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俊聽慕容婉這麼一說,也不便再堅持了,只得把楊公直招呼過來道:“老楊!你先回去跟奶奶稟告一聲,就說我有事,要晚兩天回去。”
楊公直苦著臉道:“少爺!你這不是坑苦了老漢嘛!老夫人再三關照,要老漢跟少爺寸步不離……”
南宮俊笑笑道:“她老人家只是說說而已,不會太認真的,而且我只是去個兩三天,還是要回到這兒的,宇文雷劫走了鏢,我想孟叔叔他們不會閒著,你回去說了,我們再在這兒會合。”
楊公直已見過南宮俊所表現的功力,也聽說他的武功與東佛有淵源,想來跟慕容婉她們前去,不會有問題的,再者這位少爺是說一是一,拗不過他,只有答應。
南宮俊又朝方世俊道:“方總鏢頭請寬心好了,在這兒休息兩三天,我會回來幫你找回失鏢的。”
方世俊自是滿口稱謝。
東方倩忽然說道:“大姐!小妹也想在這兒追索失鏢。”
慕容婉一怔,說道:“怎麼!你不回去?”
東方倩道:“其實小妹根本沒有回去的必要,金陵鏢局的事我們既然答應下來,就該全力負責,趁著此刻出事不久,全力追索,或許還有點希望,要是真等別人替我們把鏢找回來,紅粉姐妹的臉往哪兒放。”
方世俊連忙道:“這是大家的事,怎麼敢要貴姐妹負責,再說,方某還沒有進入貴姐妹的保護圈,就把鏢丟了,這是方某無能。”
東方倩冷冷地道:“方總鏢頭,當紅粉姐妹答應接下這份工作時,就開始負責了,鏢銀之失,我們的責任比你重,要是追不回這筆失鏢,我們負責賠出來。”
方世俊一驚道:“這個……東方姑娘這話太重了,這筆鏢方某也是盡義務,因為數目大,真的要找誰承保的話,誰也不敢擔當,所以事先聲明過,鏢銀縱有失閃也不必賠,劉大人對江湖中情形尚稱熟悉,他知道劫了這筆鏢的人,將為武林所不容,所以……”
東方倩道:“我不管你們怎麼說,反正我們紅粉姐妹行事有個準則,就是答應的事,一定要辦好,以全始終,一件事情沒有辦妥,我們姐妹會不眠不休、永無止境地追索下去,除非我們死得一個不剩為止。”
慕容婉道:“四妹!你怎麼這樣子說話呢?”
東方倩道:“小妹說的並無不對,大姐每次在出發之前,也都是這樣告訴我們姐妹的。”
慕容婉道:“話是不錯,但是……”
東方倩冷聲道:“我們並沒有跟人訂什麼十日之期,所以應該著手才是,這趟任務,是大姐交給小妹負責的,出了問題,小妹難辭其咎,所以一定要追究下去。”
慕容婉感到很難為情,因為東方倩此刻所說的全在理上,她不能說東方倩不對。
祁芳適時開口道:“大姐!老四的話也不錯,任務未成,我們也沒有理由就此回去……”
慕容婉道:“可是姑姑交代過……”。
字嘮道:“如果姑姑交代的事只是邀請南宮少主一敘,則我們並無隨行的必要,就算我們回去了,也是無法進入山莊,倒不如留此偵查。”
慕容婉想了一下道:“也好,那我就一個人伴隨南宮兄回山一行,最多不會超過三天,在這三天中你跟三妹要多留心一點。”
字嘮道:“那是自然,約束姐妹們的行動,是我跟三妹的專職,對外的事,有四妹、五妹負責,絕不會有問題的。”
慕容婉這才轉頭朝南宮俊道:“南宮兄,你真的不能騎馬?假如不能,小妹只有自己為你駕車了。”
南宮俊道:“小弟只是不慣騎馬而已,卻不是不會騎,既是隻有兩個人,絕無要大姐駕車之理。”
東方倩又冷冷地說道:“你哪裡是不會騎馬;只是不屑跟我們一起走路而已。”
南宮俊道:“東方女俠的話是沒錯,只不過用的詞不對,在下不是不屑,而是不敢,在紅粉金剛的浩蕩行列中,夾上我這一個男人,本來也不像話。”
東方倩正要開口,慕容婉卻說道:“四妹!你怎麼好像是故意跟南宮兄過不去,這是為什麼?”
東方倩怔住了!的確,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慕容婉又道:“在姐妹群中,你本來是最有鬚眉氣概的一個,豁達大度,從來不跟人計較,可是你今天表現得也最差,處處使性子,鬥閒氣,完全走了樣,我們以紅粉金剛為名號,就是要向世人證明一下,紅粉女兒,一樣有金剛氣概、霹靂手段,可是你的表現,只會惹人笑話……”
這幾句話說得太重了,使得東方倩低下了頭,強忍住一眶眼淚,不敢開口,祁芳跟四妹最接近,也知道她是為什麼,但又不便說出來,笑笑道:“大姐,四妹對南宮少主並沒有不敬之處,只是……”
她正在躊躇不知如何措詞,南宮俊已自道:“我知道,她是怪我先前態度太過輕浮,故意跟各位開玩笑,這的確是我不對,現在我向各位鄭重致歉……”
他肯道歉,東方倩反倒更不好意思了,其實她鬧彆扭的原因也不是為了這個,只不過這個理由卻是最容易使她下臺的,因此紅著臉道:“南呂兄,小妹也有不是之處,要請你多多原諒……”
大家這麼一客氣,總算把僵持敵對的氣氛衝散了,每個人都舒了口氣。
慕容婉道:“這才對,大家和和氣氣的多好,四妹,只有你那匹胭脂火的腳程,才可以追得上我的石榴紅,為了趕路,把你的那匹馬借給南宮兄吧!”
南宮俊道:“這如何使得呢?我隨便找匹馬就行了。”
東方倩的態度一下子開朗了起來,笑著道:“南宮兄,這可不能隨便的,不是我自吹,大姐的那一匹石榴紅是萬中選一的名駒,也只有我的胭脂火能夠走個並排,要是你隨便找一匹馬,不出五十里就會被它拖垮了。”
慕容婉道:“四妹!你又來了,我們的馬匹雖然不錯,但是你怎麼知道南宮兄沒有好馬!”
東方倩道:“有好馬也在他鳳陽的家裡,在彭胖子的店裡,實在找不出一頭像樣的。”
她笑笑又說道:“而且不光是腳程快慢的問題,最重要的是大姐那頭馬脾氣太壞了,除了我的胭脂火,不讓任何馬走近它,否則就又踢又咬,你們也別趕路了,光是侍候那頭畜牲,三天也不夠來回的!”
說得大家都笑了!
慕容婉笑著道:“你那頭寶貝難道是好脾氣的,淘的氣比哪一頭馬都要多。”
東方倩忙道:“這倒是,南宮兄,我的胭脂火性子也不好,只是還肯聽話,你要騎它,還得我先去跟它告誡一番,你什麼時候動身?”
南宮俊道:“說走就走,我跟宇文雷訂下了十日之期,刻不容緩,也得趕緊回來……”
東方倩道:“南宮兄,我只是說說,你可別認真,失禮的事,大家都有份,誰追回來都一樣。”
南宮俊道:“我不是跟你爭辯,而是擔心你們或會吃虧,宇文雷武功不凡。”
東方倩道:“這個我知道,我也不會莽撞行事的,真的查到了下落,我也要等你跟大姐來了以後,再行定奪。”
她又變得非常謙和了,應了一句俗話,女孩子的心理像黃梅天氣,晴雨難以捉摸,一天能變個幾次。
慕容婉道:“四妹!那你就陪南宮兄到馬廄裡,把你的那頭寶貝向南宮兄交代一下,我這兒也有幾句話要跟二妹她們說,半個時辰後,我們就要上路。”
東方倩笑嘻嘻地邀南宮俊到店後的馬廄中去了。
這邊慕容婉向楊公直道:“楊大俠,請你原諒我未能邀你同行,實在是我姑姑的脾氣很怪,紅粉山莊中從不準外人登臨,不過你可告訴南宮老夫人放心……’”
楊公直連忙道:“老夫人也不知道少爺另有所承,而且是百年來武林中一代奇人,俊少爺能夠得到他的傳授,老夫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他的江湖經歷太少,有時候還會耍公子哥兒脾氣,請女俠多海涵。”
慕容婉道:“南宮兄一身造詣已臻不著皮相的境界,連宇文雷那種兇悍的人,都不敢惹他,我想不會有人再去自找晦氣了。至於東佛武學,似乎有著很大的秘密,跟宇文雷,跟紅粉山莊都有關係,我也不清楚,也許南宮兄跟姑姑見面之後,可以揭曉這個謎題,這事情很重要,也關係著今後武林的安危動靜,所以我才堅請南宮兄一行,看他的意思,似乎也急著要跟我姑姑見面……”
楊公直一嘆道:“這位少爺是老漢看著他長大的,卻不知道他會練成一身好功夫,也藏著一肚子的秘密,看來南宮世家的擔子,又有人接著挑下去了。”
這個老人雖說已絕足江湖,可是雄心未已,講這件事,顯得十分的興奮,他也急著要把這消息回去告訴老夫人,所以沒等南宮俊動身,他就駕車先走了。
慕容婉把一切交代好時,來到後面,只見南宮俊牽著胭脂火,東方倩牽了她的石榴紅,有說有笑地走出來,見了她,東方倩忙道:“大姐,你來了,我們算算時間,也正想去通知你呢!”
慕容婉笑道:“南宮兄跟這畜牲混熟了沒有?”
東方倩笑道:“說了奇怪,我的胭脂火和南宮兄好像特別投緣似的,平時它是誰都不讓走近的,更別說是騎它了,可是南宮兄一直到跨上都沒掙一下。”
慕容婉哦了一聲道:“真的,看來它倒是比人聰明,一眼就識高低。”
南宮俊笑笑道:“慕容大姐這話雖是玩笑,但是卻不為無理,小弟試過很多次,發現不僅是馬,其他的一些畜牲亦然,它們似乎都有一種奇妙的感受力,知道一個要接近它的人心中所懷的意念,只要一個人懷著友善的態度去接近它們,很少是會受到拒絕的。”
慕容婉道:“這個小妹倒有點不信,南宮兄,你不妨試試小妹的馬匹看,是否能接近它……”
東方倩立刻笑著道:“大姐,不必試了,小妹可以證明絕對一樣,剛才從槽裡牽過來,給它上鞍、刷毛、喂料,都是南宮兄一手包辦的,你的石榴紅跟他親熱的程度,簡直叫人難以相信,又挨又靠的,比跟你還親呢!”
慕容婉一怔,道:“真的?會有這種事?”
東方倩道:“絕對不假,你沒看見他在南宮兄手中多乖,以前它有這麼乖過嗎?”
那匹英俊的紅色馬的確跟南宮俊十分的親暱,當南宮俊把僵繩交給慕容婉的時候,它居然還微微地抗拒了一下,捨不得離開似的。
那情形就像在門口跟同伴們玩得正高興的兒童,突然被大人叫回來的樣子,顯得很不情願。
東方倩看了大笑道:“大姐!你看如何,它好像不太高興跟你呢,一顆心已經移到南宮兄身上去了!跟我一樣。”
慕容婉看了她一眼,說道:“老四,你說清楚好不好,怎麼就跟你一樣呢?”
東方倩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紅著臉道:“我是說跟我的情形一樣,我的胭脂火跟南宮兄混得好熱,還沒等我吩咐就向著他去了,倒像原先是他養的一般,剛才我還在開玩笑說南宮兄如果偷我的馬,倒是輕鬆得很,他只要過來輕輕拍它兩下,馬兒就乖乖地跟他走了。”
慕容婉目中掠過一絲異彩,微微笑道:“南宮兄,我想你一定是有著什麼特殊的秘訣,才能使他們如此馴順的,據我所知,它們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對一陌生人發生好感的,尤其是我們這兩匹馬……”
南宮俊笑笑道:“什麼秘訣都沒有,只要一片真心誠意就行了,我向它們接近時,心中充滿了友善的意念,口中低聲說讚美的言詞,它們雖然聽不懂,但是卻能感受到我的這種意念,自然也會向我表示友好。”
“真有這回事情嗎?”
“一點不假,我在家的時候,家裡養的牲口好像都跟我特別投緣的,連雞鴨等家禽,看見我時,都會一擁而至來歡迎我,所以有人開玩笑,叫我是六畜神!”
慕容婉笑道:“我想南宮兄定有特異之處,才會得到這些牲畜的歡迎,這不會是一種武功吧?”
南宮俊微微一震,道:“慕容大姐怎麼會想到這是武功呢?小弟從來也沒聽過有這種功夫的。”
慕容婉道:“小妹倒是聽過,那是一種精神功夫,能使人不知不覺間心意受制,與施術者的心意相通,接受施術者的指使,比小妹所習的無相化育神功更為厲害十倍。”
南宮俊莊容道:“不過這種功夫太過於歹毒,若是施術者心術不正,仗著這種功夫惑人作惡,為害就太烈了……”
東方倩道:“那我大姐的無相化育神功不也是一樣嗎?”
南宮俊道:“略有不同,無相化育神功乃是以胸中一股正氣為體,以祥和之氣為用,使邪者畏,佞者懼,兇者善,惡者慈,是一種仁者的王道武功。”
慕容婉道:“話是不錯,但是所謂正氣與祥和之氣的養成,必須胸無殺機,雖然起始時,正邪之氣任擇,可是如果無祥和之氣為輔為用,這種功夫是無從發揮的,而祥和之氣的養成,必須胸無殺機,無邪念,無人慾,無私慾,才能致之,所以仗之為善可,用以為惡,則反受其害,東佛的遺籍中,就這一項武學是最正經的,非立身正直之人,無以成之……”
慕容婉沉思片刻,說道:“南呂兄!這兒只有我們三個人,而四妹的嘴是靠得住的,小妹想斗膽再問一下有關東佛之事……”
南宮俊道:“大姐如要問小弟武功淵源,小弟可以承認與東佛有關,但小弟絕非東佛門下,至於小弟的武功師承何人,這很抱歉,實在不便奉告!”
慕容婉正要開口,南宮俊又道:“這不是小弟故意矯情,而是因為小弟受了一項諾言的約束,在未履行諾言前,小弟絕不能輕洩一言……”
慕容婉道:“那就算了,不過小妹並非喜歡刺探別人的隱秘,而是為了要澄清一些疑問,這些疑問的關係很大。”
南宮俊道:“大姐如果能換個方式,不涉及小弟對人的承諾,小弟或可解答一二……”
慕容婉想想才道:“好!小妹是見到南宮兄對東佛武學的認識清楚較小妹的所習還多,但隔閡處則又乖誤得厲害,因此才有此問,想了解南宮兄所知是由何而本。”
南宮俊道:“小弟的隔閡乖誤之處在哪裡呢?”
慕容婉道:“別的小妹不清楚,就是有關於化育神功的認識,就相差太遠,所謂正氣為體和氣為用之說,並不是絕對的,只要擇定兩種不相沖突的觀念,一樣可以練成;正氣固須以祥和為轉,但凶氣何嘗不能以乖戾為助的……”
南宮俊道:“這個小弟不太清楚,但是小弟根據所知,必然可以作個答覆,恐怕要到貴處見到那位前輩後,才可以引證出來。”
東方倩道:“那你們就快走吧!這兩天我就利用已有的線索,追究宇文雷的下落,然後再等你們來處理……”
慕容婉也向東方倩叮嚀了幾句,才跨上了石榴紅,南宮俊則騎上了胭脂火,一男一女,兩匹大紅馬,向城外行去,由於這是單獨的行動,雖然有人瞧著慕容婉的裝束與馬匹的顏色,像是三十六紅粉金剛中的人,可是旁邊是個年輕公子,似乎與傳言中的情形不同,因此,也沒有人讓路了,官道上的行人絡繹不絕,車子也多,他們無法放轡疾行,只有慢慢地跟著走著。
這天磨到天黑,才行下四十來裡。
慕容婉不禁焦急地道:“南宮兄,我是以平常行路的速度來計算時間的,所以才定下四天來回日期,如果照這樣走法,恐怕再加一倍的日子也不夠。”
南宮俊道:“那就慢兩天,也沒有關係。”
慕容婉道:“可是你跟字文雷訂了十日之約。”
南宮俊笑道:“那也不能說是約會,因為我只說十天之內可以找到他,討上門去,即使找不到,也沒怎麼樣,我們並沒有另訂什麼條件!”
慕容婉為之一怔,想想雖是事實,但是在她的觀念中,卻從沒有想到南宮俊會有這種態度。
在她的想法中,這十日之約,雖不是生死之約,但至少也必須將事情做個了斷,如果十天內找不到那批被劫的鏢銀,即使不輸下自己的腦袋,也不能再管這件事。
怔了一怔後,她才說道:“照南宮兄的說法,根本就沒有期限?”
“不過我說出這個日子的期限,卻是有用意的。”
“用意何在?”
“在宇文雷的想法中,必然也跟大姐一樣,認為這十天是個限期,過了十天,如果我還沒有找到他,他就會自己現身來找我,這不比我無目的地去摸索好得多?”
“南宮兄!你這樣做,不怕你們南宮世家的聲名受到了損害嗎?而且你以堂堂名門世家的繼承人身份,做出這些幾近無賴的行為,也會使很多人失望。”
南宮俊道:“大姐!我承認我這個法子有點取巧,但絕不認無賴,因為我並沒有答應什麼,自然也就無須履行什麼,人言為信,言出必踐,這就是要人不輕易許諾。”
“南宮兄!這話我不敢苟同,江湖上的信,並不是一定要說出口來才算話,有些事是無須言許而視為必然的,正如府上歷任江南武林盟主,誰也沒有規定武林第一世家必須該做些什麼,但是江湖上有了事,自然而然就成為府上當仁不讓的責任。”
南宮俊低頭不語。
慕容婉莊容又道:“這些年來,南宮世家之所以在江湖上成為武林表率,並不是為了府上的武學精奇,無人能及,而是為了從令祖開始那種急公好義,以道義為己任的那種胸懷,南宮兩代主人先後棄世,而府上卻仍然受人尊敬,武林盟主原議三年一會改選,但是十年來沒有提出改選之議,也沒人說一句閒話,這些都是大家視為當然的事。”
一番話把南宮俊訓得面紅耳赤,低頭不語。
慕容婉又有點不好意思了,歉意笑道:“南宮兄,請恕小妹交淺而言深,如若是第二個人,小妹也不說了,正因為南宮兄身負武林第一世家的傳統令譽,小妹才說了兩句……”
南宮俊忙道:“哪裡!大姐金玉良言,震醒了小弟的迷惘,小弟萬分感激,這也是家祖慈平時對小弟放縱太過,使小弟未經世務,無法懂得武林大義。”
慕容婉笑笑道:“南宮兄,令祖母是女中豪傑,巾幗完人,若說她對你縱容,小妹萬難相信,在府上出來的弟子,絕不會差到哪裡去,但對南宮兄處事的態度,小妹也有兩句逆耳之言。”
南宮俊道:“逆耳多為忠言,大姐但請賜教,小弟就是受的教訓太少。”
慕容婉道:“南宮兄的言語態度,略見浮滑,像今天跟五妹開的玩笑,固然是五妹太過蠻橫失禮,但南宮兄自己也有欠莊重。”
南宮俊只有點點頭。
慕容婉輕嘆道:“對姐妹,小妹並不是有意包庇,她們驕橫跋扈,小妹都知道,而且小妹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去糾正她們,卻很難改得掉,這不能怪她們,那是她們所習的武功!”
“這也有影響嗎?”
“當然有,而且影響很大,紅粉姐妹是姑姑一手教出來的,姑姑藝出東佛,這點南宮兄已經知道了,但是東佛武學也無可否認是脫離了正統而流入旁門,對一個人的心性行動,都大有影響,而南宮兄這種略近遊戲的玩世態度,也必然是受到東佛的影響。”
南宮俊不禁一震,道:“這個小弟倒沒注意,但是小弟相信大姐的判斷,必然是正確的。”
慕容婉輕輕一嘆道:“我所以自承我學的武功不能算是正宗,是確有根據的,因為正統武學,一定得自小苦練勤習,沒有捷徑可循,而紅粉姐妹們的武功都是速成的,少則三五年,多則八九年,不出十年,就可以成為江湖上一流的好手,這就不是個好現象,底子不著實尚屬其次,最重要的是能產生一種不良的影響,使人的性情會因而改變,我先前還不信,但從南宮兄的表現上,又得到一次證實,就不能不信了。以南宮兄這種資質,這麼好的環境、家世,尚且難免,其他人就更難說了。”
南宮俊肅容道:“小弟以後一定特別注意!”
慕容婉道:“只要放在心上,特別留神就行了,紅粉姐妹是以藝業深淺而定序。三十六姐妹中,以四妹的資質最好,天賦最高。”
南宮俊道:“是的,東方姑娘的稟賦特異,只要能得到適當的指點,再勤加修為,成就難以限量。”
慕容婉笑笑道:“姑姑也是這麼說,可是她性情太急躁,而且嫉惡如仇,殺心太盛,以致受了限制,難以更上層樓,才排行在第四,如果她能剋制一下性情,我們都不如她。”
南宮俊笑道:“那倒不盡然,大姐這一份定持的功夫,就夠她再磨上二十年的,這可是先天的稟賦,再苦練也沒有用的。除非大姐就此不進等她二十年,但那是不可能的,大姐現在正是初人佳境的時候,只要再過三五年,必然有一番突飛猛進的境界。”
慕容婉一笑,說道:“你倒是看得很準。”
南宮俊微笑道:“小弟所學的第一項入門功夫,就是先相人,所以這一點上是不會太錯的。”
慕容婉道:“那麼你對宇文雷的功夫一定也很清楚了?”
南宮俊道:“是的!他的成就實在很高,目前恐怕要小弟與大姐聯手才能應付得了。”
慕容婉眉頭皺了皺道:“那我們就是找到他,要他吐出那筆鏢銀,恐怕也很不容易。”
南宮俊道:“是的!不過我們也不必為此擔心,必要時可以搬出家祖慈來對付他。”
慕容婉哦了一聲,道:“令祖慈在年輕時,就名溢四海,生平未曾遭過敗績,經過這幾十年的深修,相信已經到了陸地神仙的境界,再也無人能及。”
南宮俊道:“這個小弟卻不敢說,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不過小弟可以相信她老人家還能吃得住宇文雷就是了。”
說到這兒,他語音忽地一低道:“大姐!我們不必擔心找不到宇文雷了,自會有人帶我們去。”
慕容婉笑笑道:“我也發現了,有兩個人悄悄地跟在我們後面,已經有好一陣子。”
“是不是戴著斗笠,趕著一車騾草的那對男女?”
“我知道不會漏過你的耳目的。”
“那兩個還好辦,難纏的是另外那個老叫化子。”
慕容婉不禁一驚,道:“那個老叫化也是跟蹤的?這我倒沒在意,好像他是在不久前才盯上我們。”
“不!很久了,從我們離開彭奇的酒樓開始,他就一直盯了下來,我們騎的是馬,雖然有時為人潮所阻,但是比一個人步行總要快得多,再者,到現在也將近四十多里了,他居然能憑兩條腿緊迫不捨,可見是不簡單。”
這次慕容婉是真正地吃驚了:“他居然盯了那麼久,小妹卻未曾注意到,顯得小妹實在太差了!”
南宮俊道:“這怪不得大姐,而是他善於喬裝了。從開始跟蹤,他已經變了四種身份,一開始是個老年教書夫子,再一轉變成個縫窮的老婦人,接著又喬裝成一個提籃的小販,這是第四趟了。”
慕容婉聽得一震道:“老夫子!縫窮嫗!擔挑販!老叫化!這四個是完全不同的人物,竟能集一身而為之,南宮兄,你不會看錯吧?”
南宮俊道:“應該不會,兄弟之所以特別注意他,是為了那個籃子。那是一口紫色的竹籃,兩面有兩個破的地方用塊藍布補上了,而且那藍布上還寫了一個天字一個地字,先前那老學究提著,彷彿很吃力,兄弟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可是一轉眼之間,就失去了他的影子,接著就是那個縫窮婆出現了,還是那個籃子……”
他忽然發現慕容婉的神色凝重,不禁問道:“大姐,怎麼了,是不是小弟說得不對?”
“不!你說下去,你怎知那是一個人呢?也許他們只是把籃子易手換人而已,也許他們各自有個那樣的籃子。”
“不可能的,籃子可以一樣,破處不會相同,不會都用兩塊藍色的布補上,縱然全系巧合,那布上寫的天、地兩字,就不會巧合了。”
“那只是籃子一樣,未必見得是同一個人。”
“小弟認為他確是同一個人,因為那四人還有一個特徵,就是左腳有點跛,走路時左邊肩斜……”
“你確信他們是一個人?”
“是的!小弟相信自己的眼睛絕不會錯!”
慕容婉輕輕一笑道:“南宮兄,不是小妹倚老賣老,你的江湖閱歷還太差,切忌輕作判斷!”
南宮俊愕然道:“大姐是說小弟錯了?”
慕容婉道:“我沒有這麼說,但是我也不敢說你是對的,因為這件事很難作正確的估計,說是四個人不錯,說是兩個人也可以,說是一個人也不會錯,到現在為止,誰也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幾個人,但他們最多的形態也不過是四個,所以有人稱他們為天地四異,也有人稱他們為天地雙邪!”
“大姐莫非認識他們?”
“不認識,我只是聽說過,我是根據你觀察的情形,認為可能是這一夥,因為他們的化身千萬,不止是這四種,但是每次都是二男二女次第出現,或是一男一女輪流出現,因之才有兩種稱呼!”
南宮俊道:“那就是說,他們最少也有兩個人了?”
“也不盡然,有時,他們一個人也能幻化四種身份,所以我說是一個人也不會錯。”
“這究竟是什麼人呢?”
“這個問題恐怕無人能解答了,據我所知,他們的行事怪異,或正或邪,完全是隨興所至,只是從來沒殺過人,而且喜歡惡作劇,栽在他們手中的人,都是吃足了虧,恨之入骨而羞為告人,所以他們的名氣並不顯,知道的人不多。”
南宮俊頗感興趣地道:“還有什麼有關他們的消息嗎?”
慕容婉道:“就這麼多已經不容易了,你如果去問別的人,還不一定知道這些呢!”
“奇怪了,為什麼江湖的隱名奇人會那麼多,照大姐的說法,這夥人個個都是絕頂高手,何以他們會不讓人家所知呢,若說他們是不想成名,就應該隱蔽形跡,不要弄出那麼一份招牌來,他們如此標新立異,自然也是希望引人注意的,為什麼又不好好地闖一下留個盛名呢?”
慕容婉一笑道:“這個問題由你提了倒是很妙,小妹不怕冒昧,就直率地回答你好了,那是因為府上的緣故。”
“什麼?為了寒家的緣故?”
“是的,這幾年來,南宮世家的名頭越來越響亮,有如中天之日,掠盡光芒,凡是轟轟烈烈,能夠成名的事,都被府上搶去做了,輪不到別人來出名。”
“這……小弟倒可以說,寒家只是盡一己之力,維護正義,絕沒有跟誰爭勝之意,所以先祖父,先父母,還有好幾位師叔伯,他們死於非命,寒家卻沒有記恨報復,我們連私怨都放棄了,一心為公……”
慕容婉嘆道:“府上的行為是可鑑天日,舉世同欽的,府上的人出來也是個個可敬,沒有一個不是耿耿的武林仁俠風範,而府上從事的,都是最危險的工作,面對的都是兇惡的人,所以名聲越來越盛,聲勢越來越壯,提起俠義二字,首先就想到你們南宮世家,每個人都以列身南宮世家為榮,但府上門戶之嚴也是天下第一,要想進入到府上去做一名客卿,確實太難了!”
南宮俊道:“這個小弟可以解釋,因為寒舍所從事的工作只有危險,卻又沒有名利可圖,正因為要求太高,所以才嚴一點,操守藝業是不必說了,最難得的是要能完全忘記自己,獻身於道義……”
“所以南宮門客四個字,才能有舉世矚目的分量,一個門客尚且如此,南宮門下,那更不必說了,哪怕是一個送信的小廝,到了別家門戶,也會被待若上賓。”
“這個小弟倒是不太清楚,不過小弟知道寒舍絕無上下尊卑之分,也沒有什麼小廝,與各家門派若有文書聯繫,也一定派遣個夠分量的人前去。就是怕引起對方的誤會,認為寒家對人倨傲失禮。”
慕容婉笑道:“我只是隨便舉個例子,總之一句話,府上的聲名太盛,別人也就被蓋了下去,要想成名,除非是跟府上作對,把府上給壓下去。”
南宮俊感到很難啟齒,也不知如何解說,只有默不開口了。
慕容婉道:“可是要跟南宮世家作對,實在比登天還難,首先是挑不到府上一點錯處,再者府上人才之多,武學之高,也是當世第一……”
“這兄弟就要否認,南宮世家的武功過得去還可說,卻萬萬稱不上當世第一!”
慕容婉微微笑道:“這是不易的事實,且聽小妹解釋好了。小妹說南宮家的武學之高,當世第一,亦非信口之言,也不是說南宮家的哪一個人居於第一之位,無人能及,而是說府上的每個人,幾乎都是絕頂高手,當世之間能夠跟府上出來的人一較上下的已經不多了,縱或有人能略微高出些許,也是有限而已。”
“只要高出一點點,就不是我們第一了。”
慕容婉道:“可是,府上家學淵博,九項絕學,相生相剋,一個人無法兼及,只許擇一而精,那就不同了,高於甲者,必遜於乙,勝過乙者,又受制於丙,所以,沒有人能比府上的武學更高,也就是這個道理……”
說完又莊重地道:“武學之道,山藏海納,本沒有第一之說,可是一般人只得了一藝之精,就秘而不授,不像府上無門戶之見,一人有所心得,立刻就遍告同門,共同鑽研,才使得藝事日精……”
“小弟對家傳的武學,知之不深,倒是大姐比小弟還清楚得多。”
“小妹也只是聽說而已。”
“跟小弟談是談不出什麼的,如果有機會大姐跟我那一位師叔談談,或許他們還能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別的小弟不敢說,在武學方面,小弟倒可以作個保證,只要有人問起,寒舍一定是有問必答,言無不盡!”
“這就是府上可欽敬之處,只不過府上的武學自成一格,別人也難說出個究竟,如果有機會小妹倒是想有一二疑點請教,這話以後再說,目前我們倒是該瞭解一下,那天地四異,跟在我們身後是何用心?”
“這個小弟實在不知道,若非大姐說起,小弟根本連他們的身份都不清楚,不過他們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多半不會是好事,只希望他們不是跟字文雷有關。”
“以前倒是沒人說起天地四異跟橫江一窩蜂有所關連,不過從今日的情形看,兩者之間,倒不是說毫無關係了,因為紅粉姐妹與橫江一窩蜂訂約相會,是很秘密的事,外人不會知道,小妹也沒告訴任何人,只有他們會洩漏出來,橫江一窩蜂跟人從不來往,卻會把行蹤通知天地四異,兩者之間總不會毫無瓜葛。”
“那我們就去問問他!”
慕容婉笑笑道:“小妹已有計較,前面有座亭子,我們只要到亭上稍候,他們就會自己過來的。”
“何以見得呢?”
“因為那座亭子是通向一座山,再無其他去路,他們若非追蹤我們,就沒有到那座亭子來的理由,若是要追蹤我們就一定要到亭子上。
“大姐!這是怎麼說呢?”
“一時也說不清,我們到了亭子上,就會明白的。”
南宮俊的確不明白,此刻在路上,放眼還看不見什麼亭子,這說明了到亭子那兒還有段路,為什麼慕容婉不肯作進一步的說明呢?
慕容婉想是猜到了他心中的猶疑,於是一笑道:“南宮兄,並不是小妹要賣關子,實在是因為那所亭子對紅粉姐妹的關係很大,小妹不便說出來!”
“一座亭子,怎麼又會關係到貴姐妹呢?”
說完之後,他立刻就覺得不太妥當,因為慕容婉已經說明那是一項不便告訴人的機密,自己再加上一問,豈不是存心要刺探人的秘密了。
因而他臉上一紅,道:“大姐!那只是小弟隨口之言,並不是存心要問什麼,大姐自可不必回答。”
慕容婉笑道:“小妹既然要陪南宮兄到紅粉山莊去,可見對南宮兄並沒有保密之處,只是怕話被人聽去了不便,南宮兄如此一說,倒使小妹更不好意思了,咱們低聲談話,就不會被人聽去了。”
她把馬放慢了一點,讓南宮俊自然而然地靠近過來,然後才低聲說道:“南兄兄飽讀詩書,想必對韓文正的那篇師說有點印象,小妹要請教其中一句!”
“小弟大致還記得,但不知哪一句?”
“就是引用孔子的那句話。”
“知道了!是不是三人行則必有我師焉!”
“對了!還有一篇是歐陽修所撰的醉翁亭中的首句,南宮兄還記得嗎?”
“記得,是環滌皆山也其西南諸峰……”
慕容婉笑道:“南宮兄果然是博學,出口成章,但不知對這兩篇文章,南宮兄是否能完全瞭解?”
南宮俊笑道:“小弟雖然不才,但這點小聰明倒還有的,大姐如果不信,儘管出題考小弟好了。”
慕容婉道:“好!小妹就出個題目,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南宮兄就此為題如何,是否感到不太公平?”
南宮俊道:“不!很公平,因為大姐也佔不了多少便宜,小弟同樣有一詩回敬,那是曹植對乃兄吟七步詩。”
慕容婉哦了一聲,道:“南宮兄不會記錯?”
南宮俊道:“相信不會,大姐如若不信,可以把這個題目留在最後做,就知道小弟不是信口開河。”
慕容婉道:“好!就這麼說,只是我們何時交卷呢?”
南宮俊道:“越快越好,前面有兩個山坡,在到達山坡之前,我們就各自交卷如何?”
這一男一女,在馬上談論詩文,倒是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可是一眨眼間,他們的行動就嚇壞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