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羅天賜天性致厚,他聽了這篇奇異絕倫的故事,不禁感動得熱淚滾轉,目閃奇光!
他不僅同情雙頭怪人的畸形與遭遇,同時也渴望能給予安慰。
他有些羞慚,替世上的同類羞慚,他們的是非不分,大驚小怪,與自私自利,拒絕接納戚右、戚左的行為,使令他引以為羞。
因此,他像是負債,自覺有一種責任,必須代替世人,向戚右、戚左償還,他要讓他兩嚐到人間的溫援,讓他倆分解,世上並非卻如戚左想的一般。
相反的,他將要設法讓世人澈底認識,戚右、戚左的善良內心,可憐身世,讓大家自動的奉獻出尊敬與同情,來安慰可憐的畸形怪人的風燭殘年!
這是多麼宏大的志願?他能扭轉雙方的觀念嗎?
但羅天賜似有信心,他痴迷的想著,漸漸的抬起溼潤的大眼,望向為他講述故事的無名老人。
那老人頭頸歪斜,蒼白的面頰上,刻滿著無情歲月的痕跡,雙目中原有的精光亦隱,代之而起的,卻是垂暮的空洞的深刻的寂寞!
尤其左肩上掮著布袋,像煞是顆人頭。
羅天賜心頭一震,猛地站起,指點著脫口而叫:“你……是戚右?……那……”
老人慈愷的微笑了一下,露出兩排潔白燦爛的牙齒,不知怎的,竟然讓羅天賜覺得分外淒涼。
老人點點頭,承認道:“孩子,你猜得不錯,老夫正是戚右,你怕嗎?你還願意跟隨老夫學本事嗎?”
羅天賜連連點頭,胸膛一挺,毅然回說:“不怕。”
戚右讚一聲:“好。”右手忽起,霍地抓下左肩黑袋,頓時顯露出一付獰厲無比的面目來!
這面目色加-血,獅鼻海口,兔耳凸腮,紅髮如刺繞頰赤髯糾結在一起,亂糟糟的活像是一堆枯草。
枯草中一雙環眼,猶如銅鈴,閃閃灼灼地射出紅光,直射遇著物體,便能灼燃一般。
羅天賜心理上雖有準備,但此際初睹這等絕無僅有,頸分雙叉,花開二枝,罕世無匹的畸形容貌,,也不由驚叫出聲,“蹬,蹬,蹬”連返三步!
初次露臉的戚左左,本對羅天賜深具好感,但此時見他如此,不禁大為不悅,重重的鼻“哼”
一聲,厲色沙音相詢道:“小子你怕了嗎?”
這聲音恍如破鑼,沉似悶雷,直震得樹屋亂搖,空谷迴響,一時襯著他那付怪像,活似魔頭顯形,羅剎降世,令人不寒而慄,毛骨聳然!
羅天賜微一定神,想起戚右所講的故事,卻頓時膽氣一壯,照直言道:“起初我確實有點怕的,不過現在不怕啦!我知道你老生得雖奇,心腸卻好,不會無故害人,所以,我不怕啦!”
戚左料不著羅天賜會說這種話,神色一怔,旋即轉怒為喜。
戚右早已將羅天賜看透,故此並不覺得意外,他只是露著得意的笑容,對戚左眨著眼睛!
戚左哈哈大笑,再望望羅天賜,道:“好,好,算你贏了,何必得意忘形,學這小兒之態?
也不怕羅天賜笑你嗎?”
說著,又問羅天賜道:“我說天賜,你還願意追隨我倆學本事嗎?”
羅天賜平日木吶,不善言辭,此際不知怎的,口舌突然大為靈活,竟然恭身侃侃而言!
“天賜不但追隨老人家學練本事,學成之後,必仗之行俠江湖,稍伸你老當年壯志,讓世人瞭解,非僅不是嗜殺惡魔,更讓他等盡除恐懼之心,而以親近你老為榮。”
戚右、戚左看他那一付楞頭呆腦的樣子,做夢也想不到他有如此的壯志宏願?
此時望見他凜然而立,目閃奇光,態度誠懇,頓時均被感動,雙雙長嘆出聲,音調一低一高,一朗一啞,同發齊作,像是合奏一般。
嘆罷扭頭對視,都發覺對方目孕淚光,忙各舉一袖揉揉四睛,戚左搶先啞聲道:“好小子,好天賜,但憑你今日這份孝心,無論日後能否做到,已足令我和老大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戚右不甘後人,也搶著接口:“天賜你性情純厚,用心可感,果不枉負老夫一片心機!”
說著站起身來,在牆壁上一塊凸柄上一按,“軋軋”連響,南窗上端的室頂,突然顯出一洞。
戚右又道:“上面乃是老夫的藏書之地,天賜你先上去!”
羅天賜雖則曾下降十丈,寸膚未傷,但因未學過輕功,不懂得縱拔之法!
聞言仰視那洞,只有三尺方圓,上下相距,卻是三丈有餘,不禁大感為難。
只是他生性倔強,從不訴苦,略為踟櫥,霍地蹲身屈膝,雙腿猛地一蹬。
但聞得“嗖”的一聲,雖則穿拔入洞,卻不料使力太大,竄過了頭,竟直向頂層撞去。
羅天賜嚇了一跳,百忙中不知所措,堪堪撞及,腳上猛的一緊,被人拉住,放落地下,回頭一看,卻見戚右戚左,一人雙頭,都笑咪咪的望著他,戚左還說:“好小子,牛力氣確實不小,祗是所用無方,有力難施奈何?”
羅天賜小臉一紅,忙即轉頭他顧,祗見這一樹室,三面書架,列滿了線裝古籍。
南西兩窗之間,雕著一張書桌,文房四寶,一應俱全,桌面上還鋪著一張未曾畫好的古松。
桌邊牆壁上,高懸著一付畫像。
畫中有一個飄送出塵的中年文士,凝立高崗,衣袂翩然的仰視著天邊風雲,襯著身後的-松盤石,顯現得十分寞落,恍然流露出一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氣概。
戚右戚左悄然先對畫像一損,然後坐落案邊木椅,由戚右對羅天賜解釋:“這位便是我倆的恩師,俗家姓李,後號青松逸士,百年以前與當代蟠龍劍客楊子春,並稱南北二奇,一生事蹟,膾炙人口,晚年為我二人潛隱此谷,二十年間竟未一履俗塵,……唉……師恩如海,為弟子者竟不能回報萬一,想來誠令我等慚煞!”
說罷,一臉黯然之色,似不勝追悼之恩!
戚左卻是不以為然,他道:“老大別這沒出息,想當年恩師一念之慈,養育你我,何曾指望我等圖報?再說老人家最是聖明,那能料不到世俗之人的淺薄目光?故此我等雖未曾增光師門,但只要不使絕學失傳,或是傳非其人,便足以安慰恩師於九泉之下了!”
說罷,不等戚右開口,便令羅天賜行那拜師入門的大禮。
青松谷四面環山,山高超拔雲表,高不可仰,形如一座深井上望常見白雲鬱郁,難見青天!
正東面略有一口,寬僅盈丈,差可與外通達,祗不過開口之處,上豐下銳,極其險要,尚還不算,谷內一溪,且也由此流出。
那溪水限於地勢,雖不甚寬,但深處可逾尋丈,又如是冰雪所溶,寒冽端急,激流奔騰,故除在冬初春末,堅冰封河之頃,亦等如是無路可通一般。
雙頭怪人自小居於這青松谷內,早年食肉,早已將谷內生物,捕殺淨光。
其後歲月漸長,便自僻-,終年以谷內松李豔桃等果實為糧,到也不慮匱乏!
如今羅天賜從天而降,拜在戚右戚左門下,為人師者,怎能讓這個正在發育的惟一愛徒,也跟著他們吃苦?
戚右戚左兩顆腦袋,都不願讓徒見受這委屈,互相商量,決定乘著小溪上冰封未解,出外去提一些活著的走獸回來,餵養繁殖,以備日常食用!
因此,青松谷內漸漸的有了生趣,小鹿、野兔、山雞之屬,在林間逐走,一反往常的死寂情境!
羅天賜開始學練著武功,也學練著生火作飯,在戚右戚左的嚴格的督導下,按著預訂的課目,循序進行著。
羅天賜因此忙碌了起來,他晨間起身,兼練著兩種無上的神功!
那既是戚右所傳的“天羅神功”,與學自秘洞的“大能神功”。
這兩種神功,運氣調息的方法雖則相反,但就由於其中的一正一反,令他獲得了更大的進益。
不出數月,練武者所謂的“生死玄關”,不僅被羅天賜打通,而且達到了“反璞歸真”、“六合歸一”的無上妙境。
武學俗傳,只要是打通了“生死玄關”,便成了金剛不接之身。
羅天賜練達此境,雖不能確定果能不死,外表觀之,卻已與一般練家大異。
普通一般練有火候的會家,多半是肌肉結-,須邊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中精光如電,令人一望而知。
但羅天賜除了體型發育得快,數月來長高一頭外,那本是粗黑結實的肌膚,一變而為白淨與柔軟。
那一雙大眼睛,除了黑白分明,亮晶晶如同天上曉星一般朗徹之外,再也少見初臨青松谷時的閃閃奇光。
這一份驚人的進步,看在戚右戚左的眼裡,真是又驚又喜,皆因他們實在是料想不到,這個傻不怔呆的黑小子,不出半年,竟而變成了文質彬彬的美少年,竟能練成連他倆本身尚不能達到的無上妙境,打通那“生死玄關”。
然而他們倆並不嫉柘,相反的,教來卻更加賣勁,因為羅天賜在他倆眼內,不僅是弟子,同時也將是他們的替身!
因此之故,戚左的“天雷神功”,便即提前傳授,在羅天賜入谷三月之後,每日下午,就開始到林間打煎外力去了。
其實,以羅天賜此時所俱的內功火候,實在用不著打煎力氣,只要他一提真氣,掌出處勁風所致,已足以摧折合圍巨木。
但事實上那“天雷神功”,以一種奇異的外門硬功,講究是由外而內,故此羅天賜雖有無比的內力真氣,卻是不許提運,而只能以濁力為之!
他每日下午,在松樹林裡,盤腿繞樹而走,每遇著一株巨木,便得停身坐馬,來一記雙撞掌,直到打遍林內二百零九株松樹,一日功課方算完畢。
羅天賜初次練習,卻是不慣,皆因他自無上神功之後,舉手投足,莫不意到氣隨。
如今偏偏要他結束體內真力,蠻力撞擊,實則竟產生了雙重的困難。
這困難好比是一個精通數理之仕,偏要他舍卻捷徑不走,而用那繁雜的四則草式,解決那困難的問題一般,蹩扭之極!
幸虧羅天賜天性堅毅,戚左的督導又嚴,故此僅在初練時,稍有不順,出掌時真氣隨之暴發而外,幾天之後,便能完全控住不用,而純以濁力劈打了!
這一來,二百零九株松樹劈打下來,可就累得羅天賜混身冒汗,掌硬臂酸,骨節發響,周身疲累不堪了。
這正是“天雷神功”的要求,這種功力,正是讓人利用力出擊之時,吸收反震之力。
時間一久,兩力相抗,在體內產生一種特異的剛猛勁道,收納丹田四肢,練成之後,每一運功,全身骨節則必然爆響密如連珠,發掌時狂焰飛揚,聲如雷鳴,近在徑丈之內的敵人,既使不被掌風掃著,但聞暴響,亦必被震得耳鳴心悸,頭暈目眩!
羅天賜練此神功,進境頗慢,歷時半年,始有小成,轉撞擊而為隔空劈打了!
另一方面,羅天賜“大能神功”、“天羅神功”皆有大成,漸涉及掌法與輕功身法。
戚右戚左,各以“天羅神掌”及“天雷神掌”為最精奧之學。
羅天賜“天羅神功”既已有成,練起天羅神掌來,自是事半功倍。
他此際既打通“生死玄關”,靈智領悟之力,大大增加,凡遇難題,又肯用心苦求甚解,而不捨。
故無論學習什麼,都能迅速領悟,精益求精,年餘以還,不但與初來之時,一切大異,更幾乎將戚右一身所長,文武二途,學去過半。
至於輕功力面,由於他內功深厚,身輕力大,不僅將戚右戚左獨擅的“鬼影百變”無上心法,全部學會,而且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時間易逝,一年易容,又是冰雪將解,春風拂頰的時光了!
這日,戚右戚左一時興至,將年值十齡已如成人的羅天賜叫到身前,戚右道:“賜兒!近日老夫兩人,遊性忽起,咱們至山上去遊玩一陣,順便再捉些小動物回來,可好?”
羅天賜年餘未出此谷,也覺得十分氣悶,聞言直喜得哈哈大笑,拍掌跳腳,連連說:“好。”
戚左戚右見他如此,都不由大為高興跟著大笑數聲,戚左道:“小子,你也不到小溪裡照照,自己有多麼大了,還這般玩心不褪,真是該打!”
羅天賜“嗯”的一聲,幌身撲入這一身雙頭的怪人懷中,伸手拉住戚左的紅鬍子,嚷著不依!
“二師父你叫我小子,還說我大,這錯可挑得不對吧!”
說著,右手卻替戚右挽著白髯,道:“大師父你評評理,二師父不明明在欺負賜兒嗎?”
戚右戚左的兩隻手,愛憐的輕輕擁著愛徒,都垂頭注視著他的天真的神態,戚右見他撒賴,還要讓自己評理,忍不住哈哈朗笑,道:“對,這事確實是老二的不是,你不想賜兒雖長得高,年齡才不過剛剛十歲,你既又喚他小子,怎能罵他不像個大人呢?”
戚左左手撫摸著羅天賜的頭頂,“哈哈”的笑著,啞聲回嘴,道:“老大你別替他爭理,你不見他有多皮,我這幾根紅須,怕不快給他拉掉了,……佛……”
這一聲:“佛”,是戚左呼痛的聲音。
戚右扭頭看著老二及懷中的羅天賜,笑道:“算啦!你沒大沒小的,為長不尊難怪他要拉你的鬍子。賜兒,你也別鬧啦!快出去玩玩正經!”
羅天賜與這雙頭怪人,年餘相處,除了練武習文的時侯外,平日裡嘻嘻哈哈,吵吵鬧鬧,也是常事。
戚右戚左,雖然已年屆百齡,但自幼孤處深山,遠離塵世,心胸之間,根本未存有塵世俗禮,故而童心仍存,有時竟而與羅天賜不相上下。
這一來師徒之間,感情格外融洽,真可說如父如子,如兄如弟。
這時羅天賜聽說要走,一躍下地,叫著嚷著,當先自門口縱上林梢,施展開新學未久的“鬼影百變”的輕功身法,向東方谷口掠去。
戚右戚左,跟蹤而出,目睹羅天賜身形如電,捷逾流星,在蒼松枝頭的積雪之上,輕起輕落,不由得老懷欣慰,豪性突發,戚右引頸清嘯,戚左暴喝:“那裡走!”
一身雙頭,微一幌身,瞬時間人影如虹,往前追去。
羅天賜聞聲四望,一見兩位恩師,捷掠追來,“譁”一聲大叫,全力施出輕功身法,疾如脫弓驚鹿,起落間遠遠十丈,眨眼便自馳入正東來谷山口,小溪流床的堅冰之上。
羅天賜邊跑邊打量四周景物,祗見那河床寬約丈餘,填滿了整個出口。
河床的兩岸,巖壁如削,直上直下,高聳入雲,兩壁間寸草不生,溜滑之極,當真是飛猿難渡險峻之極!
河床足有數十丈長短,此際正值晨初,日光自東方投入夾谷,日影映在堅冰之上,雖無一絲溫暖的感覺,但堅冰一明如鏡,反射起萬道瑞光,將一條原本黯暗的穀道,澈照通明,分外的雄壯燦麗!
羅天賜初蒞斯景,豪興大起,驀地仰天發出一陣長嘯,其聲清朗,若似龍吟虎嘯,上衝雲霄,直可與絕峰一爭短長!
嘯聲未已,迥聲四起,“嗡嗡”相和,此起彼落,半響不絕。
羅天賜聞之,童心大發,邊嘯邊盡力展開無上絕學,“鬼影百變”的輕功身法,去勢急若天際流星,一瀉千里,瞬息間貼著冰面,向外滑掠而去。
片刻間,走盡夾谷河床,眼前景外,豁然開朗。
羅天賜久處幽谷,視覺大受限制,此時放眼望去,眼前景色,峰勢綿亙,蓄滿了一色的堅冰白雪,無涯無際,若似通到天邊,不由得心胸為之一拓!
因此,他更不停留,反而運出十二成功力,力疾飛馳,但聞得“嗖”的一聲,越出夾谷,向下落去。
那知他忙中有錯,身子才一縱出,閉目處但見身下,河床突地落人一丈,深逾百丈,下視黑漆漆難以見底。
羅天賜心頭一凜,所幸竟不逾丈五,他此際真氣運轉自如,驚覺不對,急忙猛然吸氣,真氣上浮,集於胸臆之間,身軀倏忽間突地一幌,形影化一為三,硬生生捉住下垂之勢,轉折往右岸,飄飄落去。
羅天賜落在右岸,方才站穩,便聽得背後衣袂帶風之聲,未及回頭,但聞那戚右暴聲喝彩,以及戚左的沙啞嗓門,道:“好什麼?沒把小命丟了,就是便宜,真虧你老大會教出這般冒失的徒弟來,還有臉喊好,真可謂有此師必有此徒,都是一般的厚臉皮!”
羅天賜小臉一紅,轉身對戚左作了個鬼臉,舌頭一吐,亂以他語,詢問戚右:“大師父,咱們到那兒去啊?”
戚右適才見他,小小年紀,不但將“鬼影百變”的身法,發揮了全部威力,更難得臨危不亂,真氣運用自如,轉折間曼妙多姿,灑瀟自如,毫無半分牽強火氣,不要說普通的江湖人未克比擬,便是他與戚老二,也不見得強過多少。
戚右戚左,一生孤苦,受盡了白眼與寂寞,晚年得此佳徒,絕學有繼,怎不深幸得人,暴聲喝彩呢?
戚左其實內心裡與戚右一般感受,他所以如此說法,只不過童心未泯,故意與羅天賜玩笑作耍而已。
此際,這一人雙頭,四隻眼睛,同時瞥見羅天賜羞慚掩飾之狀,一個是樂得“哈哈”啞笑,一個卻心有不忍,打抱不平,反唇相譏。
“徒兒不是我一個人的,老二你也有份兒,怎可任意說我?再說賜兒臨危不亂,沉著應變,將“鬼影百變”身法中,“鬼影三變”,“連轉輪迴”兩個勢子,運用得妙到毫顛,足見功力之深,已不在咱們之下,似此佳徒,老二你還不滿意,可真是應了一句俗語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羅天賜聞聽大師父戚右這一番誇讚之詞,卻反而更加不好意思,雪白的臉龐上,染紅更深。
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連眨數眨,搶先道:“大師父,咱們到那裡去嘛!你再不說,賜兒可要先走啦!”
戚右戚左望見他這付神態,不由得齊聲大笑,戚左道:“好小子,怎麼臉皮變得這麼嫩了,動不動臉紅脖子粗的,怕不比小娘子還愛羞呢!”
羅天賜被他這麼一說,更加不好意思,氣起來把腳一跺,轉身疾掠而出,邊掠如虎出柙,邊揚聲道:“二師父你老是笑話賜兒,我不來啦!……”
說話間,語音搖曳,劃空而過,人已然出去了數十丈遠瞬息間己身隱入雲峰下,消失不見。
戚右戚左對望一眼,邁動共有的雙腿,如飛追去,但因起步稍遲,轉過山巒,但見那雪峰起伏如波,一-千里,卻不但看不見羅天賜的人影,甚至連個腳印兒也尋不著。
戚右頗為擔心,道:“老二,咱們得趕緊我找賜兒,要不然他愈走愈遠,萬一迷了方向,尋不回來,豈不糟糕!”
戚左不以為然,道:“這小子如今聰明多了,那會連方向也認不清楚!依我看讓他玩一會兒,咱們先到青草谷捉幾頭鹿兒,回來時再找他不遲!”
戚右一想,這法兒也好,雙雙議妥,說一聲:“走。”便直往西南投走。
且說羅天賜一陣疾馳,已然轉過了兩座峰頭,回頭瞧不見師父跟來,正待停下,等等。
閉目一掠,祗見正前方一片斜坡,廣有數十百丈。
斜坡上面,蓋滿白雪堅冰,望上去茫茫一片十分滑,斜坡下不知怎的,竟而有一塊地,不僅不染片雪,遠遠望去,更可見碧樹青蔥,綠草如茵,奇花-紫嫣紅,美麗之極!
更奇的,林木掩映間,倘有數間茅舍,及一群群極為壯大的梅花野鹿,或臥或立,散佈在碧草坪上,啃嚼肥美綠草,其狀優閒之極!
羅天賜驟然發現了這塊新奇天地,頓時大喜若狂,顧不得再等戚右戚左,雙腿一蹬,竟順著斜坡,直直地向下滑去。
眨眨眼下瀉數十丈,堪堪距草坪不足十丈。
那坪上數十百隻梅花鹿群,聞得沙沙的滑冰之聲,齊被驚起。
但奇怪,那一群梅花野鹿,望見有人,不但不逃,一隻隻立起身來,井井有條的依次排起!
剎時間左七右八,前六後五的,排成了一方陣式,圍住了整個的青蔥草坪。
羅天賜初見此景,不但驚異,甚且大惑不解。
所幸他年餘時光,在青松谷內的時間沒有白費,細察之下,雖還是一般莫名所以,卻知道必是一種陣式。
他如今靈智大開,已大非昔日可比,就所見稍一思索,便恍悟這群梅花鹿兒,必是那茅舍中人所養,這裡鹿陣,也必是那人訓練出來,防止外人進侵用的。
羅天賜天性仁厚,既猜知此地主人,不願外人進犯,便不想進去打擾。
故此在尚距那草坪十丈之外,便猛的使出“金剛駐地”的身法。
真氣一凝,齊聚雙腿,但聞得腳下一“卡察”連響,頓時將捷如流星奔電般身形剎住,腳下的堅口冰碎裂翻起,雙腿卻陷下半尺,立在那實地之上,真幌似山立嶽峙一般,再也不移半分。
羅天賜自己十分滿意,微微綻笑,抬頭一掠,但見那草坪,與自己所立的陡坡之間,竟有兩丈多寬的一道深溝。
那深溝自東向南環繞過來,經過自己這一方正西陡坡直走正南,竟將那青蔥草坪,圍了一圈。
羅天賜心中大奇,心想:“怪不得這塊地能夠住人,原來有這麼好的排水設備。若無此溝,夏季一臨,冰雪均浴,豈不成了澤園?”
想著,引頸向溝中一看,祗見那溝中黑漆漆的,竟而深不見底。
羅天賜暗中怍舌,忖度道:“幸虧自己冒失一滑而下,否則一下子滑入溝中,雖不見得死於非命,卻又得飽受虛驚,大費手腳不可!”
不過,羅天賜也實掃興,望靈景而不便入,心中又有些不甘。
正在躊躇打量間,驀發現那邊立著一力木牌,上面刻著觸目驚心的八個大字!
“鹿谷靈境闖入者死!”
這八字塗成奇怪的血紅之色,令人一見,便會無端的想起自己鮮血溢流的悽慘樣子。
羅天賜大覺噁心,暗想:“這裡面住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人。”
祗是,他生性寬仁,不願意無事生非?觸入忌禁,只打算在外面隨便看看,便即回去。
他昂首打量,祗覺這地力不愧稱之“鹿谷靈境”。
皆因這谷內,不但有梅花野鹿數十百頭,但看地勢已足以引人入勝了!
原來這鹿谷廣有數十畝大,東北兩面,是一片懸崖絕壁,絕壁間蘿蔓深垂,嫣紅-紫,雜生著無數小花。
蘿蔓裡想來有無數崖洞,故此有許多猢猻,在絕崖上攀上爬下,狀至優閒愉快!
正南面,山開一線,想是一條出路。
正西方,也即是羅天賜滑下的一片陡坡,斜立千尺,平滑之極,如今再鋪蓋一層堅冰厚雪,更宛若一面極大的明鏡。
這明鏡映著正東岸上投下的一片日影,發出眩目的銀輝,反照在東北西方的絕壁之上,徹亮通明,使得那兩面的景物,份外的清晰壯觀。
另外,谷地中綠油油茂草如氈,鋪滿全谷,奇花異樹,疏落有致的分佈在草坪上,圍繞著中央一屋一池。
羅天賜由西望去,只能看見那茅舍的側面,與池塘的一半,但就這側影與一半,也令他覺得目眩神移,心已響往之了。
原來那數間茅屋,雖則樸實無華,僅以茅草編壁蓋頂而成!
但那茅草,卻不幹枯,仍然是綠油油的,一片新綠,尤其那樣子別緻之極,遠望去似亭非亭,圓圓的如同蒙古包,間間並連,串在一起,環池而建。
池是圓形廣約數畝,水色清碧,想來頗深,正中央兩道噴泉,交錯射起兩道水箭,成一圓弧,在三丈高空撞著,水珠四濺,落入他中,“嘩嘩”地響,密如驟雨,激盪起圈圈漪漣,向外擴展。
漪漣與漪漣互相撞著,激起了無數的如同魚鱗般大的波濤,撞擊著翠色的荷葉。
荷葉顫顫而抖,荷葉上亭亭淨直的斗大五色荷花,以及碗大的各色蓮蓬,也跟著微微搖幌…這一切的一切,構成了一付動的畫面,與四周的茅舍,綠樹、奇花、碧草,等靜止的配在一起,相映成趣,調和之極!
不但予以人間天上萬物常新之感,同時也予人寧福安和混然忘憂的生出之概!
羅天賜目見這付奇異妙境,不由看得呆了!
他默默的凝視著,心胸間但覺一片空靈,不存點物,卻又若有所得!
好半響方才回過神來,不禁暗的忖度:“是誰有這般福氣常駐此間?誰有這般心胸,將此間佈置得這麼美妙?”
千種疑問,萬般猜度,剎時間迥繞上他的心頭,使得他忍不住想一步跨過溝去,探個究竟!
這一段寫來頗長,其實那其間,也只是片刻光陰。
溝那邊,草坪上的梅花野鹿,已然布成了一座陣式,一隻接一隻,首尾相連,幾乎佔滿了溝邊整個的草坪,正好擋住了羅天賜入坪之路。
溝邊最前面的梅花野鹿,身高軀偉,異於尋常所見,每一隻鹿頭上,都頂著節外生枝,枝上長節的尺餘堅角,色呈黑紫,映日生輝,而晶瑩透亮。
那陣式方一布好,陣中荒地傳出一聲長鳴。
那鳴聲清悠響亮,大異於一般常鹿。
鳴聲一件,眾鹿霍地引頸相和,一剎時山谷迴響,歷久不斷。
眾鹿卻齊齊頓住,再也不動一動。
羅天賜見狀又驚又奇,作夢也想不到,群鹿不但能自佈陣式,倘還能號令統一,動作嚴明!
他居高臨下,視線不受阻礙,稍一注視,便發現那發號司令的一隻梅花大鹿!
那鹿又異於眾,祗見它肥壯如馬,毛色光滑亮,褐白相間,雙目褐紅,閃閃有光,若非是頭臉稍尖,亦一般生有枝角,幾疑它是匹白斑駿馬,而非是一般梅花大鹿。
羅天賜心中驚異未消,霍聽得茅舍中傳出一聲嬌脆呼喚:“駒兒快來!你們又鬧什麼?”
其聲脆似銀鈴,輕如耳語,但羅天賜與茅舍相去何止三十餘丈,竟能耳清晰,如在身邊!
羅天賜此際練功已有大成,聞聲心中一驚,不由暗忖:“這人是誰?怎的功力這麼深?怕不可與我並駕齊驅了嗎!”
那陣中鉅鹿,一聽喚聲,引頸清鳴,似是回答,鳴聲未止,早已放開四蹄,左繞右轉閃電穿過鹿陣向茅舍奔去。
羅天賜引頸而望,心中盼望著茅舍中的人,能夠出來,讓他看上一看。
在他想象之中,那聲音既然是這般嬌美輕脆,她本人必也是一個弱不驚風,般的女孩天仙一子。
羅天賜沒有看見過天仙,故此腦海裡浮起的幻影,都是隴西牧揚主,西一掌蘇治泉的千金小姐蘇巧燕,與她口中的表妹,那個穿著綠衣衫,大眼睛,小梨渦,溫柔和蘊的小姐混合體!
他想著,眼角突然鹿影一閃,定睛一瞧!
祗見那轉過茅舍的梅花鉅鹿,已然馱著個女孩子,轉了回來!
祗是那女孩子並沒有穿著羅天賜想像之中的紫衣羅裳。
混身上下穿著用梅花鹿皮製成的緊身衣裳,一頭烏黑的秀髮,也未梳攏,任其自然的披散在臉上與肩上,長垂及胸,遮住了大半個面孔。
手倒是雪也似的,拿著一根碧油油的三尺竹杖。
她轉過茅舍,似是看清了鹿陣與溝邊的外人,輕輕的“啊”了一聲,頓時一拍鹿頭,讓那鹿停住不動!
她直直的盯著羅天賜上下打量,好半響,似已看清了他的一切。
突然拍鹿催行,鶯聲嚦嚦的吐出五字:“駒兒,收陣吧!”
羅天賜看得清楚,心中既覺得奇怪,又感到微微失望地拔出腿來,卻不就走,仍留陡坡上以觀究竟!
那鉅鹿似是懂得人言,短鳴兩聲,草坪邊群鹿霍然齊動。
片刻間各回原地,或臥或立的啃草去了!
陣式一收,鉅鹿眨眨眼間馱著姑娘,奔近溝邊,與羅天賜隔溝對立,停住不動!
鹿背上女郎,此際瞥見羅天賜目光中透出奇異的精神,驀的綻唇一笑,銀鈴之聲又作,舉玉掌一撥秀髮,攏向腦後,羅天賜目光劃處,不由心頭大跳!
原來那女孩祗不過十來歲,眉目如畫,粉頰白裡透紅,晶瑩如玉,柳眉如黛,雙瞳烏黑,瑤鼻挺直,櫻唇鮮紅,嫣然而笑,英時雙頰深旋梨渦,露出一嘴碎王細齒,一臉孔稚氣天真,真可謂美到極點。
比起那蘇巧燕來,不知還美上幾倍。即便是羅天賜一直認為那很好看的綠衣女孩,也為之黯然失色!
羅天賜頓時目定口呆,雙眼不由自主的盯在那女孩臉上,有心想與她談幾句,話到口邊卻吶吶出聲不得。
那女孩見他這付傻模樣,“嗤”的一聲,又笑了起來,這一笑有聲有色,頓時羅天賜如聞仙樂,如見天仙!
他直覺得心神為之一振,頭腦霍然清醒,正待開口,卻見那女孩,微綻櫻口,嚦嚦詢問,道:“大哥哥,你叫什麼啊?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裡來呢?是迷了路嗎?”
羅天賜雖則長得高大,如同成人,但這時年齡尚幼,情懷未開,尚不知男女情愛之事。
但既使如此,聞聽那一聲:“大哥哥”也不由神魂皆醉,受寵若驚,高興得如獲異寶,幾乎手舞足蹈起來!
他幹“咳”一聲,先潤潤喉嚨,方才開口:“我叫羅天賜,也住在這山裡頭,我住的地方名叫“青松谷”……”
那女孩兒見他開口,高興得“咯咯”直笑,一舞手中竹杖,搶著說道:“啊!大哥哥你正好也住在山裡嗎?青松谷離這還不遠?你是一個人住嗎?好不好玩哪?”
羅天賜見她天真之狀,不由也笑了起來,道:“遠倒是不遠,不過一迄夏初,進出就不容易了,那谷內地方很大,長著很多松樹,我和我師父三人,就住在松樹頂上,小妹妹,你叫什麼啊?”
那女孩靜靜的聽著,粉頰上流露出快活的光輝,見羅天賜問她姓名,便笑著道:“我姓韓,名叫茜茜,啊!你也有師父嗎?他對你好不好啊?你們住在樹上嗎?那多有趣啊?不過,大哥哥,晚上睡覺可得小心點啊?要不然,一翻身撲通跌下來,可不得了呀!”
她邊說邊笑,語聲與笑聲,劃破了空谷的寂靜,使得這寧穆的靈景,更顯得生趣盈然,春色無邊!
羅天賜心中,被引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樂,剎那間,那本已空靈的心胸,更加的充盈與活潑了!
他望望兩人之間的鴻溝,心中突然升起一片暗雲,忍不住問道:“蓓蓓,我可以過去嗎?”
韓蓓蓓突然收起了笑容,輕皺著眉頭,悄聲道:“不行,我師傅從來不許別人進來的……”
羅天賜心底的暗雲霍然擴大,心在往下沉,同時臉上的笑容也突然的凍結住了!
不知為何,羅天賜竟猛然驚覺到一絲寒意!他……韓茜茜亦垂頭不語,她沉吟片刻,忽然她發現奇蹟一般,驚喜的“啊”了一聲,道:“大哥哥,我師父不在家,他雖然不許別人進來,可是並沒有禁止我出去啊?啊!大哥哥,你等等我去拿點東西來……”
說著,笑著,不待羅天賜回答,一拍鹿頭,逕直往茅舍馳去。
羅天賜大喜過望,他垂頭看了看腳下陡坡堅冰,迅速用掌猛削,但聞得“卡卡”數聲,竟被他削出五尺大小的一平臺及二個並連的坐位來。
韓茜茜眨眨即回,手中的竹杖沒了,卻多了兩個大包。
鉅鹿馳至溝邊,韓茜茜聲叫:“停!”
那鉅鹿應聲剎住,但是她卻如海燕掠波般,翩然縱起三丈,在半空曼妙的一擰嬌軀,躍過溝來!
羅天賜目睹她輕功佳妙,姿態輕醫,忍不住大聲喝彩,韓茜茜嬌笑倩立,將左手用荷葉包著一句,放在羅天賜的手上,道:“大哥哥,你嚐嚐我們這鹿谷裡特產的東西,好不好吃?”
說著坐下,自己打開另一大包,又道:“我這一份和你那包裡一樣,咱們兩一人一份,不多不少誰也別搶誰的好嗎?”
羅天賜也坐下身來,將荷葉打開,祗見裡面有一個紫色大蓮蓬,想是那碧池所產,另外有幾株不知其名的異果,大如拳頭,有紅有白,未曾入口,便嗅著十分香甜,聞聽韓茜茜之言,孩子氣味特重,不由大笑起來,連連答應!
韓茜茜見他大笑,白了他一眼,突然又“嗤”的笑出聲來,解釋道:“大哥哥,你不曉得,從前我常常找那些猴兒們玩,給他們分果子吃,那知它們好不講理,吃了自己的一份不算,還要搶別個的吃,吱吱喳喳的,打鬧得不可開交,後來我一氣,便和它們絕交,再也不去找它們了!
羅天賜知她所指,仍是巖壁間的猢猴,瞥見她說得十分認真,又是好笑又是憐惜,心知她平日必然十分寂寞,方才會出此下策,與猢猴兒打交道。
但是他又奇怪:“她不是有師父嗎?”便問:“茜茜,你師父呢?她不會同你玩嗎?”
韓茜茜一聽羅天賜提起她的師父,粉頰上霍地罩上一抹愁雲,她輕輕的嘆了口氣,道:“唉!我師父出去採藥去啦!她脾氣古怪得很,我從小跟著她長大,就沒記得她老人家大笑過一次,尤其是最近幾年,她教我練功夫,管得找更嚴,平常連和駒兒出去跑跑都不許,這地方又沒有別人,其實呢?就是有人來,也必然被師父打跑不可,大哥哥,你不見那牌子嗎?那就是用人血寫的啊……所以我平常想找個說話的都沒有,真是寂寞死了!”
羅天賜天性本來仁厚,又加以對此女深具好感,更是同情萬分,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安慰她道:“茜茜別難過,以後我常常來看你,陪你說話好嗎?再本你有空就到青松谷去找我,我師父-然生得奇怪,心地卻好,待我更好,平常和我有說有笑的,有時候我撒起野來,拉他的鬍子,他都不氣!”
韓茜茜默默的注視著他,深潭一般的眸子裡,射出又喜又愛,既慕還嫉的混合光芒,待他說完,方緩緩道:“唉!你的師父真好,大哥哥我真是羨慕死了,不過我師父雖然嚴些,可不是壞人,我知道她的心腸也是很好很好的,我從很小很小,還在吃奶的時候,便跟著她住,她是位道姑,根本無法養活我,卻又不捨得給別人養,無法子便捉了許多鹿來,擠了鹿奶餵我,所以我們的鹿也特別多。”
說著,指著對溝的鉅鹿,又道:“他叫駒兒,是我二歲時,師父特意捉了來給我玩的,聽師父說它是鹿和斑馬雜配而生的,所以有些像馬,方大身大,師父精通醫理,又會製藥,見它特異,就採了好多藥草來餵它,大哥哥你不看它現在多麼靈慧嗎?”
羅天賜承認這點,道:“是呀!我第一眼看出它很是不凡呢!”
韓茜-話頭一開,又高興起來啦!她快活的笑著道:“大哥哥,它豈止不凡,簡直神得很呢,我告訴你吧!它不僅方大如虎,腳程更是千里名駒也比不上的,還有它頭上的角,也厲害得很,平常的野狼野豹,只要它輕輕一抵,就能把它們撞死,還有它是這些鹿的頭兒,這些鹿我師父養了七八九年,不但養熟了,也訓練好了,方才你不是看它們佈陣了嗎?這都是師父教的,據師父說這陣叫什麼正方梅花鹿陣,布好了發動起來,普通的江湖人物,走進去就是不被鹿角撞死,也得轉暈了頭,走不出來!大哥哥你相信嗎?”
羅天賜雖未入陣嘗試,但見群鹿行退有秩序,井井有條,絲毫不亂,便知道必有名實,此刻聞言那會不信,不由連連點頭,問道:“茜茜,你師父叫什麼名字啊?”
韓茜茜側頭想了一想,竟搖頭道:“這個我可不曉得,不過我知道師父有個外號,江湖士都有外號的嗎?”
羅天賜早知此事,“嗯”了一聲,促問她師父外號怎麼稱呼。
韓茜茜道:“師父叫梅花仙姑,大哥哥你師父叫什麼,也有外號嗎?”
羅天賜十分為難,皆因若說出師父之號,十分難聽,但若是從實解說,卻又非三言兩語所能交代得清楚的。
因此,他略一尋思,便決定先不告訴她,等以後再見之時,方才從頭講起,仍道:“我師父一名戚右,一名戚左,致於外號,我以後再告訴你好嗎?”
韓茜茜道:“怎麼你有兩個師父,啊!以後是什麼時候啊?”
羅天賜見她焦急形之於色,安慰她道:“過兩天我告訴師父,再來看你,陪你好好的玩幾天好嗎?”
韓茜茜一跳而起,拉住羅天賜,驚奇參半的道:“大哥哥,真的嗎?你不騙我嗎?……啊!
不行,師父過幾天就會回來,她決不許我同你一道玩的,那怎麼辦哪?”
羅天賜地想不出好法子,因之垂頭不語。
韓茜茜凝思半響,霍然喜道:“有啦!我有法子啦!你回去之後,再來之時,可先看看那株最高的樹上,若是我師父沒有回來,我就在樹上掛一塊紅巾,若是回來了,就什麼也不掛,大哥哥你看若是沒掛,千萬別下來,你就回去,等明年三月再來,我師父每年三月都出去採藥,所以多半是不在家的!”
羅天賜想想,也只有這法子可行,立即答應。
於是兩人屈膝而坐,一邊吃著果子蓮蓬,一邊閒談。
不知不覺的日影漸移向西,羅天賜無意間抬頭一看,才驚覺時光易逝,已近黃昏,不由戀戀不捨的站起身來,向韓茜茜告辭!
“茜茜,我要回去啦!要不然師父找不著我,一定會十分著急的。”
韓茜茜心中不捨,秀麗無倫的面孔上,流露黯然神色,她緩緩的站起來,將一直未曾動用的一句蓮實異果,放在羅天賜手上,幽幽的道:“大哥哥,這包果子,你帶回去吃吧!唉!時光為什麼在快活的時候,過得特別快呢?”
羅天賜見她情意真摯,也不推辭,便將那荷葉包放在懷裡,撫著她的兩隻小手,安慰地道:“茜茜別難過,過兩天大哥哥一定會來看你的。只要你師父不在,我一定陪你好好的玩上幾天好不好!”
韓茜茜亦止十齡,她自幼與野獸為伍,雖說有位嚴厲的師父,但梅花仙姑卻也不曾教過她男女有別,禮教之防等等俗禮。
須知,一來她年齡尚稚,便是說與她聽,也不見得能起什麼作用,二來梅花仙姑向來是門禁森嚴,不許陌生人上門,更做夢也想不到,今有人膽敢闖入禁地,與韓茜茜把臂談心。
故此,韓茜茜初見羅天賜,生像英俊,便已心生好感,此際在情投意合之下,驟然又要分別,忍不住投體入懷,雙臂擁抱住羅天賜,嗚咽抽搐,悄聲叮嚀:“大哥哥,茜茜等著你,你可一定要來啊!別忘了紅巾為記,但若是不見紅巾,千萬別下來,我師父兇得很……”
羅天賜雖則情懷未開,但驟然間抱著個女孩的胴體,心底卻仍然產生了異樣的感覺!
他覺得茜茜的身子好像是特別軟,周身像是找不出一根骨頭。
同時,他鼻中也嗅著一陣陣奇怪的香氣,那香氣像是花兒的濃香,與松子的清香的混合。
但卻似乎更好,嗅入鼻內,在心中立時產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
他用力猛嗅了兩下,輕輕拍著韓茜茜圓潤的肩膀,說:“茜茜,你放心,我一定會記著,一定會來看你的,……”
韓茜茜抱著羅天賜,小臉兒埋在他的胸前,聽見他“怦怦”的心跳的聲音,是那麼堅定有力,依靠著他的身子,是那麼結實粗壯。
她彷彿覺得,這個大哥哥,不但能陪她說話,解除自己的寂寥,同時也更可依憑信懶,託庇在他的雄健的雙臂之下。
她不願意放掉羅天賜,推己及人,他師父對待他雖極和蘊,但師父總歸是長輩,有權利管束弟子。
萬一他回去晚了,惹起他兩位師父的怒氣,責備於他,自己內心怎安!
因此,韓茜茜強抑住依戀之情,推離開他的胸抱,道:“大哥哥,你走吧!”
羅天賜垂頭看見她眼睛裡淚光閃現,垂頭強忍著不讓它流下神態極為悽楚,動人憐愛,口中曼應一聲,卻是不忍移步。
韓茜茜抬頭轉眸微掠,關心的疑問:“大哥哥,你怎麼不走啊?是忘了路啦!”
羅天賜“嗯”了一聲,聽了未一句孩子話,不由微笑起來,靈機一動,道:“茜茜,你對我笑一笑吧!你的笑容真是好看極啦!我看了之後,一定會快快活活回去,趕明兒,再快快活活的回來的,你笑一笑好不好!”
說著,還怕她不笑,雙手一放,放在耳邊,做了個鬼臉,韓茜茜一見,果然是悲慼盡去,破涕“嗤”的笑出聲來!
羅天賜拍掌叫好,掌聲方響,雙腳一蹬,“嗖”地拔上半空,半空中輕喚:“茜茜再見,我一定回來看你……”
語聲搖曳,隨著那疾逾奔電的人影,漸去漸遠,不多時變成豆點與蚊語,眨眼間消失在陡坡頂上。
韓茜茜痴立在原地,幌如做了一夢,她凝痴的望著陡坡上的愷愷白雪,良久之後,方才被對溝的鉅鹿晨鳴驚醒!
她一掠過溝,摟住鉅鹿的長頸,喃喃道:“駒兒,你看見了嗎?大哥哥的輕功多麼好呀?唉!……”
夜色明朗,深沉的青松谷內,一反往例,谷頂上浮雲盡去,顯現出蔚藍的夜空,皎潔明月與無數的頑皮明星,閃眨著眼睛!
谷內一片寂靜,一片黯暗!
亭亭的巨松,巍然矗立著,像是已經睡去。
林間的獸類,廝熟的早已入夢,剛剛捉回來的,雖則不能成眠,卻被這一片黯黯與陌生震攝住了,悄悄的伏臥一隅,不敢出聲。
一切都已靜止,是的,但卻除了人!
巨松幹間的樹室裡,已無燈光。
但木榻躺著的一身雙頭,戚右戚左,卻圓圓睜著四隻眼,仰視著上面!
上面是書齋,是羅天賜住的地方。
書齋亦無燈光,但黑暗中卻不時傳出踱步的腳音,與一聲聲幽重的深沉嘆息!
他沒有入睡,也沒有練功夫。他,小小的羅天賜,有了心事。
他焦急的踱著,不時走到窗前,仰望著空中裡的明星長嘆,他不敢說話,怕驚動了下面的師傅,但卻止不住心頭的野馬,奔馳于思想的草原!
他暗暗的祝禱,盼天上明月明星代他傳信,告訴她並非是自己失約,而是師父禁止自己出谷去探望她!
師父有他們的理由:“小小年紀,交什麼朋友?尤其是女的,這不但會分了心,而且阻礙功力進境!……”
大師父與二師父異口同聲的反對,一反過去和他打打鬧鬧的態度。
羅天賜明白,師父們是為了他的,才這般嚴格的要求他,但他們怎能夠了解,韓茜茜不僅是在他心中,佔據了凸出的地位,更同時他也曾親口答應過去看她的!
“怎能對一個女孩子失信,她是那樣的善良與寂寞,我怎能自食約言,背信不去?”
男性的自尊自重,已在他心底開始萌芽,他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大丈夫了,大丈夫怎能失信於婦人孺子?
然而,師父是無上的,不容分說的,他沒有解釋的餘地,卻有追求其次的希望!
“明年呢!明年此時,我能去看他嗎?”
二師父戚左似不忍令他太過失望,卻有條件:“祗要在一年之內,你練成了天雷神功就行!”
羅天賜安心了一些,但亦興致索然,連兩位恩師為他捉回的獐鹿之屬,都懶得去看,晚飯也不吃,便上了書齋。
然而,他的心神似已駛出了軌道,站立不寧,幹什麼都不來勁兒!他一心只是惦記著,明天或後天,韓茜茜等不著他的神態,他立想著,她必然會悲傷與失望的,她會像今天目送他歸來一般,呆呆的站在碧綠草坪的邊緣,等待看他去相會!
他會如此的站上一天,忘記吃飯,也忘記了飲水,“不是嗎?今天一整天,我們不都是忘記了飲食嗎?”
羅天賜心中喃喃的對自己訴說,以證明後日韓茜茜為了等他,果然會那付樣子。
於是,他耳邊重又響起茜茜的叮嚀,如銀鈴如黃鶯:“大哥哥,茜茜等著你,你可一定來啊!別忘了紅巾為記……”
同時,他的鼻端,也隱約的嗅到那一陣異香!……他焦燥的踱著,一聲聲的嘆息著,像是憂急,整個的天地即將崩塌一般……下面木榻上,戚右對戚左眨著眼,悄聲開口道:“老二,賜兒怎麼啦!像是著了魔似的,神魂不安,這麼晚啦!還不睡,咳,真是,那姐兒真有這麼大的魔力嗎?”
戚左雖然是天生的沙亞喉嚨,嗓門可大,他氣憤憤地“哼”著,道:“媽的,若不是你出這個鬼主意,帶他出谷,那會有這種事……”
戚右舉掌捂住他的嘴吧,“噓”道;“老二你先別狠成不成,依我說,賜兒練功夫雖然不久,可是進境卻速,除了你的“天雷神功”之外,內家功力不但是火候已深,“生死玄關”不也全被他打通了嗎?我說啊!咱們就放他出去一趟吧!”
戚左一雙大環眼,睜得滾圓,黑暗中宛如兩隻小紅燈籠,照亮了尺餘方圓。
他痴痴的想了一會,驟然放聲高叫:“小子,你聽著,趕明兒再放你出去一趟,但可下不為例,知道嗎?”
羅天賜神功已成,早在戚右開口之初,便已留了神,這時一聽戚左的話,直喜得跳腳笑答:“是,是!”
戚右戚左聞得跳聲,又是莞爾,又是皺眉,直性子戚左,忍不住笑罵:“小子你老實點成不成,三更半夜的,再不睡覺,我可要打你的屁股去啦!”
羅天賜在上面嚷道:“二師父別來,我這就睡啦!”
說話間,戚右戚左,果然聽見他解衣上床的聲音。
戚右微微一笑,亦揚聲道:“賜兒,你明天出去,若是見那小丫頭的師傅,什麼梅花仙姑回來了,可千萬別下去,這道姑脾氣古怪,難纏得很……”
羅天賜“嗯”了一聲,卻未開口,戚右戚左側耳傾聽之時,卻聞見他,已然“呼呼”夢去了這是怎麼回事?是愛的魔力?還是他的大丈夫的尊嚴,得以保全而放下心事了。
戚右戚左猜測不透,其實,連羅天賜自己,此刻也糊里糊塗的不知其因!
晨曦初升,徹照著大地!
祁連山的皚皚白雪,在晨曦中反射出萬道銀芒十丈冷輝!
但雖則如此,睛空如洗,萬里無雲,山巔峰頭,卻仍然其寒徹骨,鳥獸絕跡!
羅天賜一早起身,匆匆地作完晨課,胡亂地用過早飯,又復匆匆的告辭了兩位一體的師父,在戚右慈愷的目光中,在戚左粗獷的調笑下,急捷的掠出青松谷,直往昨日與茜茜相遇的鹿谷靈境方向奔去!
不移時來到陡坡,羅天賜運用目力,凝注谷底,剎時間便是他雙目霍現炯炯晃光,那谷中一草一木,倏忽間歷歷如繒,宛在眼前!
但是,他失望得很。
鹿谷中雖則一草一木,仍如昨夕卻獨不見韓茜茜的嬌小之軀以及那一力相約為記的樹頂紅巾。
羅天賜頹然坐下,心中暗惑,天下會有這般的巧事,她師父梅花仙姑,不早不晚,偏偏會在昨夜今晨,趕了同來?
他心口相商,暗自猜忖:“可能茜茜還沒起身,再不就是她料不到我會在今晨便即趕回,所以還沒把紅中掛上!”
他深信自己這一番接理,但因生性仁厚,卻不願冒失的下去。
他自己並不怕什麼“梅花仙姑”,或是“梨花仙姑”,然而卻不願因為自己的出現,為韓茜茜招來麻煩!
因此,他強按下心神等待著,等待著韓茜茜走出茅舍,去樹巔懸掛紅巾!
日影一寸一寸的上升,羅天賜在焦灼之中計算著,已足足有一個時辰了!
鹿谷中,除了偶然有梅花鹿踱步,與那弘映日翻鱗的池水,是動的以外,其餘的仍然是一片平靜。
羅天賜不能按捺,好幾次想衝下谷去,或是大喊幾聲,但究竟他還是忍隱未發,而強自遊目他處,以圖分散自己的注意!
南北兩面,是一片綿亙萬里,一望無涯的山嶺,峰頭起伏,像一堆堆的饅頭,又像是一條蟠臥地上的大白龍。
龍脊上除了雪,就是冰,白茫茫一片,幾乎找不出三色!
但是,羅天賜強迫著自己搜索,茫無目的,卻又希望能發現一宗稀奇物兒,分散自己的過份集中的精神與注意力!
突然,他果然在西北方發現了一道白線,那白線在峰嶺間倏忽盤舞,由於它緊貼地面,故而若非是羅天賜功力大進,目力特佳,根本就難以分辨!
他心中納悶,猜不出是什麼東西,會具有這等驚人的速度。
由於兩下相距過遠,那東西速度過速,他根本看不清那東西是高是矮,是禽是獸!
不過羅天賜此際靈智大開,斷定那絕非禽鳥一類。
皆因禽鳥有翼,慣於展翅高翔,既便是具有特出的理由,如尋食免物之類,也絕不會飛得這麼低!
“那麼,必然是獸!”
羅天賜細加思量,想遍了祁連山特產的熊、鹿、獐、兔卻又覺得,都不會有此可能。
他奇怪的站起來,望望谷底,仍未升起紅巾,便決心破費一兩個時辰,走近些一探究竟!
於是,他盡展腳程,直奔西北,足足費了半個時辰,便到適才那白線盤旋之地!
祗是那東西已不知奔向何處,雪地上,圍繞著峰頭,遺留下無數的蹄跡爪痕!
羅天賜細看爪痕!宛如傳聞中的虎爪,蹄跡如碗,卻顯然比虎爪大上一倍。
心中正在納悶,猛聽得右下方傳來“-”的一聲,沉如雷嗚,十分耳熟。
羅天賜心中一動,扭頭下視,一看之下,果如所料,正是那離別已久,攜他入山的異種銀牛。
原來,這座峰頭,山勢頗為平坦,南北縱連他峰,東西兩面,卻是斜坡。
右下方也即是東方,斜坡一瀉千尺,其間怪石錯峨,遍鋪白雪,盡頭處,一峰緩起,亦是片斜坡。
而兩坡之間,有一涯平地。
其上一溪潺潺,作南北流,竟已解凍,小溪邊,青草稀疏,林木稀疏,均已開始綻線吐芽了那銀牛,與羅天賜年餘相別,不但神駿雄發,肥壯如初,而且在它身邊,多了條肥壯的小牛。
它適才繞峰疾馳,想是累了,此際懶散的臥在溪邊,啃嚼著野草,那小牛犢卻在它身邊,跳來跳去的,活潑之極!
羅天賜自幼與牛兒結下了不解之緣,自遇銀牛,目見它異靈神駿,更是大為激賞。
其後被它馱入祁連,摜下絕地青松谷,非僅無傷,反因此得遇蓋世奇緣。
故此,平日裡每一念及,便對這銀牛思念不已!
如今驟然重逢,鬲興得“譁”然一聲大叫,立即順著斜坡,向下面衝去。
那銀牛耳靈目銳,聞兩下雖則距離不近,羅天賜那聲喜極之叫,仍然傳入了它的耳中。
它霍然抬頭,閃動著紅光四射的環眼,緊盯在圾上,當它看見一條捷逾流星的人影,衝下谷地。
霍地“-”的一聲怒吼,站起身來,長尾一豎,前蹄亂踢,據地發起威來!
那小牛犢,仍然無憂無慮的跳來跳去,銀牛回頭一聲怒吼,長尾一揮,正捲住小牛頭上的小角,接著一拉,竟將那小牛,拉到了它的身後跨下。
小牛連掙再掙,均掙不脫,無奈只得伏俯在地,伸出個頭來,眨著一對亦一般火紅的牛眼,向斜圾衝下的人影瞅望!
羅天賜遠遠看清銀牛這付神態,如它護犢心切,對周遭外來的人畜,都抱有仇視之心。
他深悉獸性,故此在銀牛五丈之外,便霍的剎伏身形靜立不動,祗見他衣袂倒飛,竟而獵獵有聲。
那銀牛目力雖佳,但適才羅天賜,身形快如閃電,亦只能看出是條人影,至於高矮肥瘦,卻也無法分辨!
它雖是畜類,但因天賦聰慧,一見這人影,如此快捷,便不由大起驚惕之心。
此時,一待羅天賜停身站穩,竟猛地暴吼一聲,四蹄齊動,震然低頭,向羅天賜腹下撞去。
這銀牛腳程本速,此際含憤發威,更加快捷。
羅天賜但覺得眼前銀輝一閃,那銀牛帶起的一股勁風,已然壓體而至!
羅天賜大吃一驚,所幸他玄關已通,內功均有大成,一發覺情勢不對,立念一動,意動神隨,神蹟氣凝,氣凝上浮,驀的上拔尋丈。
祗覺得腳下勁風颯然,差僅一瞬,讓了過去。
那銀牛雙睛一花,撞了個空,若也不看,長尾一豎,電般斜掃背後上方,銳風如刀,直往羅天賜雙陘揮去。
羅天賜心中喝彩,這一著果然厲害,若換個功力稍差的,便是能僥倖藏過一撞之威,也萬萬料不到牛尾尚還暗藏著這一記厲害殺著。
但羅天賜此際,不但功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在以前他更曾目睹銀牛,發過威風。
故此,羅天賜有備無患,那銀牛長尾方動,他已然施展出“鬼影百變”的輕功身法。
雙肩一幌,人影霍幻為三,向銀牛側方飄落,落地只一縱。
霍躍上旁邊一塊丈餘危石,脆聲說道:“阿銀,你不認得我了嗎?”
那銀牛兩擊未中,早已扭頭奔回小牛犢旁邊去了,它翼護著它的孩子,紅睛中射出兇光。
但當它聽到羅天賜相詢之言,似乎有些耳熟,它上下打量普著羅天賜,雖則羅天賜長高的身材,令它不敢確定,但是羅天賜的面隴形狀,卻又似令它憶起了從前!
它直啾在他的臉上,看見他那無那而又天真的笑意,眼中的兇光漸漸減退,最後竟“-”的叫了一聲。
羅天賜從叫聲裡,分辨出它已經消除了對他的敵意,心中大喜,輕輕一樅,躍落地上,卻不走過去。
皆因他深知獸類異常護犢,疑心最重,在小牛未長成前,絕不肯輕易讓人接近。
故此,他瀟酒的坐在地上,學手相招,道:“我們好久不見啦!阿銀,你居然還認得我,真不容易,來,過來讓我們親近親近!”
銀牛回頭看看小牛,遲疑片刻,終於緩緩的踱到羅天賜身邊,“——”的低鳴著,像是對久違的朋友寒喧一般。
羅天賜輕撫著銀牛長脖下,垂著的浮皮,又道:“年餘時光,我長大啦!你竟也添了小牛啦!這變化多麼大啊?記得去年,我還吃過你的奶呢……”
銀牛將巨頭輕抵在他的胸前,啾著這由粗異的小娃兒,一變而為白淨文雅的青年,眼中竟也流露出愉快的光輝!
羅天賜深深體會到它的感情,既高興又感動,同時也由之引起了久未思至的聯想:“巧燕姐現在該如何了?他還記得我嗎?還有那好心的陳四叔,蘇治文老師,他們都好嗎?……”
往日的事蹟,如同舊夢,亦如同天邊的浮雲,回憶起來,推則溫馨,但卻也極其飄忽!
羅天賜多日來未曾重溫了。
如今遇著銀牛,這一隻改變了他的命運,將他與往日環境拉開的畜生,不由又成為他通往往日橋樑,使他斗然沉寂下來,全心地去追思往日的舊夢。
銀牛亦是默默的盯視著他,它雖然不瞭解他的想法,然而卻能從他的深遠的目光裡,發現到他的善意!
羅天賜沉默的目光忽然與銀牛的相遇,他驟然一驚,清醒過來,但迅既跌落到更深的夢裡!
因為,那銀牛的目光,雖泛赤紅,但其中流露的神彩,卻是那般的熟悉!
那是往昔伴著他自幼及長的老黑牛的眼神,若黑牛雖然蠢笨無能,但對於他卻一直忠心不二。
可是,它如今在何方呢?隴西牧摟上能養老黑的人,而不把他送入屠場嗎?
羅天賜有些歉疚的難過,他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忠心不二的老朋友!
他想:“如果我不離開牧場,或者是根本不離開家,老黑便不會遭遇到悽慘的下場了!……為此,為看他自己的玄想,羅天賜的眼中,竟而閃現了淚光。
他為自己替老黑牛設想的下場而悲,同時也為由老黑而想到的破家而悲。
他想到父親羅老實臨終的遺言,那遺言,如同烙印一般,深深的承印在他的心上。
銀牛不知他為何流淚,但它卻懂得,流淚是代表難過的意義!
普通的家畜,如狗,如牛,都有感情,都能領受主人的命令,與言語感情,何況是這隻靈異的銀牛。
尤其它目前產犢不久,情感正處衝動的巔峰狀態,這一見羅天賜無端流淚,不由得大起同情之念。
它“——”的低鳴著,像是在安慰羅天賜!
“快不要傷心!快不要傷心!”
羅天賜深沉在回憶裡,對它的鳴聲,聽而不聞。
他正用心的思索著他爹的遺言。
那遺言,過去他不得其解,但如今回想起來,卻猶如撥雲見日一般。
他徹悟,自己果然不是羅老實的親生骨肉,自己另有生身父母,但他們又是誰呢?
這是個謎,難解的,或許永遠解不開的謎,因為連養他的爹孃都不曉得,這讓他向誰查詢?
銀牛瞥見羅天賜不理會它的勸解,兩眼呆呆的望著遠方,一個勁的流淚出神,不由急了!
它輕輕頂他一下,和緩的低鳴著,像是說:“你哭什麼?有什麼事講給我聽聽吧!我願意與你分憂!”
羅天賜驚醒過來,他迅速的領受了銀牛的同情,垂頭看著它,喃喃的問:“我的父親是誰?
我的母親是誰?是誰!”
銀牛搖搖頭,“——”的叫著,像在回答:“不知。”
也像是表示,不忍卒聞他那悽楚的聲調一般。
接著它張口輕輕咬了一下羅天賜的衣袖,緩緩轉身向溪邊走去。
羅天賜見狀,不解其意,以神抹去臉上的淚痕,跟了過去。
銀牛在溪邊臥下,“-”叫著示意,要羅天賜吸吮其乳。
羅天賜久未食奶,見狀不由心動。但一直跟隨在銀牛身後的小牛,聞聲如意,竟而大為不滿,“-”的一聲嫩鳴,立時低頭踢蹄,學著它母親的樣子,對羅天賜發起威來!
羅天賜見狀,心中頗為感動,但不忍奪那小牛叫好,立即搖搖頭道:“阿銀,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餓,你的奶水留給小銀吃吧!”
他因見那小牛,模樣與銀牛一般無二,故此順口便稱它“小銀”。
說罷,故為讓小牛安心,故意坐到銀牛的前面,瞑目定定心神,暫把心事放開,復睜日對銀牛道:“阿銀,你這個小銀好漂亮,你們可是住在這裡的嗎?”
那小牛出生不久,雖不知羅天賜說的什麼,卻覺得他和善新奇。
它從未見過人類,故早在羅天賜下來之時,便注了意。
祗是,初睹之下,不僅有陌生之感,同時也有點畏懼之意!
如今經過它母親與羅天賜一舌“交談”,以及見羅天賜表示不與它爭食奪寵下,不由怯懼盡除,而也想走過去與他親近!
故此,在羅天賜坐下之後,小牛犢悄悄收起威風,悄悄走近羅天賜,伸出長長的紅舌,向他的臉上舐去。
羅天賜仰頭藏開,伸臂摟住它的長頸,搴掌讓它舐著,對銀牛道:“你看,他很喜歡我呢?
阿銀,你和小銀到我住的地方去好嗎?我那兒不但野草肥美,還有很多瓜果等好吃的東西呢!阿銀,你願意去嗎?”
銀牛瞅著他與小牛犢親熱,紅睛中流露出慈愛的光輝,它懂得他說的話,它也喜歡羅天賜這人,因此便毫不考慮的“-”聲點頭!
羅天賜本是試探之詞,那知它竟然如此乾脆,不由大喜過望,鼓掌叫:“好。”
此際,日影漸升,漸近中午。
祗是,那天際浮雲霍起,不僅遮住了中天日光,同時北風乍起,吹嘯生寒,更有降雪模樣!
羅天賜推然不畏風雪,但憶起鹿谷的韓茜茜,卻不願再多擔擱,讓她在風雪之中等待!
因道:“阿銀,你跟我現在就回去好嗎?”
銀牛“-”的站起來,看看四周的景物,忽露出依依之色!
羅天賜怕它反悔,忙道:“阿銀,我那兒一定比此地好,你去看看,若是不滿意,儘管回來好了。”
說著,拍拍小牛犢,說一聲:“走”便當先往斜坡上奔去。
銀牛“-”聲相和,隨後跟進,小牛犢則旁看銀牛,齊齊放開四蹄,往山頂馳去。
小牛犢出生不久,腳程與長方,卻是得自天賦,這一人兩牛,首尾相接,踏著堅冰厚雪,疾奔飛馳,宛如是一黑二白三條飛箭。
不大功夫,便已抵達鹿谷頂上的陡坡邊沿了。
羅天賜突然剎住身形,身後兩牛,也一般如響斯應,凝駐在他的身畔!
羅天賜不由大為佩服,這兩條異牛兒的腳程與矯健,皆因他雖則顧憂小牛的腳力不夠,而僅僅使出七成功力。
但二牛毫未顯出吃力冒汗之狀,更難得說停便停,亦一般應付裕如,毫無一絲牽強之態!
他讚賞的拍拍小牛的長頸,垂目一瞧,鹿谷中景物如舊,亦仍無紅巾的影兒!
羅天賜大失所望,正在進退躊躇,那銀牛望見谷中的梅花鹿群,卻斗然發威引頸“-”聲暴吼起來!
這一聲暴吼,響若焦雷,激盪四起回聲,“嗡嗡”相和,歷久不竭!
谷底鹿群,立被驚起,一隻只颯然站起,長鳴四望,尋找敵蹤,但驟然間,它等那會想到,銀牛距離這遠,故而都找不著。
銀牛在坡頂望見,竟頗得意,遂“-”的又叫了一下。
羅天賜見狀,心想如此正好將韓茜茜驚動,出來察看,而自己即便不便與她交談,也可以打個照面,表示自己已然來過。
故此,並未阻止。
那谷中群鹿,在銀牛第二次暴吼出口,順聲仰視,一瞥見陡坡頂,銀牛颯然而立,不由得發生了一陣大亂。
祗見群野鹿,引頸亂叫,似知大禍已臨,紛紛撤開四蹄,向池邊茅舍奔去。
但其中卻有一頭,正是那巨大的異鹿“駒兒”,不僅未逃,反昂頭長嘶,其聲清昂,上拔雲霄,亦震超空谷四響,超拔於群鹿驚鳴之上。
那驚逃的鹿群,一聞這一聲清鳴,霎時間似肥氣驟壯,一隻只聚向草坪,轉瞬間又布成一座鹿陣。
羅天賜見狀,大為歎服,心想:“不但那駒兒靈異不凡,威武不屈,便是這鹿谷之主梅花仙姑,所下的訓練功夫,也真驚人!”
須知,天下萬物,無不珍惜一己之生命,那鹿群遠遠望見銀牛,立即撤退飛逃,這現象,分明銀牛是它等天生的剋星對頭,早已嚇破了膽。
但豈料那鉅鹿“駒兒”,不僅未逃,反而發號司令,震懾住群鹿畏懼之心,令它等強忍住喪命之畏,回來佈陣,若無有嚴格而長久的訓練,豈是易事?
羅天賜念頭電轉,尚未想完,陡見谷底茅舍邊人影一閃,飛掠出一大一小,兩條人影。
羅天賜不用細看,但知那兩人必是韓茜茜,與她的師父梅花仙姑。
他心中一涼,心想:“怪不得不見紅巾,茜茜的師父真回來啦!這一下與茜茜同遊之約,真個吹啦!”
但是,他卻不願意就走,他要讓茜茜看看他,讓茜茜曉得他來過啦!
那谷底兩人,身法似電,瞬息間掠入草坪,一躍跳落在“駒兒”的背上。
那“駒兒”長鳴一聲,立時便放開四蹄,風馳電掣般,越過坪邊深溝,往陡坡之上奔來!
羅天賜話高臨下,谷中的一舉一動,入目清晰,祗見那鉅鹿上馱兩人,竟然毫不吃力,四蹄齊動,踏著陡坡的堅冰厚雪,“叮叮”響如珠落玉盤,疾行如箭,令人分不清口鼻耳目,筆直的向上衝來。
銀牛見狀,巨頭一低,獻出一對-角,前蹄踏地,喉中發聲,便欲衝將下去。
羅天賜大吃一驚,忙勸止道:“阿銀不要打架,那鹿都是我朋友養的,若是你把它傷了,我那朋友,豈不怪我?”
銀牛聞言,果然止住衝勢,但仍然怒目而視,似是心有未甘。
鉅鹿“駒兒”就在這功夫,己駛十丈之內。
羅天賜閉目一掠,看望鹿背上前面端坐的正是韓茜茜,但後面一個,卻大出羅天賜意料之外,竟是個髮髻高挽,其白如銀,面色烏黑,其醜無比,似男似女,身著玄衣道袍的怪人。
羅天賜因聞茜茜稱其師梅花仙姑,以他想來,必然是人如其名,長得十分漂亮,故此初見老道姑,疑惑她非是茜茜之師。
但是再看看,韓茜茜秀眉緊皺,春花秋月般可愛的面龐上,如被冰封,秋水雙目,隱閃出焦急與關心之情,玉雪般小手,在胸前輕輕的揮動著,似在暗示他趕快離去。
便立即照料八成,這老道姑必是那梅花仙姑無異。
他暗自忖度,正拿不定主意,是否撤身就走。
卻霍見老道姑一聲暴喝,在鹿背上突的掠身而起,高拔十丈,挾帶著一股勁風,往上撲來!
羅天賜心中暗贊,若道姑功夫果然不凡,腳下一動,己霍然往後移了尋尺!
韓茜茜驟見她師父凌空拔起,還當她乃是攻擊羅天賜,祗急得一聲驚呼:“師父!”也立時跟蹤著,躍離鹿背,向坡頂搶掠上去。
眨眼間,雙雙皆達。老道姑垂目瞪了韓茜茜一眼,冷然詢問:“幹什麼?”
韓茜茜快生生搖搖頭,卻不開口,一雙欲語的眼睛,忙示意羅天賜趕緊退去。
鉅鹿此際也上了坡,它一上來便與銀牛相距二丈,怒目對視。
羅天賜怕它們真打起來,趕緊招呼:“阿銀小銀,到這邊來!”
銀牛“-”的一叫,緩緩的護著小牛,跑到羅天賜身邊,老道姑見狀,冷“哼”一聲,責問羅天賜道:“小子,這頭笨牛是你養的嗎?看你適才輕功,也像是會兩下子,快說你到底何人門下,受誰的指使,敢到這鹿谷附近,縱獸撒野,鬼叫示威?”
羅天賜瞥見老道婆雙目精光電閃,面寒如水,口氣冰冷,更不客氣,一上來便問他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不由大起反感。本待不予理睬,轉身就走!
但回頭一想,對方是茜茜師父,自己既已與她交成好朋友,無論是明是暗,也不好意思給她難堪!
故此,強忍下厭惡之意,躬身施禮道:“這牛隻是小子的一個朋友,並不屬於小子,小子羅天賜,乃是戚右戚左兩位仙師的門下,敢問大娘,可是梅花仙姑嗎?”
他不懂江湖過節稱呼,戚右戚左,也還不能曾遇他這些,故此聽見老道姑叫他小子便也自稱是“小子”。
至於他稱那戚右戚左仙師,則是因聽到茜茜告訴他,她的師父,叫做仙姑之故!
以他想,像你這種人都配稱仙姑,我師父為什麼不能叫仙師呢?
至於最後那一聲大娘,則是他幼時在牛家灣子,對年長的女人,習慣的尊稱。
那知此時使用出來,不但有些文不對題,反頓時惹起那道姑,一腔怒氣!
須知,“大娘”一詞,以用在年長有夫的女人身上,方才切合,那道姑自幼出家,那裡嫁過,她雖說年已老邁,但心中仍存著女人特有的害羞之性。
此璨驟聞羅天賜稱她大娘,內心不僅是羞,而且誤會羅天賜故意遊詞羞辱。
皆因外表觀之,羅天賜英挺俊拔,若似十五六歲,更是身具上乘武學。
雖則他所言:“戚右戚左兩位仙師”名不見於經傳,那梅花仙姑不知,但以徒測師,亦必是山林隱逸的奇人高仕。
如此,怎能不教導羅天賜應對禮法,分辨佛道-俗名家之理!
再說,那銀牛雖是異種,世所罕睹,卻也決不會聰明到與人類分庭抗禮,交起朋友來。
就事論事,這小子豈非是一派胡言,有意相戲嗎?
梅花山姑如此一想,愈加大怒。
祗見他頭頂銀髮,倏然無風自動,霍地衝開髻結,根根直豎起來!厲色冷笑,聲攻夜鳥,道:“小子你既知本仙姑之名,尚敢出言放肆,分明未將本仙姑放在眼裡,今日本仙姑若不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當本仙姑好欺負呢!”
羅天賜暗吃一驚,一來不知自己何處不當,觸怒了她,二來實料不至,這梅花仙姑的功力,如此精純,喜怒之情,竟能貫進發梢!
韓茜茜依在梅花仙姑的身邊,望見她發怒之狀,已知要糟,及至聽她所言,分明已然動了殺心,更加大吃一驚。
但她身為弟子,常處於積威之下,既不敢承認與羅天賜相識訂交,亦不敢明白勸阻師父,不要殺人。
她正在顰眉籌思兩全之策,卻見羅天賜一怔之後,遂既朗聲抗辯道:“仙姑你休要誤會,小子適才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冒犯之處,亦是無意,望仙姑看在小子年幼無知,不會說話,包涵一二!”
羅天賜並非懼怕她功力深厚,實因她乃是茜茜之師,因此一聽她責備自己出言放肆,雖不知自己所言,錯在何處,卻立即聲叨,表示歉意!
韓茜茜聞聲他侃侃而言,神態真摯瀟酒,自具有一種雍容大度的風雅,不由得心中暗贊,首肯忖道:“對啊!師父怎能同他一般見識呢!他頂多也不過十五歲,那裡懂什麼江湖禮數?再說早先他雖在縱牛挑釁之歉,人家可到底不曾入谷,侵犯禁地啊!這罪總不致死吧!……”
想著,靈機一動,不待梅花仙姑回答,便即嬌聲插言,纖纖小手一指,道:“喂!這話若是早點說,姑娘恩師看在你年幼無知又未侵入鹿谷禁圈之內的份上,尚可饒你一遭,但如今可有點晚了。”
說著扭轉嬌-,盼了她師父一眼,低聲對梅花仙姑請示:“師父你身為長輩,不便對這小孩出手,待徒兒上去,打他一頓替師父出氣可好?”
梅花仙姑適才雖已怒極,但果然自忖兩人身份懸殊,有些兒勝之不武,遲疑未曾動手。
後聽羅天賜抗辯道歉,怒氣漸熄,心猶未甘,如此便放他歸去。
故此際一見徒兒自告奮勇,代為出陣,便只略囑韓茜茜小心應付,立即答應!
韓茜茜方才的一番話,實意在點醒梅花仙姑,別人未犯禁地。
那知-花仙姑竟而首肯,同意讓她出陣!
韓茜茜微微一怔,心知箭已在弦,不得不發,嬌應:“遵命!”恍肩縱落在羅天賜面前五尺,故意扳著小臉道:“喂!看你功夫不錯,咱們來比劃比劃,若你能贏得姑娘,師父決不會難為你,立即放你走路,若是輸於姑娘,只要你肯服輸,向姑娘的師父,叩頭陪罪,便也放你回去!”
說罷,右掌駢指,微提胸前,左掌一翻,在右手至腕上一搭,腳下不了不八,道一聲:“請!”
羅天賜靈智雖開,卻一向不懂得使用心機,故此,他不僅未體會到茜茜對他的好心,反而大惑不解,愕然尋思,她為何突然翻臉相向,要與自己動手。
故直到韓茜茜翻腕亮掌,道出“請”字,才猛然回過神來,焦急的倒退三步,雙掌亂搖,道:“不,不、我不要與你打……”
梅花仙姑睹狀,怒火霍又升起,疑他看不起自己徒兒,不肖與她動手。
頓時厲色大喝,從中插言:“好小子,你不要自視過高,目中無人,只要能手敗本仙姑親傳弟子,本仙姑決不會讓你失望就是!”
韓茜茜心中大急,真怕他惹怒恩師,親自動手,她深知恩師手段,功深手辣,動輒傷人性命,到那時真想維護,亦怕力不從心了!
故此,也不管羅天賜願不願意,腳下蓮步細碎,似緩實速,往左一閃,竟用出師傅絕藝,“寒梅掌”法中起手之式,“寒梅吐蕊”。
左手一亮掌心,直擊羅天賜胸“臆章門”大穴,似實實虛,未待招式用者,卻猛地撤回左腕,而逕以隱於左掌之後的右手二指,閃電般疾探而出,顫戰似梅花,罩住了對方頭胸等處,七處大穴。
這“寒梅掌”法,當真是梅花仙姑,精研獨創的絕學,不僅威勢凌厲,更兼備掌法中狠辣迅捷四字要訣,深奧奇幻,端地攻敵不意!
羅天賜在茜茜舉步之頃,已然大感為難,皆因他年來練功,偏重神功輕功修為,只練了一套“天羅神掌”。
但這“天羅神掌”,練來不易,招式變幻,具有鬼神莫測之機,威力至大,勁力至柔,發掌時看似毫不著勁,實則與域外“無形拳”法一般,勁力內含,無聲無形,非擊在對方身上,不易察覺。
故此羅天賜學習之初,戚右便一再告誡,將來出山涉入江湖,非不得已,不要使用。
此際,新結情摯的異性小友,上來與他過手比試,羅天賜又怎好以“天羅神掌”對付她呢?
堪堪韓茜茜玉手所起的梅花,由四歸一,點向右肩井穴,羅天賜腳下一動,施展開“鬼影百變”的輕功身法。
眨眨眼,韓茜茜突覺得眼前一花,羅天賜忽然一變為二。
她本來便無傷他之心,出手一招雖疾,卻也是含勁未吐。
此際一見他施出這等莫測其實的奇幻身法,小心眼裡,又驚又喜,嬌喝道:“好”,驀地踏進一步,雙臂齊出,將第二式“雙枝競秀”,施將出來,同幻起六朵繽紛雪梅,向三條人影罩去羅天賜料不到韓茜蓓,小小年紀,功力高得出奇,一時童心驟動,先不還手,竟只將“鬼影百變”,罕世身法,施展開來。
祗見他眨眼間,由一變三,由三幻六,剎時間徑丈圈內,幻化出千百羅天賜,將茜茜圍在其中。
韓茜茜又驚又羨,卻同時也激起了好勝要強之心,脆叱一聲,再不留情,瞬息間施展出師門絕藝,“寒梅掌”玉雪也似的一雙小手,幻化起千朵雪梅,萬道祥瑞,竟也是指風銳利,呼嘯生寒。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處子幽香,亦隨風飄散而出,更像剎落花繽紛。
梅花仙姑目睹羅天賜身形飄忽,幻出身影無數,任憑她徒兒韓茜茜施盡絕學,連人家衣袂也撈摸不著,不由大吃一驚,暗自猜度:“這小子使的什麼身法,這等奇幻絕倫?他雖未還手,看樣子時間一長,茜茜這丫頭,非被他搞得頭暈轉向不可!”
她雖然人老成精,在江湖中成名多年,見識過各派高人,熟悉各門絕藝,但此際用盡心機目力,也想不出看不透羅天賜藝出何門,系出何派!
須知,當年戚右戚左出道江湖,距今已六七十年,當時他但憑那付一身雙頭的怪像,便足以嚇死對方。
凡與他對敵的,皆無不心頭徨忽,忐忑不寧,一意想要逃之夭夭,那還有心思,注意他的身法門派!
再說便是當時有人注意,事過境遷,也多半同忘去一場惡夢般,遺忘乾淨了。
故此梅花仙姑不但愈看愈驚,而且愈看愈怒,皆因她身為人師,眼看著徒兒使用自己精心獨創的得意絕學,“寒梅掌”與人對敵,而敵方竟然視同兒戲,不用拆解,但憑著身法,便能一一讓過,這如何不令自覺難堪,惱羞成怒呢?
因此,她暴喝一聲:“住手!”雙目閃閃射出兇光怒焰,看著聞聲縱開,氣定神閒的羅天賜,獰笑一聲,厲色戟指道:“好小子,怪不得如此張狂,果然有點門道,來,來,來,本仙姑到要試試,除了取巧一途,你還有什麼本頓。”
韓茜茜小臉累得頰泛紅暈,兩鬢間漸見香汗,一頭未加梳扎的秀髮,胡亂的披著,蕩起空中,風舞凌飛。
一對盈然欲語的秀目,累緊的盯著羅天賜,小心眼裡充滿了又喜又佩,既關心又焦急的各種情緒。
她自問:“大哥哥本領這麼高,和師父打起來,百招之內,可能還不會吃虧,但百招之後?
師父若一怒施出“寒梅玄玉”無上玄門罡氣,大哥哥怕擋不住的!那……”
她想不出解救的主意,卻聽梅花仙姑嘿嘿冷笑著,未待羅天賜開口,又道:“但本仙姑若是與你過招動手,日後傳將出去,人必批評本仙姑以大欺小,故此,本仙姑給你個便宜,讓你先打本仙姑三掌,本仙姑接下之後,便還一掌如何?”
羅天賜既厭她惡言惡色,又被她一再相逼,心知不動手決難脫身,聞言毅然點頭道:“仙姑你既然這麼說,看來小子不動手是不行了。不過小子可不願佔便宜,咱們一人一掌,如何?”
梅花仙姑霜眉一挑,心中暗罵:“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尋死路。”面上神色不變,同意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到蠻公平的,本仙姑依你就是,快動手吧!”
韓茜茜,女孩兒心細如髮,自幼跟隨梅花仙姑,那能聽不出師傅的用心:“她,她分明看出大哥哥身法奇幻,無法破解,所以了想出硬拼之法,令人舍長就短,這,……”
她急了一身冷汗,看看羅天賜,他竟然了無機心,準備動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