該這樣問你才對。”一頓之後,厲色道:
“你把我們聞大哥哥挾持到哪裏去了?”
換了一種説法,加重了西令羅驥的罪名,開脱了鐵膽金鈎聞一凡,鐵膽金鈎聞一凡到底
是江南武林道上的大豪,胡大剛要是把他也推到井裏去,不但失了立場,而且對西令羅驥的
打擊,也不夠份量了。
這時,史威又替西令羅驥出頭道:“胡三叔,小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實,那年聞叔叔舉
家失蹤之日,羅老伯伯正在‘梵淨山莊’作客,此事如何能扯到羅老伯伯身上。”
胡大剛搖頭一嘆道:“賢侄,你未免太天真了,要知有許多事情不必自己動手的呵!”
史威道:“事實俱在,你的話到底欠缺證據。”
胡大剛雙目稜芒電射道:“要證據我也有,昨天那史莒就到過‘聞莊’。”
史威一怔,道:“有這等事?”
胡大剛道:“此事我親自所見,李煥然又直言不諱,賢侄儘可當面問問李煥然。”
史威劍眉一蹙,打了一個哈哈道:“這也只能説史莒想打聽他母親的去處,胡三叔豈能
僅憑臆斷,就怪上了羅老伯伯,而生出這大的誤會,好好!現在既然把話説明了,誤會全
消,大家都不用放在心上,哈哈一笑,算了如何?”
接着,轉向西令羅驥抱拳一禮道:“胡三叔誤會羅老伯伯,其行可笑,其情可原,請老
伯伯念在胡三叔一片愚忱,原諒了他吧!”
胡大剛的話,句句逼人,窘得西令羅驥至為頭痛,卻想不到史威處處為他轉困開脱,一
時真把西令羅驥這老江湖都弄迷糊了,看不出史威的真正用心。
他只好暗中一嘆,道:“威侄,有你的面子,老夫還能説什麼!”
史威又是一揖道:“多謝伯伯了。”旋又轉向胡大招道:“胡大叔,你也該原諒胡三叔
了。”
胡大招向西令羅驥一禮隨:“小弟謝過老哥哥了!”回頭喝聲道:“起來,向羅老哥哥
陪個不是!”
胡大剛忿忿不平的向西令羅驥拱了拱手,什麼話也沒有説。
胡大招怒盾一剔,正要斥責胡大剛之際,西令羅驥起座道:“老夫就此告辭了?”
李煥然夫妻跟着起身,向大家施禮告辭。
胡大招甚是過意不去,苦苦挽留,西令羅驥去意既決,又有史威向胡大招使了一個眼
色,胡大招只好恭送西令羅驥師徒們連夜出莊。
大家送走西令羅驥之後,胡大剛不忿地道:“賢侄,你真認為我誤會了那老東西?”
史威正色道:“胡三叔,我完全相信你剛才所指事實的可靠。”
胡大招一震,道:“真有此事?”
史威搖頭長嘆道:“近年來,羅老伯伯與‘梵淨山莊’早就貌合神離了。”
潘雲華接口道:“威侄,你能否把事情説詳細些,許多事情我們都矇在鼓裏,設非今天
遇上此事,我們始終還把他當成好朋友哩!”
史威歉然道:“潘叔,這個…小侄不便説的……”
胡大剛大聲道:“他為老不尊,能夠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有什麼不能説的?”
史威皺眉道:“長幼有序,小侄哪敢妄議尊長,各位將來有機會,儘可從程伯伯口中得
知。”
胡大招嘆道:“程大哥一向為人忠厚,只怕他不會説羅老兒的什麼,唉!你們叔侄兩
人,真是一般胸襟,前後爭輝。”
胡大剛慘然道:“威侄,好得你精明,否則我可就慘了,要依我,該把他留下才是。”
胡大招道:“三弟,你竟動這些主意,只知妄逞血氣之勇,不知做人的大道理,關於這
次的事,我很欣賞威侄的泱泱之風。”
史威不勝其惶愧地道:“初學做人,正需叔叔們不時匡正,哪堪如此謬讚。”
胡大剛濃眉一展,忽然向大家一抱拳,道:“小弟想起一事,告罪片刻。”轉身便待而
退去。他想起了什麼事?原來,這時有一線細如蚊蚋般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道:“菲菲姑娘一
定非常高興與你的成功,你可以藉詞去見見她了。”
胡大剛要非受了娥妙呂菲菲的蠱惑,他有那麼大的膽敢得罪西令羅驥麼?胡大招擔心胡
大剛又生事端,急口問道:“你有什麼事?胡大剛道:”小弟對羅老兒乃另外還有一點安
排,大哥不是很欣賞威侄的泱泱君子之風麼,小弟想想,我不能太小氣了,還是前去把那些
安排撤了吧。“
胡大招點頭道二“你能如此想,我很安慰,不過你要小心了。”
胡大剛笑道:“小弟知道,不勞大哥擔心。”長身急射,投入夜色之中。
胡大招瞧着胡大剛的去向,微微一笑,道:“三弟受了威侄的感染,也知道力求上進
了。”
笑容,語調,顯出他心中的高興。
接着,大家一笑,返回莊內,胡大招吩咐擺上一桌酒席,為史威等三人洗塵。
哪知酒菜剛止,忽有一名莊丁急行闖入,悲聲道:“三莊主被人殺了,屍體突然在莊前
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