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九的臉色很難看,沉聲道:“田老五,人家都知道你是我的把兄弟,你可真給我露臉。”
田老五臉色煞白地道:“九哥,小弟可沒有作什麼丟臉的事,一直賭得規規矩矩的。”
水文青道:“我沒說你賭得不規矩,可是我說要亮亮底,你憑什麼動手就打人,人家下了六千多兩的注子,畢竟不是小數目、你至少得先讓人知道你夠不夠資格賭。”
田老五道:“這是賭桌上的事,人家押注的不開口,你一個局外人管什麼閒事?”
“押注的是我嫂子,她是頭一回進賭館,我這個作兄弟的照管一下難道不應該。”
田老五被塞住了口,水文青得理不讓人,繼續逼他道:“姓田的,我嫂子第一回來,我卻是常來的,你有幾兩肉我清楚,我要你亮底,就是怕你身上沒那麼多銀子,不服氣的話,你馬上掏出來給大家瞧瞧。”
田老五理直氣壯地道:“放屁,你敢瞧不起你田老子,老子沒銀子可是有銀票。”’他從身上掏出了一卷銀票,倒是厚厚的,水文青道:“那也得先點點,瞧瞧夠不夠。”
田老五道:“怎麼不夠,這兒是一萬零伍百兩。”
他還數了一下,看只有兩千五百兩,不由急了道:“怪了,我有兩張五千兩的,怎麼會不見了呢?”
水文青冷笑道:“你恐怕把伍百兩的當作五千兩吧。”
湯九也沉不住臉道:“老五,你真有那麼多嗎?”
田老五急道:“怎麼會錯呢?我是昨天才領的,其中一萬兩要轉交出去的,怎麼會變了呢!五千兩的變成了五百兩,叫人給掉了包。”
水文青冷笑道:“你若是說叫人給扒了,還容易相信些,天下有這麼好心的小偷,扒了你一萬多兩的銀稟,還給你送一點回來,而且還把兩張五千兩的拿走,換成了兩張伍百兩的,他倒真不怕費事。”
說得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顯然地,每個人都認為田老五在扯蛋,因為他的話聽來太荒誕了。
倒是湯九臉色沉重,他居然點點頭道:“這位朋友,我這兄弟的話是叫人難以置信,不過他也沒存心欺騙,至少他自己還有兩千多兩……”
水文青道:“我嫂子押的可是六千四百兩。”
“那沒關係,我會支持他的。”
“湯九爺,他是不是你賭館中的人?”
“自然不是,本館除了寶攤之外,一切都是由客人自行對賭,本館按例抽成而已。”
“這就是了,他既非貴館的人,我要求莊家亮底時,九爺就該出頭表示支持,不該等現在才開口。”
湯九也被堵住了嘴,只有道:“朋友指責極是,這一點是兄弟的疏忽。”
“可是他伸手打了人,九爺卻不能不管。”
“朋友要我怎麼樣管法?”
水文青一笑道:“九爺這話可不像個闖世面的人了,怎麼管法是九爺的事,能否令人滿意自有公評,怎麼能來問我呢?”
湯九冷笑道:“兄弟在地面上有好幾年了,才創下這塊招牌,兄弟行事自有分寸,相信也能叫大家滿意的,但朋友是當事人,所以我要先問一聲。”
水文青也笑著道:“不必問我,九爺認為該管就管,若是不想管就放手,我自己找回過節來,反正我不能白白叫人打了。”
湯九道:“好!朋友有這句話就行了,這田老五雖是我的把兄弟,但他卻是以客人的身份前來玩兒的,同樣是我的衣食父母,本館不便對他如何。”
水文青笑道:“九爺有這句話就行了,他摔了我一跤,我要他一條胳臂,一條腿。”
他的話才說完,旁邊立刻有兩個人,一個袖懷鐵尺,抽出來照著田老五手上就是一下於,可以聽到很清脆的骨折聲,田老五粹不及防,就給人打斷了一條胳臂,跟著另一個人彎腿一掃,把田老五掃得跪了下來,持鐵尺的人又是一下子,跟著一聲脆響,田老五抱腿亂滾,他的一手又一腿全斷。是殘廢定了。
整個事件進行就是一個快字,快得令人無從思索,事情已經結束了。
賭館中人一看打架鬧事了,膽小的拔腿溜掉,輸的人更是搶了銀子就跑,有的人錢被搶,又鬧著要賭館賠。
整個賭館內就像是一鍋打翻了的熱湯,亂成一團,湯九倒是很有魄力,立刻大聲喊道:
“每一桌的賭局停止,凡是被搶走的現銀,本館一律負責德償,沒事的親朋好友,請你們快離開,稍後歡迎各位再來玩。”
他這一宣佈,倒是靜了下來,有人離開,那兩個打人的漢子也準備離開,卻有人攔住了他們,冷冷地道:“二位也想走嗎?”
持鐵尺的漢子道:“湯尤說沒事的人離開,我們沒事兒了,自然要離開了。”
‘說得倒輕鬆,你們打傷了人,居然敢說沒事。”
水文青立刻道:“湯九爺,你這就不上路了,我叫你管,你推給我自己管,我管了,你又不讓我的弟兄離開,這是什麼意思?”
湯九看了他一眼道:“朋友貴姓大名?”
水文青道:“吳大熊,在九江府擂房混飯吃。”
“原來是吳捕頭,失敬!失敬!看樣子吳捕頭是存心來砸場子了,不知兄弟何處得罪了吳捕頭。”
水文青道:“你沒得罪我們,卻不該剪我雷老哥的邊兒,前天你還仗勢打了一名公門的弟兄,所以我們弟兄趁著路過公幹之便來討回一點公道。”
湯九道:“原來各位是為了那件事來的。”
雷大娘子也上前叫道:“雷老王八蛋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剪邊,你說話清楚點。”
水文青順手就給她一個嘴巴,把她打得跌出老遠,口中還罵道:“臭娘兒們,就是你不守婦道,才害得咱們雷老哥受人笑話,你還有臉說。”
雷大娘子沒想到來人敢打她,看樣子人家對她不會再客氣了,只有嗚嗚地哭,卻不敢再鬧了。
湯九很冷靜地道:“原來各位是雷老虎邀來的。”
水文青道:“不!雷老哥是好好先生,他怕丟臉,不好意思聲張,是我們瞧不下去。”
湯九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們是逞強出頭的,好,算你們有種,不過朋友,你行事太莽撞了,你最好去問問,雷老虎為什麼不敢出面來…”
水文青道:“不必問,你欺負到我們吃公事飯的頭上就不行,我要封了你這個場子,驅逐你出境。”
湯九沉下臉道:“姓吳的,你最好去向雷老虎打聽一下我們是什麼來路,然後再來說話。”
“管你是什麼來路,就憑你公眾聚賭,吳大爺就能治你,兄弟們,把這傢伙鎖上。”
又有兩個人上前,抖開鐵鏈就要鎖人,湯九沉聲道:“姓吳的,你當真不想活了,惹到天府頭上。”
水文青吟吟笑道:“原來你們是天府的,這正好,吳大爺就是奉命來抓天府餘孽的。”
“奉命,奉誰的命。”
“京師東廠大檔頭費楚天大人的命令,他說已經奉旨清剿天府,尚有餘逆流散在民間,要我們一概迫捕,生死不論”
我就是到南昌來找雷老哥問問天府的餘逆……”
“是雷老虎透露出我們的。”
“雷老哥可沒說,但是你自己承認了更好,弟兄們,湯九已經承認是天府餘逆,他這賭館中的人也一定是同黨,統抓起來,拒捕者一子格殺,記住,不論死活,每名亂黨都有二百兩銀子的賞金。”
四下一起鼓譟,竟有七人人之多,湯九卻一點都不在乎,冷笑道:“就憑你們這幾個人也敢來持虎鬚。”
水文青道:“為什麼不敢,以前,你們仗著王府的勢力作威作福,現在你們謀逆有據,王府不再包庇你們了,我們都是堂堂的官差。”
湯九怒聲道:“鷹爪孫,你們以為天府垮了就想揀現成便宜,那可是瞎了狗眼,雷老虎是本地的捕頭,連他都不敢多事,你卻來甜老虎的鼻樑骨。”
他的語氣中雖充滿了威脅,卻多少還帶點色厲內茬,希望對方知難而退。
水文青卻不理這個碴兒,用手一指道:“哥兒們,這傢伙是主犯,先拿下再說。”
有三四個人上前要拿他,湯九一伸手,取出一把匕首,立刻跟那四名便農公人打了起來。
他的功夫不弱,四個人居然被他殺得連連後退,其他人要去捉拿賭館中的人也不見得順手。
就在這時候,冷寒月出手了、她的六月飛霜一出手,就砍倒了兩個人,湯九是識貨的,立刻叫道:“不好。冷寒月在此,大家扯呼。”
在叫聲中,湯九極力地衝開了面前的水文青,欲向外衝去,但是他把水文青估計成一個普通的捕快了,一切行動俱在水文青的預料之中,他避開了正鋒,左手卻已在等待中,一指突出,點中了後腦,湯九隻衝了一步,即已萎然倒地。
幾個手下人也想突圍而出,可是水文青帶來的這些人也不是尋常的捕快,他們都是冷家莊精選的好手,急刺猛劈,居然沒留下一個活口。
水文青輕嘆一聲道:“你們出手太狠了點。”
冷寒月笑笑道:“這倒不能怪他們,冷家莊的武學就是專走殺人的路子,每一招都挺而走險,既沒給人留退路,也沒給人留活路,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為什麼要走極端呢?”
“因為他們投入冷家莊,就抱定以身許國的決心,從不心存僥倖,他們主要的工作就是保衛宮廷,輪到他們與人動手,就是情況危急,不能再有絲毫放鬆了。”
水文青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官廷禁衛,本來就是死士制度,才能確保皇帝的安全,皇宮中警衛重重,能夠突外圍的禁軍守衛面闖入內宮,必非弱者,必須要這批不怕死的勇士才能阻遏。
好在還有一個湯九是活口,水文青卻不忙著盤問湯九,只是吩咐道:“搜進去,這次可別亂殺了,除非萬不得已,我希望能有幾個問話的人。”
那些人在冷寒月的率領進人到後屋去了,冷寒月原來是不必去的,可是水文青要活口.冷家莊的子弟們諾是遇上了抵抗,手下很難留人性命.她只有自己多辛苦了。
後進的人居然不少,除了傭人僕婦之夕,居然還捉到了幾個帳房先生,而且有三個人之多。
水文青對這一點很感興趣,他把三個召了過來問道:“湯九這家賭館規模並不很大,怎麼用得著三位帳房先生呢?”
一箇中年人道:“我們三人,一個管外帳,一個管內帳,還有一個是替九爺管私帳的。”
水文青道:“很好,請三位把各人的帳本拿來。”
三個人都拿來了,每個人都是薄薄的一本,水文青翻看了一下,外帳登記的是某人在某年某月某日欠多少,何時歸還,登記得清清楚楚,而且每一筆欠帳都準時收回,沒有任何的賴帳,乃笑著道:“湯九這賭館倒是很不錯,居然每一筆帳都能準時收回。”
那帳房道:“九爺不是隨便準人情支的,必然要調查對方的狀況,確實對方有償還能力的才借給他,以九爺的面子,也不怕人賴帳,所以沒什麼倒帳。”
“我看了一下,今年借出了二十三筆,全數是五百二十兩,對不對?”
那帳房道:“就是這麼多了。”
“你的名字叫樂和,對不對?”
“對,在下姓樂名和,在九爺這兒已經有六年了。”
水文青道:“我看了一下內帳,那是記錄館內人員的薪酬支出的,你每個月支領薪酬四百兩,今年已支領了六個月,是兩千四百兩,對不對?”
“對!館內每筆帳都清清楚楚的。”
“半年內一共只惜出了五百多兩銀子,卻要花二千四百兩銀子來請-位帳房先生,這筆帳是怎麼算的?”
樂和頓了一頓才道:“帳房記帳沒有規定的,事多多做,事少少做,沒事還可以不做。”
“我只是奇怪,湯九為什麼要請三位帳房,養這麼多閒人,難道他的銀子多得花不掉了?”
“九爺是個很慷慨的人。”
“我也是個慷慨的人,現在我要你一隻手,還准許你送右手或左手。”
“什麼,你要對我用私刑,這是王法不容許的。”
水文青只是隨便的作了個手勢,冷寒月卻配合得很好,刷的一刀下來,樂和的一隻手掌已經被砍了下來,他撫著斷腕跳了起來,遂又痛倒在地。
冷寒月冷冷地道:“樂和,公門中人不便對你用私刑,但我是冷家莊的人,對擒治叛逆;有不經審問而誅殺的權力,你相不相信?”
樂和痛得直抖,水文青笑道:“樂先生,我相信你一定還有另外的一本帳簿,記的是天府的銀餉收支,你別否認了,我們是調查清楚才來的,那些帳簿在那那兒?”
樂和顫著聲音道:“沒有!沒有!”
冷寒月冷笑道:“你再說一聲沒有,我就一刀砍了你,你說到底有沒有?”
樂和低頭尋思,冷寒月手起刀落,將他揮為兩截,然後朝第二個人厲聲問道:“換你來說,有還是沒有?”
這個傢伙嚇壞了,連忙道:“有!有!小人等都是替管帳的,在賭館中只是作個幌子。”
“帳簿呢?你們管些什麼賬?”
“天府在各地都設有生計買賣,所有的盈利收入都由樂和經手,小人只管支出登錄,還有這一位專管各處帳目的查核。”
“我問你帳簿放在哪裡?”
“在地窖的密室中,小人這就去取了來。”
他戰戰兢兢地由兩個人押著,捧來了一大堆的帳冊,水文青翻了幾本,才笑道:“想不到天府還有這麼一大堆的生意,每年竟有上千萬的收人,這些錢呢?”
那帳房道:“在帳房隔壁就是銀庫,不過其中存銀並不太多。天府被剿了之後,提取了不少。”
“是哪些人來提的?”
“這個可不太清楚,來人都是拿了府宗的手諭,憑條支取,帳本上登記得很清楚。”
水文青看了帳本後,點點頭道:“在天府被剿後,十天之內,提出了三千萬兩銀子,你們的庫中藏銀有這麼多嗎?說老實話……”
帳房道:“庫藏現銀只有一百多萬兩,被提走了一半,還剩下幾十萬兩,其餘的錢則是存在三家大銀號中,由我們這兒開銀票支付的。”
水文青這才笑道:“想不到此行倒是大有收穫,雖然沒有抓到梅鐵恨,卻找到了他理財的機構,只要抄了他的那些生意,杜絕了他的金銀來源,他就沒法子混了。
這件事進行的很輕鬆,只是在南昌城中的生意,要由寧王府去查抄,不知是入了寧王的私囊,或是入了官,反正天府再也沒有辦法從這些地方取得津貼了。
但是財源的斷絕並沒有難住梅鐵恨,他沒有辦法規規矩矩地拿到錢,卻艇而走險,轉為獵取豪奪了。
首先幾個地方傳出了巨大的劫案,有一批蒙面的盜賊,夜入富戶,劫走了大批的財物,還殺傷了事主,連寧王府的軍餉也被劫了一批。
很明顯的,這是天府的人所為,他們不但向朝廷的王法挑戰,也向寧王府開了刀。
寧王派人來找到冷寒月,說話很不客氣,怪她捕逆不力,縱容了匪徒逃逸,以至於害得寧王的軍餉被劫,責任在冷寒月身上,要她賠償。
派來的是寧王府的記室,那等於是王府總管,說話時架子十足,但冷寒月哪裡吃這一套,她也發了脾氣,大罵寧王混帳,說梅鐵恨原是寧王所屬,是寧王自己縱容出來的,天府犯了叛逆之罪,朝廷派兵征剿,寧王未加協助,反而多方阻撓,現在自嘗惡果,正是活該,寧王自已有本事就抓人去,她冷寒月不負任何責任。
不但罵了寧王一頓,也把這位記室大人好好地揍了一頓,打得鼻青臉腫而回。
打了寧王府的代表,也等於打了寧王,他們在南昌府就呆不下去了,只有星夜離開南昌。
冷寒月氣呼呼地道:“寧王真不是東西,虧他還好意思叫我負責,他自己才該殺頭。”
水文青卻笑笑道:“你知道他該殺頭,朝廷也知道他該殺頭,問題是沒有一個人敢去治他的罪、殺他的頭,光說這些空話有什麼用?”
冷寒月默默無語,這是她也無法解釋的問題,水文青頓了一頓又道:“再者,寧王府的軍餉被劫很成問題,很可能是寧王對天府變相的津貼,故意造成的。”
“你是說天府與寧王府仍有勾結?”
“不錯,他們本來是一夥的,天府一直受寧王府的包庇,只因為天府太跋扈了,寧王府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實際上他們的關係密切,不可能斷絕的。”
“你能提出證據嗎?我向父王報告時,必須要有確切的證據的。”
“我沒有直接證據,不過天府本身不可能去造反的,他們必然要有所依附,除了寧王外,別人無此野心,也沒有這份能耐,他們自然還是依附寧王的。”
冷寒月沉思良久才道:“這個理由去告訴父王是足夠了,可是不足以構成寧頗的罪行,我們還是要另想辦法。”
‘那當然,我們只有繼續對天府展開追擊,斬斷寧王的外來支援,減少他對別人的威脅力量,我有個新的計劃,你等著跟我配合好了。”
餉銀被劫是在九江附近,劫走的是九江水師營的糧餉,總值約在一千五百萬兩上下,全是庫中新鑄的官寶,這批銀子由於有記號,用時容易被查出來。
以前也有官銀被劫的事件發生,那些劫取到手的人因為銀錠上有記號,不便脫手,找了幾個銀匠,改鑄成其他的銀錠以利花用,水文青也依照這路子來追查。
可是很奇怪,他居然得不到任何線索,他的線人在五百里內,找到了每一個鑄銀的匠人,卻不見一點異動.他不禁奇怪地道:“不找匠人改鑄,他們把這批銀子要如何花用呢?”
冷寒月道:“很簡單,運到外地去,在那久動用關係,存入銀號,換成銀票,就可以流通了。”
水文青道:“一千五百萬兩是四百大箱,我已經查過水陸通路,沒有大宗的貨品運出去,我這些線人是專家,他們在事發之後,就已經注意到一切情況,假如銀兩被運了出去,絕對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因此,我知道這批銀子還沒有運走。”
冷寒月道:“那就是留在九江了,假如這是寧王給他們變相的津貼,他們大可以公開地拿出來花用。”
“銀錠上有記號……”
“那有什麼用,糧餉被劫後,寧王追查得並不熱衷,他又補撥了一筆糧餉過來,也一樣有記號的,軍方還不是照樣拿出來花用。”
水文青神色一動道:“對呀!我怎麼忽略了軍方又補了一筆糧餉,都是同樣的銀錠,那些人魚目混珠,可以雜在一起使用了。”
冷寒月道:“所以我們根本不必去理會這件事,寧王失銀,他只能追地方,追不到冷家莊,我們不必負責。”
水文青一嘆道:“寒月,冷家莊可以不負責,我卻不能不負責,他責成在地方上破案,雖是做做樣子,但到時候總要查辦幾個人,這就與我有關了。”
“你的線民都布在公門中?”
“是的,在寧即的轄區內,這是最好的掩飾身份,可以公開打聽事情而不受嫌疑,我對寧頤的動靜能瞭如指掌,全仗著這批人。”
“是不是寧王知道了他們的身份,藉此來拔掉他們。”
“那還不會,寧王如果偵知他們的身份,要對付他們太容易了,不必假任何藉口,這些人都是多年幹探,行事會十分小心的,這次是剛好趕巧了,所以我必須要保全他們,寧王如果換掉了他們,對我就太不便了。”
“劫餉之案不破,要保全他們可不容易,寧王給的期限是兩個月,現在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水文青想想道:“沒關係,還有一個半月呢,我想到時會有點眉目的。”
他又出去把他新的發現與構想告訴那些線民了,過了一天,就有消息回報。
來人是九江府的捕頭江輝,他秘密地遇見了二人:“水先生,冷姑娘,二位好,小人江輝…。”
水文青搖止住他的行禮道:“江兄!別客氣了,咱們不來這一套,是不是有消息了?”
“是的,在萬花閣中,有人用出了兩錠宮寶,每錠都是五十兩,使用者是四通鏢局的兩位鏢師!那是他們付作夜渡資的代價。”
“有沒有調查他們銀兩的來源?”
“為避免打草驚蛇,小的不敢詳細追問。”
“市面上還有其他的官寶流出嗎?”
“有的,不過那都是水師營中的官兵花出來的,而且他們的薪俸越才剛發三天,流出不多,小的都調查過了。”
“那兩名鏢師的官寶,有沒有可能是由水師營中取得?’“這兩個人不可能,他們昨天才由蕪湖回來,尚未跟其他人有所接觸。”
“銀子是由蕪湖帶回來的了?”
“多半是如此,而且他們十多天前,剛保了一趟鏢到蕪湖,送去的是一船瓷器。”
“瓷器也要找人保鏢?”
“這一船瓷器是景窯燒的,據說是一位揚州的商人所訂製,價值不菲,在九江上船,由四通鏢局承保。”
“九江常有這類鏢貨嗎?”
“據知是沒有,但是德行業務,小的不便於預,四通鏢局的總鏢頭震八方楊明是位成名的武師,八面玲斑,跟官府也頗有交情,他們局中的事,官方也極少過問。”
水文青卓點頭凝重地道:“他們出鏢的時日剛好緊接在官銀被劫的第二天,照理說你們應該注意這件事才對!”
江輝忙道:“小的在官銀被劫後第三天才得到通知,那時鏢隊已經出發了。”
“難道你心中也有所懷疑嗎?”
“小的不敢懷疑,只是把那幾天大隊離境的人查了一下面已,可沒想到鏢局那方面去,因為他們與官府有來往,總不會對官銀下手吧!”
冷寒月道:“假如是他們劫了官銀送定了,幹嗎又帶回來了呢?”
水文青笑道:“他們送走的是全部官銀,然後分了一部分,回來後因為第二批補發的官銀已在市上流通,所以他們也放心地花用了。”
江輝道:“水先生分析得頗有道理但是小的卻不便去查,因為四通鏢局的後臺很硬,連府臺大人對他們都要客客氣氣的冷寒月怒聲道:“冷家莊卻不必對他們客氣,假如是他們劫了官銀,我當場就砍人。”
水文青笑笑道:“冷家莊固然有權便宜行事,但我們也得拿住證據才行,江兄,那兩個鏢師還在萬花閣嗎?”
“今天早上回去了,不過留下了話,吩咐準備酒菜,今天晚上還有幾個人在那兒喝酒,開設賭局。”
“好!你設法配合一下,今晚我們去闖席。”
夜色初上,萬花閣中的杏花樓上燈火通明,是四通鏢局的鏢頭賈如化過三十歲生日,邀了局中的一批同事歡聚,雖然只擺了一桌,卻有十幾個客人,而且點了萬花閣中所有的紅姑娘出局陪酒。
酒席吃得狠熱鬧,席上全是四通鏢局的鏢頭,一頓酒吃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散,底下是開設賭局。
在妓院中賭錢是最受歡迎的,那些妨娘們除了傷酒的賞金外,還有額外的吃紅,所以每人認準了一個戶頭,也是賭運氣,客戶贏了,她們的吃紅分利也多,因此她們關心賭局的勝負,比當事人還起勁,隨喝的聲音也大。
至於在局中的賭客因為有了美女助興,也格外起勁,誰也不願意在女人面前丟臉,贏家固然慷慨,輸的人也不小氣,只要撈上一把,分紅的彩金比贏家還多,這可樂了那些姑娘們,每個人都使出渾身解數,獻足殷勤。
殺風景的是賭局進行到半,公人們來查夜了,在妓院中聚賭是違紀的,但從來也沒有人執行過,那是妓院中早經打點好的,查夜的公人們來此,也只是虛應故事一番,今天卻是捕頭江輝親自帶了人來。
江輝只有三個人上了樓,夥計一面帶他們上來,一面說好話,但是江輝硬不買帳。
上得樓來,賭局正熱鬧,做主人的賈如化輸了幾百兩銀子,才扳回一點本,自然很不高興,翻著眼睛道:“江頭兒,今日是小弟賤辰,請了幾個朋友在這兒熱鬧一下。這些都是本局的同仁,你別掃興行不行!
江輝道:“因為官銀被劫,府臺大人限期破案,城中實施宵禁,入夜以後,經過行人都要盤查!”
“我們可沒在街上浪蕩。”
“可是你們在妓院中聚賭,那比在街上閒逛更糟!”
賈如化拉下了臉,沈聲道:“姓江的,你別給臉不要臉,你要知道,連你們府臺大人對我們都是客客氣氣的。”
“我知道,可是你們犯了法,府臺大人也包庇不了。”
“好!就算我們犯了法,你說要怎麼樣吧!。”
江輝道:“宵禁期間,聚眾賭博,也不是大罪,最多抓到班房去關上兩夜,挨幾板子而已。”
“什麼.要抓我們去坐牢打板子.江輝.你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我看你是吃錯藥了。”
江輝冷靜地道:“我是公務在身,只管抓人,至於是否會打你們板子,自有府臺大人決定。”
賈如化憤然起立道:“姓江的,賈大爺卻不信邪,你要抓人就上來試試看。”
“我當然要抓人,賈如化,現在你乖乖地束手就縛.我只捆上人帶回去,若你敢拒捕,罪名就大了。”
賈如化那裡吃這一套,衝上來就是一拳,江輝退後躲開了,但他身旁的那個年輕人卻飛快地踢出一腿,掃在他的腿彎上,賈如化身子一歪倒下,另一個給他腦後就是一掌,賈如化乖乖地趴了下去。
他同來的那些嫖師們譁然大哄,有幾個已拔出了兵刃,但是那個踢倒賈如化的年輕公人也撥出了刀,以尖利的聲音叫道:“持械拒捕,形同叛逆,格殺勿論。”
聽口音分明是女子的聲音,而實際上,那也是冷寒月改扮的,她的六月飛霜寶刀一出鞘,但見寒光飛舞,已有兩個人中刀受傷倒地,剩下的三四個人功夫還不錯,居然能與她交手數合,冷寒月因為預先受過水文青的要求,儘量留下活口,所以沒有施展她的殺招,面那些人居然還不錯,能衝過她的攔截到了門口,向樓下衝去。
可是樓梯上早巳埋伏了一批好手,他們都是冷家莊的子弟,個個身手了得,而且他們都拿著粗麻繩,專掃下盤,那些人腳下受絆,紛紛倒地滾下樓去,底下有人持了一面粗繩網在等著了,這種網是獵戶用來捕猛獸用的,公人們也用來捉捕持械的悍盜,十分有效。
身上一被網罩上,立刻被拖倒了一下來,一個個乖乖地被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樓上的另一個人是水文青,他手中持的是公人捕盜用的鐵尺,但是在他手中,卻變成一柄利器,橫敲直戳帶打穴,在他手下解決的人最多,卻全都沒有帶傷就失去行動的能力,乖乖地束手就縛。
最先倒下的賈如化這時已然清醒,只是全身軟疲無力行動,他張大嘴道:“好!姓江的,你真行,居然搬到了如此兩位高手來對討我們,你會後悔的,這件事的後果嚴重得你無法想像。”
水文青一笑道:“只怕你們自己才沒想到後果有多嚴重,冷家莊出頭對付你們時,你們想跑都跑不了!
“冷家莊,你們是冷家莊的人?”、冷寒月冷笑道:“你就算沒聽過我冷寒月的名字.也該認識我手中這柄六月飛霜寶刀。”
賈如化一下子軟了下去,但他還強自掙扎道:“冷家莊又怎麼樣,儘管你們勢力強大,但也不能無故殺傷善良百姓,江湖自有公理在!”
水文青冷笑道:“朋友,你彆嘴硬了,你們若是安份百姓,世上就沒有惡徒了,冷家莊不會仗勢欺人,假如不抓住你們犯罪的真實證據,我們也不會來治你們的罪。”
“我們犯了什麼罪?”
“劫軍餉,那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罪。”
“胡說,你簡直血口噴人。”
“我們有證據的,你們留在桌上的銀子就是證據,官方在發出軍餉時,一定要用新鑄的銀兩,加上鈴記,就是為了怕別人劫取私用。”
他在桌上抓起了幾個銀錠,上面果然都有印記,賈如化不禁直了眼,頓了一頓道:“這算什麼證據,市面上早已有官銀流通了。”
“沒有那回事,市面上流通才三五天,每一錠都經過調查。
交清來源,你們如果不承認這是劫來的軍餉。最好也能交代出來源。”
“這是我們保縹得來的酬勞。”
“是貨主材給你們的嗎?”
“是……,我們總鏢頭髮繪我們的,至於他從何處得來,我也不知道,最好你問他去。”
水文青一笑道:“我們自然會問他的,像你這樣的角色,也不可能知道太多的,我只要彌這一句口供,帶走!”
十幾個人,就這麼被鉀走了,而且關進了府行的大牢,府臺大人又驚又怕,卻也了掉一樁心事,他知道這批凶神惡煞不好惹,可是軍餉被劫的案子總算有了交代,否則寧王府不但能要他下臺,也能要他的腦袋,他這府臺雖是朝廷派的,但卻在寧王的轄區內,軍餉在他的地方被劫,雙方都要他負責,現在他至少能有個交代。
四通鏢局的總鏢頭震八方楊明自己沒來,只派了一名師爺來問情形,他說楊總鏢頭不在局裡,由他來了解一下情形,水文青自己接見了他,卻沒有讓他見被囚的人犯,那位師爺不得結果而回。
冷寒月等人走後問道:“我們為什麼不到鏢局去把楊明抓起來,他的手下已經把他供出來,證據已足。”
水文青道:“我不是不抓,是知道楊明確實不在,否則他不會讓賈如化他們出來花費銀兩了,雖然官方的庫銀已經流通到市面上了,但這批銀子卻是燙手貨,至少也該等一段時間再流出來。”
“那為什麼又要發給他們呢?抑一段時間不好嗎?”
“我已經從幾個人口中問過了,這批銀子根本不是鏢局中發的,而是他們在打劫時私自吞下來的,四通鏢局劫取官餉已是事實,楊明在蕪湖打發這些人回來,自己鉀了銀兩又坐船走了。”
“那豈不是找不到楊明瞭,也不知道那批銀子送到哪兒去了?”
“銀子是夾在瓷器中帶走的,送到那兒也無法追查了。”
“我們不是要查銀子的下落,而是要知道梅鐵恨的下落,這一來豈非斷了線。”
水文青道:“目前是如此,不過我還有辦法的,我把楊明擠出來,再在他身上追問。”
“他知道他手下失了風,還會再出現嗎?”
“當然不會,但他是個江湖人,身為江湖人,就無法避免江湖道義的約束,我用江湖道義來擠他現身。”
“我們跟他之間有什麼江湖道義!”
“我們跟他沒有,但是那些關著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他對他們有道義的責任,我只要在那些人的身上施加壓力就行了。”
水文青所用的施壓手段十分厲害,會使得楊明不得不出頭的。他以九江府的名義,張貼告示,說擒獲劫盜軍餉之大盜賈如化等十四名,經審訊確實,該人犯等惡性重大,應立予斬決,並定於九月初三日午時三刻,在本府衙門前執行,特此公告一聲軍民人等……。
貼出公告時,距離執刑還有四天,水文青是算好了時限,使對方來不及準備的。
到了行刑的那一天,府衙門口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午時正,府行的公人已圍出了一片太空場子,將近三刻時,犯人用囚車推了出來,卻仍不見動靜,冷寒月不安地道:“怎麼還是沒見動靜呢?”
水文青道:“我相信他們會有動靜的。”
“到時如果沒人來呢?”
‘那就準時行刑,反正這批人劫取軍餉是事實,殺了他們並不冤枉,但經此一來,楊明也完了,永遠也別想再有所作為了,連梅鐵恨也將大受影響,很難找到人替他賣命了,對我們而言,還是有好處的。”
行刑時刻已到,府臺大人監斬,驗明正身後,正準備押下、去受刑了,忽地一隊急馬,來了三個軍官打扮的人,直聞公案之前,手中高舉著一支令箭喝道:“刀下留人!”
府臺大人認得這是王府的參將李龍,在席上起立拱手道:“李將軍前來有何指示?”
李龍道:“王府臺,你好大的膽子,抓住了犯人,為什麼不等王爺的示下,就擅加處決呢?”
王大人道:“下官已經審查明白,這一干人犯也都自己承認了劫奪官銀,按律當斬,下官自有權處決的!”
“平時,你處決犯人,王爺不加過問,但這批犯人卻不行,他們劫取的是寧王府的軍餉,王爺應該知道一切。”
“下官已經將一切情形,告文呈送王爺了。
“那不夠,王爺還想親自審訊一番,吩咐你把一干人犯解送王府。”
冷寒月挺身而出道:“辦不到,處決之令是出於冷家莊的要求,王爺管不到冷家莊的行事,我說殺就殺!”
王府臺也道:“李將軍,冷小姐持有朝廷密旨,准許便宜行事,下官只有遵行。”
李龍怒道:“你的地方屬王爺所轄,你聽誰的?”
冷寒月道:“李參將,你恐怕沒弄清楚,王爺只是轄理這一地區的軍防而已,牧民之責,還是地方官府的,這府臺也是朝廷委派的,王爺管不到這一邊來,再說,處決犯人是冷家莊的意思,王爺更管不到了,王大人,行刑!”
王府臺將硃筆一勾,拋筆道:“第一名馬武行刑!”
炮響之後,推出一個人去,咯喳一聲,人頭落地。
李龍也沒撤了,只有憤然地道:“好!好!你們敢不聽王爺指示,少不得有你們好受的。”
冷寒月不理他,催促王大人繼續行刑,王大人吩咐推上下一名來,李龍見他們不理寧王諭示,憤然退後道:“好!好!
你們不聽話,出了事你們自己負責。”
他這一退下去,人群中衝出了五六個人來,他們都用黑布蒙著臉,直奔王府臺而來。
冷寒月與水文青早有準備,見狀都拉出武器,上前迎住,雙方展開了力拼。
而四周看熱鬧的人群也開始大亂,又有一批漢子,紛紛拔出兵刃,殺了上來。
場中雖有不少公人在,但來劫殺場的人數,似乎比公人多出了幾倍,沒有多久,那十三名未決的人犯都已被打開了囚車,斬斷了桎桔而脫身。
他們也搶到了兵器,作突圍的行動,這批人個個武功高強,眨眼間,殺出了一條血路,向城外逸去。
只有五名蒙面人,纏住了冷寒月和水文青苦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