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貴離家又是一天多了,除了掛念著李鐵牛夫婦,更擔心白銀鳳著急。
不過值得他安慰的是,這次到玄妙觀,已達成了不少心願,首先是改進了和天昊道長以及三位觀主的關係,又促成太白門和修羅門的對立。
正行走間,前面是一片廣袤的柳林。
若是在炎夏,這是行人們的最佳歇腳處,此刻已時入深秋,柳林內已經很少看到人影了。
李金貴剛剛來到柳林前端,驀地一縷清越婉轉的笛聲,嫋嫋傳入耳際。
他不由一怔,此時此地,什麼人有這等閒情逸致,躲在柳林中吹笛?
尤其令他吃驚的是那笛聲忽高忽低,時遠時近,音波嫋嫋,歷久不絕,若非有著深厚內功,絕難達到這種境地。
他不覺駐足傾聽,一面向柳林內留神諦視,希望能發現吹笛之人身在何處,但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始終無所發現。
於是,他不再理會,放步向前走去。
這片柳林,方圓足有二里範圍,當他行至盡頭,遠遠就望見一個青衫人站在一棵柳樹下,手裡橫著一支長笛。
李金貴心神猛感一震,方才吹笛的分明就是這人,他的笛聲,居然能遠達兩裡之外,怎不令人驚愕。
漸漸走近,李金貴已看清青衫人不過二十幾歲年紀,劍眉星目,翩翩瀟灑,站在那裡,有如玉樹臨風。
不等李金貴走近,青衫人便移步來到路口,橫笛一禮,道:“兄臺該是從玄妙觀來的?”
李金貴越感錯愕,止住腳步,也忙還一禮道:“素不識荊,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青衫人頗有禮貌的微微一笑,道:“好說,在下姓柳,賤名絮飛。”
李金貴幾乎要失聲而呼,居然又出現一個柳絮飛,如果說是巧合,也令人難以置信。
因為這名字本來就有點特別,而青衫人分明也是位身懷絕技的武林人物,那能兩個柳絮飛同時在南陽出現?
而偏偏又都被自己遇上。
青衫人見李金貴似乎神色不對,淡然一笑,道:“兄臺還沒回答在下的話!”
李金貴道:“在下是感到奇怪,因為最近遇到一位兄臺,也叫柳絮飛。”
青衫人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在下倒不感到有什麼奇怪。”
李金貴留神觀察青衫人的面貌舉止,說也奇怪,竟和前兩次所遇的柳絮飛頗多神似之處。
他頓了頓道:“兄臺到玄妙觀,不知有何貴幹?”
青衫人笑道:“在下只是問路而已,久聞玄妙現在南陽府是處名勝之地,今天路過此處,不免順便瞻仰瞻仰。”
李金貴道:“兄臺顧著這條路穿過梆林,再走兩三里路,便可到達玄妙觀了。”
青衫人一拱手道:“多謝了,請問兄臺,另有一座圓覺寺在什麼地方?”
李金貴內心一動,道:“圓覺寺早已敗落不堪,廟裡連和尚都看不到一個,兄臺為何問起這種地方來?”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圓覺寺上面雖然沒有什麼,但地下卻好玩得很,那種地下奇觀,只怕苦天之下也找不出幾處。”
李金貴暗道:“看來這人身份來歷大是不凡,是敵是友,實在難以預料!”
他不動聲色的道:“在下也聽說過,但卻始終不敢相信。”
青衫人道:“其實在下只是聽人傳說,並未親臨其境,但我卻相信那是真的,兄臺如果有興致,不妨和在下作個伴兒,一同前往開開眼界!”
李金貴道:“抱歉,在下還有急事等著要辦,恕難奉陪。”
青衫人道:“還沒請問兄臺大名?”
李金貴道:“在下張玉富。”
青衫人抱拳道:“多謝指路,告辭了!”
誰知他剛走出幾步,又回身道:“張兄,在下還有事情請教!”
李金貴道:“柳兄有話請講!”
青衫人道:“張兄在什麼地方遇見另外一個叫柳絮飛的?”
李金貴並不隱瞞,答道:“在下曾遇見那位柳兄兩次,一次在圓覺寺外,一次在鐵筆峰上。”
青衫人霎時臉色一變,顯出驚愕之情,道:“什麼?他曾去過圓覺寺?可曾進入地下宮室?”
李金貴內心風車般打了幾轉,道:“原來柳兄和另外一位柳兄也認識?”
青衫人聳了聳肩,帶點自我解嘲的意味,道:“很難講,從前的確隊識,現在反而相見不相識了。張兄還沒講那位和在下同名同姓的人究竟進過圓覺寺地下宮室沒有?”
李金貴搖頭道:“當時不曾進入。”
青衫人神色恢復了鎮定,道:“這樣說,張兄在圓覺寺外,是和他第一次見面了?”
李金貴道:“不錯,第二次見面,是蒙他拔刀相助過,所以在下對他至今還十分感激。”
青衫人對李金貴的話,聽得似是十分留意,問道:“不知他幫兄臺打的是什麼人?”
李金貴道:“正是住在圓覺寺下面的人。”
青衫人仰起頭來,像在自言自語道:“真想不到,他反而搶在我的前頭了,下次見了面,一定要和他算帳!”
他默了一默,又道:“下次張兄見了他,最好能通知在下一聲!”
李金貴一愣,道:“可是在下又如何能找得到柳兄?”
青衫人失笑道:“說的也是,那就不必了,既然他也來了南陽,彼此總有一天會碰面的。
只是我擔心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來,好在有羊婆婆在一旁管著他,大概還不至於鬧出什麼大亂子來!”
李金貴道:“這樣說來,你們兩位柳兄是非常熟悉了,連他身邊有位羊婆婆也知道。”
青衫人道:“羊婆婆的名氣比他大得多,連在下也不能不聽她的……”
他似是已覺出說得太露骨,微微一頓,道:“請恕在下不該說些不相干的話。張兄,來日方長,再會了!”
李金貴眼望青衫人的人影遠去,自己仍怔怔地站在那裡,原因是兩位柳絮飛空竟是什麼關係,令人實在難以思解。
而且青衫人要去玄妙觀,又主動提到修羅門,似乎還深知修羅門的秘密,他們到底是什麼來路呢?
他來不及多想,也無法多想,心裡雖急著回家,白晝卻又不便施展輕功。
到達南陽莊,他趁著四下無人,由邊門進入家中。
這道邊門,是李鐵牛近日特地為他和白銀鳳開的。
在後園園牆的側面,闢了一道小門,門是開在靠窄巷的一邊,外面另有一堵圍牆,所以進出很少被人發現。
白銀鳳正和牛金蓮在天井裡聊天,一見李金貴回來,便沒好氣的說:“送一個人怎麼送這麼久,你看,天都快黑了!”
李金貴道:“送佛送上西天,我總要親自把他交給天昊道長才成。”
白銀鳳道:“即便交給天昊道長,也不需這麼久啊!”
李金貴道:“天昊道長請吃飯,這頓飯總是要吃的吧!”
白銀鳳顰起蛾眉道:“出家人無酒無葷,吃頓飯要這麼久?”
李金貴算是沉住了氣,不慌不忙的道:“出家的是他們,我可沒出家啊!”
“原來你是喝酒了!”
“我喝的不多,倒是那些道士們在天昊道長的帶頭下,也大大開了酒戒。”
“即便喝了酒,也不至於回來的這麼晚?”
“可是我又要去見無極老魔和長春夫人。”
白銀鳳啊了一聲道:“阿貴別再賣關子了,究竟怎麼回事,快快對我說明!”
李金貴也不想再使白銀鳳納悶,便把如何遇著劉翠娥,如何去見褚樸和齊漱玉,以及褚樸大發雷霆要找修羅門算帳的事,詳細述說一遍。
連長春夫人有意他和劉翠娥成親的事,也毫不隱瞞的和盤托出,說完後猶自大笑不已。
白銀鳳到這時不由對李金貴大為感激,白氏家族和修羅門是世仇大敵,李金貴居然能挑起太白門和修羅門的對立。
雖然修羅門怕不了太白門,但至少會弄得元氣大傷,這對白氏家族,實在是天大喜訊。
她鄭重其事的向李金貴道過謝後,又半開玩笑的說:“你真豔福不淺,到處都有人喜歡,竟然會被那女妖看上!”
李金貴笑道:“若不是她看走了眼,我又怎能讓無極老魔和長春夫人上當。”
白銀鳳道:“今天晚上你要提前休息,明天一早別忘了出發時間。”
李金貴道:“這樣重要的大事,我當然不能馬虎。二小姐,這次行動,本來你也去最好,可惜你又絕對不能去。”
白銀鳳道:“明天你只負責帶路,千萬自己別出手。”
李金貴道:“那是自然,我只坐山觀虎鬥就夠了,何況太白門的人都認為我根本沒什麼武功,他們也不可能派我上陣。”
白銀鳳轉了轉眸子道:“萬一修羅門出來的是林煌和鄭君武,他們都認識你,而且也知道你的武功,那又怎麼辦?”
若不是白銀鳳一語提醒,李金貴還真沒顧慮到這一層。
他微一沉吟道:“不妨事,明天我自有辦法應付。二小姐,剛才還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我在回來的路上,又遇見另外一個柳絮飛。”
白銀鳳一呆,道:“什麼?柳絮飛還有兩個?”
李金貴道:“他自稱柳絮飛,向我問路到玄妙觀去,而且又提到修羅門,這人究竟是做什麼的,實在大有疑問。”
白銀鳳搖了搖頭,道:“近來南陽府風雲際會,有疑問的事實在大多了,還是不去想它的好。”
說話間,李鐵牛已由田裡回來,一見白銀鳳和李金貴都在院子裡,放下農具,便忙不迭的道:“你們兩位昨晚沒回來,又讓我一夜沒睡好覺,你們究竟住在哪裡?”
李金貴道:“昨晚就宿在隱仙谷。”
李鐵牛猛咳了幾聲道:“我在南陽莊從小長到大,從沒聽說什麼隱仙谷,莫非山上真有什麼神仙?”
李金貴笑道:“在我們來說,那些人確像神仙,但在真正的神仙看來,他們可能還是人。”
李鐵牛皺起濃眉道:“我是越聽越糊塗了!”
白銀鳳也笑道:“李大哥,阿貴的意思,是說那些人超過了凡人,但總還是趕不上真正的神仙。
神仙是可以長生不老的,那些人大限一到,卻仍難免一死,不過他們脫殼飛昇之後,也可能真正變成神仙。”
李鐵牛若有所悟的道:“我懂了,他們活著是人,死後便是神仙。”
李金貴點點頭道:“鐵牛哥說的最直接了當,比二小姐解釋的還清楚。”
經過李金貴一奉承,李鐵牛心裡大樂,轉頭看了牛金蓮一眼,道:“神仙不食人間煙火,咱們是人,肚子餓了就要吃飯。金蓮,你快到廚房弄飯吧!”
牛金蓮什麼話也沒說,匆匆進了廚房。
李鐵牛吁了口氣道:“二小姐,阿貴,這幾天我一直猛練武功,已經很有進步了,可惜朱大叔到現在還沒找回來,現在已經沒有人指點我。”
白銀鳳道:“如果李大哥不嫌棄,我和阿貴可以陪你練功。”
李鐵牛也學著武林人物,一抱拳道:“那最好不過,從前我總覺得不好意思向二位請教,自從那天夜裡在二小姐府上見過二位的身手後,才發覺你們的武功並不比朱大叔差,可見師父和徒弟是不分年齡的,從今後二位都可以作我的師父。”
白銀鳳眠嘴一笑道:“李大哥大客氣了,若談到下田種地,你又是我們的師父。”
李鐵牛咧嘴笑道:“二小姐真會說話,種田哪有拜師父的,而且像府上那種有錢的大戶人家,根本用不著自己種田。”
白銀鳳道:“將來我也要學著種田,請你當師父。”
李鐵牛更為得意,笑得幾乎合不攏嘴道:“二小姐別開玩笑了,世上哪有有福不享,偏偏要撥辛苦的,如果換了我,情願練功,也不下田。”
白銀鳳搖頭道:“練功又有什麼好處,也不能當飯吃。”
李鐵牛道:“除了打架不吃虧,還可以脫……二小姐,你剛才說脫什麼來的?”
白銀鳳道:“我是說脫殼飛昇。”
李鐵牛轉動著一對大眼,道:“我懂了,就像蛇一樣,脫一層皮就可以長大一些,那些武功高的人,脫一層皮就可以飛上天去。”
白銀鳳忍著笑道:“李大哥,人怎能像蛇一樣脫一層皮呢!”
李鐵牛又眨了眨眼道:“那是我聽錯了,你剛才一定是說的脫褲飛昇……”
他皺起濃眉,微微一頓,繼續說道:“不過我覺得奇怪,光著屁股飛上天去,那多不好意思,難道神仙都是不穿褲子的?”
白銀鳳只聽得立刻脹紅了臉。
李金貴卻忍不住笑出聲來。
李鐵牛似乎毫不在意,道:“阿貴,你別笑,我說的是實話,有個故事,你可能聽說過。”
李金貴道:“什麼故事呢,鐵牛哥不妨說出來給我們聽聽!”
李鐵牛道:“從前有位老員外,風水先生說他家裡不久便會出位皇帝,但必須老員外死後變成一條龍,他的子孫才能作皇帝。
所以老員外在臨死前,吩咐家人在他死後,要把衣服統統脫光了,丟進後花園的大池塘裡,等到七七四十九天的半夜子時,便可以變成一條龍飛上天去。”
李金貴聽得十分入神,有點迫不及待的問道:“後來到底變成沒有呢?”
李鐵牛道:“老員外果然死了,但他的家人不忍心讓他完全赤身露體,便給他留了一條褲子沒脫,等到七七四十九天的半夜子時,全家人圍在大池塘邊觀看老員外怎樣變龍飛昇。”
李金貴急急問道:“老員外變成龍沒有?飛昇了沒有?”
李鐵牛道:“你聽我說,果然時間一到,那大池塘便水波翻騰,冒出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來。
但那條金龍只在水面掙扎翻滾,卻無法飛昇上天,就這樣在水面打滾了將近一個時辰,最後竟然折騰得累死了!”
李金貴愣了半晌,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鐵牛嘆口氣道:“就因為他沒脫褲子,所以下半身無法變成,當然也就不能飛昇了!”
李金貴籲口氣,道:“這倒是罕見罕聞的事。”
李鐵牛道:“所以二小姐方才說脫褲飛昇,是有根據的,不脫褲子,的確飛不上天去。男人只要臉皮厚些還沒關係,如果是女人,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李金貴見白銀鳳嬌靨臊得像紅柿子,忙道:“鐵牛哥,別再說了,準備吃飯吧!”
李鐵牛還是練習了幾趟拳腳,才陪著白銀鳳和李金貴進入廚房。
目前白銀鳳幾乎和李家是一家人了,所以開飯也改在廚房。
白銀鳳擔心李金貴明日的行動,邊吃邊道:“阿貴,明天要千萬小心,非到必要,自己不可出手,就連無極老魔和長春夫人,也要謹防他們對你生疑。”
李鐵牛知道李金貴明天又有行動,雖想知道,卻又不便多問。
白銀鳳再道:“明天由你帶路,修羅門在山澗峭崖上的出入口,你必須找到才成,否則,無極老魔必定認為你在欺騙他。”
李金貴道:“我本想在由玄妙觀回來時,順便到那條山澗裡探察探察,但又擔心敵暗我明,若被對方事先發覺,反為不妙。”
白銀鳳道:“你說的也對,不過修羅門一向詭計多端,山澗峭壁上那道出入口,在沒人出入時,很可能毫無痕述可尋,想找到不是一件易事。”
李金貴道:“這早在我意料之中,相信無極老魔和長春夫人心裡也必有數,所以萬一找不到,他們也不見得會責怪我。”
但白銀鳳還是不放心,又交代了不少話,才道:“飯後你就提前休息吧,明天千萬別耽誤下出發時間。”
牛金蓮道:“阿貴弟回房只管放心睡覺,我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做飯,到時候我會提前去喊你。”
果然,次日不到五鼓,李金貴便被牛金蓮叫醒,盥洗過後,牛金蓮又把早餐特別送到他的房中。
李金貴趁著天色未明,匆匆往玄妙觀趕去。
當他到達玄妙觀時,才是日出不久。
褚樸、齊漱玉、劉翠娥三人,正在大廳用餐。
這對男女魔頭對李金貴這樣早就能趕來,頗感欣慰,同時更覺得這位年輕人非常有責任心,自然更加另眼看待。
劉翠娥拉著李金貴一起用餐。
李金貴搖頭道:“我已在城裡天不亮就用過了。”
劉翠娥有些不信道:“真的還是假的?現在都是一家人了,你可不能客氣!”
長春夫人齊漱玉也道:“玉富,吃過了也不妨再吃些,待會兒出發之後,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肚子不能餓著。”
李金貴見桌上全是山珍海味,不覺食慾大動,便老實不客氣的入了席。
豈知他的這種表現,越發獲得無極老魔褚樸的賞識,認為這位年輕人舉止有分,頗知禮貌。
若換了別人,那有餓著肚子故作謙遜之理。
褚樸向窗外望了望天色,道:“咱們快些吃,他們大約就要來了。”
李金貴一怔,問道:“老仙翁,還有誰要來呢?”
褚樸道:“昨日你走後,正好藍總峒主來訪,老夫順便把事情告訴了他,他聽後決定也參與這次行動。”
李金貴道:“有了火雲洞方面參加,老仙翁和夫人的實力就越發增強了。”
褚樸嘿嘿笑道:“他們倒並非幫我們,而是為了追查他兒子藍雲的下落,不過對老夫來說,無形中增加了聲勢,那倒是真的。”
李金貴心中暗喜,因為藍天豪日前也是白氏家族的對頭,若能在這次行動中使他元氣大傷,對白氏家族也是一大幫助。
他想到這裡,不動聲色的再問道:“另外還有什麼人參加呢?”
褚樸道:“本來這次行動,老夫不想驚動任何人,但玄妙觀是地主,總要向他們打聲招呼,所以,天昊道長也決定隨同前往。”
李金貴道:“那三位觀主呢?”
此刻的李金貴,是存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心理,若修羅門、太白門和玄妙觀方面能在這次行動中同歸於盡,豈不就天下太平了。
至少,白氏家族可免了將來再面臨一次腥風血雨的危機。
褚樸頓了一頓,道:“天昊道長顧慮到若引起玄妙觀和修羅門的正面衝突,後果堪慮,所以不願三位觀主參加。
他自己也不過是隨同行動性質,到時候也並不打算親自出手,玄妙觀和修羅門近在咫尺,彼此全有戒心,他跟著前去,不過是瞭解一下修羅門的底細而已。”
碗盤剛剛撤去,天昊道長便走了進來。
他一見李金貴,便吃驚的問道:“張小兄弟,你怎麼也在這裡?”
褚樸搶著說道:“他本是北崆峒朱二掌門的弟子,因為朱二掌門下落不明,老夫就把他收留下來了。倘若朱二掌門再不回來,老夫已決定將他帶回太白山去,列入門牆。”
天昊道長微一沉忖道:“這樣也好,張小兄弟是個老實人,跟了老仙翁,將來必有大成。”
他矢口不提昨日李金貴護送趙恨地到玄妙現之事,可知是不願意把這件事讓太白門知道。
因為,此刻趙恨地已在玄妙觀的消息,必須絕對加以封鎖。
天昊道長再道:“張小兄弟,既然你也住在玄妙觀,為什麼不到貧道那裡走走?”
又是褚樸代答道:“其實他是住在城裡,剛才才來的。”
天昊道長忽然驚叫道:“褚仙翁,你可是真有眼光,張小兄弟後頭上有塊仙骨,這可是千載難求的習武好材料,想不到就被你遇上了!”
褚樸呵呵笑道:“其實老夫也是撿來的便宜,若朱二掌門還在,老夫總不能從他手裡硬搶過來。”
天昊道長有意討好無極老魔,咂了咂嘴道:“雖然說是這麼說,但像張小兄弟這樣的人才,在朱二掌門手裡未免糟塌了,唯有交給堵仙翁調教,將來才能成為大器。”
褚樸樂不可支的道:“不敢當,老道長過獎了!”
正說著,金蛤蟆藍天豪和銀燕子胡麗仙已雙雙走了進來。
這次兩人並未帶隨從手下,也不準備乘轎。
藍天豪上次已在褚樸這裡見過李金貴,知道今天是他帶路,也知道朱雲被人擄走,向眾人打過招呼。
他便問道:“小兄弟,可曾找到令師沒有?”
李金貴躬身一禮道:“承藍老前輩關切,小的感激不盡,這次隨各位前輩高人找到修羅門,正可查訪家師的下落。”
藍天豪頷首道:“你是找師父,本總峒主卻是找兒子,目的完全相同。”
李金貴暗罵道:“這老王八蛋,竟然連我的便宜也要討!”
藍天豪並未落座,看了看天色道:“褚兄,行動是越早越好,現在就詼動身了吧?”
褚樸道:“既然人數已經到齊,就開始行動好了。”
李金貴立即望著褚樸一禮道:“老仙翁,晚輩上次曾隨家師在圓覺寺附近遇見過修羅門的六令主鄭君武,最好想辦法別讓他認出來!”
褚樸哦了一聲道:“你說得對,必須改扮改扮。”
他說著望向天昊道長,道:“老道長,能否借一套道裝給他穿穿?”
天昊道長忙道:“你要多少,多得很!”
褚樸笑道:“當然一套就夠了。”
天昊道長拍拍李金貴肩膀道:“張小兄弟,到貧道那裡換裝去!”
說完話,拉著李金貴就奔出跨院。
褚樸、齊漱玉、劉翠娥、藍天豪、胡麗仙等人隨後也出了跨院。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峒人,手裡提著一隻竹籠,竹籠周圍緊緊覆著黑布,很快的隨在藍天豪身後。
眾人心裡都有數,這峒人是藍天豪的蟲僮,不知道的,準會以為藍天豪真風雅,連走路都在玩畫眉鳥呢。
烈火尊者秦炎也站在門口。
劉翠娥冷聲道:“現在真正用著你了,好好在家看門,千萬不能偷懶!”
誰知秦炎卻來到褚樸跟前,深深施了一禮道:“老仙翁,小的知道你們出去必定有事,請把小的也一起帶去!”
這頭陀現在已經變得聰明,他知道求劉翠娥定然要吃閉門羹,所以改求無極老魔。
褚樸皺起濃眉道:“你那火器火藥百寶囊,若不被令師收去,今天就是不想去,老夫也要帶你去,可惜現在你已派不上多大用場,還是好好在家看門的好。”
秦炎不由得暗暗罵起師父巫公明,簡直是個老混蛋,收了百寶囊竟一直不肯發還,害得自己這些天來受盡窩囊氣。
竟連朱老怪的徒弟都瞧他不起。
但他並不死心,依然厚著麵皮哀求道:“老仙翁千萬給小的一個方便,小的跟著去,多少也能幫忙做些事情。”
齊漱玉道:“老鬼,那就讓他去吧!”
褚樸自然不敢再堅持,而且他也想到,秦炎並非他大白門的手下,他若老實不客氣的硬要跟著去,誰也禁止不了。
說起來,這小頭陀在他和齊漱玉、劉翠娥跟前,已經乖得不能再乖了,實在應該給他留點面子。
於是,捋著鬍子頷首道:“去就去吧,最好只在一旁跟著,到了以後別輕舉妄動。”
秦炎喜不自勝,並偷偷望了劉翠娥一眼,像在炫耀他究竟不是一位簡單人物。
眾人因為要等著天昊道長和李金貴,所以不能現在就走。
藍天豪忽然蛤蟆嘴咧了幾咧道:“秦小師父,你好象已經還俗了,怎的穿起俗家衣服來了?”
秦炎紅著臉乾笑道:“沒什麼,住在道觀裡,沒有和尚唸經的地方,換上俗裝,比較方便些。”
藍天豪道:“令師也真是,收了你的百寶囊,到現在也不發還,害得你簡直沒用武之地。”
秦炎十分激動的道:“藍總峒主說得一點不錯,酒家從前本來是個英雄,現在卻道道地地變成了狗熊,有什麼辦法呢,我師父實在害人不淺!”
藍天豪似是有意逗他,點點頭道:“令師可能故意煞煞你的火氣,這對你是一種磨練,不然憑你大名鼎鼎的烈火尊者,怎肯心甘情願的為褚大掌門看家護院!”
秦炎忙道:“藍總峒主別誤會,灑家就是有百寶囊在身,也情願為褚老仙翁看門護院,絕沒有半句怨言!”
藍天豪道:“那是為什麼呢?你為什麼不替本總峒主看門護院?”
秦炎乾咳了幾聲道:“藍總峒主手下的人很多,哪裡還用得著灑家。”
藍天豪道:“褚大掌門手下的人好像也不少。”
秦炎道:“褚老仙翁手下都是女的,女人看門總是不大方便。”
藍天豪嘿嘿笑道:“那很好,本總峒主下次再來時,也全帶女的,如果秦小師父不嫌棄,還可以讓你挑一個做伴兒,日夜陪著你。”
秦炎只聽得兩眼一直,急急問道:“藍總蛔主這話不是開玩笑吧?”
藍天豪道:“本總峒主這麼大年紀,還跟你們年輕的開什麼玩笑。”
秦炎得意忘形的道:“那太好了!藍總峒主最好能早些回去,再早些把人帶來!”
藍天豪似乎存心拿他開心,故意嘆了口氣道:“你們出家人真是太寂寞了,整年青燈古佛,半夜裡被窩冷冷的,像我們苗疆就不一樣。
我那火雲洞旁邊就有一座寺廟,裡面一個和尚陪一個姑子,白天一同唸經,晚上一起睡覺,就像夫妻一樣,有不少還有孩子呢!”
秦炎只聽得如醉如痴,直著嗓門叫道:“真有這種事?那灑家也要到那邊當和尚去。奶奶的,咱們這個出家人是白當了!”
藍天豪正要再講,天昊道長和李金貴已經很快來到跟前。
李金貴經過改換道裝,再戴上道冠,使得模樣已幾乎完全改變,連他自己方才照著鏡子也覺得好笑。
四年前,他在玄妙觀倒茶時,也穿過幾天道裝,想不到,四年後又有機會當起小道士來。
天昊道長為了給他方便,已決定把這身道裝就送給他。
他在天昊道長處換衣時,也見到了趙恨地。
趙恨地對他真是親熱的很,一再要他沒事時常常去玩,好笑的是趙恨地也換上了道裝,乍一見面,幾乎令他認不出來。
等李金貴換好後,兩人不覺相視而笑,若不是天昊道長一再交代,趙恨地真想出門把他送出花園。
而趙恨地擔心大舅吃了修羅門的虧,也一再要求天昊道長最好只作壁上觀,不必幫著太白門和火雲洞方面動手。
褚樸見人已到齊,便當先帶路,由後門走出玄妙觀,這是為了儘量避入耳目,同時由後門那條路到圓覺寺後的山澗也比較近些。
李金貴對太白門褚樸等自稱是被修羅門的人擄走,本是編造的一番說詞,他知道這事瞞不過天昊道長。
所以趁換衣服時,已偷偷向天昊道長說明,天昊道長自然同意配合他不使露出破綻。
圓覺寺後面的那條山澗,李金貴四年前在家時曾多次去過,只是修羅門新開鑿的出入口設在何處,卻必須臨時搜尋。
李金貴並未走在前面,反正只有一條路,他只要在後面吆喝一聲就夠了。
劉翠娥撇開了師父師孃,緊緊的和李金貴走在一起。
反而是秦炎,隨在褚樸和齊漱玉後面,像一位跟班。
此刻他的心情是十分的開朗,一直憧憬著和尚和尼姑白天一同唸經,夜晚一同睡覺的情景。
但同時也難免埋怨,為什麼一樣的出家人,兩樣待遇。
大約半個多時辰以後,已到達那條山澗。
孿金貴忖度著修羅門的出入口,必定是開鑿在靠近圓覺寺那邊的崖壁上,所以也必定在對面才方便搜尋。
正好,他們此刻是站在對面。
眾人停下腳步。
褚樸問道:“玉富,那洞口在什麼地方?你指給老夫看看!”
李金貴皺著眉頭道:“晚輩偷跑出來時雖是白天,但因當時過於慌張,所以詳細位置記不清了,不過就在這附近是錯不了的。”
褚樸凝目望去,這條山澗正是由鐵筆峰方向的山脈延伸下來的,在現地只能看出一里左右,再向上因河道彎轉曲折,無法盡窺形勢。
不過,想在一里左右的崖壁上找出一個洞口,也並非易事。
藍天豪瞅了半響道:“褚兄,修羅門詭計多端,若他們在洞口外面再加一些遮掩,只怕不太好找。”
褚樸想了想道:“看來不會離開這一里內範圍,現在不妨分頭偵察,由藍兄向後走半里,老夫和內人等向前走半里,要慢慢走,仔細看,然後再走回來會合,只要有所發現,隨時聯絡。”
藍天豪頷首道:“還是褚兄高明,這樣最好。”
說罷便帶著銀燕子胡麗仙和蠱僮沿著崖邊向後走去。
褚樸也率先走向前面,齊漱玉,劉翠娥、李金貴,秦炎緊隨身後。
只有天昊道長,仍留在原處。
楮樸直走到前面半里外轉角處,仍毫無發現,不由回身問道:“玉富,你確實記清楚沒有?”
李金貴道:“就在這附近是絕對錯不了,只是修羅門若在洞口略加掩飾,就很不容易找到了。”
褚樸再向對面崖壁看去,幾乎都有四五丈高,而且很多地方都佈滿葛藤和雜草,想發現一處曾加掩飾的洞口,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金貴則始終堅信洞口必在這片崖壁上,除非趙恨地說的是假話,但趙恨地又絕對沒有必要說假話。
褚樸只得把前隊改作後隊,再沿著原路搜察回去。
當他們回到原處,藍天豪夫婦也回來了。
褚樸問道:“藍兄可曾發現什麼?”
藍天豪搖頭道:“兄弟若有發現,早就通知褚兄了。”
褚樸籲口氣道:“莫不成要空跑一趟!”
忽聽站在原地的天昊道長道:“褚仙翁、藍總峒主,你們看對面離地兩丈左右崖壁上滿是葛藤那位置,是否可能是處洞口?”
褚樸和藍天豪齊齊向那位置看去,只覺和其他地方並沒什麼兩樣,天昊道長為什麼會發現有疑,難免都感到奇怪。
但天昊道長卻堅持那地方必是洞口,特別用手指了又指道:“貧道的看法不會錯,褚仙翁不妨派人過去實地看看!”
褚樸雖無法深信,卻也不便一口否定,他認為天昊道長姑妄言之,自己也不妨姑妄試之。
略一猶豫,瞧向秦炎道:“秦小師父,出發時你曾說要幫忙做些事情,現在就有勞你了。”
秦炎吃了一驚道:“老仙翁要小的做什麼?”
褚樸道:“剛才老道長的話你已聽到,現在就勞駕你到對面崖壁上那滿生葛藤之處,實地察看一下,是不是處洞口!”
秦炎頓時瞠目結舌,猛搔著腦袋道:“那地方小的……小的……小的……”
褚樸不動聲色的道:“不管大的小的,只要能上去看看,就算大功一件。方才藍總峒主曾答應下次要帶女的陪你,現在你若能做好這件事,回去之後,老夫就可以馬上找個丫環陪你解悶。”
這句話對秦炎來說,力量比天還大。
藍天豪雖已答應在先,但卻不知要苦等多少時間,面現在則是馬上兌現,那崖壁縱然離地足有兩丈多高,即便摔破腦袋也要去試試。
士為知己者死,既然褚老仙翁對他如此知己,摔死也在所不惜。
可惜他這份豪壯之氣,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要爬上對面崖壁,必須先由這邊下去。
而他探頭向下一看,馬上就汗毛直豎,打了個冷顫,一顆心也涼了半截。
腳下離澗底足有三四丈高,崖壁照樣也直立如削。
偏偏下面又全是嵯峨亂石,跳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到那時,即便老仙翁答應把劉翠娥給他又有何用?
好在他遠遠望見數十丈外崖壁坡度較大,可以慢慢滑下去,便急步向前奔去。
褚樸立刻叫道:“秦小師父,你想到哪裡去?”
秦炎止步回身道:“小的想從那邊下去。”
褚樸冷笑道:“老夫的時間不多,不想看你繞圈子!”
秦炎呆了一呆,身不由己的愣在那裡。
還是長春夫人齊漱玉對他客氣,笑了一笑道:“老鬼,你就別難為他了!”
接著轉頭吩咐道:“秦小師父,只管走你的,我們等著你。”
秦炎如奉聖旨,撒腿向前跑去,到了坡度緩和的崖壁處,連滾帶爬,總算安全墜下崖底。
然後又折轉回來,趟了一段溪水,才到達對面崖壁下。
現在他真是傻眼了,兩丈多高的峭壁,如何爬得上去。
好在不久他就心中暗喜,只因上面垂下來一條葛藤,那葛藤離地面約有八九尺高,他只要躍起三四尺便可以攀住。
這種高度,他的輕功還不成問題。
於是雙腳猛地一跺,躍身而起,果然抓住了葛藤。
不過,那葛藤只有手指粗細,不易吊起他的全身重量,必須雙腳蹬住崖壁,小心謹慎的向上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