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説這件案子,可以從兩個要點説起,第一個要點當然就是紫煙。
上個月,在濟南府,有幾天凌晨,灰暗的天空中忽然有一股紫煙升起。
這樣的情形一共發生了六次,每一次紫煙的源起地都不相同,相同的是,每一次紫煙出現之後,濟南城裏都會有一位名人被刺殺而死,死者彼此間卻又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可是他們之間也有一些相同之處,那就是在紫煙出現的前夕,他們都曾經被一位最近才遷入濟南的名妓紅紅留宿過,而且都是死在一個擅用左手殺人的刺客手下,一擊致命,乾淨利落。
第二個要點,當然就是程小青與紅紅之間的戀情。
他們的情愛受阻,紅紅出嫁,又守寡,再回孃家,還是無法和程小青結為連理。
她萬念俱灰,並沒有遁入空門,反而落溷於紅塵,自暴自棄,以求解脱。
心痛的是程小青,卻又偏偏無法勸阻,因為他們婚姻最大的障礙就是他的母親,也就是關二關玉門的嫡親妹妹,名震西陲的關家三姑奶奶。
所以他只好把一股怒氣出到紅紅的客人身上,所以濟南才會發生那一連串兇殺。
兇案的死者都是名人,而且都是有錢人,所以很快就變得很轟動。
所以刑部就特別派了被天下江湖中公認的“六扇門”中第一高手凌玉峯到濟南來接管這件案子。
於是凌玉峯抽絲剝繭,查出了上述的真相,自己易服微行,經由聶小蟲拉的線,也做了紅紅的入幕之賓。
就在那一天晚上,濟南府的正堂潘其成潘大人正在和聶小蟲守候消息的時候,紅紅暫居的園中,忽然又有紫煙升起。
這時兩榜進士出身的潘大人竟然施展出驚人的輕功,飛掠至紫煙源起處,凌玉峯和聶小蟲也立刻隨後趕到。
也就在這時候,他們又聽見紅紅的一聲慘呼,而趕回她閨房去時,一代絕色紅紅姑娘竟已香消玉殞,被人刺殺在牀上。
手持着殺人的血刃,茫然站在牀頭的,赫然竟是程小青。
奇怪的是,這時候紅紅身邊最親近的丫頭圓圓居然不知所蹤。
“這是不是就叫做因愛成仇。”胡金袖幽幽的説:“有人説,愛恨之間,就好像刀鋒一樣,那一點分際是最難把握得住。”
她忽然又笑了,看着卜鷹吃吃的笑道:“所以你最好小心點,哪一天説不定我也會殺了你。”
“可是殺人的兇手並不是程小青。”
“不是?”胡金袖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説不是。”
“就算有人親眼看見,我也一樣要説兇手絕不是他!”
“為什麼?”胡金袖問:“是不是因為你一直認為這件案子多了一個人,又少了一個人。”
“是的。”
“那位潘大人本來就是濟南府的知府,本來就在那裏辦案,你怎麼説他是多出來的?”
“因為他本來是一個人的,後來卻變成了兩個,一個是進士出身的四品官,一個卻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卜鷹沉思着道:“卻不知他本來的人究竟是哪一個?是通達經書的父母官呢?還是呼吸殺人的江湖客?”
胡金袖也在沉思,過了很久才説話。
“不管他是不是多出來的,那個叫圓圓的女孩的確不該突然少掉。”她問卜鷹:“你想,會不會是兇手在行兇時被她撞破,所以殺了她滅口。”
“這個解釋很合理,所以剩下的問題只有一個人了。”
“什麼問題?”
“就算她是被殺了滅口的,她的屍首呢?”
“找不着她的屍首?”
“找不着,”卜鷹道:“幾乎把那個院子裏的地都翻起來了,還是找不着。”
“潘其成和凌玉峯都在附近,兇手行兇之後,絕不可能還有充裕的時間逃走,當然更不可能帶着圓圓的屍首逃走。”
“對。”
“所以圓圓是被殺死的,這理論不能成立。”
“對。”
“那麼她難道是自己逃走的?跟她那麼親近的小姐被刺殺,她為什麼要逃走,而且一走就蹤影不見,消息全無。”胡金袖問:“這個小丫頭又有什麼秘密?”
她也知道這些問題只有一個人能回答──圓圓自己。
可是圓圓既然已經“少掉了”,要問也無法去問。
“幸好我們還有多出來的一個。”胡金袖道:“潘其成一向有能員之稱,對這件案子,他多少應該知道一點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可是我們應該去問哪一個呢?”卜鷹道:“是去問那位潘大人?還是去問潘大俠?”
“兩個人豈非本來就是一個人,去問那個豈非都一樣。”
“不一樣。”卜鷹解釋:“要去問潘大人,我們就應該整齊衣冠,登門投帖,求他接見。”
“這樣子不好玩。”
“那麼我們就應該穿上夜行衣靠,帶上防身利器,在三四更之交,夜探濟南府的衙門,不管怎麼樣,也要套出他一點口信來。”
胡金袖的眼睛亮了:“這樣子才好玩。”
卜鷹卻嘆了口氣:“好玩是好玩,怕只怕我們沒有玩成別人,反而被別人玩了。”
潘其成的武功本來就有點莫測高深,再加上近年來名動江湖的凌玉峯,和衙門裏埋伏打樁的那些六扇門高手,的確不是好對付的。
胡金袖卻在吃吃的笑,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就在她笑得最愉快,笑聲也最動聽的時候,她的人已經從車窗內燕子般穿出。
她的輕功,也許還不能排名入天下高手的五名之內,也許連十名都排不到,可是她的身法之美,卻實在是輕雲曼妙,優雅動人。
就連她在已經使出全身勁力來施展輕功時,她的姿態仍然像是在柳陰下花叢裏悠然漫步般地迷人。
尤其是當她衣袂勁飛時露出來的那一截白生生的小腿,簡直美得可以讓人的心都變成粉碎。
卜鷹嘆了口氣,苦笑着喃喃的説:“十六七歲小姑娘時的毛病,到現在她居然還改不掉。”
胡金袖的身子一折,人已掠上車頂,接着,車頂上就響起了一陣陣輕微的叱喝聲,和掌風破空聲。
卜鷹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就算聽見了,也跟他連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索性連眼睛都閉了起來。
等他張開眼睛時,他對面已經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