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星隱,北風怒吼。
這是初冬一個夜晚,大地一片漆黑、昏暗。
“北榕鎮”外——“鬼狼坡”,這是一條極端陰森、恐怖的崗嶺山坡道路。盛傳鬼狼坡居有妖魔鬼怪,山精殭屍,故這條通往北榕鎮的山坡道上已變成人們絕跡之地。
子夜時分的鬼狼坡,除了陣陣肆虐的北風聲外,周圍一片死寂、陰森、恐怖,但出入意料之外的,鬼狼坡西面進口,卻“當!”地,傳來一聲扣人心神的鑼聲。
接着鑼聲之後,響起一個尖細怪聲,叫道:“過橋——”
這聲“過橋”,不但尾音拉得很長,就是音調也怪異難聽得很,簡直使人聞之毛骨悚然!
“嗨!張大爺!你可真老了!你那兩條腿怎麼老的邁不開了?”
“喂!第七個那位姓陳的,走路怎麼勾着頭?”
“汪姑娘,你怎麼老是拖拖拉拉的,是不是三寸金蓮走不動啦!”
隨着這陣吆吆喝喝,傳來一陣,撲突撲突此起彼落的古怪聲音,“鬼狼坡”道上現出一羣人來。不!那不是人!是鬼?不!不是鬼!是殭屍!那是湘西出名的趕屍隊伍。
灰暗的鬼狼坡道上現出憧憧人影,居首的人,便是趕屍的“鑼官”,只見他是位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身材壯健,皮膚黝黑。他左手提着一面銅鑼,右手拿着一根鑼棒,神氣活現的領首帶路。
這位鑼官之後,一個一個緊跟着十三位面色慘白,雙睛呆直,陰氣沉沉的殭屍,一高一低撲突撲突跳走着。
十三位殭屍之後押陣的,是位一身“戎”裝,道冠,手拿拂塵,腰掛桃木劍,有點仙風道骨味兒的老道。
趕殭屍這玩意,在湘西可説極其聞名的。要知當年交通不便,凡是出鄉作客商的人,若是死在外鄉,想要運回鄉居安葬,就專靠這種“趕屍”行業。
趕屍!説起來那可真不簡單,不但要能夠使屍體不腐不爛,又要讓死人屍體連蹦帶跳,一晚上行走百十里路,那可真有點邪門,尤其是趕屍的道士還要鎮得住鬼魂,不能讓死人再變成活殭屍。
“當!”地一聲鑼響,領首的那位年輕小夥子,突然敲起一聲銅鑼,後面那位黃衣老道,倏地喝了一聲:“停!”
這支趕屍隊伍的活人、死人,剎那問都停了下來。
接着,黃衣道士又喝道:“前面道上是些什麼人?趕緊迴避一下,這是趕屍隊。”
由黃衣道士的喝聲中看來,顯然前面道上有着行人。
要知趕屍這事情,最忌活人撞見,所以大凡趕屍,都選擇風高黑夜,人跡罕至的僻靜小道。就是萬一有人遇上了,也沒人願意去觀看,儘量迴避,免觸黴運。
但是,黃衣道士的語音一落,前面突傳出一個語音,答道:“老道士,我們是殭屍女鬼,跟你的夥計是同類,倒不必迴避啦!”
此語一出,黃衣道人臉色微變,沉聲喝道:“朋友,你們不要開玩笑,撞上這種趕屍隊伍並非好玩,你等還是儘速迴避,免觸黴氣。”
前面那幫自稱殭屍女鬼的,聞言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一個語音,説道:“嗯!我聞到了生人味。”
另一個接道;“我也聞到了,那不只兩個活人。”
黃衣道人聽了這些話,心中暗自嘀咕忖道:“她們真是殭屍鬼嗎?聽她們語音,皆是女人之音,怎會有這般壯大膽子埋伏在這鬼狼坡尋趣……”
想到此處,老道士由心底處激靈靈打了個冷噤。
就在此時,殭屍女鬼的語音又響了起來,道:“鬼大姐,我們已經幾個月沒吃活生生的人了,今夜你放咱們姊妹下去吃個飽吧!”
那個鬼大姐道:“慢點,那老道士搗鬼捉妖的符咒很厲害,首先讓大姐施術作法一下。”
語音一落,鬼狼坡剎時間狂風驟起,捲起一陣飛沙走石,坡上倏地出現一大羣黑影子。
一片一片綠色的磷火隨着那羣黑影飛舞,呼嘯的北風聲中,清晰地聽到一陣嘰嘰哇哇的鬼啾嘶叫。
那不是鬼怪,是啥子名堂?
任是天大的膽子,抑或武林高手,遇到這種駭人場面,也要嚇掉了靈魂。
只見首當其衝的那個年輕人,大聲叫道:“師伯,我們要怎麼辦……”
他戰慄的聲音未落,耳際間響起一縷冷冷的嗤笑,道:“怎麼辦?除了死字之外還能怎麼辦?”
這年輕的鑼官,尚未抬眼看清來人面貌,只見一隻瑩白如玉,冷冰冰的手掌已經拍上自己的頭靈蓋。
除了一聲驚厲的慘叫聲之外,這年輕鑼官,沒有別的作為,已經腦殼碎裂,腦漿四溢,陳屍當地。
這聲厲號,也驚醒了黃衣道士的神智,當他抬眼細看的時候,反應已經太遲了,只見七條細細的黑影,快逾電光石火飛舞在十三個殭屍隊伍之中。
“眾羣俠,快、快迎敵!她們不是殭屍女鬼……”
黃衣道士聲若雷鳴的喝叫着,右手很快抽出佩在腰間那柄桃木劍,可是他的喝聲未落,一聲聲慘厲哀號,悶哼,暴喝——連續不停,那十三個死人殭屍隊,一個個腦漿迸裂,血花四濺。
奇啦!死人會有再死一次的哀嗥,以及會流血?
其實那不是死人,而是活人的趕屍隊伍。
那麼他們怎麼要裝扮成陰森森的趕屍隊伍呢?
那七條黑衣魔影,空前未有絕快身法,殘酷毒辣以及奇詭無倫的殺人招式、手法,確實令黃衣道人呆愕住了。
這時那七條纖細的黑衣魔影,擊斃了十四個人後,身若鬼魅幽靈迅快地向四面外退出,遙遙將黃衣道人圍困着。悽風夜黑,沒有月光星光,黃衣道人縱是絕頂武林高手,仍然無法看清數丈之遙兇手面目。
黃衣道人不知是痛恨,鎮靜,恐懼?一言不發,雙眸光芒如刃凝視在十數丈開外道上,一條慢慢移步過來的修長細黑影。
“玄清道長,‘歸元丹’珍藏在哪一個身上?”一縷冷冰冰的語音,發自七丈之遙,那修細的黑影櫻口。
黃衣道人混身一陣痙攣,驚恐地道:“你們要的是歸元丹?”
“不錯!是這第九顆的歸元丹。你們要送往洛陽將軍府的第九顆歸元丹。”
黑衣魔影不徐不緩,一字一句清晰悦耳地説着。
黃衣道士玄清,臉色由驚悸轉變成怨怒,他咆哮一聲喝道:“你是誰?”
黑衣魔影道:“無從奉告。”
驀地,黃衣道士玄清右手快逾閃電由懷中探出一物,划起一根火熠子,“轟!”地一聲!
“快阻止他。”喝聲和爆炸聲,交雜一片,一枚沖天火箭,搖曳着火焰騰空射起數十丈高。
“波”地一聲,空中爆炸,爆開來一朵朵粉紅色的彤雲,美麗至極的飄浮在高空。
玄清道士燃升那枚信號火箭的剎那,他整個身軀卻被七柄銀光雪亮的短劍,戮刺中七處致命要害,他沒哼半聲,已然死去。
“趕快搜索他們每一個人身上。”
那號令的黑衣魔影,指揮另外七個黑衣女子,在每一個死者軀體上,搜索着,搜索着……
“稟告大姐,每一具屍體衣衫都剝碎了,仍不見歸元丹。”
號令的黑衣魔影,抬頭凝視那片粉紅色空中浮雲一眼,冷冷喝道:“衣衫搜過了,不會破肚搜腸嗎?”
極其簡單的一句話,卻造成一幕駭人聽聞破肚分屍場面。
那七個黑衣女子,手持犀利短劍,由每位死者胸膛刺入,“噝!”地一聲,直拉到小腹盡頭,肝腸血液外流,殘酷不忍目睹。
號令的那位黑衣魔女,似乎想到什麼,輕輕咦了一聲,喝道:“撤退。”一聲令下,七個黑衣女子各自收起短劍,紛紛尾隨那黑衣魔女奔去。
但是,當最後一個黑衣人奔出的一剎那,她似乎仍在一具屍體腸肚中抓起一物,然後緊走幾步,追上那些黑衣女子,瞬間消失在鬼狼坡。
那羣魔女消失後,崗丘間突然緩緩步下一條修長的人影,只見他那雙虎目精光閃閃,掠掃一下地面上十五具破腹碎肚屍首一眼,臉上一片冷漠、肅穆。
然後,他輕輕閉上眼睛,口中喃喃夢語着,像似在祈禱!
良久良久,才見他張開雙目,長長地嘆息一聲。
這聲嘆息,顯示出他對那些死者的悲傷感,又似帶着一番對自己責備意味。終於,這神秘的藍衫人轉過身子要離去。
倏地一聲清朗地大喝,道:“朋友慢走!”
藍衫人被這突如其來一叫,似乎嚇了一大跳,但他很快的鎮定住心神,緩緩地轉過身子,抬目望去!
只見身後數尺站住一個身着青衫,濃眉環目,大耳肥臉,皮膚潤白,神氣威凜的中年文士,他那雙環目正露出一股奇光,注視着藍衣人接下説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神秘的藍衣人怔了一怔答道:“在下姓黃名鴻飛。”
青衣文士聽了這名字,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又問道:“黃兄台,是否能順便賜示師承門派?”
藍衣人黃鴻飛,面有難色道:“家師未立門派,歉難奉告。”
這下青衣文士臉有愠色,但隨即又平靜下來,問道:“黃兄台,可認識這些死者?”
黃鴻飛道:“不相識。”
青衣文士又道:“黃兄台,可看見殺人兇手?”
黃鴻飛搖一搖頭,道:“沒有看見。”
青衣文士似乎不相信,冷冷地輕笑二聲,道:“那麼閣下是怎麼到達鬼狼坡的?”
黃鴻飛也似動了微怒,淡淡道:“在下也要請問閣下怎樣前來鬼狼坡的。”
這一頂撞,青衣文士濃眉倏地一揚,環目射出二道鋭利寒芒,黃鴻飛雙眸一經接觸對方眸光,心頭一震,暗道:“這人內功很精湛啊!”
青衣文士似涵養極深,本待發作的怒氣,瞬間又平靜下來,突聽他輕輕的嘆息一聲,道:“黃兄台,首先在下自我介紹一下,敝姓南宮,草字鋒……”
青衣文士這一報名,黃鴻飛臉上立刻閃出一絲驚異之色,顯然南宮鋒之名在當今武林裏,是位知名之士。
其實何止知名,簡直是位紅得發紫,名如麗日中天的一代豪傑。
十數年來在江湖武林裏,最具權威聞名的,便是“神州七傑”。七傑之首萬年神龜大空和尚,就是領袖中原武林九大門派的少林掌門人大智禪師的師兄。
七傑之二降龍一掌震五嶽,就是身在鬼狼坡的這位青衣文士南官鋒。
黃鴻飛少年雖知面前的人,是個武林高手,但他可猜想不到他會是“神州七傑”中的降龍一掌震五嶽南宮鋒。
南宮鋒報了姓名之後,那雙精光湛亮的眸子,一直凝注在黃鴻飛少年的臉上。沉默有頃,他才朗聲接道:“南宮鋒行走大江南北,歷盡山川草澤,閲人極多,自忖能辨善惡之士。黃兄台年方弱冠,英氣內藴,虛懷若谷,一表人才,並非一般淺薄少年之輩相貌。故鬼狼坡這十五位悽慘的受害者,絕非兄台所為,不過……”
南宮鋒話至此處,語音忽地一頓而住。
黃鴻飛少年嘴角倏然勾起一絲冷冷的寒笑,接道:“……不過,難逃嫌疑是吧!”
南宮鋒嚴肅的沉聲説道:“黃兄台,我首先要告訴你的是,歸元丹的失落,對今後江湖武林的嚴重性……”
黃鴻飛訝異地道:“歸元丹?”
南宮鋒望了黃鴻飛一眼,道:“諒兄台深知,歸元丹之貴重。”
黃鴻飛茫然的搖搖頭,道:“南宮大俠誤解啦!歸元丹是些什麼東西,如何貴重,在下皆一無所知。”降龍一掌震五嶽南宮鋒在這時候,他像似面臨到一次嚴重的考驗……
只見他緩緩抬頭仰望着空中一片片浮雲,腦海裏沉入極端複雜的思潮——
在他閲人萬千,以及豐富的江湖經驗裏,得知這黃鴻飛少年,絕非殘殺十五位江湖高手,其原因有三:
一、他的武功,絕非武當玄清道長之敵。
二、玄清道長之死,乃是身上七處要害同時被七柄短劍刺人的,其餘十四人之死,致命要害雖是一致被人運用一種純重武器,擊碎天靈蓋要害而亡,但破胸裂腹,卻是鋒利短劍劃分的。
三、黃鴻飛此名,在江湖武林里根本鮮有人知,顯示是位初出茅廬的人,他定然無從知道歸元丹之秘聞,更無法得知玄清道長等一行護送歸元丹的秘密,及取道洛陽之行蹤。
不過,懷疑黃鴻飛跟兇手有關之可能性,其原因卻有:
一、他怎會在這人跡罕至,陰氣森森的鬼狼坡出現?是偶然路經此地嗎?
二、他為何默默對死者閉目祈禱,是憐憫慈善之心使然乎?
三、他的言談與舉動,似乎有着隱諱。
南宮鋒對於黃鴻飛懷疑跟兇手有關情況下推測,雖然也有三點,但這三點的前二點,根本無法肯定存在性。
只有第三點,南宮鋒能夠確定它,不過這一點,南宮鋒只能推測黃鴻飛,無意中在這鬼狼坡看到這殘忍殺人一幕,而他因被兇手威脅,不敢吐露出所見的一切,或是不願意被捲入這場是非恩怨漩渦之中。
南宮鋒為什麼肯定黃鴻飛目睹過這殺人一幕,因為在南宮鋒來時,已很快察視過屍體微温未寒,鮮紅的血液外流未停,死者受害,兇手方才離去不久,而這時候黃鴻飛已經出現死屍之前,當然他就在左近親歷了這一幕。
如果以降龍一掌震五嶽南宮鋒,絕頂的武功名望,自信能夠制服黃鴻飛這少年,讓他説出實話。不過,南宮鋒決定不這樣做,只見他慢慢將眼光由空中浮雲移注到黃鴻飛臉上,嚴肅地説:“在這段血案尚未尋到疑兇之前,在下想請黃兄台能夠跟我到洛陽將軍府一趟,不知是否答應。”
黃鴻飛聞言臉色微變,道:“南宮大俠之求,恕難從命。”
南宮鋒道:“為什麼?”
黃鴻飛道:“在下有切身要事待辦。”
南宮鋒道:“黃兄台有什麼急事敬請吩咐下來,南宮鋒能夠叫人替你傳達,或是代辦可以吧!”
黃鴻飛聽他口氣,已知南宮鋒非要自己跟他去洛陽一行不可,若不答應,勢非引起一場衝突不可。以南宮鋒武功而言,自家絕難阻止他侵犯,但是自己怎能跟他去洛陽……
想到此處,黃鴻飛腦海裏疾速現出一位身受殘傷,面臨死亡邊緣的可憐老人影像……他那蒼老孱弱的語音,猶然響在耳際,道:“……鶯兒,飛兒呀!為師已經無法再傳授你們的武功了,因為病魔在一個時辰後,將再奪去唯一傳授你們武功口訣的喉嚨之音,在這寶貴的一個時辰裏,為師有許多許多事情交待你們,但又不忍放棄傳授你們武功寶貴一瞬的時光。唉!歸元丹,若有一顆歸元丹的話……”
黃鴻飛想至此處,臉容悲慼而哀傷,虎目淚光隱現。這情形,看在南宮鋒眼內,只聽他輕輕嘆了一聲,道:“黃兄台,在下絕不逼迫人家,你要知道面前這十五位死者之被害,關聯到今後江湖武林重大命運,而這案件之兇手,只有兄台目睹過或是知其來歷……”
南宮鋒語音未落,黃鴻飛已截聲道:“在下已對大俠説過鬼狼坡所發生之事,我一無所知,南宮大俠不相信,我也無可奈何。至於大俠要在下洛陽一行,本無不可,但因在下身系急事,實難同行,如果大俠執意相難,在下亦復何言。”
他這番話,語音鏗鏘,微帶一種遭受委屈而無法抗拒之悲哀意味。
南宮鋒乃是一位名滿江湖,正義凜然,俠膽幹雲之輩,平生所作所為,絕無半點盛氣凌人之舉,故此時,他又陷入一陣思潮……
就在這時候,十里之外高空,突然搖曳起一道升空火箭。“波”一聲爆出一片粉紅色彤雲,凝浮高空。
這道升空火箭,和武當玄清道長在這鬼狼坡發出的信號火箭一模一樣。
南宮鋒看了那片紅豔綺雲一眼,急急説道:“黃兄台是否和武林道合作,請再作深遠考慮,現在從鬼狼坡數十里外包抄、搜索過來的江湖武林高手,已經發現可疑人物,諒那批兇手絕難脱逃出中原武林佈下的天羅地網,黃兄台沒有中原武林聯盟令箭,也無法遠離百里之外,南宮鋒語至此處,後會有期。”聲音剛落,南宮鋒身已在數丈之外,見他再一飛縱而起,人已遠去,杳如黃鶴,絕快身法,確實使人歎為觀止。
黃鴻飛眼見南宮鋒離去,臉上掠起一片驚慌之色,急急也展開輕功,尾隨南官鋒離去方向奔走。因為千里之外高空中那紅色彤雲,大約是在北榕鎮之西南角,那是自己和師妹約定的地方,會不會……
他已經不敢想下去……因為他是如何需要那顆歸元丹,不!不是他需要的,而是一個可憐的殘廢老人。為着挽救老人命運,為着一箇中原武林上沒落門派的發揚光大!黃鴻飛不論怎樣也要取到一顆歸元丹。
只要取到歸元丹後,取到它後……老人、師妹和我三個人,能夠重振自己門派威風,能夠在江湖武林揚眉吐氣,主持武林正義。所以,三年來,自己和師妹歷盡千辛萬苦,明查暗訪歸元丹的秘密……師妹不惜冰清玉潔的身軀,加入了一個神秘邪惡的組織狐狸幫……
“是什麼人?站住!”
一聲焦雷也似的大喝,震斷了黃鴻飛如海濤駭浪的思潮,他一個大旋身,運出千斤墜將奔馳的身子停住下來。
綠竹修篁,翠青黃竿,水稻頃田
這是北榕鎮口一片綠竹水田,在三條牛車交叉小路口,一字排列站定三位灰衣彪形大漢。
他們腰間皆佩長劍,勁裝綁腿,一看即知江湖武林中人。三位大漢似乎為黃鴻飛快捷旋身停下的奇奧身法感到驚愕!黃鴻飛眼見這三位彪形大漢。降龍一掌震五嶽南宮鋒,臨走前對自己叮嚀的話,猶然響在耳際。中原武林九大派高手,真的已經在鬼狼坡百里方圓佈置下天羅地網!
“閣下是哪一派門下?有沒有中原武林聯盟令箭。”三個彪形大漢居中的一位,客氣輕緩地問道。
黃鴻飛急中生智拱手抱拳,笑道:“三位可見到南宮大俠,在下有急事尋他。”
那三位彪形大漢聽到南宮鋒之名,立刻肅然起敬,齊聲説道:“盟主剛剛由此經過,閣下……”
黃鴻飛沒容他們再説下去,截住道:“如火急事,分秒不能耽誤,三位仔細把守此地……”
語音中,黃鴻飛健步如飛,由三位彪形大漢身側走過,疾速向鎮口奔去,待他聲音一落,人已在十數丈外。
三位彪形大漢呆呆凝望着黃鴻飛背影消逝後,中間那人自言自語道:“他是哪一門派的人?武功似乎不低於咱們少主人……”
黃鴻飛闖過這一關,暗道一聲:“好險!或許麻煩事定會接踵而至。”想着,他抬眼往空中一瞧!
綺麗如煙氲的浮雲,正在北榕鎮口西南角。
黃鴻飛心頭一陣混亂,暗道:“糟了!果然是鶯師妹約定的那片墓地,這下鶯師妹和那顆歸元丹……”
他沒有心思再想下去,身形恍似一縷塵煙,快逾雷奔電掣。片刻工夫,他已停在一片墓碑亂冢之前。
四更天時分!墓地森森,陰風悽悽。
死寂!靜得可怖。陰沉!沉重得令人窒息。
二道如夜貓似的閃閃眸子,搜索盡了墓地每一處角落,黃鴻飛默默祈禱道:“但願上蒼保佑,不要讓鶯妹發生絲毫差錯……”
他輕輕移着腳步,花費三刻鐘時光索視着每一小徑,得知這個地方曾經發生輕微短暫搏鬥。
“那麼鶯妹是來過了,她曾經跟人搏鬥而逸走……”唯有這一解釋,方才能使黃鴻飛心頭安然。她現在何處呢?
在北榕鎮,會不會在自己落宿的客棧?黃鴻飛不願再耽擱,轉身離開墓地,直奔北榕鎮內。
北榕鎮,雖不如京城皇都那般繁華,卻是湖南辰州要鎮。街道堪稱寬大整齊,樓閣商店櫛比鱗次,亦稱豪華。
夜閒深沉,萬籟俱寂,只有街角巷尾不時傳出幾聲犬吠之外,簡直像是一座死城。
突然,黃鴻飛發現左側屋脊飄飛過一條人影。
他心頭一陣震悚,疾速忖道:難道中原武林盟高手,已封鎖了北榕鎮嗎?
不相信,他不信中原武林聯盟,能在武當玄清道長等慘死,歸元丹被奪走的一個短暫更次裏,調查出頭緒,而及時派來高手。想罷,黃鴻飛略有警惕的將身形閃入道側陰影處,提高警覺向第三街巷的金龍客棧走去。剛走過第二條街,黃鴻飛背脊已緊張冒出冷汗,原來他發現這座昨日還是平靜的北榕鎮,一夜之間,籠罩上一片恐怖、緊張、肅煞氣息。
他看見無數的江湖武林中人,潛伏鎮中每一角落,如狸貓跳躍奔走每一座屋脊,搜索着,搜索着。
降龍一掌震五嶽南宮鋒的話,一點也不危言聳聽,中原武林道已控制了百里方圓的鬼狼坡。
黃鴻飛也感到自己將被捲入這場恩怨仇殺漩渦是非之中。
好不容易摸索到第三條街,他翻身進入金龍客棧。這金龍客棧反而顯得平靜,到處一片漆黑、冷寂。轉過一座樓閣跨院,黃鴻飛已來到一座七間並列平房,他在第六間房室已長住半月啦!猛地,當黃鴻飛搜出鑰匙打開房門之時——一聲細短冷笑,震驚了黃鴻飛的心絃。他機警絕速的轉首向嗤笑聲望去!
但見前面樓閣欄杆處閃過一條秀麗的人影,長髮披肩搖曳走進樓閣門內,這一切情形,黃鴻飛看得非常清晰,並非眼花或幻影。
她是誰?當然不是鶯師妹。
黃鴻飛躊躇了一會,輕輕由鼻孔中冷哼一聲,恨恨忖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經犯我,只有狠毒應付啦!
他輕輕推開房門,輕車熟路點燃着了油燈,一縷火光由小而大,照亮了全室!
“你是誰?”警駭、戰慄的語音,由黃鴻飛喉嚨中進發出來。
一位不速之客.早已安坐在黃鴻飛房室中靠窗一張木椅上。
不速之客,面對着黃鴻飛,身着白衣。
但見雙道劍眉斜飛人鬢,朗目如星,鼻若懸膽,朱唇玉面,俊!美!有如潘安重生,塵世美男子。
美男子態度幽然安靜,左手握着一把玉骨折扇,輕輕搖晃了一下,方才破開了金口説道:“在下沒容主人答應,擅自登堂入室,尚請貴主人大量。”
黃鴻飛本已有滿肚子忿怒,此刻白衣少年雖然語音道歉,仍然無平息他的怒火,“哼哼哼……”一陣冷寒的笑聲由他鼻孔進發,道:“夤夜侵犯人室,而且又是在人離室之時擅進,此種盜竊行為,豈是閣下這樣三言二語,就能推卸罪過的嗎?”
白衣少年聞言眉際倏地掠過一縷煞氣,冷澀澀道:“若非有事,就是你三次相請,本少主也不會登居陋室。”
他那冷傲、尖刻的語音,真使黃鴻飛氣炸了肺。
不過黃鴻飛遭過慘變,以及名師深山陶冶,養成他過人機智,他見這少年氣質不凡,知是武林高手,如今他出奇地等在室中,黃鴻飛已經機警地猜測到少年企圖,此刻他勉強的把將要發作怒火壓制下去。
要知練武之人,最忌火氣上升,智昏理亂。
“哼哼哼……好啊,閣下既不登臨陋室,在下也不歡迎貴客。”
黃鴻飛的話,已明顯的下了逐客令。
白衣美少年冷冷一笑,突然吟聲道:“芸芸神州尊七傑,三山五嶽任遨遊,劍寒雷動羣醜藏,塵世人間一飛虎,誰能伏此虎,還待……”
黃鴻飛聽他吟唱至此,倏地臉色驟變——
白衣美少年似乎非常得意,輕吟之音,適此而止,哈哈輕笑道:“閣下諒已知在下是誰,玉面飛虎倪少主,生就一副劣性,從不讓人驅使。”
此時,黃鴻飛腦子裏正在策劃一個重大決定:“自己今夜要怎樣應付面前這位強敵。”
原來這位塵世美少年,正是江湖武林上最具權威勢力的、神州七傑中最年幼的玉面飛虎。
“神州七傑”名頭太響亮,綠林巨擘,邪魔歪道,聽到神州七傑之名,無不遠而避之。
黃鴻飛一個默默無名小卒,他如何敢和神州七傑對敵,敢公然挑戰整個中原武林道嗎?
倏地,黃鴻飛冷冷的輕笑兩聲,道:“當今皇上也該講理,何況草莽一介武夫,閣下請了。”
黃鴻飛再次的下了逐客令。
玉面飛虎倪少主自幼生長在權貴之家,而又年少得志,生平趾高氣揚,高傲不可一世。剛才他以為黃鴻飛不知自己身份,故那般傲慢無禮,現在他報出名號,對方卻又對自己下了第二次逐客令。
倪少主不禁劍眉斜飛,冷嗤的一笑道:“今夜本少主沒將事情調查清楚,就是你怎樣相請,也請不走我。”
黃鴻飛氣極反笑道:“好啊!我倒要見識你憑着什麼這般蠻不講理。”
玉面飛虎澀聲説道:“倪少主還不恥跟一位無名小卒動手。”
黃鴻飛這時臉色一片慘白鐵青,肌肉狠狠的抽搐着。“鴻飛啊,鴻飛!你能容忍這種侮辱嗎?……不錯,我是一位無名小卒,一個被中原武林同道摒棄的一個門派弟子……”
倔強好勝的性格,再難控制上升怒火,他的右掌已然運貫了真力,就在這時候,他的耳際似乎響起一個慈祥老人語音,諄諄告誡道:“……飛兒,你的骨格清奇,智聰天稟,足夠當任一代大俠條件,不過一位大豪傑、大英雄,最基本的條件,乃是修身養性。何謂,修身養性?那是修己身之火氣,養……”
他終於慢慢將要暴泄出來的火氣收斂了,變得極是柔順,此刻,但聽倪少主的聲音,説道:“這是一張留在你房間桌台上的便箋,你先過目吧!”
隨着語音一落,倪少主右手中遞過來一張紙條便箋,黃鴻飛心神不禁一震,很快的伸手接過那張便箋。
只見紙上香麗、清晰寫下四個墨字:“奈何橋畔。”
除了這四個字,沒有署名或是記號,但黃鴻飛卻能一目瞭然,那是自己和鶯師妹約定的第二個見面所在地。
玉面飛虎倪少主,那雙朗目一直沒有離開黃鴻飛的臉上,但令他失望的,黃鴻飛臉上沒有一絲歡樂、悲哀之情色。
“我首先要問閣下的,寫這張紙條的人是誰?”
黃鴻飛聞言,內心暗喜,他已知道鶯師妹沒有被捉住,或是露出廬山面目,這下自己心已能安啦!
“……然後我要請教你説出‘奈何橋畔’是個什麼所在,如果閣下能夠好好説出來,倪少主答應對你既往不咎。”
黃鴻飛淡淡一笑,道:“閣下深更半夜擅闖入室,為的就是這個小事嗎?”
玉面飛虎雙眸一睜,道:“不必裝葱作姜啦,明亮眼珠可容不得半粒沙子,中原武林同道為着三粒送往洛陽將軍府的歸元丹被盜,護送的武林高手被戳殺,早已派出偵騎,以及佈下天羅地網,護送第九顆歸元丹……”
黃鴻飛此刻方然知道中原武林高手,為何能那麼快雲聚在北榕鎮左近,原來是他們早已有所準備。
玉面飛虎語音一頓後,接道:“……所以説,你們搶奪第九顆歸元丹,可説大大不智之舉。眼下雖然第九顆歸元丹又被盜,護送歸元丹的武當玄清道長等十五人被戳殺殆盡,但我等已經自信能夠逮住元兇,繩之以法。”
黃鴻飛冷冷一笑,道:“聽閣下的話,好像是指認在下就是兇手吧!”
玉面飛虎冷聲道:“你若是兇手,在下已不能讓你活到現在。”
黃鴻飛哼聲道:“既然不是兇手,閣下也該出去啦!”
玉面飛虎嘴角撇灑出一縷微笑,道:“出去不難,只要閣下答覆上面兩句問話。”
黃鴻飛道:“什麼問話,請你再重複一次。”
倪少主玉面泛怒,冷厲道:“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倪少主只有讓你見識見識我懲戒惡徒之手段了。寫這張紙條的人是誰?奈何橋畔是個什麼所在?”
黃鴻飛平心靜氣地道:“閣下可下過地獄嗎?”
倪少主聞言呆了一呆,只聽黃鴻飛緩緩接道:“若是下過地獄的人,當知人類投胎轉世必經那座奈何橋!”
玉面飛虎氣得叱喝一聲:“狂徒!”
右手略提長衫,左腳快逾行雲流水一跨,同時左手玉骨折扇,已如流星劃空,疾向黃鴻飛左肩點了過來。
可是,黃鴻飛好像忽略了玉面飛虎,乃是名列神州七傑的武林空前高手。倪少主一扇點空,他的右手五指,卻如同龍爪一般,驟閃間,由下向上,扣住了黃鴻飛左手腕脈門要害。
這一招擒龍手,着實太奇奧精妙了。
黃鴻飛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一出手,便會運用那般奇詭的絕學,左腕脈門已被扣,十有九成將被鉗制啦!
不過,黃鴻飛並不這般心甘情願,在這樣一招之下遭人擒拿,雖然他是一個江湖無名小卒,自尊心使然,令他施出了殺手絕招。
在倪少主右手五指尚未施勁內扣的剎那——黃鴻飛一條勾陰腿,已經疾奔向倪少主下陰要害。
“咦!”地一聲驚異輕呼!
玉面飛虎不得不鬆掉那隻右手,退出三四步。
黃鴻飛沒有欺身進逼,倪少主卻是滿面驚異的望着他,問道:“你是哪一派門下?”
黃鴻飛冷澀道:“不容足道。”
倪少主冷冷輕笑幾聲,道:“好説!只要你再接我三招,不得讓你再隱藏下去。”
説着話,倪少主幹脆將那柄玉扇收了起來,身如電閃猛欺過去!
黃鴻飛這次沒容他欺近過來,右掌一揚,一道暗勁已直迎撞來的倪少主。玉面飛虎似乎存心相試黃鴻飛掌力,左手一翻,竟然迎接這一掌。黃飛鴻頓覺對方手掌微拂之下,一道潛力,已直逼胸際,不禁大驚,沒敢再吐實真力,中途撤掌,斜斜移跨半步。
但是玉面飛虎得勢不讓人,腰微挺,左拳右掌,砍、掃齊施,精詭無倫劈擊過去。這一招,乃是武林絕技點蒼派的“劈波斬龍”。
黃鴻飛臉色驟變,此刻他身處石壁邊緣無後退閃避之路,唯有出招硬接這一拳一掌猛擊。
高手搏鬥,速度之快,沒容人思疑一念寸間。
驀在這時候——外面院落中,“錚錚!”響起兩縷絕妙琴音。
玉面飛虎聽到這琴聲,本已吐出內力的那招“劈波斬龍”,倏地硬硬收了回來,翻身退後數步,朗聲説道:“金龍客棧以及北榕鎮附近,已佈滿高手,你要逃離寸步,那是枉然,今天算你夠運氣。”
説完話,倪少主不知為何,很快的走出房門而去。
黃鴻飛對於他這種怪異情形,也感到莫名其妙,他想追出去看看究竟,只走了兩步,驟感喉嚨上一甜,“哇”地一聲!
黃鴻飛口中竟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瞬問,黃鴻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驚駭、悲傷!感慨萬千!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受了傷。
倪少主一拳一掌沒有打出,只不過微微一點內勁,已經震傷自己內腑。那麼他武功之高,自己再練十年,豈能達到這種境界!
黃鴻飛渾身癱瘓了,他垂頭喪氣走到牀沿,扶着牀沿雙膝軟軟跪下去!一切鬥志,一顆雄心,日後縱橫江湖,叱吒風雲的幻夢,都變成一江流水,付諸東流……
“飛兒……為師之期,望你能有一日,能將我們派的武功發揚光大,能和中原武林九大門派爭一日長短,但為師知道,這一重任,是如何艱鉅?但天下間萬事,有哪一件事,是能輕易得到成果的……凡是偉大的事業,其過程中,皆是滿山荊棘,阻撓其路,唯有堅忍不拔,百折不屈的精神。……倒下去,爬起來,倒下去,再爬起來,永遠不要灰心氣餒,永遠……永遠……”
那熟悉、慈祥的語音,喚醒了黃鴻飛神智,驅散了黃鴻飛萎靡懶散之心理,凝結了他一顆雄心鬥志。
他由牀沿站起來——
晨雞嗚嗚報叫五更天——
黑夜已盡,白日來臨。
黃鴻飛躺在牀上,腦海裏開始運籌計謀,自己如何能逃出北榕鎮,到達“奈何橋畔”。
逃!憑自己武功,能夠逃脱數以萬計的,中原武林聯盟眾高手的追蹤嗎?除了“逃”字,有什麼方法離開北榕鎮,但離開北榕鎮後,怎樣擺脱眾高手的追蹤,這一切,使他腦筋疲乏!他不想睡,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睡醒轉,他腦疼欲裂,渾身疼痛、發燒,燒得口渴欲死!黃鴻飛痛苦地呻吟兩聲,很吃力地睜開眼皮,想走下牀喝水,卻感到自己四肢綿軟無力。這下黃鴻飛意識到自己病了,那不是傷風、感冒,不知是什麼病?
他臉上肌肉陣陣痛苦抽搐着,呻吟兩聲,喃喃道:“是玉面飛虎擊傷我的……他……他對我竟然下了毒手。……”
黃鴻飛自忖,普通傷寒不能侵犯他身體,只有昨夜玉面飛虎那一掌,當時自己吐出一口鮮血,以為沒什麼要緊,想不到卻受了這麼重的內傷。那是什麼武功啊!要知那一拳一掌並沒擊中自己身上任何一處要害呀!“我不能病在這裏……更不能死在此地……”他要思索出那是被什麼武功傷害的,以求儘速治療……
“店小二,店小二……”黃鴻飛陣陣痛苦呻吟,孱弱的呼喚着……但他聲音已變成一片沙啞細弱,外面幾乎已無法聽見。呼喚,以及用腦思索,似乎使他病情更加轉驟!劇烈的疼痛,使他再次昏迷了過去……這一次醒來,他不知已然經過多少時光——在他腦子恢復知覺一剎那——
發覺額頭上冰涼,那是一袋子冰水,也許是店小二發現自己病倒發高燒,特加以照顧的冰袋,似乎已令自己神智清醒,舒服了許
多,可是腹中五臟六腑,仍然像一團火在燃燒,令他口唇乾燥欲死。
“水……水,店小二兄,請你給我一杯水。”一陣輕碎細微腳步聲,黃鴻飛以為是店小二。
水,一杯冰涼的水,滲雜着一縷清香,送到黃鴻飛唇邊……
當黃鴻飛睜開微縫的眼睛,看到那隻端茶的手,是一隻潔白如玉、細嫩脂滑玉手。驚異、好奇、疑惑的眼光,由那一隻美麗玉手,慢慢移註上去……
她!是位奇麗、超俗出塵的仙女。雙十年華年紀,身着淡藍色羅裳。瑤鼻櫻唇,柳眉鳳目,襯着一張彈指可破,嫩紅如玉的臉兒,美到極點。但她的美,卻使人不敢另起綺念邪思,因她那雙澄澈清瑩的丹鳳眼,張閉之間,精光閃閃,隱藏着一股無窮威嚴氣質。
“你快將這杯水喝下。”一縷清音,脱出櫻唇。
黃鴻飛很聽話的將那杯水喝下,這像是一杯藥水,略帶苦澀卻有淡淡甘味,人口清涼如冰,令人神清氣爽。
“小姐,你……”黃鴻飛眼光中含滿無限的感激、謝意。藍衣少女沒讓他再説下去,截聲接道:“你的焦絡、脾膽經脈,被少陽神功擊傷,幸運的是傷得很輕,經過三日夜治療,已沒有性命危險,只要你再靜養幾日,便可痊癒。”
黃鴻飛聽到自己是被“少陽神功”所傷,臉色驟變,他事先做夢也沒想到倪少主年紀輕輕,卻已練有至高無上的武林神功。
一個名列江湖武林的紫紅人物,果非虛負聲名。
不過,黃鴻飛也感到倪少主太陰狠歹毒了,自己不過跟他交手幾招,竟然運用那種獨步江湖的神功對付自己。
“唉!”他暗暗地嘆息了一聲,忖道:“……有一天,我要運用更歹毒的武功對付你,倪少主,你等着吧!”
藍衣少女似乎看出黃鴻飛怨恨、悲傷的神情,輕聲説道:“武功一道,深若浩瀚滄海,一個要練到武林第一的人,簡直是痴人做夢,‘少陽神功’雖是一種極上乘的內家神功,但你只要心正,持之以恆,照你清奇骨格,不難練到登峯造詣之境界。”
黃鴻飛感激地道:“多謝小姐一番金玉良言!萍水相逢,蒙受小姐相助,浩海深恩,沒齒難忘。”藍衣少女緩緩説道:“武林中人學武行俠仗義,援之以弱,乃是份內之舉,黃相公何足掛齒。”
黃鴻飛又是吃了一驚,暗道:“她怎麼知道自己姓黃?”
“喔!在下尚未請教小姐貴姓芳名。”藍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敝姓單,賤字飄香。”
黃鴻飛驚啊了一聲,道:“神州一鳳!你是名列神州七傑的神州一鳳單飄香!”
藍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蒙受武林同道雅愛贈以此號,黃相公勿見笑。”黃鴻飛心下暗自駭然,想不到自己在這幾日間,遇見了三位名震天下武林的神州七傑的三傑。
本來黃鴻飛以為“神州七傑”,皆是上了年紀的武林前輩,他絕對想不到七傑中的六傑,神州一鳳單飄香和玉面飛虎倪少主,皆是二十餘歲的年輕人。
這一來,黃鴻飛也知道那日倪少主中途撤回那一拳一掌,乃是神州一鳳彈出仙鳳琴音阻止使然。
黃鴻飛又敏感的意識到那夜閣樓中出現,驚鴻一瞥的麗影,便是神州一鳳單飄香了。
那麼他們是早已注意上自己,而採取嚴密監視。
黃鴻飛乃是一位極端聰明的人,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已百般警惕。
這時只聽單飄香道:“黃相公,首先我請相公能不記恨於少主之衝動、魯莽,傷了你。”
黃鴻飛慘然一笑,道:“倪少主之傷我,單小姐三日照顧之恩,已足彌補此過啦!何況我並不記恨任何一個人,但恨自己學藝不精。”
神州一鳳道:“黃相公的武功,已足名列一流武林高手,若再假以時日鍛鍊,不難出人頭地,凌駕神州七傑之上。”
黃鴻飛哈哈一笑,道:“神州七傑,名噪江湖,威尊望重,黃鴻飛乃是草莽一介武夫,豈敢與之比擬,堪稱一流高手。”
神州一鳳道:“相公若是不棄,願再深造武學,我願意引導相公投入一位名人前輩門下,以相公天質異稟,不出十年定當名揚江湖。”
黃鴻飛微然一笑,道:“單小姐好意,黃鴻飛至死不敢有忘,無奈在下不敢背師忘祖,又不指望揚名江湖,所以只好心領了。”
神州一鳳道:“尚未請教相公是哪一派門下,不知能否見示?”
黃鴻飛心頭一震,道:“家師未立門派,無法相告。”
神州一鳳輕皺鳳眉,道:“那麼尊師大名,是否能得賜告?”
黃鴻飛道:“家師曾經告誡過,勿拿師名作招牌,故徒忌師諱,只得含默莫深了。”
神州一鳳二次不得要領,並不生氣,嫣然一笑,道:“自古以來,名人先輩,皆有一種怪癖性格,這也難怪了。好吧,相公請休息,今日午後,我二哥和七弟想跟相公詳談一下武林大局,以使互相瞭解,眼下只好告辭了。”
神州一鳳單飄香説完話,沒容黃鴻飛答覆,蓮步輕搖,已離開房屋,輕輕又將房門帶上。
黃鴻飛搖搖頭,暗自嘆道:“我現在已經面臨眾矢之的啦!唉,家師此刻性命危在旦夕,正在等待一顆歸元丹,而我卻被困於此,無法脱身。鴻飛呀鴻飛,恩師十餘年扶養教導,嚴如父,慈似母,而今日他老人家長困病榻八年,日夜陷在痛苦邊緣與死神搏鬥掙扎,為人之徒,卻沒能解脱他老人家之痛苦,我……我真是太不孝啦!
三年來,我和師妹,不惜任何辛苦,任何代價,指望的是能偷得一顆歸元丹,治療他老人家殘疾……難道……難道上蒼不保佑我嗎?
唉!我之身可死,但也不能讓那顆歸元丹再落入別人之手了。
鶯師妹約我在‘奈何橋畔’相見,如果我沒去‘奈何橋’她定會單獨回去‘天狼谷’……這樣,我縱然死在這北榕鎮,又有何怕……”
想到此處,黃鴻飛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吐露出一切秘密原由,縱是刀劍加身,抑或遭受塵世間最殘酷的折磨。
念頭一定,黃鴻飛反而心松神定,傷殘之痛,好了許多。
不知是神州一鳳讓自己喝下的那碗藥茶之力,抑或……黃鴻飛腹中與五臟六腑之火,好像都熄滅了。
他獨自步下病牀,梳洗完畢,已是晌午時分——
在三刻過後不久,門外響起一陣輕微腳步聲,黃鴻飛已經很快的去開了房門。
但是,進門的人並非神州七傑的南宮鋒、單飄香,抑或倪少主。而是兩個黑衣大漢!
他們當黃鴻飛打開房門的剎那,驟閃間,很快的閃入室內。
黃鴻飛怔了一怔,問道:“你們是誰派來的?”
一個黑衣大漢將房門帶上,又上了閂,另一個卻手持一隻金鋼打造的鷹爪手,冷冷一笑説道:“閣下若是知趣的話,好好隨咱們兩人由後窗出去,否則,你只有徒增皮肉之痛。”
黃鴻飛看這兩人利落、輕快的進門身法,已知武功不弱,此刻聽他們出言警告,眉頭不禁輕皺起來,再次問道:“你們是哪一路上的朋友?”
這時兩個黑衣大漢,右手上都已經帶上一隻金鋼打造的鷹爪手,先前那臉上有刀疤的,陰惻惻地一笑,道:“閻羅王路的。”
另外那人接道:“你若乖乖聽話,並不叫你上閻羅路。”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黃鴻飛早已準備好了,他很冷靜的道:“閣下等若要錢財,那可找錯人啦!”
那臉上有刀疤的人,冷聲喝道:“廢話少説,你再不自動走向後窗,大爺可要相請了。”
黃鴻飛微微一笑,道:“閣下要怎麼樣相請呢?”驀在此時,外面突傳來一陣敲門聲!
兩個黑衣大漢互相對望一眼,猛地暴起發難,一左一右,快似電光石火直撲向黃鴻飛。
黃鴻飛搖肩一晃,人已斜移開三四尺,兩個大漢皆撲了個空。
“黃相公,黃相公在嗎?”外面傳來一縷嬌脆麗音,黃鴻飛心知是神州一鳳單飄香。
這時沒容黃鴻飛答話,兩個黑衣大漢齊抬右鷹爪手一左一右又往黃鴻飛左右雙肩搭了上來。
黃鴻飛冷冷一笑,喝道:“來賓禮讓三招,這是第二招了。”
話聲中,黃鴻飛又退到一邊。
“咔!”地一聲,這時上了閂栓的房門,倏地被人運用內家真氣震斷,神州一鳳和一箇中年儒士南宮鋒已經站立門前。
就在同時,那兩個黑衣大漢,又作第三次虎撲。
這次兩人步走弧線,快似鬼魅幽靈,同時欺到黃鴻飛跟前。
他們似乎運用出毒招,欲置黃鴻飛於死地,掌抓天靈蓋、“笑腰穴”等要害部位這些情形,完全在神州一鳳和南宮鋒眼內。
只見神州一鳳腳不抬,膝不弓,人捷逾飄風疾欺而來——
“單小姐退開”。
黃鴻飛身若一條游魚,緊依着牀緣,滴溜溜由右面那位臉有刀疤漢子腋下閃過,只見奇詭的閃了兩閃。
黃鴻飛人已轉到兩個黑衣大漢背後,雙掌輕舉,如電也似的斬中了每一人後頸氣動脈。
兩個黑衣大漢氣脈被斬,恍似吃醉了酒似的,推金山倒玉柱般,撲伏在前面那張木牀上。
黃鴻飛這手奇詭、精奧,迅速的身法,看得神州一鳳和南宮鋒心頭俱是一震,暗道:“他的武功很快啊!”
不知是黃鴻飛初病剛愈手勁不夠,抑或不忍下辣手,或是那兩個黑衣大漢內功深厚?只見兩黑衣大漢並沒有暈死過去,撲卧牀上一瞬間,雙雙同時向後面窗口撲飛出去。這下真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待察覺時,那個臉上沒有刀疤的大漢,已首先發掌擊碎窗子,閃身就要飛離出去。
黃鴻飛輕喝一聲:“站住!”尾後追出。
説時遲,那時快,一聲悶哼傳出,跑在最前面那個黑衣大漢,剛躍離地面三寸的身軀“叭!”地一聲摔跌地上。七孔流血,心脈寸斷,死於當地。黃鴻飛呆了一呆,抬頭望去,但見窗口輕飄飄躍進一個白衣少年,他正是玉面飛虎倪少主。
那個臉有刀疤的大漢,眼見同伴慘死,四面八方強敵環伺,逃命已斷,驀地,他暴喝一聲——
羣豪以為他又要猝起發難,正各自準備迎敵。哪知事實大大出入意料,臉有刀疤的大漢,舉起那隻鷹爪手,竟然是抓向自己的天靈蓋。一聲慘吼,腦漿進裂,血濺數尺,這個黑衣大漢竟然自碎天靈蓋而亡。
場中三個名震江湖的神州七傑,以及黃鴻飛都措手不及,呆呆地愕在當地。
尤其是黃鴻飛,更加目瞪口呆,一雙虎目看着面前兩具屍體,想不出他們為何要來挾持自己?為何又自己了斷生命?而他也感到一陣神傷,兩個活生生的人,想不到在這剎那間,卻橫屍當地,一動也不動。
“哼哼!”一陣冷笑由倪少主嘴角散發了出來,道:“好機警的小子,這樣一來,咱們又失掉一縷線索啦!”
黃鴻飛斜瞥了一下倪少主,冷冷道:“是你先擊斃了一人,方才嚇得他自絕而亡。”
倪少主嘿嘿笑道:“好説好説,黃兄怎麼不説是你命令這人自絕的呢?”
黃鴻飛怒哼一聲,道:“我正要詢問這兩位可憐人,是否你等派來戮殺我的。”
南宮鋒生像怕他們言語鬧僵,輕輕乾咳一聲,道:“黃兄台,想不到咱們又在這北榕鎮內相遇了。”
黃鴻飛對於降龍一掌震五嶽南宮鋒,着實有着幾分敬仰,聞言雙手抱拳深深一躬,説道:“南宮大俠降臨陋室,怠慢之處,尚請勿見怪。”
這時神州一鳳單飄香,已在那兩個黑衣大漢屍身上搜索着,倪少主也同時俯身另一具屍體。
南宮鋒那雙霜刃鋭眸,略微一掃室內一眼,朗聲道:“黃兄台何不移駕到前面閣樓一敍。”
黃鴻飛眼見這問屋中,窗門破碎,地上又陳列兩具血淋淋的屍體,已知不能居留,當下答道:“請南宮大俠先走一步,在下整理兩具屍體後,即時踵門拜領教益。”
突聞旁邊的神州一鳳説道:“黃相公不必勞神啦!這邊髒亂,只要叫店小二略事整理一下就可以了。”
黃鴻飛聞言回頭一望,只見那兩具屍體,不知怎樣,骨肉竟然開始收縮,瞬間,變成兩堆血水,與兩叢頭髮,連衣衫也皆化為烏有。
黃鴻飛呆愕一下,立刻意會出神州一鳳是在屍體上灑了一種武林異藥“化肌消骨散”,他曾經聽師父説過這種奇異藥物,但從未見識過,這下不禁大大開了眼界,嘖嘖稱奇不已。
這樣一來,也免去不少麻煩,在這客店裏,發生人命血案,雖然自己等不怕官方干涉,也要增加多少屑細煩事。
黃鴻飛點頭道:“好吧!那有勞帶路啦。”
其實這時南宮鋒已經當先步出了房門,黃鴻飛、神州一鳳、倪少主居後來到那所華致,幽雅的閣樓別院。
這座院樓,乃是金龍客棧近百問房院中,最富麗堂皇的一所,其佈置幽雅、整潔,自不再另敍。
南宮鋒直引進院門,這時早有八位灰衣大漢,腰間懸劍,恭候迎門,一見眾人行來,齊皆躬身作禮。
突聽玉面飛虎倪少主命令道:“你們八人嚴守監視閣樓四周,禁止任何人闖入,失職當受處罰。”
那八位灰衣大漢,齊聲稱:“是!”各自戰戰兢兢,盡忠職守,自不在話説。
南宮鋒引着黃鴻飛登上二樓大廳,突然由內室裏面走出四位妙齡青衣婢女,整理座位肅客人坐。
“黃兄台,請!”南宮鋒首先讓黃鴻飛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南宮鋒、神州一鳳、倪少主分別坐在東、南、北面位上。
黃鴻飛目睹神州七傑這般禮遇自己,心中感慨萬端,一時間,默默沉思起來。
青衣婢女端送茶後,四人都沒説上一句話,閣樓中一片鴉雀無聲。
過了半盞茶工夫,黃鴻飛終於打開沉悶氣氛,問道:“承蒙三位大俠移駕相請,不知有何教言,在下絕對洗耳恭聽。”
南官鋒長長的浩嘆了一聲,説道:“黃兄台,今日咱等相請閣下一談,沒有別的,乃是數日前鬼狼坡發生的那一血案問題。”
黃鴻飛早就知道三傑所要尋問的就是這一件事,當下他不慌不忙説道:“數日來,南宮大俠等不辭辛勞調查,諒已察出一個頭緒吧!”
玉面飛虎倪少主手端着茶,呷了一口,輕聲笑道:“雖然已經調查出一個端倪,卻無法洞悉大概。”
黃鴻飛冷冷一笑,道:“只要有線索,縱是一寸半縷,諒三位大俠過人的才智,定能全盤領悟,瞭如指掌才對。”
南宮鋒臉色一片莊嚴,沉聲説道:“若能洞悟全盤大局,今日也不必有勞黃兄之駕。”
黃鴻飛故作驚異,道:“什麼?在下能夠幫助南宮大俠嗎?”
神州一鳳單飄香,這時方才開了金口道:“這要看黃相公是否誠意相助啦!”
黃鴻飛面色一整,道:“只要能力所及,在下絕對不辭辛勞。”
單飄香道:“這樣就好了,那麼咱們言歸正傳。”
南宮鋒嚴肅地説道:“黃兄台在鬼狼坡一別後來到西南墓地,呆了一陣後,進入北榕鎮……而到達金龍客棧。”
黃鴻飛點頭道:“一點沒錯,南宮大俠眼睛非常雪亮。”
南宮鋒道:“黃兄台,請勿生氣,當你來到北榕鎮公墓的時候,我的六妹就開始暗中跟蹤你,故兄台一舉一動都無法逃過六妹的眼裏。”
黃鴻飛聞言心頭暗自震驚,想不到當時神州一鳳緊緊跟隨自己身後,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那麼她若要對自己下辣手,便是有十條命也無法保得住了。
想着,不禁抬眼看了單飄香一眼,這時神州一鳳雙澄澈明亮威凜的眸子,正在凝視着自己,緩緩説道:“黃相公在墓地時,由其神色間看來,好像在尋找一個人……在進入北榕鎮時,顯得有點緊張害怕。”
黃鴻飛哼聲道:“三位大俠高人説話不必再吞吞吐吐啦,何不乾脆直截了當呢?”
黃鴻飛這一句話,説得神州一鳳和玉面飛虎,臉上都動了容,但兩人卻沒有發作起來。
神州七傑的老二南宮鋒很快的説道:“到今日咱們綜合一切蛛絲馬跡,加以明晰推理、研究,終於得到一個結論。”
南宮鋒説到這裏一頓而止,黃鴻飛道:“在下願聽這一結論,請南宮大俠直言無妨。”
南宮鋒沉聲道:“咱們知道黃兄台,絕對不是搶奪歸元丹,殺害趕屍隊羣豪的兇手,也不是幫兇。但黃兄台卻至少知道兇手之中一個人身世來歷……
那個人也許跟黃兄台有着莫大關係,而那個人卻跟黃兄台有約在鎮西公墓相會,雖然咱等不敢推測那人是要將歸元丹交給兄台,但卻知道兄台無論怎樣也要會那個人一面。
同樣的,她也非見着黃兄台不可,故她在墓地被中原武林聯盟高手發現行蹤後,很快脱走到達金龍客棧黃兄台的住所房室,留下書信上‘奈何橋畔’四個字……”
黃鴻飛愈聽心中愈驚,雖然表面一片鎮靜、冰冷,沒有絲毫表情,暗中卻道:“好厲害的神州七傑。想不到他們不但個個武功絕高,獨步江湖,而且每位皆是心思縝密,閲人於微,絲毫沒有差錯。今日自己要如何應付這難關,着實大費周章了……”
南宮鋒停頓片刻後,接聲説道:“今日咱們所要黃兄台幫助的,是要你説出實話,凡是黃兄有什麼疑難的地方,南宮鋒能夠拉出神州七傑,赴湯蹈火,刀山劍林,不辭萬死,替黃兄台解決任何一個困難事情。”
黃飛鴻聞言感慨萬端,默默地想道:你們解決我的困難,絕對不能……你們可知道我是天狼派的門下嗎?是天狼老人百里揚毒的門徒嗎?天狼派,乃是中原武林九大門派,聯合致力毀滅、排拒的一個邪派,難道你們中原武林道九大門派願意跟天狼派共生存嗎?天狼老人百里揚毒,年輕之時一失足,毒害中原武林九大門派弟子二十四條人命,難道你們能寬恕他老人家嗎?不,絕對不可能,也許只要我吐露出我的派別,以及百里揚毒的弟子身份,你們早就對我下毒手啦!我絕對不能坦白説出來,絕對不能……直到有一天……有一天,我才要公佈我的身份,讓天下千萬武林同道能夠體諒我……
黃鴻飛臉上神色,隨着思潮,變化萬端。
神州三傑知他正和理智博鬥、衝突,三人六道眼睛,一直注視在黃鴻飛臉上,一直到他臉上表情恢復靜止的時候。
南宮鋒方才問道:“黃兄台已經想通了嗎?”
黃鴻飛搖一搖道:“無可奉告。”
平淡的四個字,使玉面飛虎和神州一鳳,齊齊站了起來。
黃鴻飛望了兩人一眼,冷然笑道:“你們不要緊張,反正我不會逃跑,也不珍惜我的生命。”
神州一鳳單飄香,怒聲道:“我見過塵世間無數冥頑不化之輩,但卻沒有看過像你這樣,頑冥到無可救藥地步。”
黃鴻飛微微一笑,道:“小姐怎麼樣罵我,怎麼樣刀劍加身,在下絕對不會輕皺一下眉頭。”
神州一鳳道:“難道你真不怕死嗎?”
黃鴻飛道:“死之一字,人人可怕,不過,他若死得心安理得,死得有價值,那麼他對於臨死前一剎那的恐怖、懼縮。就完全沒有啦!”
神州一鳳道:“我不知道你是為着什麼,而説死得有價值,以及心安理得。你可知道,你不和咱們合作,將要殘害到多少無辜的生靈,將會造成天下江湖武林的毀滅,難道這是你説的有價值,心安理得的嗎?唉!……看你一表人才,言談間文理並茂,難道你不懂得利害關鍵嗎?”
黃鴻飛被她一番責罵,胸頭熱血一陣沸騰,脱口道:“住口!我不相信我在江湖武林,有那麼大重要地位。”
神州一鳳被黃鴻飛這般叱喝,氣得柳眉倒豎,説道:“若非事關武林生死存亡關鍵,像你這種乖僻個性,早已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多時了。”
單飄香的話,並非狂妄自大。其實,事實如此,神州七傑名隆望重,平生只有別人低聲下氣懇求他們,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禮遇黃鴻飛。
玉面飛虎倪少主突然對南宮鋒説道:“南宮二哥,照我看來,此人骨頭太硬,咱們只有以硬骨頭對付他了。”
降龍一掌震五嶽,臉色一片沉重肅穆,默默無語。
這時黃鴻飛倏的由座位上站了起來,説道:“蒙受三位大禮招待,在下銘感五內,今日失陪啦!”説罷,掉頭大步就走。
但聽神州一鳳厲聲喝道:“站住!”
黃鴻飛恍似未聞,大步直向樓梯口走去!
一陣冷若寒冰的嗤笑,神州一鳳已經人擋在樓梯口,柳眉含怒,面罩寒霜,淡淡説道:“今日我若讓你走出樓閣一步,神州一鳳立刻在七傑中除名。”
黃鴻飛停住了腳步,冷冷道:“單小姐,要殺死在下,儘管請便,黃鴻飛絕不輕皺一下眉頭。”
神州一鳳厲悽的一笑,道:“好啊!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説話聲中,神州一鳳玉腕一揚,一掌已經當胸直劈了過來。
黃鴻飛竟然不閃不避,“砰”地一聲,一雙玉掌結結實實擊中黃鴻飛胸部。
果然黃鴻飛連皺一下眉頭也沒有,但是他嘴角已經溢出兩道血絲。
神州一鳳哈哈一笑,突然舉起玉掌,左右開弓,“劈劈啪啪”連續在黃鴻飛的臉頰上打了十八巴掌。
直打得黃鴻飛嘴角血液橫飛,滿臉鮮紅,然後説道:“我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個軟骨頭,任由一個女子打嘴巴而不抵抗,這完全是一種怕死行為,你大概是怕還了手,咱們就會置你死地是吧。如果是這樣,你就永遠不還手好啦!”
“劈劈啪啪……”一陣開弓脆響!
黃鴻飛的臉頰又中了三十六掌!就是他的臉皮再厚,連續遭受五十四巴掌,已打得他臉皮紅腫發紫。奇怪的是,黃鴻飛遭受這般侮辱,連手也沒還一下。
他雙眸之中,沒有一絲怨毒之色,是那般平靜、木然。
神州一鳳失敗了,她再也提不起玉掌往他的嘴巴刮下去,她那雙鳳目脱露出一股奇光,呆呆望着黃鴻飛出神。她不是勝利者,而是失敗者。她不是失敗在武功高低,而是敗在精神上……
在這一剎那間,神州一鳳單飄香隱隱感到黃鴻飛是天下江湖武林上,未來一位大英雄、大豪傑,是位領袖羣雄的大俠士。
“單小姐,你若不擊斃我,黃鴻飛再次感謝你第二次救命之恩。”
説罷,黃鴻飛舉步由單飄香身邊走過,直下樓梯。
“黃鴻飛站住。”玉面飛虎倪少主大聲叫住,閃身一躍,落在第七道樓級,擋住黃鴻飛去路,接聲冷澀澀一笑,説道:“我單六姐要放你走,倪少主可不讓你走。”
黃鴻飛此刻虎目中爆出一股奇光,哼聲道:“倪少主,你今日殺我,就要殺得片碎淋漓,否則你要當心我會同樣報復你身上。”
他這幾句話,突然激起玉面飛虎狂妄自大癖性。他仰首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哈哈長笑……
笑聲一止,倪少主不屑地説道:“黃鴻飛,既然你這樣説,倪少主就等着你,只是不知要多少時候?”
黃鴻飛淡淡地説道:“三年,三年時間就夠啦!”
倪少主道:“好,那就三年之中,倪少主絕對不取你性命,可沒答應不傷你,那麼你走吧!”
説罷,玉面飛虎向左側跨了一步,讓出條路來。
黃鴻飛冷然問道:“你不後悔嗎?”
倪少主嗤聲道:“男子漢大丈夫絕不後悔。”
黃鴻飛道:“那咱們等着看,三年後,我黃鴻飛不但要擊敗你玉面飛虎,更要向神州七傑公然挑戰……”
玉面飛虎呵呵一聲輕笑,道:“好氣魄,好氣魄!屆時這將是天下江湖武林間第一件大事。”
黃鴻飛像似喃喃自語道:“不錯,這將是武林間一大事,十數年來,我指望的就是有那麼一天,那一天也就是家師所指望的,三年後,三年後……”
他的話音,細微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到而已,所以玉面飛虎等人,只見他嘴巴在喃喃自語。
如果他的自語,被倪少主等人聽清楚了,那麼他們定會有所警惕的感到……他們絕對不會等到三年後……
這也許是上蒼早經註定。
三年後,武林一番可歌可泣的武林史。
“黃兄台,慢點走。”這次是降龍一掌震五嶽南宮鋒叫住了他。