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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正反陰陽

    司徒青松面色灰白,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沉聲問道:“這位壯士,你——”

    嶽君青被這突來的變故嚇得不知所措,怔怔插口道:“老前輩是什麼意思?”

    司徒青松仔細分辨一下他的嗓音,面色稍霽,沉吟片刻,面色驀然又是一變,怒道:“你——你,鐵腳仙是你什麼人?”

    嶽君青又是一怔,司徒青松猛可急燥的大叱道:“小子,你聽見嗎?我說——鐵腳仙……”

    嶽君青反感大起,忍不住衝口還叱道:“我早聽著了,我說——鐵腳仙……”

    他本來想說“鐵腳仙並不識得”,但斗然見司徒青松滿面殺氣騰騰,一賭氣閉口不言。

    司徒青松像是發了狂,大吼道:“怎樣!”

    君青雙目一翻:“不怎樣——”

    他口中如此說,心中卻忖道:“司徒青松和什麼鐵腳仙必有極大的淵源了,又知他怎會和我扯上牽連的——”

    司徒青松冷不防給君青碰了一鼻灰,他本已怒火大冒,此時更是面色通紅,猛可跨上一步,道:“好!好!你不肯相告,今日別想走出此宮——叱,還不脫下面幕人——”

    他身隨話起,話音方落,一掌已自抹到——

    嶽君青一驚,急忙中一顛步,退了一步。

    司徒青松目中兇光閃爍,猛可又是一掌劈出。

    君青不敢硬架硬擋,一連被逼退好遠才立下身來。

    驀地裡,“當”一聲,清脆傳來。

    君青方立定足跟,但覺這一聲大約是銅鑼之類,清脆已極,不知是何用意,但大敵當前,一絲也不敢分心。

    卻見司徒青松面色一變,止住身形,毫不停留,反身疾奔而去。

    君青大奇,怔在一邊作不得聲,可怪那司徒宮主臨行一言不發,真不知是何用意。

    呆立老半天,君青苦惱的拍拍自己頭額,直覺這幾日的遭遇近乎神奇,一連串不得而知的事情接二連三發生。而且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的他感到一點持重的感覺,生像是被這些怪事壓得透不過氣來。

    於是,他自然而然又回想到幼小的生活,那高山大樹,那深深清溪,平談的生活,有時也會在一個人的心版上刻劃下最深的痕跡:

    於是,他直覺感到自己在變了,變得很快!想起以前苦心致文的事蹟,頭腦中馬上充滿了一句句古文賢書,他象是安靜的沉醉了,一絲笑容浮上了嘴角。

    但是,立刻的,頭腦中換了一幕景象,那是一個個圖影,“定陽真經”上的每一小處都清清楚楚出現在目前歷歷如繪。

    他的笑容消失了,雙目稍稍皺起,打心底裡,他想拋開這些雜亂的思維,但是越是如此,那些景像越是清明,纖索不遺的在心中流過。

    漸漸的,他又醉心在技擊中。

    三四天來的苦心研鑽,真好象把技擊在他心中重重埋下了根,終於,他的笑容又出現了,笑中,包涵有豪氣逸飛的味道。

    “拍”一聲。

    驚醒了沉思中的少年。

    君青驚奇的看看,卻是一團小布束落在身前。

    他迷惑不解的想了想,終於想到一束布落在地上竟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那麼拋擲者的內力必定真純得很了。

    這個疑問他一念及,立刻四下一張望卻是空空蕩蕩,毫無人跡。

    “拍”又是一聲一束布,落在身前。

    君青上前拾起兩束布,一觀察卻是象有人從衣衫上撕下來的模樣。

    君青百思不得其解,用手一振,兩束布一左一右出飛,“拍”一聲,一齊擊在牆上。

    君青悚然一驚,暗暗忖道:“這一聲,沒有方才擲過來時響啊,那麼——那麼我是不如他了——”

    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何人,但可笑他已生出一種不能釋然的心情。

    “拍”,又是一聲。

    君青跨上一步。

    “拍”,一束布團。

    君胄又上前一步。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心頭:“莫非是什麼人來指引我走出此宮?”

    這個念頭即興,再也不遲疑,一個起落,縱向前去,來到四道甬道交叉之處。

    “啪”一聲,是在左方。

    君青慢慢證實了自己心念,不再考慮,緊隨而去。

    東轉西彎,前前後後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覺始終是向高處而行,君青每到一處分岔道前。

    又向左折了一個彎,眼前一亮,一排石階級整整齊齊在甬道盡頭。

    不再遲疑,奔到那石階前,略一打量,便向上爬。

    這一排石階大約只有廿餘級,不到一刻便到頂層,只見一塊石板蓋覆在頂上,君青略用力一掀,石板並不很重,向左右一試,便向右邊移開一些,但覺身上一涼,敢情是外面一陣涼風吹入。

    君青翻出洞口,把石板重又覆好,長長吸了一口氣,打心裡底升出一種自在的感覺。

    仰首一望,但見天空繁星點點,敢情夜正深長,陣陣夜風拂過,使得這入世未深的少年有一種忘我的感覺,良久——君青長噓一口氣。

    打量四周,這兒卻是一片荒地,十多丈方圓全是雜樹橫生,葉影婆娑,景緻倒是不錯。

    驀然君青想到一事,暗中奇道:“分明那司徒姑娘說這是水底之宮,深處水底而且我自上而被擒時也不正在江水中。但怎地這出口卻反在陸地上,而且,地勢還相當高哩——”

    他一念及些,立刻一幕幕在宮中的情景又浮上了眼前,暗暗感慨這幾日真是如夢一般,但至少,在他的心胸中,這幾天離寄的生活已佔下了很重大的地位。

    於是他又念及那以布束引自己出宮的人,卻始終沒有露面。不過他已能確真的感到,那是決無惡意的。

    想著想著,斗然一驚,忖道:“我盡站在這作何,那司徒青松一刻發現我走出宮中,一定會自此追來,我可敵不住他哩——”

    一念及此,再也不敢呆立,伸腳便走。

    驀然身後軋軋一陣輕響,君青一驚,身形有若行雲流水,一掠而前,霍的一個反身,全神注視。

    卻見那石板出口一掀,一條人影竄出,君青悶不作聲,低低屏息戒備。

    軋軋又是一陣輕響,那人翻出洞口,把石板覆上,猛然一直身形,對戒備著的君青一笑,招了招手,斜掠直向左邊走出。

    君青一怔,不自覺身形一幌,緊跟而去,那人身形好快,一閃之間,便到那邊密林附近,停下身來,象在等候君青的模樣。

    君青不敢怠慢,一掠而至,正待開口,那人急一揮手,作一個禁聲的手勢,輕輕跨入密林。

    君青越發感到驚奇,再不停留,一頭也鑽人林中。

    那人領先走,好一會才停下來,找著一塊大大方方的平坦石頭,一屁股坐下。

    君青搶前數步,正要說話,那人驀地哈哈一笑道:“嶽少俠——”

    君青一驚,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乾咳一聲。

    君青閃目一瞧,只見那人約五旬,只是生得眉目端正,英風勃勃,兩目神光奕奕分明是內家高手。

    再也忍不住說道:“老前輩引在下至此有何見教?”

    那人輕聲一笑,雙目如電般一掃而過,沉聲道:“若非及時有重大事件發生,司徒青松這傢伙可不知又得怎樣對付你了——”。

    君青聽得極不入耳,但心中一轉,恍然道:“這般說,是前輩引在下脫離險境——”

    那人一笑不答,君青不再多念,一揖到地,朗聲道:“晚輩不知如此,怠慢之處,千望見諒。”

    那人又是輕輕一笑道:“好說,好說,不過,嶽公子也許對老夫方才之言有不服之心,這也是尋常之情——”

    他說到這裡故意一頓,滿面笑意的瞥了君青一眼,果然君青俊臉通紅,象是十分窘困。

    那人一笑又道:“但老夫仍有一言相告,那司徒青松的心計,普天之下,恐怕無人能與之匹敵!”

    君青一驚,但見那老人說得斬鐵截釘,不由他不相信。

    想到這裡,不覺衝口道:“前輩和司徒前輩是舊識嗎?”

    話一出口,只覺那老者一怔,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君青心中大奇,卻見那人長嘆一聲:“是啦!我和……我和他,熟得很!”

    君青怔怔的“哦”了一聲,那老人沉吟半刻,緩緩道:“方才我在宮中見你和司徒青松僵持不下——”

    君青斗然想起一事,問道:“啊,對了,怎麼這水底之宜的出口反在陸地上?”

    老人一笑道:“這個乃是司徒青松迷宮之時如此設計,水底之宮雖在水底深處,但卻掘了一條隧道一直通到岸邊陸地上作為出口,平日他們宮中人進入並不從此而行,乃是由水中上下哩。

    君青恍然而語,忖道:“一點也不錯,方才不是一直看向高處進行嗎,這麼來這隧道是極長的了,司徒青松建此水底之宮可真不容易哩。”

    那老人微微一笑又道:“方才老夫在宮中見你和姓司徒的僵持不下,發現你是鐵馬嶽多謙之子不知對否?”

    君青釋然地點點頭,這才明白所以這老入能得知自己的來氏。

    老人似乎滿面喜色,朗朗問道:“敢問嶽謙兄近來可好?”

    君青聽他口氣,知是父親朋友,不由更加恭敬,垂手答道:“他老人家近年來一切如昔——”

    老人一喜,恭聲又道:“久聞嶽大俠隱居終南,三十年如一日,現今想仍在世外桃源修身養性-一?”

    君青心中一沉,敢請老人問中了他的心事,但見老人對父親想是十分欽敬,不願隱瞞,束聲道:“家父已於半月前破誓下山——”

    “什麼?”

    君青低低嗯了一聲道:“終南山適逢天崩地裂,晚輩隨家母逃出-一”

    老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聲道:“什麼?”

    君青沉聲接著又道:“晚輩隨母兄外離,迄至數日前陷身於此。……”

    老人一驚。雙目一翻,敢情他這才弄清嶽多謙和他們並不是一路,而天崩地裂對於岳家的性命也並沒有傷害,於是,他稍稍平靜了一些。

    君青沉默著,那老人緩吸一口氣,沉聲問道:“那麼,嶽多謙俠駕何方?”

    君青雙目一凝,不假索答道:“關中!”

    那人驚咦一聲,君青咬咬牙,一字一語道:“家父找劍神胡笠。”

    “哦!”那老人突似釋然的噓了一口氣。

    君青奇異地望著這個老人,驀然老者似是想起一事,驚道:“令尊和胡笠並沒有交情啊?”

    君青沉重點點首。

    老人咦了一聲尋思道:“方才我以為嶽大哥是去找胡笠聚聚面的,但這般說來,難道-一”

    他乃天生性急,再也忍受不住,叫道:“那麼——他是去作什麼?”

    君青不想外人得悉太詳盡的內情,於是緩緩答道:“他老人家是去和胡笠比試的!”

    他本是緩言慢語,但說到最後再也忍不受,聲浪不知不覺間提高不少。

    “那老人驚呼一聲,站起身來半晌,哦了一聲,又頹然坐下。

    君青不解的望著他,只見老人不自在的搖了搖頭,不過打心深處,老人暗暗忖道:“七奇享名年四十餘年,總有一天,他們如自會碰一碰才甘心的,嶽大哥決不會失敗-一”

    沉默——良久。

    老人突然瞥見君青嘴唇一陣子蠕動,展眉一笑道:“有什麼話直說不妨!”

    君青紅著臉問道:“敢問老前輩名號?”

    老人面色一沉,哦了一聲,猛可直起身來,右足一跨,輕輕放在地上。

    君青茫然一瞥,斗然見那隻右足敢情是赤著的,而左足端端穿著一隻黑布鞋兒。

    一個念頭電閃而過,那老者疾哼一聲,赤著的右足一點地,但聞“嗤”一聲,君青尋聲看時,卻見一粒拳大的圓石被一點之下,竟作粉裂。

    “您……您……鐵腳仙!”

    君青衝口說出。

    老人面上徒然光彩一掠,雙目泛出刺目的神光,口中沉聲緩緩道:“陸倚官!”

    君青輕呼一聲,叫道:“陸老前輩,您真就是鐵腳仙?”

    陸倚官點點首:“不錯,你可發現了端倪麼!”

    君青用力點點道:“是的,司徒青松原來如此——”

    陸倚官沉重的點點頭道:“舉天之下,僅老夫一人裝束如此,而那司徒青松實也應某種因素,是以誤會於你啦……”

    君青大聲道:“那時晚輩無意中踢出一隻鞋去擊中之人。而後又蒙面四下亂闖。想是這兩般巧合,司徒宮主不見我面,只見我的裝束,是以誤會連生!”

    陸倚官一笑道:“真聰明。想來司徒青松此時仍不能釋然於懷哩。”

    君青怔怔的站在一邊,吶吶道:“可是——可是陸前輩和司徒宮主有什麼牽引嗎?”

    他實是由於忍受不住,是以有此一問。

    陸倚官長嘆一聲,點點首道:“不錯,這件事不但關於老友和他的恩仇,而且還大大牽涉到令尊嶽鐵馬哩。”

    君青咦了一聲,陸倚官又自長嘆一聲。

    半晌,陸倚官才接著道:“老夫隱身埋名近卅餘年,這其中的一切,令尊知之最詳,老夫一生闖蕩江湖,不勝則亡,廿多年,無往不利,但令尊卻在老夫臨危之際,救我一命——”

    “啊”!君青不能置信的呼了一聲。

    陸倚官也不多言,沉吟在一起。

    君青奇異的看著他,只見他面上神色莫辨,似在思索一個極端的難題。

    驀然陸倚官雙目一凝,抬起頭來對君青道:“老夫知你對方才之言決不能於以置信,老夫且問你,司徒青松和你對過一掌,他的功夫怎樣?”

    君青想也不想,脫口答道:“此人功夫乃屬純陰,內力穩健——”

    此語一出,連他自己也不由大奇,想不透為何自己對武術一道思想竟是如此完善。

    陸倚官稱讚似的點頭,緊接著問道:“老實說!是他的功力深淺?”

    君青一怔,他此時才開始想到陸倚官問此話的用意,於是他認真的思索一刻。

    陸倚官面色凝重的望著他,君青突然開口道:“小侄不知他的武功高低,只是直覺上感到他的功力高出小侄並不太多——”

    他稍稍頓了頓又道:“但伯伯方才以布束引小侄出宮,從擲布束的力道上看來,伯伯的功力決不在他之下!”

    陸倚官哼了一聲,斗然間,滿面寒霜,神態威猛,雙目神光奕奕,吸一口氣沉聲道:“假說著,再有一個和他功力深淺相當者,而功夫和他卻完全背道而馳,兩人連手——那就是說,那人的功夫剛猛無比……”

    他話未說完,君青猛可念頭一轉,“定陽真經”上的字句如水般流過腦際,大聲不假思索道:“陰陽相輔之下,威力大增!”

    陸倚官驚異的直起身子,但君青清楚的看到,在鐵腳仙的面上,那令人不敢直視的威態,似乎更為加深!

    鐵腳仙緩緩坐下身來,沉聲道:“老夫就是敗在這上——”

    君青驚呼道:“司徒青松?”

    陸倚官肯肯的點點頭,重複說:“司徒青松!”

    君青茫然了,陸倚官並不解釋,接著道:“卅年前,老夫功夫走的是陽剛之道,單觀老夫的鐵腳功夫,便可推度。老實說,在巔峰狀態時,老夫的腳板對抗一般力道稍弱的兵刃暗器襲擊,也絕不會吃虧——”

    他瞥見面前俊美的少年滿面欽敬的面色,不由衷心的感到自豪,於是他歇下了話頭。

    君青輕輕地呼一聲,半晌,陸倚官收斂了奔放的心神,繼續又道:“但自從那一仗失手後,卅年來,老夫致力另一種功夫的研究!”

    君青點點頭,急切希望陸倚官說下去。

    鐵腳仙喟然接著道:“老友發奇想要再重新鍛鍊和培養陰柔的功力。”

    君青越聽越有味,忍不住開口催道:“怎麼?”

    陸倚官突然象是充滿豪氣的道:“老夫不相信兩種極端相異的功夫不能同聚在一人身上。卅年中總算尚有小成!”

    君青啊了一聲,忍不住插口:“一陰一陽,伯伯的威力增大三倍以上!”

    鐵腳仙一笑,豪氣干雲的道:“老夫常常想,當日若有此等功夫,那司徒青松兩人雖是聯手,豈奈我何——一”

    忽然樹梢上“察”的一聲輕響,陸倚官迅速停下口來,銳利的目光一掃而上。

    君青醉心武學中,並沒有發現有異,興味盎然的開口問道:“伯伯,這叫作什麼功夫?”

    陸倚官雖然已發現有敵蹤出現,但君青此話一出,卻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道:“那叫做‘正反陰陽’”

    “拍”一聲鐵腳仙的右足,又在乾硬的泥土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個印痕。

    又是黎明瞭。

    耀目的旭光替這一日之始增添了無限的美麗和神秘,那一輪顯得特別大的紅日悄悄爬上了遠處的山峰。

    這一條小山徑,彎曲地伸展過去,到了山壁的轉角處,也順著山勢優美地彎了過去。

    路的盡頭是朝東的,金黃的陽光相當強烈地照在路徑的轉處,和遠處的幽暗背日的山林成了明顯的對比。

    然而,四條碩長的影子從徑頭轉角處移了過來——

    霎時出現了四個人。

    當先的那少年,挺直著寬闊的身軀,儘管他的雙眉微微在一起,但是在那輝煌的陽光下,他英俊的臉頰上泛出同樣輝煌的光芒。他,正是最可能成為武林小一輩中第一高手的嶽艾青!

    他身後的,自然就是嶽一方和嶽卓方以及他們的母親許氏了。

    嶽君青在檀河落水失了蹤,本來對他們是件不堪設想的不幸,但是他們立刻接到了所謂“水底宮主”司徒青松的挑戰書,這反使他們稍為放了心。

    因為這證明君青沒有罹難,只是被什麼“水底宮”捉去做人質罷了。只要尋著嶽老爺子,總有辦法解救的。

    但是,令他們難堪的是,嶽老爺子和劍神胡笠的拚鬥也是一樁萬難逆料的事,他們找不出理由說是嶽老爺子會敗給胡笠,但是同樣的,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找出劍神會敗的理由……

    事實上,這時候名滿天下的胡家莊中,嶽多謙和胡笠並沒有動手,卻正在目睹著雷公和霹靂手的大戰呢!

    嶽一方扶著母親,輕噓了一口氣道:“咱們又到嵩山來啦——”

    芷青道:“咱們翻過這峰就該往西行了,不必驚動山上少林寺的和尚。”

    一方的眼前悄悄浮上了那美麗溫柔的白姑娘,他偷偷瞥了卓方一眼——

    卓方的臉上現出一種悵然的神色,但是他的沉默替他掩飾了不少。

    清晨的山風,虛無飄渺地在山壑中盪漾著,這兩個少年的心,也在異樣地盪漾著……

    “嘿,三弟——”

    芷青忽然轉過頭來叫著,卓方倒象是驚了一跳一般,抬起頭來道:“什……什麼,大哥?”

    芷青怔了一怔道:“你可記得,那次我們上山時在這裡碰著的老叫化何尚?”

    一方插道:“大哥你是說那攝魂妖法的惡丐!”

    芷青點頭道:“你可記得那惡丐何尚說什麼“姓盧的不夠朋友’……什麼‘打發三個小娃兒來就想了事麼’……”

    卓方叫道:“你一提,我可記起來啦,他還說他在等什麼人的——”

    一方道:“大哥,你是說盧老伯……”

    芷青道:“正是,你想想看,他說什麼姓盧的,又說什麼‘三個娃兒’,盧老伯不是有三個徒弟嘛?”

    一方道:“對了,我看何尚那惡丐所指的必是盧老伯,不知盧老伯及家人現在為何?”

    母親許氏插口道:“芷青,幾時才能到胡家莊?”

    那話中充滿焦急和愁苦,芷青的心中何嘗不是如此,只是他還做出樂觀的樣子,他瞥了一方一眼,緩緩道:“大概快到了……媽,翻過這山,咱們就可以僱得著馬車——”

    一方是個鬼靈精,連忙接口道:“是啦,我瞧那什麼水底宮主司徒青松也未必和爸爸有什麼血海深仇,試想爸爸隱居了那麼多年,只要爸親自一去,那還有不能解決的事麼?”

    許氏卻嘆了一口氣道:“一方,這個你不說我也知道,只是,只是,我就是耽心你爸爸啊。”

    芷青和一方相對望了一眼,讓沉默代替了無謂的安慰。

    “媽——”

    許氏有些驚奇地望著卓方,輕言應道:“什麼,卓方?”

    卓方的臉上閃爍著一種異常堅定神色,生象是截釘斷鐵一般地說道:“爸爸雖然名列武林七奇的第二,但是我敢斷言,至少天下沒有一個人能打敗他!”

    芷青叫道:“卓方說得對,沒有人能打敗爸!”

    驀然,一聲沉厚已極的哼聲傳了過來,那聲音更是輕微得緊,但是卻重重令人震了一下!

    芷青忽然叫道:“一方照顧媽媽!”

    他的身形如一支箭一般射了左面。右手一把抓住一枝斜出的樹幹,手中發勁一撐,身形象大鳥一般飛了起來,呼的一聲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子!

    他這一撲之下沒有發覺有人,立刻借勁騰空一居高臨下地勘察,一連幾個動作一氣呵成,速捷巳極!

    刷一聲,芷青落了下來,他面帶異色地叫道:“一方別動,卓方快隨我來!”

    許氏剛叫得一句:“芷青到那裡去?”

    芷青和卓方已如兩隻大鳥一般飛沒叢林中。

    芷青回首作了一個手勢,斗然提氣躍起尺餘,輕飄飄地落在草尖兒上,霎時身形前衝,如行雲流水一般在草尖兒上飛快地飄過,那草尖兒只少許恍動了一點。

    武林中所謂“草上飛”功夫不過是形容其輕功之高而已,象芷青這樣,才算真正不枉了“草上飛”三字。

    卓方知道大哥之意,連忙也提氣緊跟而上,兩條人影飛快地掠過,卻是一點聲息也沒有發出。

    霎時,芷青猛停身形,原來前面竟然是個陟斜的坡兒。

    卓方一掠身影,停落在芷青身旁,悄聲道:“大哥方才可看見什麼?”

    芷青道:“那日咱們擊退惡丐何尚之後,不是一個人在咱們身後道了一聲‘好厲害的小娃子’麼?我方才匆匆覺得人影一幌,那背影約摸有幾分相似哩——”

    卓方皺眉想了想道:“不管一切,咱們不會探一探?”

    芷青本來正是此意,但他心中另有一番責任在肩的感覺,是以聞言道:“那麼媽媽呢?”

    卓方道:“有一方在,那準沒事。”

    芷青點了點頭,因為他心裡明白,這個聰明而鋒芒萬丈的二弟,自從離家以來,幾番變故拚鬥,武功經驗著實增進了不少。

    當下他指坡下,輕聲道:“好,咱們就去探一探。”

    他的姿勢不變,刷一聲橫掠而下,卓方也躍身相隨,有如兩道流星掃落下去!

    坡下是一大塊平坪,他們向左走了進去,卻是一道極狹的小徑。

    彎了兩彎,忽然眼前竟出現了一棟古怪的小石屋。那小石屋藏在兩塊凸出的巨石後,錯非身立此處,斷難發覺其所在,而奇的是那石屋無論門窗屋頂,都是渾然一體,生象是由一塊碩大的巨石空雕琢而成的。

    芷青和卓方悄悄藏身巨石後,向在石屋望去,只見石屋空蕩蕩的無人居住。

    芷青身為老大,岳家全權責任在他肩上,到了這等地步,他不禁凝神沉吟起來。

    卓方望著芷青的臉色,悄然沉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芷青道:“好,你跟著我。”

    呼一聲,芷青貼在地面飛掠到丈前的巨石前,向卓方也跟著一躍而前。

    芷青有些緊張地向前探望了一下,那石屋空蕩蕩的,安靜得令人有點不安。

    卓方附在芷青耳邊道:“大哥,可是瞧見了什麼?”

    芷青搖了搖頭道:“不過我可以斷定,這石屋中定然有些古怪。”

    卓方道:“怎麼每次到了少林寺底下,就有怪事發生,上一次一連碰上了三個功力驚人的高手,這次又……”

    芷青悄聲道:“我們還是設法進去探一探還是怎樣?”

    卓方道:“咱們不知虛實,如此進去確是太過莽撞了一些……”

    芷青沉吟了一會,正開口道:“那麼我們就回去……”

    卓方插口道:“既然兩番都是那人衝著咱們冷哼,我瞧咱們還是進去探一下——”

    芷青想了想道:“好!”

    這一個決定,在芷青只是偶思而發,但是它卻造成後來無比的影響,兩個蓋代奇人為了他這一決定而作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決鬥!

    兩人把真氣提住,遍佈全身穴道,輕輕一幌身子,已巧妙無比地飄過巨石,平穩得象兩隻大鳥一般,飛落在石屋之前。

    那石屋果其是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不見,芷青在前張望了一會,回身對卓方道:“咱們再走進些。”

    兩人走得幾步,來到門前,不禁齊齊抬頭一看,只見石屋門簷下掛著一塊碩長的橫匾,匾上淺紋遍佈,分明是一塊大理石做的。

    匾上卻刻著一排龍蛇飛舞的大草字:“上天下天,唯我獨尊”

    那字跡豪壯已極,筆畫勾刻之中,充分流露出不可一世的狂態。

    芷青卓方相對望了一眼,齊暗道:“是什麼人?好狂。”

    芷青悄聲道:“卓方,你在這裡替我把風,我過去瞧瞧。”

    說罷身軀一聳,輕靈地飄向右邊。

    芷青繞進石屋的右角,迅速無比地向裡飛入,但是忽然之間,他輕哼一聲,身形刷地落了下來。

    只見他面前出現一道石壁,前面再無通路。

    嶽芷青自從下山以來,江湖經驗著實增長了不少,他一看這情形,知道這石屋不可能是至此而至,這石壁後面必然還有古怪。

    他上前兩步,待要敲敲石壁,那知驀然之間,腳下鬥一空,重心全失——

    芷青的反應委實快到極處,他沉嘿一聲,雙手十指暴張,猛然往前一送,“卜”的一聲,竟然齊齊插入石壁!

    只見他力貫十指,指尖上借力,身形漸漸撐平了起來,他向下一看,卻見方才立腳之地完好無異,但他再也不敢下去試試了。

    正在這時候,忽然背後風聲颯然,芷青心知有人進入,他身形懸空,全賴十指之力支撐,當下心中大急,右掌猛然拔出,曄啦啦一聲,挾著一把碎石屑向後揮出一掌——

    只聽得“拍”一聲,來人似乎為掌力所拒,落了下來,芷青力透左掌五指,藉五指之力支住身軀,沉聲道:“來者是誰?”

    背後那人道:“大哥,好重的掌力。”

    芷青吁了一口氣,輕聲道:“卓方,原來是你——怎麼啦?”

    卓方道:“我在外面老覺有點心神不定,忍不住就跟你進來啦——大哥,怎麼你做起壁虎來了?”

    芷青道:“你站著別動,你前面那塊地有點古怪——”

    卓方見他以一口真力貫注的五指插入壁中,口中言笑自若,絲毫不見倉促,心中不禁大感佩服。

    芷青猛然一蹬牆壁,要想倒竄下地,那知一蹬之下,轟然一聲,左手插入的那塊石磚竟然跟著脫了出來!

    芷青咦了一聲,立定身形,向那塊脫出的磚的位置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那一方壁洞中竟然佈置得有簾有褥,倒象是一個小神龕一般。

    底下墊著一塊好厚毯,毯放的不是佛像,卻是一面小小的三角旗!

    芷青仔細一看,只見那小旗頗有陳舊,似乎是相當年代以前的古物,但是質料卻是極上乘的絲類,是以雖則古舊不新,但仍泛著一絲灰暗色的絲光。

    旗幟的正中央繡出一匹鐵灰色的駿馬,那匹馬繡得極是生動,蹄揚鬃飛,栩栩欲生。

    芷青斗然臉色劇變,他的心噗通噗通猛然跳著,他的拳頭緊捏著象鐵鑄的一般,一顆顆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滲了出來。

    卓方站在他的身後,顯然沒有看清楚,他帶著奇異的口吻問道:“大哥,這是什麼旗!”

    芷青想回答他,但是卻無能為力,那“三個字”在他喉嚨裡翻騰著,但是他都無法把它說出來。

    卓方有點驚異了,他的聲音也提高了一些:“大哥,這是什麼。什麼東西?”

    一個冰冷而蒼老的聲音發自窗外:“鐵騎令!”

    嶽芷青迅比疾雷地一掌向窗外擊出,這一掌動用了十成功力,強勁的內勁在空中逼成嗚嗚怪響的氣圈,普天之下,武林第二代高手,只怕絕難找出第二個這著雄厚的掌勁!

    但是芷青自己的感覺卻是更令人震驚,只因他那一掌打出,雖然並沒有落空,但是卻如打中一段朽木,絲毫不見著力,生象是那千鈞之勁斗然被人硬生生化解去了一般!

    卓方悶哼一聲,呼地縱出窗口,芷青雖在驚駭之中,但是惟恐卓方有失,連忙疾躍跟出。

    只見前面立著一個光頭老人,雖然年紀頗是不小,但是體態絲毫不見龍鍾,雙目精光奕奕。

    芷青站在卓方身旁,那光頭老人動也不動地瞪著他,他覺得心中甚不自在。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那個老人似乎頗耐得住沉默,卓方更是緘默慣了的,只有芷青直覺得全身熱血都要沸騰了一般,他吃力地,一字一字地道:“你說這是——鐵騎令?”

    那老人把目光緩緩移向卓方,但是當他一碰卓方的目光時,他又極快地轉了回來,對於芷青的話,他只微微地點了點頭。

    芷青道:“那麼——請問閣下是誰?”

    光頭老人皺了皺眉頭,似乎十分不愛說話,帶著粗聲道:“你憑什麼問這個?”

    芷青沉聲嗓子,緩緩地道:“因為我姓岳!”

    光頭老人用力點了點頭,似乎表示早就知道了,只輕描淡寫地道:“這應該由嶽多謙來問的。”

    芷青眼前又清晰地浮出那面鐵灰色的小旗,旗面上的鐵馬……

    他再也忍耐不住,當下大喝一聲,鼓足實力,再度一拳搗出——

    嘶嘶拳風中,芷青由拳變掌,由掌變指,顫顫抖抖之間,施出了剛猛稱絕的“寒砧摧木掌”。

    那光頭老人冷冷一笑,單掌當胸一立,也不見他作勢發掌,呼的一股怪無比的勁道從掌緣間飛了出來,艾青只覺自己勁力一窒,接著一股柔和而強韌無比的力道推了過來,身形再也立不住,一連退了三步!

    那光頭的衣袍也被芷青的掌力吹得皺波猛起,但是身形卻是紋風不動。

    芷青的頭腦卻因此清醒了過來,他鎮靜地問道:“你,不肯以姓名相告麼?”

    那光頭老者雙眼一翻,冷然道:“叫嶽多謙來問!”

    忽然間,一個更冷的聲音道:“‘上天下天,唯我獨尊’,是你寫的麼?”

    光頭老人不勝驚奇地看看嶽卓方一眼,然後傲然道:“自然是我親筆寫的。”

    芷青正待發話,卓方一扯他的衣袖,輕聲道:“大哥,咱們走。”

    當下當先昂首走離石屋,經過光頭老人時,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芷青也只好跟著走出。

    只聽得那光頭老人驀然長聲唱道:“天下紛歧兮,欲得盟主,武林爭讓兮,卻不知吾!”

    芷青聽得不由一怔,卓方猛然拉他一把,匆匆前行,芷青回頭看了一看,那光頭老人正揹著雙手,仰著石展門的橫匾,“上天下天,唯我獨尊”,口中漫聲唱著:“……欲得盟主,……卻不知吾!”

    反臉前看,卓方已去遠了,連忙提氣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走過山坡,卓方悄聲道:“大哥你好生糊塗,那廝扣著咱們的‘鐵騎令’,那身功力端的深不可測,咱們自然應該快去尋著爸-一”

    芷青急道:“好不容易找著令旗的下落,咱們豈能就此放過,再說——”

    卓方道:“大哥,你能勝過光頭老兒麼?若是你敗了豈不是多丟一次人,而於事無補,而且這老兒既明言爸爸來討,難道他還會溜麼?”

    芷青聽得心頭一凜,呆了半晌,低聲道:“三弟,是我錯了——唉,是啊,岳家的臉丟夠了,絕不能再丟一次……”

    卓方道:“咱們快去,媽媽他們怕要不耐煩了。”

    芷青生象是快一步走就早一點能碰上的一樣,猛然一長身形,象一隻大鳥一般直衝而起,踏著叢草的尖兒飛快而行。

    日正當中,岳家母子四人走過了山巒,漸漸走入平原。

    “大哥,你說那光頭到底會是誰?”

    芷青漫應道:“我可猜不出,哼,反正是個狂妄無比的傢伙,什麼‘唯我獨尊,什麼‘欲得盟主,卻不知吾’……”

    嶽一方道:“他既然知道咱們姓岳,為什麼不會告訴我們姓名呢。”

    芷青道:“我問他,他倒說叫爹爹來問。”

    一方道:“光頭老兒武功有沒有爸強?”

    芷青老老實實道:“我瞧他硬化我全力一掌,卻不當一回事的模樣看來,那功夫當真是深不可測……”

    一方道:“我只問你,他有沒有爸強?”

    芷青為難地搖了搖頭道:“我瞧他功力絕不在爸爸之下。”

    卓方忽然道:“大哥,你說他掌力極強麼?”

    芷青道:“從我那一掌上推測,他掌力功夫端的了不得——”

    一方搶著道:“那——是雷公,程景然!”

    卓方道:“也不一定是霹靂神拳班卓!”

    芷青點頭道:“唔——如果是,那就麻煩了。”

    許氏用輕嗓兒掩飾著自己的疲累,柔聲道:“芷青,還有多遠啊?”

    芷青嚥了一口唾液,拉長了聲音道:“媽——快要到了——”

    現在,岳家母子到了宛河之陽,三個少年都購了馬,母親也坐在僱著的馬車上。煙塵滾滾,三匹駿馬護著馬車在小道上馳過。

    不一會,他們上了一個山坡,忽然之間,一陣陣如雷鳴一般的聲音傳了過來,那聲音中還夾著陣陣吶喊聲。似乎成千的人在呼吼一般。

    芷青側耳傾聽了一會,那聲響愈來愈高,間或還有一陣陣馬嘶嘶之聲,他回頭看了看一方,正要發話,馬車已轉過山坡,眼前覺時現出一幕壯觀無比的景象來——

    只見山坡下一帶平原,左右兩面對是整齊的兵馬,右面人數要比左面多得多,遠遠望去,只見黑壓壓地一大片,也分不出到底有多少人來,車馬當先一面大軍旗上面寫著斗大的一個“金”字。

    岳家三兄弟自幼住在深山中,但也曾聽說過當今朝廷正在和金國打仗,見了這情形,齊齊呵了一聲,同左面看去,果然旗上寫的是“大宋”兩字。

    金陣中一降鼓聲喧天,一個高大無比的番將躍馬衝了出來,手中舞著一根粗長的狼牙棒,似乎在向宋軍挑戰。

    宋軍陣中卻一味擂著震天戰鼓,對那身高體壯的番將的挑戰毫不理會。

    但那一大隊金兵也只在原地吼叫罵戰,並不敢揮兵直進,似乎對這一小營宋兵甚是忌憚。

    山坡上的芷青等人不禁有些奇怪,他們仔細向宋軍望去,只見那當中大營上飛揚著一面大旗,上面繡著一個斗大的字:“嶽”。軍前小車卻撐著小旗,上面繡的是“楊”字。

    那邊金兵叫囂了一會,忽然在一棵大樹上升起一個草人,上面貼著一塊自布,白布上寫著“嶽南蠻”三個漢字。

    那高大番將猛然把狼牙棒往馬鞍上一橫,彎弓抽箭,反身射箭過去,只聽得“卜”一聲,那支箭端端正正射入草人胸口,霎時金兵歡聲亂吼,而這邊宋兵卻個個咬牙切齒,但是仍然只是擂鼓而已,並不妄動。

    一方猛然叫道:“大哥,我想起來啦,這軍隊的主將是岳飛。”

    芷青和卓方同時一怔,一方道:“前次範叔叔上終南山來,不是說咱們出了一個少年大將岳飛麼?只怕就是這軍隊的主帥。”

    許氏在車裡插口道:“嗯,我記得,範叔叔上次說這岳飛用兵如神,金兵最是伯他不過。”

    這時忽然山下鼓聲驟歇,霎時“鼕鼕冬”三聲猛響,震耳欲聾,宋兵營中飛快地衝出一騎,馬上一個白袍壯漢,倒提一根黑色長槍而出。

    霎時宋兵歡呼震天,那白袍將軍直衝出陣前,猛一勒馬,那馬長嘶一聲,人立起來。

    那番將一橫狼牙棒,居然操著生硬的漢語道:“來將通名!”

    那宋將一抖長槍,大喝道:“識得大將楊再興麼?”

    宋軍又是震天一般陣歡呼,那番將一拍馬,舉起沉重的狼牙棒攻了進來。

    那番將看來一身神力,舞著幾十斤重的鐵棒嗚嗚怪響,只見他躍馬越衝越近,呼地一下橫掃下來!

    只聽得“當”一聲,接著紅纓一閃,那高大的番將慘叫一聲,被挑下馬來,橫屍地上!

    宋將楊再興一揮長槍,登時宋兵掩殺過去,楊再興一馬當先,槍挑杆打,如入無人之境,金兵頓時敗退。

    只聽得喊殺之聲越來越遠,戰場上只剩下漫天黃沙,良久才緩緩落了下來,那樹上吊著的草人還在左右晃盪著。

    岳家兄弟久居山中,對於時局毫無知識,但是這時見到這幕戰爭,心中竟是大覺暢快。

    芷青道:“一方,你瞧見沒有,那楊再興方才那一手穩若磐石,捷比脫兔,竟然深得武學要訣呢。”

    一方興奮地道:“前次範叔叔說金人侵略咱們,大哥,你瞧,他們那是咱們大宋軍隊的對手?”

    可憐這三個自幼隱居深山的少年,不知道這時金兵南攻,禍及江北,若非靠幾個忠勇大將苦撐,早就亡國之禍了。

    到了山下,隨時都能碰上一群流離逃難的老百姓,芷青忍不住上前探問,這才知道金人二次南下,大河以南已是城池盡失,甚至準水一帶也都成了番人勢力,雖賴幾個大將轉戰支撐,但是大家只能勉強安保江南半壁江山的了。

    芷青等人一路來就全在山野中跋涉,是以竟然不知世局已有如此大變,看那些難民流離顛沛之苦,不禁側然,但是身負重任,好不容易得著“鐵騎令”的下落,還有君弟的遭擒,這一切都得找著爸爸才能有辦法,芷青身為長子,心中真是又愧又急。

    卓方忽然道:“大哥,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怪事——”

    一方插道:“什麼怪事?”

    卓方道:“從來聽說武林七奇都是行蹤神秘,譬如說爸爸,一隱居就是三十年,尋常那能碰得著他,可是,這次咱們下山以來,一連碰上了幾個了不得的高手——”

    芷青道:“卓方,你是說咱們碰著的那幾個高手全是武林七奇中的人麼?”

    卓方道:“正是,憑良心說,咱們所遇上的幾個,每一個都是高深莫測,錯非武林七奇中的,天下難道還有那麼多高手?”

    芷青點頭道:“就是上次在少林寺中震毀佛像的蒙面客也委實了不得——”

    卓方接道:“所以,我說這就是怪事啦,一向行蹤神秘的七大奇人看來都重現江湖,只伯——”

    一方奇道:“只怕什麼?”

    卓方道:“只怕有什麼大變要發生了——”

    天光斗然一暗,兩塊疾行而來的厚烏雲遮住了日光,霎時豔麗盡失,空中顯出一派皆天黑地的氣概來。

    卓方仰首看了看天,道:“天有不測風雲……”

    是的,正如卓方所言,世事亦復如此,就當這時刻,武林中醞釀著一個空前大變,名震寰宇的七大奇人將同時牽入這旋渦之中哩!

    積雪開始微融了——

    芷青輕輕躺在洞口的枯草堆上,洞內傳出母親和弟弟們勻靜的呼吸聲,山中靜得象死一樣,連蟲鳴聲都沒有。

    芷青斜靠著,他望著黑籃的天空,疏疏有幾顆星光。

    “這靜夜,爸在那兒呢?”他眨了眨眼眼,天上的星兒也眨了眨眼。

    “也許,他也在看這星兒吧……”

    有一個問題,他一直不敢去深思,但每當他靜下來的時候,這個問題便自然鑽進他的腦海——

    “爸和劍神究竟誰強呢?”

    “如果,那石屋中的光頭老人是七奇中的人物的話,那麼——”他想到那鬼神莫測的一掌:“那麼,劍神的功力可由此推知,那麼實在太可怕了……”

    “難怪那天晚上,爸爸把行囊背上肩背時,撫弄著那對‘碎玉雙環’,臉上露出決別的神色……唉……”

    淚水悄悄湧上芷青的眼眶,從那淚水中,他似乎又看見了父親揹著行李,望著門楣上“出岫無心”四個字,蒼老的臉上露出苦笑自責的神情……

    他輕嘆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但是一當他合上眼,另一幕景象又飄過腦海——

    他象是看見父親帶著嚴肅的表情,把一卷皮紙遞給了他,正色地道:“芷青,爸走了,家中的事好生照料。”

    他忽覺熱血上湧,呼的一掌拍在身旁巨石上,那石塊立刻成了一堆石屑。

    “嘿,好掌力!”

    一個聲音發自石後,芷青一躍而起,整個身子還橫在空中,便猛然一個翻身,右掌七分發,三分收,呼地一掌反拍過去,只覺那石後之人斗然一閃身形,登時自己掌力落空。

    呼一聲,芷青落了下來,只見對方竟然站著兩個少年,都是一般打扮,身上披著極貴重的狐裘,藉著星光,只見兩人都是劍眉星目,長得白胖俊秀,分明是兩個富家公子的模樣,卻不知怎地跑上這等窮荒山野,而且似乎身懷上乘武功。

    芷青在打量人家,人家可也正在打量芷青,雙方僵了一會,芷青發言道:“兩位——兩位公子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那當先的一個少年道:“咱們有要事在身,夜裡趕路,因見兄臺掌力驚人,忍不住喝彩起來,還望兄臺多多擔待。”

    芷青暗道:“既是人家無意,也就罷了。”

    當下拱了拱手,打算走回。

    那兩個少年也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芷青走得幾步,忽然寒風中傳來聲音,他不禁一怔。

    “……師叔脾氣古怪,叫咱們怎麼回去向師父交待……”

    “……不論如何,總得先找著他才行啊……”

    “……青蝠劍客……”

    芷青內力何等深湛,那“青蝠劍客”四個字傳人耳中,頓時呆了一呆,連忙一躍而前,展開最上乘的輕身功夫趕了上去。

    那兩個少年端的身懷武功,只這一會兒,便已走出十數丈之遠。

    芷青只見這兩個少年步法從容,卻是輕靈已極,而且步履之中。自有一番名家風範,心中不由暗暗稱奇。

    當下提氣凝神,猛展輕功絕技,一式“波瀾不驚”,身形就如勁風一般,呼的一聲超過那兩人頭頂。

    他落下身來,身子已經轉將過來,輕靈無比地落在地上。

    那兩個少年吃了一驚,一人道:“怎麼兄臺……”

    芷青沉聲道:“在下有一事請教——”

    那少年似乎十分奇怪,瞪著眼道:“兄臺不必客氣,只要咱們知道……”

    芷青臉色一沉,一字一字道:“敢問‘青蝠劍客’是兩位什麼人?”

    那少年聞言似乎斗然受驚,臉色大變。

    (此處缺一頁)

    嶽一方黯然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噫,是穿腸神劍胡笠的弟子!”

    “但是,為什麼那蒙面黑影說“咱們穿腸劍門下……’,難道,這蒙面人是胡笠?……”

    一方身軀震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猛然抽搐:“如果是胡笠,那麼,爸爸豈不——”他不敢想下去了!

    “芷青,你們在說什麼?”是母親的聲音。

    只見卓方扶著許氏到了背後,芷青忙笑道:“沒……沒有呢!我和一方瞧見一條人影,有些古怪——-”

    一方忙道:“是啊,咱們正好去喚醒你們……”

    許氏皺著眉頭,她知道芷青沒說真話,但是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芷青撒謊,芷青原是從不說謊的啊。

    芷青期期艾艾地道:“媽,沒……什麼,你還是去睡吧——”

    許氏望了他一眼,默然點了點頭。

    芷青暗暗吸了一口長氣,他抑壓住心中的悲痛和焦急,望著那點點星光,心中如潮水洶湧一般。

    一方也同樣在努力壓抑心中激動,他在想:“天啊,千萬別讓那蒙面人是胡笠吧,如果是的話,爸……”

    芷青在想:“天啊,有什麼悲慘的事,千萬別降在爸的頭上吧,我情願死一千次,只要……只要爸打勝那劍神……唉,芷青,前途是萬方多難啊……”

    “大哥,這幾日連連碰上不尋常之事,我瞧前途必會還有困礙——”是卓方的聲音。

    一方到底聰明絕頂,忙接道:“我瞧媽媽還是到朱大嬸那兒暫住,一面安全些,一面我們也好快些趕路好碰上爸。”

    芷青明白一方卓方的意思,但是一方的話,一字一字象針尖一般刺著他的心:“我連媽媽都無力保護麼?……”

    母親許氏自然也隱約感到事態的不尋常,雖然她迫切地希望親自碰上嶽多謙,但是她也知道如此只有“欲速則不達”-一於是她決定接受一方的建議了。

    她默默在心中為丈夫祈禱,然後轉過臉來,詢問的眼神望著她的長子——嶽多謙臨走時曾說過芷青要作主的一切的。

    芷青痛苦地望了望媽媽,點了兩下頭。

    黑沉的天,岳家三兄弟施展了十成輕功,他們的身形輕得象三張枯葉,但是三人的心,沉重得象三千斤的鉛塊!

    天上沒有月,但是稀疏的幾顆星兒散佈在雲中,風也懶散的搖動著樹尖。芷青和一方等人一語不發,狂馳在山道中。

    “刷”一聲,驀然發起在左邊,雖然是很輕微的一下,但岳家的三兄弟已清楚的覺察到。

    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立下身來,六道目光一瞥,只見左邊山坡處一道人影一閃而沒,芷青還來不及阻止兩個兄弟,一方和卓方如一支箭般追了下去。

    芷青沒奈何的搖搖頭,望著已將不見蹤跡的兄弟,緩緩走上前去。

    一方和卓方兩人身形有如閃電,瞧清那人影乃是象左方轉去,是以立時跟隨著轉上前去。

    一方轉過,斗然間勁風襲體,兩人同時猛提口真氣,坐下身來,定目一望,只見迎面站著的是一個蒙面的人,正是那晚所見的。

    一方登時緊張起來,雙拳緊握,緊抿著嘴,卓方也顫聲的道:“你——你是劍神胡笠嗎?”

    此話一出,兩兄弟都萬分緊張的等待他的回答,那人怔了一怔,好半晌才道:“胡笠,哈哈!你們瞧胡笠可能會我這等功夫麼?”

    一方和卓方登時如爭脫了千斤巨壓,長長噓了一口氣,雖覺這人口氣太大,但也不生討厭之態。

    蒙面人忽然聲音放低,沉聲道:“你們……你們算起來還該是……”

    言至此,猛可一頓。

    一方,卓方異口同聲叫道:“什麼?你說什麼?”

    那蒙面者一笑止口,但是沒有人看出在那面幕後,他正是一個古怪的表情。

    半晌,那蒙面人啞聲道:“咱們且不談關係,我問你們可是姓岳?”

    一方惑然望他一眼,卓方突然插口道:“你——咱們可曾相遇過?”

    蒙面者雙目一凝,卓方從他那精亮的目光中,找回了記憶,脫口道:“咱們在少林寺中碰上過!”

    一方斗然醒悟,蒙面者卻為之默然。

    卓方伶俐的又道:“他和少林寺老方丈糾纏不清,又和大哥對了一掌,二哥,咱們可不能放過他!”

    蒙面者冷冷的一哼道:“小娃子的記性倒不錯,是啦,咱們對過面——”

    卓方毫不客氣的又道:“不,不曾對過面,因為那次你也是以巾覆面的。”

    蒙面者頷首道:“那麼你們可是姓岳?”

    在少林寺中他雖已測出芷青的功夫是岳家嫡傳,敢情他尚不能完全肯定如此。

    一方輕輕點頭,但未沒有說什麼,於是周遭立刻是一片沉靜。

    “察”,輕微的連一方,卓方都一無所知,但蒙面者卻已聽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暗嘿一聲,雙目如電般掃向左邊一眼,目光移動處,左方轉道處走出一個青年來,一方,卓方瞧去,黑暗中仍清楚辨得,正是芷青大哥。

    蒙面者心中一沉,暗暗忖道:“上次和這小子對過一掌,這小子的功力確很深厚,但卻不料輕功如此高強,剛才那一點微響分明是他踏花而行,那麼他的造詣決不在我之下了!”

    一念方興,輕敵之心大減,但他卻忽略了另一點,在這周遭中,只有一人在隱伏著,而這一點聲響,也正是他隱行時所發出的,不問可知,他的輕功造詣是何等高強了。

    蒙面者望了望三人心中斗然當機立斷,反身負手緩緩行去。

    一方咦了一聲,喚道:“怎麼啦?”

    蒙面者回頭一瞧,雙目翻向天空,不屑的哼了一聲。

    一方怒火上升,但到底忍耐下去,耳邊卻傳來芷青穩定的聲音:“卓方,是你開罪了這位高人?”

    他和此人曾對過一掌,是以印象稍深,一眼便識了出來。

    卓方尚未答話,那人斗然一聲輕笑,冷冷道:“好說。但是此刻自身難保,令旗——”

    “令旗”兩字出口,芷青斗然混身一震,一方、卓方皆一掠而前,大叱道:“你說什麼——”

    那人掠後數丈,低聲一字一語道:“我說——鐵騎令!”

    一方卓方的吼聲幾乎和“令”字一起併發而出,呼的一聲,那人反身縱去。

    一方卓方身形有若閃電,急跟而前,留下芷青卻是心神茫茫。

    芷青自發現鐵騎令的蹤跡以來,心急如焚,但此刻有人又提到令旗時,他卻呆若木雞,這也許是微妙的心理作用,但一瞬間,他也一頓身形,急追而去。

    他身形方自奔去,樹葉叢中一陣輕動,走出一個清癯的老者來,搖了搖頭,越樹飛起跟蹤而去。

    且說一方,卓方兩人跟縱而去,那蒙面者身形輕快已至,縱縱點點,眨眼間便去了十餘丈。

    但一方卓方兩人也不算慢,他們聽到了有關鐵騎令的話後,簡直有若瘋狂,身法使展到極限,一掠也自距那蒙面者不遠。

    蒙面者似是成竹在胸,理也不理,陡然間向左一轉,一方和卓方這才看明敢情左方是一條小甬道。

    他倆毫不猶豫,一掠而過,才轉過小道,一棟不算太大的磚屋出現在目前。

    而那蒙面者一閃便進入石屋不再出現。

    兩兄弟身形絲毫不帶遲滯,刷地一聲急奔而至,到那屋前不及兩丈時,不約而同吐口氣,身形一挫,立下身形來。

    略一打量,但見石門虛掩,門中黑忽忽的,那還顧得那蒙面者的功夫高強,而且此時敵暗我明,情勢是極端不利的。

    但兄弟兩人都是同一樣心理。那怕那蒙面者功夫再高一些,他們立定心意去闖一闖。

    那瓦屋建築的好生奇異,他們兩人一分開,各自遇到極端奇異之事。

    一方向左方繞去,但見出現在目前的盡是一色一樣的石牆,連窗戶都沒有一個。

    他此時內力已甚為精純,黑暗中仍視之清明,瞥見三進之後有一處牆上開有窗口,當機立斷,立刻掠去。

    斗然他想起一事,暗暗忖道:“不對!這般闖去,敵暗我明,非得遭暗算不可!”

    是以身形一長,竄上屋頂。

    呼一聲,黑暗中,一方身影一展,輕飄的在房頂上滑過。

    來到那石窗前,一方解下外衫,斗然間振腕一展,呼的一聲,長衫蕩起,灌滿內力,罩住窗口經過窗口時一掠,其中黑忽空洞,分明並沒有人,於是大膽一躍而入。

    “嘶”一聲,一方身形尚在半間,斗然左方一陣刺耳尖聲,一方大吃一驚,百忙中顧不得勉強凝足真力,反手掃出一掌。

    “呼”,掌風雄勁的推出。“砰”的打在石牆上,一方身形才一落地,霍地一個反身,卻見左方並無動靜。

    一方驚咦一聲,閃眼再是一瞥,卻見那借以進入的唯一窗戶已然合閉。

    一方心中一沉,雖則他本意便是進人屋中大鬧一番的,退路的有無怎麼並不關重要,但下意識中漸漸感到這石屋的奇妙,心情不由沉重起來。

    一方暗暗凝足真氣,不再敢大意,他的心,益發加速的跳動著,於是-一

    且說卓方和一方打個招呼向右面掠去,先頭的遭遇和-方几乎是一模一樣的。

    直奔了約莫半盞茶時間,卓方斗然醒悟,暗暗忖道:“這石屋打外表看來,並不十分龐大,怎麼在其中如此奔馳這麼仍是無窮無盡,難道是什麼陣法不成。”

    一念方興,立刻停下身來,仔細打量打量周遭的形勢。

    卻見石屋分明一直連綿下去,且有逐漸向左傾轉的模樣,心中一凜,放慢足步,沿著石屋走去。

    他為人心細,每走數步,都用手去摸摸那石壁,觸手一片清涼,但他旨在入內,只不過用心檢查那石壁的暗門而已。

    卻聞軋軋一聲,石壁居然開了一道縫口。

    卓方年紀到底尚幼,毫不考慮便邁步直進。

    黑暗中但見石屋中空洞無人,正一移足,石門卻又合閉起來。

    他暗中哼一聲,腳下加勁,在黑暗中運用目力,分辨出通道,急急前進。

    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卓方雙目已然習慣於黑暗中行動,是以速度逐漸加快,但來回走動卻始終走不出門戶,卓方也不由漸漸緊張起來。

    驀然,他似乎隱隱聽到一聲悶吼之聲來自左方,卓方不由大急,心知可能是一方已退敵人,但苦於脫身不得,無法趕去相援。

    急切間身形在斗室中越行越快,簡直是一團人影在室中飛舞,蕩起呼呼風響。

    好在那邊搏鬥喝叱之聲不再傳來,卓方又漸漸懷疑這是怎麼回事。

    猛可他來到左邊石壁轉角處,無意中瞥見壁有一處高高突出,似是把手模樣,卓方暗叫一聲僥倖,伸手把住,觸手之下,乃是一片冰涼,感覺得出,正是一個石制的把柄。

    他輕吸一口真氣,猛力一拔,“喀”一聲,果然石壁緩緩移開,卓方不待它移遠,一躍足,飛出斗室,直望方才發聲處奔去。

    一踏出石屋,但覺星光點點。原來已是屋外,卓方認定方向,循一列石牆而行。

    驀然三丈開外處一聲暴響,喀一聲,石牆一震,卓方暗吸一口氣,挫下身來,即不再見有動靜。

    但瞧方才那一震聲,分明是有人在石屋中想用力攻開石門。

    卓方一怔,想到一方,暗忖道:“不要是一方在石屋中——”

    一念及此,忍不住大吼一聲,雙掌一震,結結實實打在石門之上。

    “砰”一響,石壁吃這一掌,也不禁微微動搖。

    但見手起掌落,石壁竟被震出一個開口來,想是石窗的暗卡是在窗外,卓方一擊中的,而室內的人卻不能輕易脫身。

    卓方一掌發出,機警的一錯步,果然呼的一聲,石窟中竄出一人來,那人身法好生快速,一出窗,雙掌已自護身,猛可瞥見有人在側,在半空大一喝聲,一掌拍來。

    卓方吃了一驚,好在早有準備,左掌一凝,右拳當胸疾然推出。但聞砰一聲,卓方忍不住退後一步,而那人也在空中翻了一個跟斗。

    這一交手之間,那人在空中真力不勻,卓方趕緊一聳步,沉聲道:“誰!”

    這一聲才出口,那在空中的人已大聲叫道:“三弟,是你!”

    卓方一驚,脫口道:“二哥,沒事吧!”

    那人果然是嶽一方,一個跟斗落下地來,開口道:“好險!不過到沒有真遇上強敵-一”

    卓方忍不住搶口道:“二哥,這石屋好生神密奇異——”

    一方唔了一聲,正想開口問卓方,驀然身後風聲颯然,一方此時可是草木皆兵,早已佈滿全身的真力勃然而發,大吼一聲,反手打出一掌。

    同時間裡,對面卓方也發現敵蹤,他此時那還有一絲毫輕視之心,真氣一凝,雙手疾推,十成力道已然發出。

    這一下兩兄弟合力一擊,但聞掌力如山,風聲呼呼作響,聲勢也自驚人。

    果然來襲之人也似一驚,急切間全力站定身形,努力運足真力,一掌架去。

    三股力道一觸之下,但覺氣流疾然散開,灰沙呼的四下飛揚,一方卓方但覺有若千斤之力反擊而來,連忙各自退後三步方自化開。

    兩兄弟不由為之駭然,各人心中都不由暗暗忖道:“此人的功力絕不在爸爸之下。”

    灰沙飛揚處,一方和卓方兩人被這突來的強敵驚得怔在一邊,其實他們不知道對方何嘗不是吃驚萬分哩!

    黑暗中,一方沉不住氣問道:“誰!”

    灰沙四下飛揚,回答他的是一片寂然。

    一方一怔,雙掌微微一掃,掌風登時將飛散的灰沙括到一邊,雙目一瞧,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那蒙面的怪人。

    他們兩人雖知在此石屋中非此人莫屬,但不到見面之前,仍不敢相信此人功力竟是此等深厚。

    黑暗中,蒙面人森然而立。

    卓方接口道:“是你!”

    蒙面人微一頷首,此刻他心中百念交集,隱藏已久的雄心已被這一對掌之下引起,猛可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一字一語道:“我知道,你們是嶽鐵馬的後代!”

    一方點點頭。

    那人又道:“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一方卓方齊搖首道:“不知!”

    蒙面人心中有如波濤起伏,雄心大振,半晌沒有出聲。

    卓方心中不耐,沉聲道:“你不說也就罷了,二哥,咱們走!”

    說著便拉起一方的手,反身便行。

    那蒙面人直若不見,等他們走出兩三丈後才冷冷道:“你們能走得出去麼?”

    一方反身道:“什麼?”

    蒙面人仰天冷冷道:“這石屋周圍半里,我佈下奇門陣法,你們出得去麼?”

    一方和卓方一想方才在石屋中的遭遇,不由為之默然,只因那佈置確是變幻無方,自忖不得出陣,是以兩人都反過身來,停著不走。

    那蒙面人仰首向天,仍在考慮一件重大之事,半晌才頷首道:“這麼辦,你們兩人再接一掌,勝了我就告訴你們我的名號,負則勞駕兩位在漏室中多盤桓幾日!”

    一方卓方大怒,但那蒙面人早知兩人定會發怒,是以話方出口,一掌巳自打出。

    一方卓方來不及咒罵,掌力已及身前,逼不得以,只好同時吐氣開聲,全力一掌封去。

    “轟”一聲,風雲為之變色,一方卓方忍不住便向後退,兩人努力腳下用力,勉強支持不退,那知蒙面人輕聲一笑,剎時掌力全收,一方卓方但覺手中一空,重心失據,不向後退,反前跨了兩步才停下身來。

    蒙面人一語不發,一方卓方心中慚愧的緊,心想技不如人,只好聽其擺佈了。

    半晌,蒙面人忽然反身行去。

    一方卓方怔在一邊,不知所措,蒙面人走出兩步,驀然又轉過身來,生象忍不住的模樣,緩緩的對一方和卓方道:“你們不必難過,因為我-一”

    他故意頓一頓,卓方忍不住道:“你是何人?”

    他驀然聲音一變,緩緩道:“老夫名號早已遺忘多時,只是早年自號劍士,上青下蝠!”

    一方卓方斗然一震,齊齊呼道:“青蝠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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